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棚區並沒有想象中的髒亂。凌家軍在城外設有辦事處，對流民居住區進行統一的規劃和管理。每個草棚子在建造前都要到那裡去報備，在得到批準之後才能動手搭建。因而，草棚子的質量雖然不怎麽樣，但一排排的，倒是十分整齊;中間留出了寬敞的街道。草棚子互相之間都要離開一定的距離，並不是密密地挨著。並且還分區，每幾百個草棚子就是一個區;各區之間格開十幾米以上的距離。據說，這是大帥的要求，目的就是防火。兩三萬流民聚居在一起，草棚子綿延很大的面積。冬天天冷，流民衣衫單薄，主要靠燒火取暖。一旦發生火災，就將是災難性地後果。因而，防火工作是重中之重。大帥規定，凡是不按要求建築，或者是人不在草棚中，而不將火熄滅的，輕者一律趕出碎金鎮，以後再也不允許進入;重者當場格殺。凌風在草棚各處走了走，發現自己的這些規定都被嚴格地執行著，並沒有發現有何不妥的地方。這讓他感到十分地滿意。就在他們一行人邊看邊走的時候，旁邊一個茅棚邊，一個黑黑瘦瘦的小女孩兒怯生生地走了過來，跟在他們旁邊，一句話也不說。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沒怎麽在意，可是接下來大家往哪兒走，那個小女孩兒就跟到哪兒。還好大家只是閑庭信步，走的極慢，否則以小女孩兒七八歲的年紀，又因為饑餓長得瘦小，怎麽能跟得上?本來凌風一直看著茅屋的建設和布局，現在也注意到了這個小女孩兒，不由一笑，低頭問道:“小姑娘，你跟著大叔，有什麽事兒嗎?”“大叔，你能給小眉一個饅頭嗎?只要你給小眉一個饅頭，小眉今天晚上就是你的人了。”那個小女孩兒語氣怯怯，但吐字卻是極為清楚。凌風的笑容一下僵硬了，臉色漸漸轉寒:“小姑娘，你剛才說什麽?”“大叔，你不要嫌小眉年紀小，小眉可是很會伺候人的！只要你給小每一個饅頭，小眉今天晚上就可以陪你睡覺。”那小女孩兒以為是凌風嫌棄她，趕緊說道。一臉緊張而期盼的表情，似乎生怕自己的這樁生意被拒絕。“是誰教你這麽做的?”凌風語氣冰冷地問道。教唆這麽小的女孩兒出來做這種事情，不管是誰，都是十分地該死！如果是她父母的話，那就更該千刀萬剮了。周圍眾人聽出大帥語氣中的殺意，都噤聲不語。“沒有人教小眉，是小眉自己這麽做的！”那個小女孩兒抬著頭，可憐兮兮地望著凌風，“大叔，你是嫌棄小眉太小嗎?我都已經十歲了！你看，我發育的很好的。”小女孩兒努力地挺起胸脯，殊不知，自己那小小的身板在面前這個男人眼中實在是沒有什麽誘惑力。凌風看看小眉平平的胸脯，心裡不禁一陣難過:“沒人教你?是不是你害怕，不敢說?如果不是有人教唆的話，你一個小女孩兒，是如何懂得這些東西的?到底是誰強迫你的，你說出來，大叔為你做主！”“大叔，真的沒有人強迫小眉。是小眉自己學來的。前些日子娘還沒有生病的時候就是這麽做的。當時我們剛來碎金鎮，沒吃沒穿，差點餓死了。後來娘就出門找一些好心的叔叔，說是只要陪他們睡覺，就能得到兩個饅頭。可是，後來碰上一個壞叔叔，要娘陪她睡完覺還不滿意，還想要抓我，我嚇壞了！娘也急得起來想要推開他，結果被那個壞叔叔一腳踢開，腦袋撞在木頭上，就病倒了。現在，娘挪動不了身子，躺在床上睡覺。我們已經有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娘今天早上醒來，哭著說如果再不吃東西的話，我們娘倆就要餓死了。所以，小眉就想，既然娘陪好叔叔們睡覺能掙到饅頭，小眉一定也行的。小眉很聰明，知道叔叔們喜歡胸大的，小妹現在還小，叔叔們可能不喜歡，所以，我只要一個饅頭就行！