(今天一更四千，緩一下，明天爭取九千，把段落寫完整。)

林蔚然回公司的路上接到韓唯依一條掛了，不顧邀請表演嘉賓的費用都已經捉襟見肘，甚至還要砍掉舞台布景的四成預算，此舉會導致很多已經進入排練環節的演出需要重新設計，甚至還會影響演出關鍵節點的視覺效果。林蔚然回電話說事情的原因已經弄清楚了，稍安勿躁，還沒到我們發力的時候。韓唯依好奇問金光洙跟你到底是什麽關系，連這種事都會告訴你。林蔚然聽得一愣，大概有幾秒鍾沒回應，只是說一切等我回公司再談，這次我們不算是小打小鬧。

回到公司林蔚然並沒有第一時間召開會議磋商預算被削減的解決辦法，而是親自給一位董事會成員打了手機，韓泰酉，除了在董事會議上見過幾次之外，林蔚然對這傳聲筒一般的角sè沒什麽印象。在MAMA評委會邀請林蔚然做頒獎嘉賓的當天，韓泰酉親自邀請林蔚然吃晚餐婉言謝絕，而今天林蔚然卻是親自發出了邀請。

對林蔚然抱以信心的尹相賢滿心期待的回到公司，但林蔚然卻並未給出他滿意的答覆。任何舞台想要精彩就要燒錢，還不是一丁半點，布景需要精工細致，哪怕它只會出現在舞台上五分鍾，燃放煙花最為奢侈，哪怕它只會在舞台上出現一瞬。一場演唱會不能被剪輯，所以需要每個細節都精益求精，而沒有錢就精打細算，錢不夠則只能得過且過。

這不是一個頂級製作團隊應該負責的舞台，哪怕不做也不能砸了招牌，頂級之所以被稱之為頂級就是因為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如果隨便拉來一個二三流團隊都能完成這個舞台，那他們還來幹什麽?

尹相賢甚至做好了撂挑子走人的準備，但在林蔚然身上他卻沒看到他所期待的強硬。

“工作照常進行，我知道尹導演對這件事非常不滿，但相信我，我會給予補償。”

這就是林蔚然的答案，讓尹相賢拂袖而去，演唱會導演做到尹相賢這個級別只要不是想成為社長、會長，任何一家有能力請到他的製作公司都能保證他衣食無憂。沒有那種野心又能過著輕松愜意的悠閑生活，尹相賢因為舞台細節連續三天在現場通宵推敲的行為便讓人無法理解，但林蔚然知道，他追求的一直是那種類似精神圖騰的存在，用金錢做為補償，可能毫無意義。

林蔚然和尹相賢交涉的時間並不長，韓唯依一直在場，對林蔚然的處理方式她不予置評，雖然此時還不知道林蔚然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但接觸這幾年下來，她對這男人不會突然腦殘很有自信，所以只是輕飄飄的來輕飄飄的走，不留下一絲質疑。

晚上赴約前林蔚然接到韓泰酉的通知，說是在今天晚上會介紹一位‘朋友’給他認識。

清潭洞某餐廳名為青鳥的包廂內，年過半百的韓泰酉和一個看起來大概不到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坐在餐桌一邊，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在這國字臉中年男人的堅持下兩人已經坐了大概十多分鍾，侍者很有眼力的將菜單交給中年男人，因為在進門時預約這個包房的韓泰酉一直跟在中年男人身側後退一步的位置上，所以誰是主客便一目了然，但他沒想到這男人一拿菜單就研究了十多分鍾，期間不說一句，他看到韓泰酉鼻觀口口關心的反應，然後也不發一言，耐心等待。

“前輩，你說這林會長喜歡吃什麽?”

國字臉男人這一聲前輩叫的韓泰酉臉上一苦，隻得回答說:“我和林會長沒什麽私交，只是在董事會上見過幾次，因為是我們請客，所以還是請本部長做主就好。”

“這個菜可不好點，中國人有句話叫看人下菜碟，林會長也是中國人，難保不會在意這個。如果我們選的菜不對，談事情的時候可就麻煩了。”男人又翻過一頁菜單，語氣平常，讓人感覺不到其中的深意，但韓泰酉卻依舊覺得如履薄冰。

國字臉男人叫高明振，一年多前以成績斐然，MKMF十年來最成功的一屆便出自他手，亦是在他手中成為絕唱，年初主策劃Super-Sta，在付費頻道中的收視率以創下歷年最高記錄，無論是節目的話題性還是公信力乃至於吸引輿論關注的程度都可圈可點，是當下韓國最熱的選秀節目，沒有之一。只是這逐漸精彩的履歷並非是韓泰酉如坐針氈的主要原因，有關上一任本部長黯然辭職的風言風語很多，但都和這高明振程中高明振的一系列手腕讓KMTV方面全無還手之力，只能仿佛怨婦一般到CJ集團本部哭訴委屈，最終卻還是黯然離場。

