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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赦回到寧榮街上將軍府，心情很是激蕩，尤其是心心念念幾十年，終於得償所願住進了榮禧堂。

　不管別人怎麽想，甚至賈老太太怎麽想也無所謂。如今的的賈府，外邊兒是賈赦父子撐著，內宅由邢夫人婆媳掌管。

　而賈政一房，無論是賈赦回京當天還是之後，竟然都是不聞不問，直到九月二十五喬遷宴之後，賈政才帶著賈寶玉過來給賈老太太請安，而王夫人則以身子不適為由，留在了東城三井胡同。而賈赦正式接掌賈氏族長的日子，則定在了九月二十八。

　看著神情淡漠，一身官威的賈赦，賈政面上不顯，心中卻很是惱恨。而賈寶玉，再見賈璉卻隻感覺分外尷尬。賈璉沒有給賈寶玉太多尷尬的時間，尋了個機會，將他喚進了書房。

　賈璉將賈寶玉喚進書房的時候，黃季雲也被皇帝叫進了禦書房。賈璉看著賈寶玉，皺著眉頭，不知從何說起。皇帝卻是挑眉看向黃季雲，好似漫不經心地道:“說說那賈璉父子吧，也該解決了。”

　而皇帝眼中一閃而過的冷厲，黃季雲卻並沒有錯過，當然，皇帝也沒打算瞞著他。

　黃季雲難得的在禦書房扯了扯嘴角，露出好些年不曾露出過的不羈不屑的神情，冷冷地回道:“文倉的事兒，是聖上當年答應如海的，文倉這些年也還算用功，這些聖上也都是看到的。”說到這兒黃季雲頓了頓，又道:“至於賈道台，也算是兢兢業業。”

　皇帝深吸了口氣，放在禦案上的手，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面，好半晌才笑道:“既如此，那就讓他們分家吧！”

　皇帝說完，沒有再看黃季雲，反而是閉上了眼，那年那個跪在自己跟前哭著要去奔喪的孩子，再次浮現在了自己眼前，耳邊仿佛還回響著宮人的回稟:“賈國公嫡孫，闖宮求見黃大人！”

　好半晌，皇帝的嘴角，扯出了一絲笑意。而黃季雲，低頭想了想也是笑著躬身行禮道:“臣，領旨！”回答得竟是比往常還要乾淨利索。

　黃季雲出宮後，沒去別的地方，直接回了黃府。而九月二十七，賈赦繼任賈氏族長的前一日，卻帶著大量的登州特產，攜賈璉親自前往黃府，拜帖上寫著拜謝黃叔風多年教導。

　黃叔風不僅在正堂親自接見，午間設下酒宴款待，更是由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傅黃季雲，親自作陪。然而如此殊榮，賈赦離開黃府後，臉上卻沒有了初見黃季雲時的欣喜之色。

　賈璉策馬在賈赦身旁，幾個小廝遠遠跟著，賈璉看了看皺著眉頭的賈赦，歎了口氣輕聲道:“這事兒其實不難。”

　聽賈璉這樣說，賈赦抬起頭看了賈璉一眼，賈璉急忙解釋道:“不知為何，分家最初是二叔他們提出來的，只是因為父親尚未歸來，族長亦未落定，老太太似乎也不太願意。兒子……”

　賈璉沒有說完，賈赦便冷笑道:“老太太是‘似乎’不太願意嗎?！老太太就不會允許！”

　賈璉有些苦澀無奈地笑了笑道:“是，老太太不願意。”說到這兒賈璉話鋒一轉，接著道:“但二叔二嬸好像是鐵了心要分家，還是兒子前去壓下來的。兒子以為，明日父親可順勢而為。”

　賈璉說完抬頭看向賈赦，很是誠懇慎重地道:“如今師傅跟黃先生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說到這兒賈璉再次頓住，好半晌才低著頭幽幽地歎息道:“隻當是壯士斷腕吧！”

　賈璉說完便目光灼灼地盯著賈赦，賈赦低著頭一路策馬而行，直到回到寧榮街賈將軍府也不再說話。賈璉亦是不再多言，隻默默地跟在賈赦身側。

　送走了賈璉父子，黃叔風與黃季雲齊齊歎了口氣，黃季雲更是搖頭笑道:“若非為了玉兒……”黃叔風卻是擱了酒盞笑道:“不可否認，文倉也是個好孩子！”黃季雲笑笑，並不多說什麽，當初的賈璉是什麽模樣，黃季雲此時還能想起，搖搖頭並不說話。

