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晌午時分,然而天空早被重重烏雲遮住,令整個臨安也是暗沉沉的。
“轟隆”一聲響,伴隨著雷霆之聲,“劈裡啪啦!”,無數雨水濺落塵埃,惹得街上眾人莫不是唉聲歎息,四處找尋能避雨的地方。
然而此刻,行走其中的陳宜中卻渾然不覺,只是面帶愁容朝著遠處前行,直到停留在一處閣樓之前。
這閣樓看起來相當簡樸,遠無其他之人那般奢侈華麗,琉璃瓦之上也布滿斑駁痕跡,看起來相當老舊。
上方掛著一個匾額,那匾額之上寫著“雲濤閣”三個大字,這字兒剛勁有力,更是從中透著一股殺伐之氣,任誰看了都會感覺心魂一時為之所得,足見其主人功力非凡。
雲濤閣外,卻被一條蜿蜒小溪環繞著,將其和外界隔開,這小溪沿著山路,一路盤曲卻是匯入一處湖泊,這湖泊並不寬闊,方圓只有三丈。
縱然雨急風狂,這湖泊也是寧靜如昔,未曾泛起半點波瀾。
“請問古心老人在嗎?”
走至門口,陳宜中問道。
“咯吱”一聲,那雲濤閣門扉開啟,露出一個老人來。
“你是誰?找我何事?”
看了一眼陳宜中,那老人話語之中透著不悅。
陳宜中連忙躬身一拜:“正是小子,只因為小子心中有事,今日特來此地,懇請將江丞相幫忙。”
“既然如此,那就進來吧。”江萬裡稍有不滿,微微闔上門扉,又是重新坐了下來。
陳宜中不覺意外,亦步亦趨納入其中,眼見對方首肯之後,這才敢坐了下來,低聲問道:“在下陳宜中。今日特意來此,便是請教江丞相,可否幫我一些忙?”
“幫你?你倒是說說,究竟是什麽事情?”江萬裡輕哼一聲,透著不悅來。
沒錯,這雲濤閣之主,正是曾任左丞相以及樞密院使的江萬裡。
只因為厭惡朝中眾人,所以江萬裡便在這偏僻之地劈出一方天地,免得被那些庸人所擾。只是他卻未曾想到,如今這陳宜中竟然找上門來了。
陳宜中更感緊張,深吸一口氣之後,方才敢說道:“小子曾經聽聞,那宋瑞曾為您的徒弟,所以小可鬥膽請江丞相出馬,可否全拿宋瑞回來?因為我有一些事情,希望宋瑞能夠助我完成。”
“哦?只是讓那宋瑞回來?”
江萬裡雙眉蹙緊,審視的目光自陳宜中臉上掃過,似是在猜測著陳宜中為何如此。
“正是如此!”
陳宜中稍感緊張,在他上任之前,便是此人執掌樞密院,如今時候更是被提拔為左丞相。
只因為江萬裡年歲太大,如今也有七十有五,只因為擔憂朝政,所以方才勉強殘軀,繼續維持著這個搖搖欲墜的朝廷不倒。而陳宜中若非是有所求,也不願意來到此地。畢竟這江萬裡和那賈似道並不對付,總會產生各種矛盾的。
“為何?”江萬裡問。
陳宜中斟酌一下之後,方才回道:“自然是為了朝廷之事。你也瞧見了,如今我朝內部疾患重重,沃野之內多有興亂造反之輩,而在外部更有元朝、華夏虎視眈眈,實乃危急存亡之秋。正因此,我希望能夠將宋瑞能夠回來,助我等一澄宇內邪氛,匡扶天下黎民。”
“哈!就是這個?”
江萬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陳宜中口中所言並不怎麽相信,張口問道:“你告訴我,這當真是你想的?”
陳宜中神色嚴肅,一臉莊重的回答道:“自然如此!”
“好吧。”
江萬裡面露懊惱,也不願深究陳宜中是否為真,回道:“你所提出的事情,我可以幫你去問一下。但是你也應該明白,就你曾經做的那些事情,只怕難以讓他回心轉意。明白嗎?”
陳宜中稍感黯淡,低頭回道:“我明白。”
自當初他配合賈似道彈劾陳元鳳之後,和那文天祥就已經形同陌路,所以他也只是並不怎麽期待文天祥當真會放下對自己的仇恨,只希望他能夠看在如今局勢之下,能夠幫一些忙。
僅此而已,就已經足夠了。
目送陳宜中離開,江萬裡忽的感慨一聲:“唉。看這樣子,莫不是這宋朝,當真要覆滅了嗎?”雙眉緊蹙,縱然心中憂慮,更想要有所動作,無奈如今的他早已經是風燭殘年,如何還能維持這老大的江山不倒?
緊閉門扉,一任門外風雨交加,也無法擾亂此地寧靜。
如今的江萬裡,也只能維持一方寧靜,若要勉力插手他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離開雲濤閣,陳宜中依舊心存擔憂。
對於那宋瑞,他雖有十分把握確定會出手,但賈似道終究勢力強橫,非是自己一人所能對陣。
若要確保自己安危,終究還是需要有人做靠山。
“若是這樣,也許那謝太后可以一用?”