真的，叔叔！如果實在不行的話，給我半個饅頭也行！求求叔叔了，媽媽如果再不吃東西的話，就要被餓死了！”那個叫做小眉的女孩兒聲音甜甜的，年紀雖然小，竟然也能把事情敘述地如此清楚。只是，她的媽媽騙她說找好叔叔換饅頭，她竟然信以為真。真的把那些人當做好叔叔了！這一番話下來，不光是凌風，周圍瘦猴、李自成、劉良佐、洪金寶、葛奚等人的眼全都紅了。幸好高桂英今天沒有跟來，否則的話，肯定會同情心泛濫，表情指不定多麽誇張了。“小姑娘！你還認不認得那個打傷你媽媽的壞人?帶叔叔過去，叔叔替你報仇，保證抽了他的皮，拔了他的筋！”瘦猴氣氛地問道。小眉的眼睛明顯一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來，搖搖頭說道:“小眉不認識那個叔叔”她這個小動作自然都看在大家眼裡，不由對視一眼，知道一定是有什麽內情。看著瘦猴要繼續追問，凌風搖了搖頭，蹲下身子，輕輕抓住小眉的肩膀，問道:“你媽媽現在怎麽樣了?”“媽媽她現在又睡著了，我就是趁她睡著的時候才出來的。”似乎是感覺到大家並沒有拿饅頭來讓她陪睡覺的意思，小眉的情緒低落了下來。“那好，你帶叔叔們去看看你的媽媽好嗎?”凌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柔和，問道。“叔叔，你們是想要讓媽媽陪你們睡覺嗎?”小眉的聲音一下高了起來，仿佛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嗯?”凌風一愣，顯然沒料到小姑娘的想象力竟然這麽豐富。“叔叔，媽媽現在病了，躺在床上睡覺，恐怕不能陪你們睡覺了。你們就讓小眉來吧！我見過媽媽和好叔叔們是怎麽做的，我保證伺候好你們的！”看著凌風的表情，小眉覺得自己是猜對了，趕緊說道。“你放心！叔叔會給你們吃的，既不讓媽媽陪睡覺，也不讓你陪睡覺，只要你帶我去看看你的媽媽就好！而且，我還可以找醫生為你的媽媽治病！”凌風柔聲說道。“真的嗎?”小眉到底是年紀小，雖然覺得不可理解，但還是問道。“是的！”凌風肯定的點點頭。“那好吧！”小眉歪著眉頭想了想，似乎實在是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只能點頭同意。然後，小姑娘甩開腳步，率先向著來路上一個茅草屋走去。可能是因為長期吃不飽，所以小眉走起路來有些發飄。不用凌風吩咐，瘦猴等人早就找了兩個戰士，一個去請城裡的大夫，另外一個則是去找吃的。大家隨大帥出來微服私訪，可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誰也不會隨身帶些吃的。“這是怎麽回事兒?流民們不是都分到糧食了嗎?”趁著趕路的時間，凌風問道。“大帥，那些分到糧食的，都是隨咱們去攻打米脂縣城出了力的。這兒的流民，還有一部分是後來的，因為來得晚，所以就沒分到糧食。”洪金寶最近負責流民這邊的治安，對這種情況倒是比較清楚，率先回答道。“那賒的粥呢?城外流民營不是一天兩頓飯，都有賒粥的嗎?難道被人克扣了?”凌風滿腔怒火，本以為治下一片太平，沒想到竟然遇上這種事情。“賒的粥……”身後幾人互相對望一眼。看著凌風的眼神，又是瘦猴開口說道:“大帥，因為最近運輸物資需要大量人手，而且，考慮到明天王嘉胤的隊伍可能就到咱們碎金鎮了，更重要的是，自從上次攻打完米脂城，絕大部分流民都分到了糧食。所以，大家就將賒粥的人手都撤回來了。沒想到，還有這種沒有領到糧食的……”瘦猴的聲音越來越弱，顯然這是他們的失誤。“哼！”