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麒麟自然是在公爵府住下,但那張鋪著鵝絨的柔軟床鋪讓他睡得很不習慣,因此一大早就醒了過來。 話說回來,那套從大荒村裡裝出來的粗布衣在昨晚就被諾茵強製征收了,擺在案頭的是諾茵為他挑選一件貴族式便服。這套便服以黑色打底,袖口和領口則燙著金邊,帶著肅殺之氣的同時,也隱隱流露出高貴的氣息。雖然麒麟很不太習慣綢子的觸感,不過倒是相當中意衣服的款式,而且在得體的裁剪下也完全不影響活動。
當麒麟換上這套便服走出房間時,太陽也才剛剛從天上的雲層裡露出影子來。從鄰近的庭院裡傳來鳥雀清脆的鳴叫聲,除了幾名早起的仆人外,公爵府裡還沉浸在慵懶的氣氛裡。因為諾茵昨天說過早上要到基地去處理軍務,等晚點回來後再給麒麟介紹家人,所以麒麟今天一天其實沒有什麽事情可乾,不過他倒不擔心消磨時間的問題。昨天他大略看了看,發覺這座公爵府的面積實在相當驚人,作為探險的場所,足以消磨掉一天的時間。
沿著步道沒有起多遠,麒麟就發現一處相當開闊的庭院。庭院周圍被盛開的櫻樹圍繞,中央則有一清澈的池塘,幾條錦鯉在裡面悠然然遊動,入眼處盡是賞心悅目的光景,讓他不禁看呆了片刻。隨後,麒麟走到池塘邊,用清澈的塘水洗了把臉,幾條肥美的錦鯉強烈刺激著他的捕食欲,不過考慮到一大早生火的麻煩,他還是暫時按下了捕食的yu望。
洗完臉後麒麟離開池塘,來到庭院的開闊地,隨著步子調整著呼吸的結奏,身體也自然進入到蓄勢待發的巔峰狀態。
從三歲的時候起,麒麟就養成了聞雞起舞的習慣,這是因為他故鄉的大荒村位於魔物橫行的“無法地帶”,若不從小練就護身武技的話,是根本不可能在“無法地帶”活下去的。在前來王都的途中,麒麟在飛空艇上過了三天的時間,但由於飛空艇上沒有練習的場地,所以麒麟其實是憋了一股氣的。後來和空賊的戰鬥雖然讓他有了渲泄的渠道,但過程卻幾乎是一面倒的蹂躪,完全沒有打倒魔物的那種爽快感。
所以現在,麒麟把累積的鬱氣都貫注到拳腳上,練起大荒村代代傳承的武技來。需要說明的是,因為散布在大氣中的空流能量有著高濃低稀的特質,所以在地上戰鬥還是以刀劍等冷器為主。但對向來清貧的大荒村來說,一把好點的刀劍基本上是一家三口半年的生活費。而且,以“無法地帶”中那些鋼筋鐵骨的魔物為對手,刀劍的折損率又高得驚人。所以到後來大荒村人乾脆放棄使用兵器,改用純粹的肉體和魔物對抗。
在和魔物的數百年抗爭中,大荒村的武技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彪悍風格。比如說,為了發揮出足以將魔物一擊必殺的破壞力,大荒武技基本舍棄了以上肢為主的攻擊動作,改用更有力的下肢來給予對手致命打擊。攻擊下盤的稱為“地牙”,攻擊上盤的稱為“天牙”,而至於麒麟在飛空艇上使出的“天牙裂衝”,便是“天牙”的衍生技。僅僅一擊就摧毀了飛空艇的骨架,其威力若用到人體的身上,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大荒武技的攻擊以下肢為主,而上肢則主要在防禦方面發揮作用。貫注“氣”的雙手,除了能有效抵擋魔物的攻擊外,空手折斷刀劍等銳器也不難事。而若是把“氣”修練到更高的層次,甚至還可以使用“封穴”的絕技。那是一種用“氣”封鎖對方經脈的技術,麒麟就見過村裡的長老用這招輕易擺平了數頭巨型魔物,
不過他還沒有練到那種程度就是了。 在村裡的年輕一輩中,麒麟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不論面對地上的任何魔物,他都有戰而勝之的信心――但是,空賊卻是其中的例外。
面對這些在天上高高飛翔、拳腳根本無法企及的對手,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用修練出來的輕功更快逃走而已。回想起昨天遭遇空賊的事情,麒麟的步調和呼吸出現了一絲紊亂。那時候他是那樣輕易的擺平了登上船的空賊,甚至把他們的頭目都抓為俘虜,但卻還是拿飛天的空賊船沒有辦法。若不是諾茵及時駕著空騎趕來救援的話,他大概已經和飛空艇一起化成火球了。
“根本不行……”麒麟忿忿的一腳踢出。隨著“啪”的一聲脆響,呈螺旋狀射出的腳風在對面的牆上印下深深的足印。
“這樣根本不行!”麒麟就像發泄怒火似的大吼著,同時也停下了動作。
地上的武者和天上的空賊,雙方從一開始就處在完全不同的水平,這樣下去算他再修行個一百年,也還是拿空賊們沒有任何辦法。要想打敗空賊,麒麟迫切的需要一件工具,一件可以讓他和空賊站在同一水平上開戰的工具。到昨天以前,麒麟還不知道他要找的那件工具是什麽,但現在隻要一閉上眼睛,他滿腦子裡都是那架青色空騎,以無比優雅的姿態劃過天空的側影。
麒麟猛的把手伸向頭頂,映入眼中的是無垠無限的蒼空,“砰砰”跳動的心髒讓他無比確信,那就是自己長久以來所渴求、所追逐的東西。
一雙能帶著他飛向遼闊新天地的翅膀。
……………………
“大哥哥,你在做什麽?”
