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治歎了口氣,看著自己這個侄女兒,有些心疼,“你父親他……唉,說起來,都是孽債,罷了,就讓他去還了吧!”
“還了?”沈靜儀嗤笑,“出家,便能還了?那麽母親的死,又算什麽?我,雲軒,又算什麽?”
在她眼中,這根本不是還債,而是逃避。
沈治被他問的一愣。
“祖母如今身子愈發不好,他不想著在跟前盡孝,竟然還去出家!”
她心裡難受,忍不住紅了眼眶,也不知是為什麽會掉淚。
她覺得被拋棄了,比看著自己的父親,忽視自己還難受。
陳煜上前將她圈在懷中,瞧見她白皙的臉上滑落的淚珠,眸子微微眯了眯。
“莫哭,嶽父,也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什麽逼不得已?”沈靜儀看向他,“對我娘的愧疚,就是他的逼不得已嗎?仕途中斷,就是他的逼不得已嗎?”
“靜儀……”他眼神複雜,想要與她說清這其中緣由,可如今又不能開口。
若是叫她知道了,只怕會更難受吧!
“儀姐兒,不得任性!”沈治硬了聲音道:“你父親出家,這也是你祖母親口同意的,你就別耍小孩子脾氣了,若是想他,讓子銘過幾日帶你去看看便是。”
“大伯……”沈靜儀委屈,什麽叫她耍小孩子脾氣?
她的父親出家了,她等於真的無父無母了,她不過是詢問清楚,也叫鬧脾氣?
她看了眼一旁張口欲言的沈楠,轉過眸子道:“既然你們不肯說,那我便親自去問他!”
拋下子女,這就是他與她所說的補償?
這就是他對她所承諾的補償麽?
真是可笑!
轉過身,她提起裙擺快步地離開書房,陳煜見此,拱手道:“大伯,容我與靜儀先行一步。”
沈治歎了口氣,“去吧!路上當心些,這孩子,也是倔的。”
陳煜點點頭,便轉身風一般地追了出去。
書房裡,沈楠皺著眉頭,“父親,府裡的人越來越不像話了,之前都吩咐過不得將此事透露,竟然還有人嚼舌根子。”
“府中人多眼雜,想守一件事兒,的確不容易。”只是他也奇怪到底是誰這麽快就讓沈靜儀知道了。
真是令人頭疼!
陳煜追出去時,沈靜儀正攔著府中的管家忠叔詢問著。
待他走近,沈靜儀看向他道:“我要去法緣寺,我要去問問他!”
陳煜握著她的手,“好,我陪你去!”法緣寺不遠,一來一回,日暮之前也能趕得及回府。
去嘉善堂辭別時,正碰上匆匆離去的將夫人,迎面打了個招呼,陳煜便帶著靜儀去同老夫人辭別了。
他本想問問將夫人何以走得匆忙,可一想身邊的人兒,他便又咽了下去。
離開侯府,沈楠與大夫人親自送的他們!
馬車內,沈靜儀一言不發,任由陳煜將她攬在懷裡。那身體傳來的溫度,讓她一顆冰冷的心有了些暖意。
陳煜心中澀澀,不願她如此,可,有些事還是得面對。
再說將夫人,匆匆離去之後便一路直奔國公府,到了府中,果然見到已經昏睡多日的蔣華醒來,此時,正愣愣地坐在床前。
“清和,我的兒,你終於醒了?”她推開扶著她的丫鬟過去,抱著他的頭,眼中落下淚來。
她有兩個女兒,可就這麽一個兒子,若是他出了什麽好歹,那麽她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清和,清和,你怎麽了?快回答娘的話呀?”聽不見回答,將夫人這才推開他,一看,蔣華依舊是目光直直,不知在想著什麽。
那赤紅的眸子讓她有些害怕,“這是怎麽回事?為何世子會變成這樣?不是說醒來就沒事了嗎?”
屋子裡的丫鬟連忙跪下,一人說道:“回夫人,這,世子爺醒來,便這樣了,奴婢,奴婢也不知……”說著,她又道:“方才,方才奴婢還聽見世子爺叫了表小姐!”
將夫人一愣,隨即再看向蔣華,撫上他消瘦蒼白的臉,含淚道:“我的兒,那靜儀已是人家的妻了,為娘今兒個去看過了,她過得很好,程煜待她如寶,你就莫再想她了吧!”
近乎哀求的聲音讓人聽了不禁揪起心來。
床上的人也動了動眸子,一把抓住她,“娘,娘,您說看過靜儀了,她在哪兒?在哪兒?”
突然得到回應,將夫人高興壞了,“在侯府,不過又走了,去了法緣寺,我的兒,你沒事就太好了,這些日子可……清和……”
她話還未說完,床上的人便推開了她,身形不穩地跑出去。
“她沒死,她還沒死,她肯定不會死的。”蔣華呢喃著,消失在將夫人眼前。
“清和――”將夫人叫道,追了出去,“快,快去看著世子,若是出了一點兒事,你們都給我陪葬!”
府中一時大亂,定遠公回來時,蔣華已經騎了府中馬兒跑了,氣得他立即帶上護衛追了出去,將夫人也跟了出去。
定遠公府一時大亂!
法緣寺,馬車停下,陳煜將沈靜儀抱下車來,在主持的迎接下進了寺門。
詢問過沈坤的下落後,陳煜帶著靜儀去了後山。
山路崎嶇,必須步行,走到一半,終於看到了半山腰上那座只有兩間禪房的弧度院子。 很難想象,身為侯府從小錦衣玉食的二老爺,竟然有一天,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院子裡隱約傳來咚咚的聲音,再往前走幾步,便瞧見一個布衣和尚坐在院子裡,拿著手中的斧頭,吃力地劈著柴。
從前總是直綴玉帶,墨發束冠,儒雅至極的人,此時,已是光著頭,拂了一身塵世的模樣。
沈靜儀喉頭艱澀,眼中淌出淚來,陳煜想了想,退了回去,免得打擾他們。
沈坤正劈柴的手一頓,他瞧見余光中出現的那隻嵌著東珠的紅面鞋子,轉頭一看,微微一愣。
她紅著眼眶,落淚的模樣,讓得他心中一疼,幾近紅了眼時,便連忙收回目光,起身雙手合十,喚了聲:“施主!”
沈靜儀目光直直地盯著他,聽到他這聲施主,便再也忍不住。
“為什麽?”她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