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新任翔士

兩天前發生在王都以西的賀坦特村的滅門慘劇。 按照慣例被記到殺戮魔人的罪名下，而至此為止，在王國的正式記錄中，被魔人加西奧毀滅的村鎮數量已經攀升到一百八十二座之巨。這裡需要說明的是，在過去一個多世紀的時間裡，拉維利斯王國因魔物肆虐而失去的村鎮總數為二百六十七座，也就換句話說，加西奧毀滅的村鎮幾乎佔到了損失總數的百分之七十。

或許單從字面上看來，百分之七十的抽象數字難以引起人們感情上的共鳴，但只要稍稍想象一下就能知道，隱藏在這些抽象數字下面的，是無數像賀坦特村那般慘絕人寰的光景！這樣殘暴的光景在南方大陸一再上演，如果說魔物是這塊大地上的混沌和無秩序的代表，那加西奧的存在，便是把世界導向徹底的混『亂』和破滅的力量！

王國軍深深認識到魔人的危險，一個世紀以來始終把消滅加西奧列為頭號任務。

動用整個國家的力量來對付區區一名魔人，雖然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加西奧確實擁有這樣的危險『性』。他可以驅使大量魔物襲擊陸軍守護的城鎮，而且自己也有著媲美魔物的強悍力量，再加上王國境內存在的廣大無法地帶，也為其提供近乎無限的庇護所。以至於就算王國陸軍耗費一個世紀的時間來追捕這名魔人，與其正面交戰的次數也只有屈指可數的那麽幾次。

每當和王國軍正面衝突的時候，加西奧就會動用他的特殊能力，好像賀坦特村事件中出現的戰爭巨人，加西奧可以讓原本無害的生物一瞬間化成極端凶暴的巨型魔物。沒人知道加西奧是如何做到這件事的，但他召喚出的巨型魔物卻是陸軍所無法對付的強敵，以至於後來空軍也不得不加入對魔人的追捕。依靠著空騎的威力，王國軍總算能對付加西奧召喚的巨型魔物，然而空軍的參戰卻意外引起了魔人新的興趣。

不知是感到空騎的威脅，還是出於純粹的興趣，加西奧開始狩獵空軍機師。他會驅使魔物襲擊村莊，利用卑鄙的手段設下陷井，結果那些被其誘騙的機師往往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成為魔物的食餌。加西奧一再重複著這樣的狩獵，迄今為止已有七名翔士遇害，這個數字幾乎和在空賊戰鬥中犧牲的翔士數量相同。對於僅僅只有十二支聯隊的王國空軍來說，是極其沉重的損失。

空軍的翔士們痛恨著卑鄙的魔人，然而卻拿加西奧沒有辦法。畢竟翔士們擅長的戰場是在天空，一旦被魔人引誘到地面，面對魔物群的伏擊，就幾乎沒有取勝的可能，而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繼到兩天前為止。

在賀坦特村事件中，氣焰囂張的魔人終於遭遇了有史以來的首次失敗。

創造這一奇跡的兩人是蒼空王騎一等翔士克魯茲.威爾斯，以及另一位尚不屬於任何勢力的自由機師。

克魯茲消滅的只是加西奧喚出的巨型魔物。而擊退殺戮魔人及麾下魔物的卻全是那位自由機師的功勞。那人有著與殺戮魔人正面對抗的強悍武力，而這樣的人物即使在王國陸軍中也是鳳『毛』麟角。事實上，除了擊退殺戮魔人的功績外，在前往賀坦特村以前，那人還救下過一艘被空賊襲擊的客船，並順手殲滅了那個惡行累累的空賊團，而這些都是第一聯隊長波旦親眼所見。

在天上能和空賊開戰，在地上能和魔人對決，這樣的人物放在任何國家的軍隊都是夢寐以求的人材！而值得感激的是，那人還是不屬於任何勢力的自由機師！這種事情簡直就像走路時突然撿到金塊般的幸運，波旦於是當場向他提出加入蒼空王旗的邀請，對方一開始雖然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被翔士大叔的熱情所感動，勉強接受了他的邀請。