就在麒麟沉浸在猛烈的感動中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陌生的聲音。
麒麟尷尬的低頭,只見一名小女孩正在左邊三步遠的位置,對他投以好奇的眼神。
“呃……”麒麟額頭上頓時冒出冷汗,他一邊為自己竟讓別人接近如此距離而汗顏,一邊則悄悄打量著眼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十一二歲的年紀,穿著一套帶著蕾絲邊的白色洋裝,身材嬌小就像洋娃娃般。小女孩有著一頭讓人聯想到春天嫩芽的淺綠色頭髮,一頭綠發被編成兩條精致的辮子,如同小動物的耳朵般搭在兩邊,給人非常可愛的感覺。精致的容貌上有著幾粒雀斑,不過卻完全無損於她的可愛,更讓人有種鄰家小妹般的親近感,而在她的面容上,麒麟有些吃驚看到諾茵的面影,一瞬間不禁生出“是不是諾茵和徹辰的孩子”的疑問。
(不,不可能……)麒麟搖搖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諾茵才結婚一年吧?怎麽可能有十幾歲的女兒,那她是……諾茵的妹妹?)
麒麟再度打量著小女孩,當注意到那雙幾乎和諾茵一模一樣的青色眼眸時,他就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大哥哥?”小女孩對他的反應抱以疑惑的視線。“你在做什麽?”
“呃,我在……在看天氣啊!”麒麟信口胡謅。“今天天氣不錯哦,沒有風沒有雨,正是出去玩的好日子!……話說回來,小妹妹,你是誰啊?”
似乎跟不上麒麟的跳躍性思維,小女孩怔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
在麒麟的注視下,小女孩退後一步,用手提起兩邊的裙角,以訓練有素的優雅動作向他行了個小淑女的見面禮。
“初次見面,大哥哥,我叫夏洛特,是伊斯埃雷公爵的小女兒。大哥哥的名字呢?”
(唔,好……好刺眼……)小淑女的一言一行仿佛散發著某種遙不可及的高貴光輝,來自鄉下的麒麟被晃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他下意識的退後一步,理了理身上皺巴巴的衣服,然後輕咳一聲,向夏洛特介紹著。
“咳!我叫麒麟,是……是諾茵的客人。”
“姐姐的客人?”夏洛特發出小小的驚呼聲,圍著麒麟轉了兩圈,眼裡閃動著趣味盎然的視線。“真奇怪啊,姐姐還從來沒有帶男孩子回來家裡過呢……大哥哥,你和姐姐是什麽關系?”
“呃,什麽關系……”眼前的小淑女似乎有著超越其年齡的恐怖洞察力,一句話就問到點子上,麒麟不禁感到些許畏懼,同時也困惑起來。雖然也可以就這樣直接介紹說“我說你姐姐的小叔子”,但眼前的小淑女到底能不能理解包含在其中複雜的因緣呢?而且,這樣好像也太厚臉皮了一點……
就在麒麟擅自煩惱的時候,仔細打量著他的夏洛特突然一拍手,搶先說出了他的身份。“啊,我知道了!你是徹辰哥哥的弟弟吧?”
“啥……”麒麟以掩不住驚訝的神情看著小淑女。“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大哥哥和徹辰哥哥長得很像啊!都是黑發黑眼,而且,我也見過徹辰哥哥練武的情景喔,就和大哥哥剛剛的一樣。”夏洛特得意的揚起頭。“對吧?”
“是……是沒錯……不,我太吃驚了!你真聰明啊,夏洛特!”麒麟真心的稱讚著小淑女,同時心中也暗暗感歎起來。諾茵也好,眼前的夏洛特也好,遇到她們後,總覺得自己以前對女性的認識好像在什麽地方有著根本性的錯誤呢。隻不過不知道,究竟是林格伊爾城的女性全都是這樣,還是伊斯埃雷家的女兒們要特別一些。
“嗯哼!”被麒麟誇獎的夏洛特用力的挺起胸膛,然後拉著麟麟的手央求道:“那個,大哥哥,我可以叫你麒麟哥嗎?”
