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到王都林格伊爾後,麒麟已見過不少的空騎,在這些模樣迥異的機體當中,他最喜歡的是諾茵的機體“翠葉”。 那架淡青色的優雅空騎,就像掠過天際的精衛鳥,美得讓人心醉神迷。
然而,逞現在眼前的這架空騎,卻和“翠葉”完全不同。
它的身上並沒有“美”的要素,只有著讓人心悸的漆黑。
在它的機體找不到像“翠葉”那優雅而洗煉的弧線,更多的是狂放不羈的棱角。
在由直線和銳角構成的雄壯身軀上,一左一右分布著兩台粗壯的引擎,漆黑的銳角如同利爪般向後伸出,讓它看起來與其說是在天上飛翔的雀鳥,倒不如說更像是地上馳騁的猛獸。就算是在充斥著陳舊氣味的陰暗機庫裡,這架漆黑的空騎也仍舊散發著狂野和桀傲不馴的氣息,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僅僅是站在它的面前,麒麟的背後便竄起陣陣觸電般的戰栗。
麒麟聽見身後的夏洛特發出的小小驚呼,但他並沒有回頭的余裕,就像被迷住似的朝著那架黑色的空騎走去。
走近黑色的空騎,借著從天窗漏下的陽光,麒麟看清了它的模樣,然後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原本昂然的神情也垮了下去。
“怎麽會這樣……”麒麟呆然的看著眼前的黑色空騎。
這確實是一架令人望而生畏的空騎,或者說,“曾經”是一架令人望而生畏的空騎。
若要用一個詞來準確描述它目前的狀態的話,選“遍體鱗傷”恐怕不會有任何偏妥。
遠處看還不覺得,但走近後麒麟才注意到,在這架黑色空騎的機身上到處是傷痕累累的痕跡。
有的傷痕有指姆大,有的有拳頭的,有的呈蜂窩狀連成一片,有的則是一長長的劃傷。尤其在背部那個幾乎把機身轟穿的巨大創口內,甚至還可以看到裡面的骨架扭曲變形後的模樣。除此以外,還有只剩下一半的殘破不堪的翅膀,歪七八糟的引擎,以及整個撞歪的機首。
老實說,與其說這是一架遍體鱗傷的破舊空騎,還不如說是一堆行將報廢的廢銅爛鐵更為恰當。
麒麟呆然的看著眼前的破舊空騎,看著那黑色機體上的累累傷痕。
他無法想象這架空騎到底是經過怎樣慘烈的戰場,才會有現在這般重傷垂死的模樣。從那漆黑的巨體裡幾乎感覺不到生命力的存在,那對原本為翱翔天際而生的翅膀,也只能以殘破不堪的姿態埋在灰塵下。在不知多久的漫長時間裡,這頭黑色的巨獸就這樣默默的躺在黑暗的機庫裡,獨自舔著身上的累累創傷。
想到這裡,麒麟心中好像被什麽賭住似的,悶得發慌。
“這到底是……”
“是‘狼焰’。”
在麒麟喃喃自語的時候,夏洛特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他回過頭去,只見走過來的小公女臉上也是無比驚訝的表情。
“……‘狼焰’?”
“嗯,它的名字叫‘狼焰’。”夏洛特點點頭,以輕輕的聲音告訴了麒麟一件重大的事實。“它是姐姐過去的座機。”
“……諾茵的座機?”
麒麟眨了眨眼睛,呆呆的看著夏洛特,過了幾秒鍾的時間,好像突然想到什麽,他猛的回頭看向“狼焰”。
“這麽說,這些傷是在天空界……”
“嗯,是的。”似乎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夏洛特的表情也暗淡了下來,撅著嘴向麒麟說明著。
“三年前的那時候,
徹辰哥離家出走,諾茵姐也駕著‘狼焰’追到天空界。但麒麟哥你知道的吧?天空界卻是魔物橫行的魔域,就算是姐姐也應付不來……所以三天后,墜落的‘狼焰’在王都的近郊被人發現,機上的姐姐雖然還活著,但卻受了很重的傷,而‘狼焰’也成了現在的模樣。後來雖然姐姐的傷慢慢好了起來,但卻我一直沒再看到‘狼焰’,原來姐姐是把它收到了這裡面。” 麒麟一邊聽著夏洛特的說明,一邊打量著“狼焰”。雖然現在只是一架破爛不堪的機體,但看著那漆黑的巨體,麒麟完可以想象出這架黑色空騎過去翱翔天際的雄姿。此外,他亦見識過諾茵輕易摧毀空賊團的超凡手腕,這樣的諾茵再配上這樣的“狼焰”,應該是任何空賊也難以匹敵的存在吧?但飛上巨龍們統治的天空界後,卻還是落得眼前的淒慘下場。
看著狼焰身上的遍體鱗傷,麒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如果說先前他對天空界的恐怖沒有概念的話,那他現在則是確實領悟到了那股壓倒性的差距。
同時,也深深體會到諾茵對想奔向天空界的自己的那股錐心之痛。
一滴冷汗從麒麟的額前流下,他無法否認自己對天空界產生了恐懼,然而卻也感到一股區別於恐懼的熱情在心中騰起。作為一名大荒武者,麒麟並不是無所畏懼,相反的,和無數可怖魔物交手的經歷讓他充分了解到這世界上有太多值得敬畏的存在,但與此同時,麒麟也有就算面對如何可怖的魔物,也決不退縮的戰鬥意志。
若是沒有這種挑戰強者的意志,大荒村是根本不可能在魔物橫行的荒野立足的。
(天空界是地上界完全不能相比的危險魔境,諾茵是想告訴我這個嗎……)看著眼前垂死的“狼焰”,麒麟試著猜測諾茵的意思。(是希望我知難而退,還是說,要我對天空界的危險作好準備……)
帶著這樣的疑問,麒麟向夏洛特詢問著。“夏洛特,諾茵把鑰匙交給你的時候有說什麽嗎?”