這裡需要說明的是，由於拉維利斯王國空軍部隊的建成時間較短，國內尚未建立起一套成熟的機師培養體系，所以為緩解機師數量的空缺，過去曾有過多次吸納自由機師進入空軍部隊的先例。按照以往的慣例，波旦作為這位自由機師的推薦人，先向軍部提出推薦，然後軍部會審察被推薦者的資格。若是沒有問題的話，被推薦者就會以見習翔士的身份暫時編入王國空軍服役。

見習翔士通常會有三個月的考核期，三個月後就轉為正式翔士，屆時軍部會按照其在考核期中的功績授予其從三等到一等的翔士資格。不過由於這次被推薦的自由機師是相當貴重的人材，而且其重要『性』還得到王國軍最高顧問羅貝特公爵的認同，因此軍部也就跳過見習翔士的手續，直接授予其三等翔士的姿格，同時編入蒼空王騎的麾下，以期能夠將其活用為即時戰力。

和那份任命書同時送到百翔長案頭的。還有一份命令書，命令書上要求蒼空王騎全力配合陸軍的作戰，以對應魔人再度活躍化的危機。換而言之，那位新任的三等翔士將會在王國軍對魔人作戰中擔任相當重要的角『色』，而且軍部似乎也不打算給諾茵拒絕的機會。

對於這道突如其來的人事命令，諾茵其實也沒有什麽抗拒心理。不管怎麽說，對方的到來都能增強蒼空王騎的戰鬥力，而且若其實力真像克魯茲的報告書裡提到的那樣，足以和魔人正面對抗的話，倒不如說對諾茵反而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然而讓她感到困『惑』的是，從克魯茲的報告到軍部的任命書，上面幾乎都怎麽提到那位自由機師的狀況，諾茵甚至還不知道這位既將到任的部下叫什麽名字。

雖然同時得到波旦的推薦和公爵的認可，足以證明對方是有此資格的人物，但如此不合常理的展開卻讓百翔長多少嗅到一點陰謀的味道來。

“特意把事件搞得神神秘秘，父親到底在想什麽啊……”諾茵翻著手上的報告書，『露』出罕見的煩惱神情。

“……該不會是緹坦妮亞回來了吧?”諾茵想到這種可能『性』，但隨即又搖頭否認自己的想法。“不，應該不會。”

緹坦妮亞是公爵府的三公女，目前正是叛逆期的年齡，因此不滿公爵的頻頻催婚而在兩年前離家出走。緹坦妮亞與父親公爵不合，但和二姐諾茵親近，要是她有回來的打算，首先知道的人應該是諾茵才對。

“不是緹坦妮亞的話，那會是誰啊……唔，繼續想下去也沒用，反正很快就會見到。”

諾茵決定不再煩惱這件事，她把報告書合起來，閉上眼睛，『揉』了『揉』緊皺的眉頭，然後站起來活動了下身體。她走到執務室的窗戶旁邊。伸手推開窗戶，一股舒爽的涼風隨即湧了進來。

諾茵輕輕撩起耳畔被吹『亂』的頭髮，抬頭仰望著蔚藍『色』的蒼空，眼前自然浮現出某位黑發青年的模樣。

“說起來，麒麟現在應該在學習『操』縱狼焰吧?要是能在旁看著就好了……”

事實上，諾茵本打算親自指導麒麟學習駕駛空騎的，但殘酷的現實卻讓她沒得選擇。最近一段時期以來，王都的空賊似乎進入異常活躍的時期，蒼空王騎的翔士們幾乎是滿負荷的狀態出勤，而來自陸軍的增援請求也比平常多了近一倍，很多時候連身為指揮官的諾茵都得親自駕機奔赴前線——在這樣情況下，要想抽出時間去教麒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諾茵也隻好在心裡拚命道歉，並暗自決定下次休假無論如何都要回公爵府看看。

“有狼焰在的話，安全方面應該不要緊，但父親到底有沒有照顧好麒麟啊……”

諾茵對父親的教唆力抱持著相當大的戒心，並且擔心著麒麟受到不良影響的可能『性』，正當她為此憂心忡忡的時候，心裡突然有道靈光閃過。

“等等，父親，麒麟，還有……任命書?”