MKMF結束之後的MAMA是高明振親自主持的全新策劃，對這位有十足侵略性又公司甚至有傳社長，這更是讓身為現任社長的大學後輩的韓泰酉如坐針氈，公司的內部競爭不外乎一個鬥字，而在人與人的爭鬥中，什麽都可能發生。

又過了五分鍾，高明振終於下了菜單，然後便主導著和韓泰酉的聊天，從股票到高爾夫，稀松平常，沒有驚人之語也沒有拉攏暗示，就好像完全不在乎韓泰酉把他跟林蔚然的見面透露給現任社長，也完全沒有把現任社長主導的對新韓投資計劃搶到手中的意思。對這不走尋常路，又完全不遵從韓國人傳統的高明振，韓泰酉根本猜不到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

二十五分鍾後，林蔚然到了，同一時間，侍者已經上了第一道菜。韓泰酉看了眼高明振，不敢相信他能把一次飯局都算計到這種程度。卻也沒忘了站起身為雙方相互介紹一番，然後打定主意隻談風月，省的聽到什麽誅心之語。

林蔚然進了門，看兩人已經等待多時便進入了狀態，這不是一次單純的飯局，而此時面帶和善微笑的高明振更不可能是他的朋友，只是當他就坐之後聽到從高明振口中蹦出的那句‘趁熱吃’，立刻便面露驚訝。

“高部長會說中文?”

“早年在中國待過幾年，雖然很努力的學，但也只是會說，寫這方面還差點，默寫一些古詩詞倒是沒什麽問題。”

林蔚然眨了眨眼，不等他再開口，高明振就又說:“趁熱吃。”

林蔚然有些無奈的拿起筷子，剛嘗了一塊兒生魚片，就聽高明振問:“林會長對去年開始的中韓媒體博弈怎麽看?”

林蔚然交出主導權:“這方面我只知道一點。”

高明振笑著說:“我也只是知道一點，不妨拿出來探討一下，我和林會長一樣不是傳媒專業出身卻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其實我有現在的成績也是因為沒有被傳媒教學僵化思路，一見面就感覺林會長和我差不多是同路人，說不定我們的觀點也一樣。”

中韓媒體博弈之說要從08年韓國端午祭申遺成功開始，對以文化立國的韓國來說，此舉不外乎宣傳本國文化的旁枝末節，林蔚然接觸的這些韓國人沒幾個會為了端午祭去進行什麽祭祀活動，更別提吃粽子賽龍舟這些中國習俗，但消息傳到中國，端午祭卻變成了端午節，一字之差引起了軒然大波，隨後的諸多言論都建立在認識錯誤的基礎上，所以不提也罷。

“中國媒體用錯誤引導進行攻擊，韓國媒體卻是給部分學者洗腦，拉他們出來做跳梁小醜。即便是在傳統媒體公信力日漸低下的今天，他們依舊擁有巨大的影響力。別人搶了我們的東西，別人欺負了我們，用愛國主義吸引眼球，現在我每天早上還讀報紙，讀完了，卻一點都不相信那上面的東西。”高明振主動侃侃而談，好像拋磚引玉。

林蔚然試探道:“我們可以把這看做傳統媒體的垂死掙扎?”

高明振認真想了想:“有點，但我覺得是示威，中韓之間的媒體博弈目的到底有多深遠我不清楚，反正媒體這個東西總是可信又不可信，因為韓國媒體永遠不會告訴生活在韓國的人說其他國家多麽好，它只會說我們一天比一天過的更好。”

林蔚然回答:“人人都想比昨天過的更好。”

高明振說:“人人都想比昨天更有錢或者更有權力，虛擬偶像之於粉絲，媒體之於國民，兩者的本質沒什麽不同，都是提供給了特定人群他們希望的東西，一個是更美好的虛幻，一個是更美好的現實。”

林蔚然挑起眉頭，高明振對虛擬偶像的了解超乎了他的想象。

菜沒吃幾口，話倒是說了不少，林蔚然和高明振交談不斷，時而穿插的中文讓韓泰酉更像個外人，他坐在一邊聽著，食不知味，所以也沒動幾下筷子。

這一桌子菜從最開始就不是正題，高明振依舊侃侃而談，林蔚然卻更加小心戒備。兩人只是仿佛朋友一般天南地北的胡侃，高明振甚至說起了他在中國那幾年交往的中國女友，但不知為什麽，他越是營造出一種輕松的氛圍，林蔚然的精神就越是緊繃，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半個小時，林蔚然終於不想再沉浸於高明振的節奏中。

“高部長，其實我今天來是想問個問題。”

高明振止住話頭，微笑反問:“MAMA的預算?”

