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的消息傳到定州城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原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承恩伯費無極一夜飛度三千裡，在東都朝會之上進獻天命玉符，並上勸進表，文武百官紛紛附議。

　　不過據反饋回來的消息，天后似乎還並沒有稱帝的計劃，惠帝依然在位。

　　但是大家也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費無極上勸進表之後，雖然天后並沒有采納，卻也沒有對他進行申斥，反倒是在三天之後，重新啟用費無極，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河北並冀幽三州諸軍事、領護軍渤海中郎將、司空、燕州刺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並加封渤海郡公。

　　費無極在家致仕三年多之後，終於又一次站在了玉徽王朝的政治舞台的最高處。

　　朝中諸公看了費無極的封賞，都覺得眼熱得很，要知道上勸進表這麽劃算的話，估計大家早就爭著搶著去做這件事情了，哪裡輪得到致仕多年的費無極來出這個風頭?

　　“別人上勸進表?”談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西京留守余謙有些不屑地說道，“屁！”

　　上勸進表這種事情的風險還是很大的，尤其是沒有人能夠摸得清楚天后的心思。

　　別看費無極上勸進表這麽風光，封了公不說，還得了一大堆的實職，可是也要想一想，若是這個馬屁拍錯了，那可就是一大家子人頭落地的事情。

　　但凡是天后說一句妖言惑眾，費無極一家子可就都成了政治犧牲品了。

　　當然，看在費家有一位道法通玄神秘莫測的極樂真人費長房的面子上，滿門抄斬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的，申斥一頓是免不了，估計還會有罰俸或者剝奪封號的可能性。

　　再說了，上勸進表也得看看自己的身份，即便是費無極這種前任相爺想要操作此事，還要千方百計地拉動那位少年仙師，炮製了天命玉符出來給自己壯聲勢，別的小魚小蝦們怎麽有那個份量上勸進表?就算是上了，也起不到好的效果，沒準兒還會起到反作用。

　　身為官場老油條的西京留守余謙甚至這其中的門道，自然對於那些市井流言不屑一顧。

　　想要上這個勸進表，首先就是要有足夠的威望，其次就是要得到天后的默許，再次就是能夠製造出足夠讓人心動的噱頭來。

　　費無極這三方面都做到了，所以他成功了。

　　盡管天后依然沒有立刻同意稱帝，但是改朝換代的工作實際上已經開始著手進行了，余謙也得到了相關的詔令，要在西京這邊兒大造聲勢，為這件事情做好鋪墊。

　　不過余謙覺得似乎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軍權都是掌握在天后近臣的手中，就算是有忠於惠帝的一些人表示反對，可是手裡面沒有槍杆子，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

　　隻是今日關西道寧遠知府薛重進派人來送帖子，說是他母親要辦八十大壽，請余謙過去一塊兒樂呵樂呵。

　　接到帖子之後，余謙立刻就回了帖子，並且開始準備禮物。

　　余謙和薛重進是多年的交情，尤其是薛重進在關西道執掌五千精銳邊軍，可謂是大權在握，即便是余謙這個西京留守官階比他高，也不得不格外重視。

　　人情往來，莫不如此，官場尤甚。

　　*

　　連著幾日，葉銘都帶著女兒葉問四處閑逛。

　　小丫頭很討人喜愛，雖然年紀不大，隻有三歲多的樣子，但是非常懂事，家裡的丫鬟們對於這位庶出的小姐都很感興趣。

　　尤其是葉銘房裡面的三個丫頭，

有事兒沒事兒總是喜歡圍著她轉悠，噓寒問暖，比之對於葉銘還要上心幾分。　　不過這也是情理中事，小丫頭葉問的身世可憐，早早地就沒有了娘，如今雖然是認了親爹，但是大家都覺得今後她的日子也未必就能很好過，畢竟林家小姐跟銘少爺的婚事亙在那裡，這是繞不過去的。

　　沒有一個女子能夠容忍自己丈夫的婚外子女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這是必然的，所以大家都擔心一旦林家小姐嫁入葉家，也就是小丫頭葉問好日子的終結。

　　這一日，葉銘正帶著女兒葉問逛街。

　　今日正好兒逢集，街上很是熱鬧，碧桃跟在他們的身後，帶著兩名家丁趕著馬車，車廂裡面已經放了不少零零碎碎的東西。

　　小丫頭又看上了一個胖嘟嘟的布老虎玩偶，眼神中流露出非常渴望的神色。

　　葉銘見了，不由得莞爾一笑。

　　自己這個女兒，確實是很招人喜歡，盡管她很想要那個布老虎玩偶，但是她從來不肯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不會在人前要這要那，一副乖乖女的表現。

　　“想來，這孩子的娘是合格的――”葉銘看著小丫頭的表情，忽地想起了那個素未蒙面的，應該算得上是自己這副身體的第一個女人的女人，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摸出兩個銅錢來，遞給女兒，然後看著她很歡樂地跑了過去，跟那攤主買了布老虎，然後緊緊地抱在懷裡面，非常喜悅的樣子。