　賈氏一族究竟如何安排，黃季雲並不清楚，然第二天在禦書房面聖時，皇帝那陰鬱了好長時間的臉上，竟是露出笑意，看著黃季雲挑眉道:“終於可以收網了！”

　黃季雲心頭一跳，卻並不多問，抬頭看向皇帝，皇帝此時臉色已經沒了笑容，放在禦案上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眼睛也眯縫了起來。皇帝沒有在說話，而是轉頭望著窗外。

　黃季雲見此歎了口氣，正想要寬慰兩句，皇帝卻幽幽地歎道:“德兒的仇，總算全報了……”

　當年賢德妃為甄太妃傳遞消息，江南甄家借機出手，這事兒黃季雲早已清楚，沒想到皇帝到了此時，竟然還放了賈府一條生路，或者說，放了賈璉一脈。

　好半晌，正在黃季雲考慮是否該告退時，皇帝忽地斂了神情，吩咐道:“就在冬節前一日吧！”

　黃季雲神情一肅，便見身邊兒不知何時，跪下一灰衣侍者，頭低的很低很低，看不清面容，聲音亦是黯啞卻鏗鏘有力一個簡明扼要的“是“字，答得黃季雲是遍體生寒。

　黃季雲沒有多問，待那侍者退下後，又與皇帝商議了一番萬壽節的事，便匆匆退出。

　北風越來越急，天也越來越冷，賈政一房分府之後，除了賈寶玉，便與寧榮街這邊兒少有往來。而對於賈赦竟然同意賈政的要求，不分田產，卻分走了東城那邊兒兩套四進宅子，八間朱雀街上的鋪子，以及十萬兩白銀，心中很是不滿。

　見賈璉進來，王熙鳳抱著巧姐兒冷冷地瞟他一眼，對巧姐兒笑道:“咱們巧姐兒最喜歡漂亮衣裳哦，不過往後啊，怕是不能穿了。”

　巧姐兒一聽，頓時急了，抓著王熙鳳的胳膊，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問道:“為什麽?母親不是說，給巧姐兒準備了很多漂亮衣裳嗎?”說完一癟嘴就帶上哭聲兒道:“我要去姑姑那兒，我要去姑姑那兒。”

　王熙鳳冷冷一笑指著賈璉道:“因為你父親將給你置辦衣裳的銀子，都送人了啊！”說著便是一松手，巧姐兒順著王熙鳳的腿就滑了下來。

　巧姐兒幾步衝到賈璉跟前兒，仰著頭，一雙淚蒙蒙地眼睛，很是不可置信地望著賈璉，不安地喊道:“爹爹……”

　賈璉雖說知道王熙鳳心中不滿，近來也是多有回避，可從未想過，有一天巧姐兒會用這般的眼神看向自己，一時語塞竟是不知說什麽好。不由苦笑著看向王熙鳳道:“銀子舍了咱們也安生了，老太太也滿意了，鳳兒何必如此計較?”

　王熙鳳冷冷一哼:“不必計較?如今這個將軍府還有什麽?除了這座不能吃不能穿，每日還要大把大把花銀子的宅子，這將軍府還有什麽?”

　說到這兒，王熙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南邊兒笑問道:“爺是否要說南邊兒還有祭奠?”說完王熙鳳忽地拔高了聲兒尖聲道:“那是祭奠，是給死人用的。爺隻當咱們都死絕了好了！”說完王熙鳳便轉身一甩簾子進了內室。

　巧姐兒從未見過這樣的王熙鳳，抱緊了賈璉的腿，瞪大了雙眼，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小小的身子，在輕輕地顫抖。

　賈璉見此歎了口氣，蹲下身將巧姐兒摟在懷中，好半晌，才吩咐道:“將巧姐兒跟淺淺送城外莊子去！”

　巧姐兒一聽，眼睛就亮了起來，頓時笑問道:“爹爹是要送我們去姑姑哪兒嗎?”見賈璉點頭，更是拍手笑道:“好哦好哦~去姑姑那兒咯！”說完便拉了淺淺的手，要去收拾箱籠。

　看著消失在門外的兩個小小的身影，賈璉再次歎了口氣，起身掀了簾子，進了內室。

　剛進去，一隻茶盞便飛了過來，好在賈璉這些年雖說讀書，卻從未放下過拳腳功夫，將將躲了過去。

　接著屋內便是一陣的瓷器破碎聲兒，昭兒家的跟慶兒家的，趕緊揮退了站在屋外的倆新提拔起來的小丫頭。不想沒一會兒卻漸漸安靜了下去，再接著，便傳來了一陣陣的喘息聲……昭兒家的與慶兒家的相視抿嘴一笑，也瞧瞧的退出了東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