“布景的預算降低了四成，這會直接影響到舞台效果。”林蔚然簡明扼要。

“在我這裡不重要。”

高明振同樣開門見山:“林會長是學金融出身，應該知道一份報告上盈利百分比上漲五個百分點代表了什麽。這一屆MAMA不需要比去年的MKMF經典，只需要有更多盈利。少女時代粉絲在半個月內因為某獎項的歸屬付費投票反超SJ將近十萬張，一下子就為本屆MAMA創收將近四億韓元，而且這還只是一個獎項而已。”

林蔚然皺眉道:“但他們退出了。”

高明振回應:“所以我隻給了他們提名。”

林蔚然問:“那獎項的歸屬呢?”
高明振道:“不來參加頒獎典禮的組合不會獲得獎項，無論是少女時代還是SJ都不是徐太志，他可以在不到場的情況下依舊拿獎，但偶像組合卻沒這個地位。”

不等林蔚然開口詢問，高明振直接為他解惑:“至於MAMA的公信力和聲譽?這不重要，中國媒體對去年的MKMF有個很有趣的形容，分豬肉。想想也的確是這麽回事兒，獎項就這麽多，誰拿誰不拿在一切投票、評選出來之前就已經有了結論。這個時間只有我MAMA在賣豬肉，就算是大公司不來，小公司也會來分。沒了S.M還有韓國很多公司，JYP和YG不夠還會有那些歌手，我甚至可以和本社申請大牌演員來撐場面。所以公信力不重要，重要的是噱頭，重要的是我這塊豬肉有沒有人要，結果已經很明顯了。”

林蔚然不是那種相信公正公平的稚嫩少年，高明振說的這些他也有所耳聞，但和從這頒獎典禮的策劃人口中聽到完全是兩個概念。

他神情一凝，認真問:“捉襟見肘的製作預算，公信力被質疑的頒獎典禮，我找不到新韓繼續參與製作的理由。”

高明振同樣收斂微笑，認真回答:“所以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

林蔚然拿起許久未動的筷子，在一盤新鮮的生魚片上撥弄兩下，說道:“新韓會做這個交易。”

……

前面一連串的對話加在一起都沒有最後兩句擁有分量，倒不是說林蔚然和高明振閑來無事在這裡浪費口水，而是他們在互相試探。資歷淺薄經歷卻並不淺薄的高明振沒把林蔚然試出多少，他故意選了媒體博弈的話題，因為大部分中國人一提到端午祭還是端午節申遺都會對韓國人破口大罵，他拋出自己早年在中國的經歷，甚至用中文跟林蔚然交流為的是能讓他稍微松懈下來，以露出更多本質。

不管是股市上的腥風血雨還是暗巷裡的黑幫械鬥，說到底都是人和人的爭鬥，摸清了一個人，就等於知己知彼，中國人說這樣就能百戰不殆。

高明振點燃一根煙，細細咀嚼剛剛的每個細節，林蔚然年紀比他小不少，但他相信能做到這個位置的林蔚然必有過人之處，自己看不出來或許是他會藏拙。一次見面不能讓他去評價某人，卻不妨礙他發現一個有趣的小細節。在他眼中的林蔚然面對交易時應該會毫不猶豫，但攪動那盤生魚片的動作卻讓高明振覺得很是有趣。

此時整場都沒怎麽說話的韓泰酉從飯店中走出，雖然是林蔚然發出的邀請，但高明振卻怎麽都不會真的讓林蔚然付錢。他丟掉煙頭，迎著韓泰酉走了過去，讓這位年過半百的前輩又開始不舒服起來，不管是以單薄資歷成為本部長還是他對付KMTV的一系列手腕都顯得鋒芒太露，其不擇手段的作風更是讓人望而生畏，這種人好像天生就只有對手，沒有盟友。

“本部長。”韓泰酉微微鞠躬，不動聲色。

“前輩，你覺得林會長是什麽人?”高明振直接問道，毫不避諱。

韓泰酉面露遲疑:“這個不好說。”

“的確不好說。”

高明振丟出最後一句廢話，然後的對白才最誅心。

“韓室長，林會長同意了我們的交易，我想我們也可以做一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