　　“老板，還有別的布玩偶嗎?”葉銘見女兒喜歡，便多問了一句。

　　那攤主穿著粗布衣服，很顯然是城外進來趕集的百姓，見葉銘衣著華貴，身後還有隨從，便有些惶恐起來，忙站起了身子，弓著腰回答道，“今日是沒有了，少爺若是有意，過幾日倒是可以做一套布袋戲的玩偶送過來，不過卻需要一百文製錢。”

　　攤主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面也有些不踏實，畢竟這個價格確實是有點兒高，玉徽王朝升平已久，鬥米不過十文錢而已，一百文錢就是十鬥米，一套布袋戲玩偶實在是值不了這麽多錢，他這個價錢的水分確實多了點兒。

　　葉銘對此倒是沒有什麽概念，當馬取了兩吊錢過來，交到了那攤主的手中，然後說道，“那你緊著做出來，直接送到城中葉府就行，多的算賞你的，以後有什麽好玩兒的花樣兒，盡管拿過來就是，少不了你的銀子。”

　　他也是看到那攤主擺了不少玩偶，形態各異，花樣兒迭出，所以才這麽說了一句。

　　攤主平白得了一吊錢的賞錢，心裡面高興極了，連連表示一定盡快弄好。

　　回去的路上，小丫頭葉問的情緒似乎不是很高，隻是抱著她的布老虎玩偶坐在馬車裡面，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在想什麽心事。

　　“問兒，你在想什麽?能跟爹爹講嗎?”葉銘發現了女兒的異狀，於是就默默她的小腦袋，關切地問道。

　　小丫頭把布老虎抱得緊緊地，眼眶裡面水汪汪的，嘴巴也嘟了起來。

　　半晌之後，小丫頭才說了一句，“娘以前也做布老虎的，賣給人家，一文錢一個。娘答應給問兒做一個的，可是――可是――”

　　說著說著，小丫頭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乖女兒，不哭――不哭啊――哭了就不漂亮了――”葉銘聽了，心中不無觸動。

　　原以為女兒看上布老虎玩偶是小孩子心性，卻沒有想到她隻是睹物思人，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這樣的孩子，真是讓葉銘感到疼愛。

　　碧桃見了，也偷偷地抹了把眼淚，然後將小丫頭摟在懷裡面，給她唱關西的山歌曲子，哄她開心。

　　回了家裡之後，就見父親二葉先生正坐在堂前看書。

　　葉銘走過去問了安，正打算回房去的時候，葉炳坤就喊住了他，“玉卿，我跟你林世叔談了許久，決定還是在今年歲末，冬月初九，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了。”

　　“是，父親。”葉銘應了一聲，心裡面什麽感覺都沒有。

　　對於一個沒有見過面的未婚妻，尤其是給自己出了不少難題的未婚妻，要說沒有一點兒好奇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這個未婚妻一直看不起自己，還要想方設法鬧退婚的話，估計是個男人都不會覺得很爽。

　　以葉家的財勢，葉銘自身的條件， 還怕找不到合適的媳婦兒?

　　見兒子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葉炳坤自己也覺得無趣，不過這件事情牽扯到林葉兩家之間的合作關系，也牽扯到他和林若甫兩個人之間的信譽問題，這婚事是斷然不能悔棄的，雖然說兒子和林小姐兩個人之間有些問題，但是葉炳坤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兒。

　　夫妻嘛，那裡有那麽多講究的，在一塊兒睡的時間久了，自然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小丫頭抓著葉銘的衣擺，將身子躲在他的後面，有些懼怕威嚴的葉炳坤。

　　“問兒，跟爺爺問好。”葉銘摸了摸葉問的小腦袋，提醒她道。

　　葉問探了半個腦袋出來，飛快地跟葉炳坤打了個招呼，就縮了回去。

　　葉炳坤見這父女兩個似乎倒好得蜜裡調油一般，把自己這個長輩放到了一邊兒，不由得有些吃味兒，他從懷裡面掏出一個錦盒來，放在桌子上道，“京裡帶回來的一些蜜餞，給問兒留著吃吧。”

　　小丫頭不肯出頭，葉銘將錦盒給拿了，然後跟父親二葉先生葉炳坤告辭。

　　“且慢――”葉炳坤忽然喊住了葉銘，然後斟酌著說道，“過些日子，等你婚期漸近了，還是讓問兒跟著你娘這邊兒吧，也省得惹出什麽是非來，徒亂人意。”

　　他的意思很明確，雖然說林若甫答應了林葉兩家之間的婚事，可是兒子這邊兒總是得做得漂亮一點兒，否則你跟林小姐拜堂成親呢，這邊兒忽然跑出來一個小丫頭喊爹爹，那算是什麽事兒呢?

　　這些不和諧的事情，還是能省便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