凌風冷哼一聲，卻是不好說什麽！畢竟，當時絕大部分流民都是跟了凌家軍去攻打縣城的，分到的糧食足夠生活一段時間。剩下那些過來的晚的人，自然就是被忽視了。屬下慮事不周，這是難免的了。再者說了，不要說屬下，就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這麽多。看到凌風沒有怪罪的意思，瘦猴等人才舒了一口氣。“大叔，這就是我家！”前面小女孩兒已經到了一個茅草屋前，站穩了說道。“哦！”凌風隨便應答一聲。這就是一個最簡單的茅草屋，甚至連“屋”字都稱不上，就是幾根木頭搭成一個斜頂的棚子，高不過五六尺。像凌風等人進去，都是要貓著腰的。這樣的棚子，即使放在流民區，也屬於是非常簡陋的了。凌風毫不猶豫地俯身鑽了進去，瘦猴和劉良佐跟著鑽進來;但屋裡地方太小，其他人，就再也進不來了。小眉回身露出一個歉意的目光。外面一眾人自然不會有什麽不滿，都是站直了，圍在草棚周圍，團團保護起來。凌風進去後才發現，草棚不但矮小，周圍的牆壁也很薄，風一吹就透。自己一個大男人在這兒呆著都感覺到凍得受不了，真不知道小眉一個女孩兒是怎麽忍受的。“娘！有個好叔叔來看你了，說要給我們吃的，還能給你治病呢！”小眉高興地撲到一個女人身上搖著喊道。凌風這才發現，地上一堆雜草中，裹著一個女人。看那女人一臉病容，蓬頭垢面的，露出來的一節胳膊瘦的像麻杆一樣。小眉喊了半天，那個女人才有了點反應。“大嫂，你能聽得見我說話嗎?”凌風俯下身子說道。“呃……”那個女人喉嚨裡發出一陣模糊不清的聲音，抬起一雙渾濁的眼睛。看到這種情況，凌風知道自己已經問不出什麽了。失望的搖搖頭，轉身又走了出來。這時候，一個戰士已經找了一堆吃的過來了。看樣子是從流民區辦事處那兒找來的。身後還跟著兩個漢字，一臉恭敬地表情:“呵呵，聽說千總大人在這兒，我們實在沒什麽好孝敬的，就是一些饅頭還有一些臘肉。如果千總大人能夠稍等的話，小的這就給您殺隻雞，燉鍋雞湯。”原來那個戰士是以洪金寶的名義要的吃的。 “不用了！就這些東西放下，你們趕緊下去吧！我們在這兒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洪金寶揮揮手，那幾個人恭敬地退了下去。一個戰士把饅頭和臘肉送進去，就聽到草棚中一陣高興的叫聲:“啊！這麽多好吃的！媽媽，是肉啊！自從爹去後，小眉還從來沒吃過肉呢！”緊接著，一個小身影從草棚裡鑽了出來，到凌風跟前跪下道:“好叔叔，真是太謝謝你了！竟然給我們肉！”看著面前這雙因興奮而閃著光的眼睛，亮晶晶地眨啊眨。凌風突然發現，這個小女孩兒地眼睛還真是動人——或者說，是非常的完美！這麽小的年紀，竟然就能看出一種特殊的韻致，仿佛會勾人的心魂一般。這要是長大了，那還不是禍國殃民?再看她的臉龐，雖然有些髒，但五官清秀，十足十的美人胚子……想到這兒，凌風內心暗罵自己一聲禽獸，不會是人家小姑娘剛叫自己一聲“好叔叔”，自己就想像她媽媽口中的那些“好叔叔”一樣吧?真是太壞了！凌風趕緊收攝心神:“不用客氣！只不過你們長時間饑餓，腸胃恐怕受不了油惺。那些肉要晚些再吃，每次少吃點。”凌風細心地吩咐道。這可不是開玩笑，有很多人因為過度饑餓之後看到好吃的，一次性吃得過多而撐死的。也有人長時間不見葷腥，見到肉之後胡吃海喝，腸胃肯定受不了。“謝謝好叔叔！小眉知道了！可是，好叔叔，您真的不要小眉陪您睡覺嗎?這麽多好吃的，都夠小眉陪您睡好幾個月了！”小女孩兒抬起了頭，亮晶晶地眼睛看著凌風，認真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