從那雙小動物似的眼睛裡透出掛念的神色,夏洛特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擔心自己的要求會遭到麒麟拒絕似的。
“可……可以啊,那我就叫你夏洛特吧?”麒麟點點頭,同時感到臉上有些發燒。除了兄長的徹辰以外,他沒有別的兄弟姐妹,所以不論是年長的諾茵,還是年幼的夏洛特,和她們相處時總有一種不習慣的拘謹感覺。
“嗯!那麒麟哥!麒麟哥!你還沒有逛過公爵府吧?”夏洛特很高興的拉起麒麟的手,並自告奮勇當他的向導。“諾茵姐現在不在,我來帶你到處走走好不好?”
看到夏洛特躍躍欲試的可愛模樣,麒麟不禁微笑起來,自然的點頭道:“嗯,那就拜托了。”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夏洛特開始拉著他在公爵府裡轉悠起來。
聽著夏洛特的介紹,麒麟才知道原來公爵府比他想象得還要大。他昨晚住的地方是招待客人用的客房,包括他練武的庭院在內,其實隻佔公爵府內很小的面積。公爵府內最雄偉的建築是公爵居住的正宅,那裡也是諾茵和夏洛特住的地方。正宅的西側是家臣和仆人們的居所,此外還有倉庫、操場、廚房等諸多功能性設施,就規模而言,或許不輸給一座小型的城鎮。不過其中最讓麒麟感興趣的,還是位於公爵府東北角的停機坪。
所謂停機坪,也就是飛空艇起降和停泊的地方。公爵府的停機坪雖然比不上空軍基地的規模,但也足以容納中型飛空艇的起降。麒麟在停機坪上看到一艘裝飾華麗的小型飛空艇,飛空艇的艦體外則銘刻著伊斯埃雷家的紋章,不用夏洛特介紹,他也知道那是公爵家的私家飛空艇。因為飛空艇的使用和維護都要消耗大量的資源,因此擁有私家飛空艇,從側面也反映出公爵家的底蘊是相當的深厚。
在停機坪的旁邊,麒麟還發現一個單獨的小機庫,不過機庫的門卻是鎖著的。他向夏洛特詢問,結果連夏洛特都不知道裡面是什麽東西。
“……鎖得真緊啊。”麒麟試著拉鐵門,鐵門卻毫絲不動,他好奇的看向夏洛特。“夏洛特,你沒辦法打開這扇門嗎?”
“嗯,夏洛特也沒有到這裡面去過,對不起……”麒麟隻是隨便問問,但夏洛特卻露出非常抱歉似的神情,低頭的玩弄著裙角,不安看著麒麟。“不過,姐姐那裡或許有開門的鑰匙……要不等姐姐回來,夏洛特再去問問她,好嗎?”
“別放在心上,我隻是隨便問問。”麒麟輕笑著搖搖頭,伸手揉亂了小淑女的頭髮。
“嗯……嗯……”夏洛特摸著被揉亂著頭髮,咯咯的笑了出來,然後又突然停下來,紅著臉低聲道:“麒麟哥,你和徹辰哥哥,果然還是有些不一樣……”
“哦?什麽地方不一樣?”麒麟好奇道。
“嗯……嗯……”夏洛特努力整理著感覺,慢慢說道:“那個,徹辰哥哥從來沒有摸過我的頭……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像你這樣笑過……”
“是嗎?那家夥的臉皮很薄的,搞不好隻是害羞而已。”麒麟聳聳肩膀,但卻在心中皺起眉頭。
明明有諾茵這樣的好女人陪在身邊,再加上夏洛特這樣乖巧的妹妹,徹辰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就算有什麽理由,像突然拋下妻子不告而別這種事……麒麟對徹辰的作法實在很不理解,但那並不適合在夏洛特面前講出來。
“話說回來,還沒到午餐的時候嗎?”麒麟如同要改變了話題般的拍拍肚子,誇張的抱怨著。“在公爵家逛了一上午,我的肚子可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就算一頭牛我也可以整個吞下,夏洛特呢?”
“我……”在麒麟的注視下,小淑女羞紅了臉,低頭小聲道:“我吃不了……那個,一頭牛……”
夏洛特困窘的模樣看上去比平時更加可受,麒麟忍不住想再逗逗她,不過就在這時候,身後卻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侍女一邊喊著夏洛特的名字,一邊在朝左右尋覓著。
“小小姐!原來你在這裡啊!”看到夏洛特招手,侍女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她先看了麒麟一眼,然後俯下身在夏洛特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找麒麟哥的?”夏洛特露出驚訝的神情,隨後對侍女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告訴麒麟哥的,你先去忙吧。”
侍女退下後,夏洛特轉頭看向麒麟,小心的說道:“那個,麒麟哥,有客人來找你,正在府外等著,你要見他嗎?”
“我的客人?”麒麟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想,自己在王都應該不認識什麽人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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