諾茵回頭看著桌上的任命書，三個毫無關聯的事物間似乎有著某條若隱若現的線索，雖然諾茵還沒想清楚其中的關聯，但心中卻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正當她打算過去把任命書再看一遍的時候，執務室的另一邊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諾茵，你在嗎?”

走進來的是蕾切爾。這位擔任蒼空王騎書記官的女『性』，搖晃著一頭金『色』的卷發，『露』出如同朝日陽光般和熙的笑容。

“波旦帶著新任的翔士小弟來向你報到，你現在有空嗎?”

“他們已經來了嗎?”

還以為波旦等人會在下午才過來，所以諾茵有些吃驚，不過她很快調整好心態，整了整衣裝，重新坐回座位，並讓蕾切爾把他們帶進來。

“好了，蕾切爾，讓他們進來吧。”

看著諾茵展『露』出身為百翔長的嚴肅模樣。蕾切爾抿著嘴，以竊笑的聲音提出建議。

“不行啊，諾茵，你這種嚴肅的表情可是會把人家翔士小弟嚇到的哦。”

“你在說什麽啊?蕾切爾，新人報到不都是這樣的嗎?”

“新人?啊，說起來，你還不知道呢……”

書記官『露』出意味不明的輕笑，而諾茵則不由自主的微皺眉頭。“……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這個嘛，反正你自己看就是了……”蕾切爾推開身後的房門。招呼等候在走廊上的兩位翔士。

“波旦，小弟，你們進來吧，諾茵已經準備好見你們了。”

“波旦，小弟，你們進來吧，諾茵已經準備好見你們了。”

蕾切爾的招呼聲讓諾茵再次感到某種奇妙的不安，她緊皺眉頭盯著執務室的門口。

在她的注視下，首先出現的是某個禿額頭、一身古銅『色』皮膚的魁梧戰士的身影。諾茵當然不會認不出麾下第一聯隊的十翔長，但奇怪的是，這位豪邁戰士的臉上此刻竟帶著罕見的緊張因子。只見波旦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到諾茵前面，舉手敬了個軍禮，但卻心虛的避開了百翔長的目光。

感到疑『惑』的諾茵不自覺的把目光投向他的身後，在波旦兩三步的距離，那位新人翔士也跟著走了進來。精神抖擻的步伐，意氣昂揚的神情，一身深綠『色』的翔士裝和英挺的身材搭配，糅成一股威風凜凜的勃勃英氣——從女『性』的觀點來看，這樣的新人翔士應該鑒賞用的絕佳材料，但讓諾茵吃驚到不顧一切站起來的，卻絕不是新人翔士英氣勃勃的外貌。

“麒……麒麟！”

諾茵瞪大眼睛看著最不可能出現在此處的人物，按在桌上的雙手一時間竟有些撐不住身體。

在諾茵茫然的注視下，麒麟邁著精神抖擻的步伐走進執務室。站在波旦的旁邊，“啪”的一聲立定，“唰”的一聲舉起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拉維利斯王國軍三等翔士麒麟，奉命前來蒼空王騎報到，請百翔長審察許可。”

麒麟中氣十足的聲音讓諾茵從失神中清醒過來，她看看前面翔士裝的麒麟，又看看桌上的任命書，總算確認了自己不是在作夢的事實。

為鎮定情緒，諾茵閉上眼睛沉『吟』了好幾秒鍾，而當她的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臉上已再沒有剛剛的溫和表情，一道比萬年寒冰還冷澈入骨、比絕世銘劍還要銳利的目光『射』出來，不過目標卻是敬禮後就退到旁邊沉默不語的某隊長。

“這是怎麽回事?”