此刻,陳宜中卻是想起了久在宮闈之內的謝道清。
這謝道清乃是先帝之妻,自入宮以來一直秉承務實守虛的態度,對朝中大臣更是謙和有禮,可謂是素有賢名。
若是能夠說動謝太后的話,興許自己就能安然無恙?
帶著別樣心思,陳宜中當即前往慈元殿,拜見謝道清。
眼見陳宜中來此,謝道清也是有所驚訝,問道:“陳樞密使,究竟因為何事,卻來我這鄙陋之地?我雖為太后,然祖訓再上,若是當真有要事相商,只怕不行!”
宋朝之內自有規矩,后宮之人不得乾政,就連太后也不行。
所以謝道清縱然位居太后,平日裡也是深居簡出,對朝堂之事並不怎麽過問,因此對陳宜中的拜訪,也是頗為詫異。
“謝太后客氣了!”
陳宜中躬身一拜,目光自周遭掃過之後,心中頓生敬佩之心。
“素聞謝太后簡樸,如今一看當真如此!”
相較於那賈似道居住之地,這慈元殿可謂是相當簡樸,那牆上只有不到十來件字畫,至於那瓷器也僅有不到十件,以免讓這地方顯得太過簡單。
殿中桌凳也是透著陳舊,顯然也是許久未曾汰換,甚至就連上面都出現了些許裂紋來。
就連那隨侍的侍女,也只有區區三人,而且皆是三十來歲的仆婦,並非那十八年華的妙齡女子。
只是這一點,便勝過許多人。
謝道清宛然一笑,回道:“如今國事為重,我也只能節省一些開支,以免讓那前線將士忍饑挨餓。但若要挽救我大宋江山,還得依仗爾等努力,不是嗎?”
“微臣謹記在心,定不負聖眷。”
陳宜中再度躬身,等到抬起身來,卻是目光如炬死死看著謝道清,訴道:“只是謝太后,你可知如今局勢,我朝危機非在邊疆,而是在這臨安之內?”
“嗯?陳樞密使為何這般說來?”
謝道清心中一緊,臉色也是暗淡下來。
陳宜中看在眼中,當即上前一步,又道:“太后!你雖是久居深宮,但應也有所耳聞,如今我朝早已經是水深火熱,隨時都有傾覆可能。”
“這……”
謝道清身形一僵,踟躇道:“我雖貴為太后,然對朝政一竅不通,如何能夠力挽狂瀾?你若是希望我出面,只怕是找錯人了!”
“果然如此!”
陳宜中看在眼中,對於謝道清的反應,似是早有預料。
宋朝和其他朝代不同,因為吸收了五代十國的教訓,一直以來都奉行后宮不得乾政的態度。
謝道清雖為太后,也被這個規矩所束縛。
陳宜中步步緊逼,又道:“但是太后。正所謂世事變遷,吾未聞天下有不變之物。如今國朝頹廢至此,朝中更有奸佞肆虐,貪天下之利、隻為一己之私。而在外面,更有逆賊竊據襄陽,對於我朝腹心,更是虎視眈眈,隨時隨地都有進攻的可能。而我等若是繼續囿於往日陳規舊俗,只怕這太祖打下來的江山,就真的要淪落到他人手中了!”
他的話情真意切,自是讓謝道清有所動搖。
“莫非,我真的做錯了?”
細想自己以前所行之事,謝道清愁容緊鎖,陷入沉思之中。
往日時候,她一直都尊奉祖訓,向來不曾乾政,今日若非陳宜中來此,只怕也是繼續裝作不知道
如今那假象被陳宜中戳破,謝道清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她看向陳宜中,詢問道:“若是依著陳樞密使所言,我又該如何?”
雖是太后,但謝道清也明白自己不過一介婦人,對如何處置朝堂之事並不了解,當即就詢問開來。
陳宜中心中竊喜,旋即訴道:“太后。其實此事不難,只要群臣戮力一心,自然能夠力挽狂瀾。畢竟我朝幅員遼闊,縱然要徹底佔據,也並非一日之功。 所欠缺的,乃是一位能夠統合群臣,一心對敵的能臣而已。”
“陳愛卿。那具體的又該如何?”
謝道清相當清楚,陳宜中所說的不過是客套話,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眼見謝道清上鉤,陳宜中這才回道:“依微臣以為,只要那賈似道願意親自上陣,一如那蕭鳳、阿裡不哥一般,親自坐鎮大軍之內,定然能夠讓全軍振奮。到時候即使是那蕭鳳當真帶兵攻來,也定然能夠擋下!”
“當真如此?”
謝道清有所心動。
畢竟那元軍以及華夏軍之內,其統帥全都有著身先士卒的習慣,也只有宋朝出於限制武官的原因,才會弄出什麽將從中禦的制度來。
陳宜中肯定道:“自當如此!”
“好吧,那就依你所言。”謝道清不曾懷疑,對於這貌似唯一的辦法,她也只能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