“沒有。姐姐隻叫我把你帶到這裡,然後‘剩下的就隨便你吧’……嗯,姐姐是這樣說的。”夏洛特點點頭。
“隨便我?”麒麟困惑的皺起眉頭。雖然諾茵這樣說,但他到底能拿眼前這架遍體鱗傷的空騎幹什麽?
“呵呵,想不明白嗎?小兄弟。”
……………………
就在麒麟皺眉苦思的時候,機庫的入口方向傳來一個豪邁的聲音。
“……大叔?”麒麟回頭看去,只見羅貝特公爵正朝他大步走來。
公爵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眼睛裡閃耀著溫情的光芒,氣派的胡須也因激動而顫抖著,他看著麒麟的目光就像在看著中意的女婿,並如此告訴著他。
“這是那丫頭給你的試煉啊!”
“試……試煉?”對於這樣的公爵,麒麟本能的感到畏縮,但還是問出來。“大叔,你說‘試煉’是什麽意思?”
“所謂‘試煉’嘛,當然是考驗你有沒有飛翔的資格啊。”公爵來到麒麟的身邊,以感歎的目光打量著他身後的狼焰。“狼焰的來歷,你已經聽夏洛特說過了吧?對我家丫頭來說,狼焰既是她的座機,也是她托付性命的戰友。就算變成這付破爛不堪的模樣,她也沒有想過丟掉它,光是從這一點,你就可以想象那丫頭是多麽看重這架空騎。”
“嗯……嗯。”麒麟點點頭。
“如此珍視的寶物,現在她卻把它托付給了你……小兄弟,你可知道這代表著什麽?”
“代表著……”麒麟的臉上一瞬間放出光芒。“諾茵同意我當機師了?”
“……基本上是這樣。”對麒麟的答案,公爵露出莫名失望的表情。“但是,成為機師的前提是必須有自己的空騎機體,你打算從什麽地方搞到呢?就像我曾經告訴過你的那樣,像空騎這種強力的戰鬥兵器, 其製造和流通都是受到嚴格限制的,而且售價對普通人來說也是天文數字呢……當然,進空軍學校也是一個辦法,但那可要花費好幾年的時間。”
“唔……”麒麟摸了摸腰間癟癟的錢包,目光不自覺的向狼焰瞟去。
“小兄弟,你也差不多該猜到了吧?諾茵那丫頭把狼焰交給你的原因。”公爵輕笑出來,指著眼前的黑色空騎,以友善的口吻說明著。“雖然狼焰看起來是這個破爛模樣,但我曾經仔細檢查過的,它的基本骨架和核心的浮空機關其實都沒受到損害。隻好花上一些時間和功夫,換掉損壞的引擎,把破損的蒙皮補好,再加上一對翅膀,就是一架不輸給任何人的優秀機體了——比起去慢慢存錢,或者進空軍學樣來說,這是一條更便捷的道路吧?”
“是這樣沒錯……”麒麟回頭看著黑色的空騎,隻覺得心跳陡然加快了不少。“但……但是,真的可以嗎?狼焰是諾茵的座機……”
“沒問題,沒問題。”公爵拍著胸膛打包票。“這三年來那丫頭可以沒讓任何人進過這間機庫啊,而現在她卻把鑰匙給你,那意思自然就是把狼焰托付給你了。我這作父親的可以保證!”
公爵把手放在麒麟的肩膀,說出讓他呼吸一窒的話。
“從今天起,這架空騎,狼焰就是你的機體了!”
想了想,公爵又追加了一句話。“……還有,千萬不要辜負那丫頭的心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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