諾茵的語氣並不激烈，然而一股厚重的威壓卻在室內悄然彌漫。

身為空軍十二聯隊中最強的王牌機師，“煌雷穹光”的威名曾令無數空賊心膽俱寒，而在王國軍裡面，也沒有任何人膽敢輕視“煌雷穹光”的威名。雖然在部下同僚們的面前，諾茵很少有認真發怒的時候，但波旦卻是相當不幸的，在極少數能夠令諾茵認真發怒的事情裡面，本應最無辜的他卻被推到了風口浪尖的最前面，直面百翔長的雷霆之怒。

“呃……”波旦的額頭早已布滿冷汗，這位膽氣過人的戰士一邊在心裡詛咒著把他推到這個位置的幕後黑手，一邊努力試圖化解眼前的危機。

“回……回稟百翔長，事情都寫在克魯茲的報告上，要是你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就這去把他叫來向您解釋。”

面對近在咫尺的危機，波旦也顧不上身為聯隊長的顏面，試圖把諾茵的怒氣導向別的方向。

“不需要。我已經看過報告了，上面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事實上，諾茵很少使用這種激烈的言辭，而波旦也只有低頭聽著的份。

“賀坦特村的事件姑且不論，報告上說那名自由機師擊墜了一艘空賊船……”諾茵的目光一瞬間掠過麒麟，又落到波旦的身上。“你知道嗎?麒麟來到王都也只是最近兩個月的事情，而在這以前他根本沒接觸過空騎！更不要說，修好狼焰還只是僅僅一周前的事情！軍校需要三年的時間才能培養出一名合格的機師來，你覺得短短一周內，麒麟有可能做到這種事情嗎?”

諾茵喝斥著涉嫌捏造事實的十翔長，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她的分析都有著絕對客觀的正確『性』。然而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總是存在著無法以常理來解釋的事情，而身為此類事件的目睹者之一，波旦努力替自己的名譽分辯。

“呃，百翔長，我知道這聽起來是很不可思議，但這確實是事實啊！”十翔長搔搔自己的禿額頭。“事實上，我和克魯茲親眼看到小兄弟駕駛狼焰擊墜空賊船，要是您不相信的話， 被救的那艘客船上也有很多乘客可以作證，要不要把他們叫來?”

“……是真的?”諾茵皺起眉頭。

她了解自己的部下，既然波旦連乘客都拉出來作證了，事情恐怕沒什麽懷疑的余地。但若真是如此的話，那有問題的就不是波旦，而是麒麟了。

諾茵把目光轉到麒麟的身上，欲言又止的搖搖頭，然後輕輕呼出一氣，換成平時溫和的神情。

“坐下來慢慢說吧，麒麟。”諾茵指著旁邊的椅子，以輕柔的語氣邀請麒麟坐下。“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喂喂，差別待遇也未免太明顯了吧?)

看著諾茵和顏悅『色』與麒麟交談的模樣，波旦不禁感到非常委屈。

他當然不敢直接向上司提出抗議，於是同樣守候在旁邊的書記官便成了聆聽他抱怨的對象。

(那是當然的。像你這種滿身肌肉的大塊頭，能和人家可愛的小弟相比嗎?)蕾切爾只是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的身份，還敢做出這種事情?百翔長沒有追究你隱瞞軍情的罪名，已經算是非常寬宏大量了，你就知足吧！)

(這個，我也是被『逼』的啊……)波旦苦著臉抱怨著。

(……誰『逼』你的?)蕾切爾好奇道。

(還能有誰啊?)波旦翻翻白眼。(當然是百翔長他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