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松江府,要比以前來的更為陰沉、爆裂。
自海洋襲來的台風,將整個松江府都給籠罩著在其磅礴的威力之下,浪潮直接卷起,轟的一聲拍打在街道上,合抱粗的行道樹也被連根拔起,而那窗戶也被刮的嘩嘩作響,讓人真切的感受到大自然的偉力。
受到這惡劣天氣影響,那些漁船也全都停止了出海,系泊在港口之中,任由狂風吹拂。
“這鬼天氣,什麽時候才算結束啊。”
抹去臉上的雨水,王牧低聲罵了一句,然後對著身前衙役吩咐道:“所有人,都給我上。務必要將這高爐給我穩住,不能就這麽被吹坍塌了。”
“我等明白。”
那衙役齊聲回道,然後一起拽動鎖鏈,將原本搖搖欲墜的高爐拉住,防止這高爐坍塌。
這鋼鐵廠乃是王牧新近建造的廠子,乃是為了給造船廠提供鋼鐵用的,只可惜因為工期的原因,這鋼鐵廠才建造不到一半,那台風便倏然而至。
為了避免高爐被台風刮到,所以王牧便來到這裡,親自指揮手下的士兵,好讓這高爐能夠穩定下來,不至於被吹坍塌了。
眾人齊齊用力,看起來好像將高爐穩定下來,接著只需將鐵鏈和地上巨石連接起來,便可以保證安危了。
然而這時,那台風忽的變強,本來被拉住的高爐竟然又要傾倒下來,眾位衙役力氣本以用盡,如何能夠拉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高爐朝著地上砸下來,然後四分五裂。
“糟糕!”
王牧瞧見這一幕,當即騰空一躍,素手一撈將那鐵鏈拉住,真元納入雙足之中,身子驀地一沉,竟然僅憑一人,便將那高爐重新拉住。
眾位衙役看了這一幕,皆是讚歎:“不愧是王知府,這般武功當真了得。”
“莫要停下腳步,快些將鐵鏈扣上。”
王牧雙眉蹙緊,額頭之上汗水淋漓,那高爐重達數十噸,以她的功力也只能支撐片刻時間。
那衙役也是連忙回道:“我等明白。”旋即走了上來,自那重達數千斤的石柱之上取下鎖鏈,然後一起拽著,拉到了鐵鏈邊上,準備將其扣住。
正在此刻,王牧卻覺得心臟猛的一條,感覺自己好似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手臂一軟竟然將那鐵鏈松了下來。
這一松可不得了,那高爐作勢又要往下跌倒,慌的那衙役紛紛搶了上來,一起將鎖鏈扣住,“砰”的一聲那高爐渾身一震,將鐵鏈拉的“錚錚”作響,繃得緊緊的。
“呼,終於是恢復了穩定。”
眾人看著那高爐未曾倒下,這才稍感安慰,旋即方才注意到王牧,連忙追問道:“對了知府。您沒事吧。”
先前那高爐重量極大,縱然王牧功力深厚,但若要將其穩定下來,也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更何況當初王牧也險些支撐不住,若非他們即使將那鐵鏈扣上,只怕就糟糕了。
“我沒事。”
王牧搖搖頭,卻是摁在胸口位置,細細思索先前的狀況。
那突然出現的心悸,令她倍感疑惑,不清楚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而且她對自己的身體相當了解,以前也沒有受過什麽傷勢,不可能有這種狀況的。
懷揣著疑惑,王牧重新回到府衙之內。
數日之後,曾經席卷整個松江府的台風,也終於宣告結束。
天空中懸著的一輪太陽,揮散著溫和的陽光,照耀在每一個人的身上。這一次台風過境,雖說是損失慘重,但是城中百姓卻並未喪氣,依舊相信只要這樣繼續努力下去,定然會迎來美好的明天。
此刻,他們正頂著天上的驕陽忙碌著,將先前被台風所摧毀掉的東西恢復,便是那鋼鐵廠也是忙碌不休,許多工人聚集在這裡,將這鋼鐵廠之中的各種垃圾清理乾淨,並且圍繞著那高爐忙碌不休,好為其加了許多固定用的支架。
有了這些東西,他們自信當下一輪台風過來的時候,這高爐便不會被吹到。
而在這時,自長安前來的郵輪,也抵達了松江府。
“什麽?你說我父親,去世了?”
王牧驀地一驚,自座椅之上直接跳了起來。
那信使苦笑道:“沒錯。就在三天之前,因為和王雄起了爭執,結果被其推倒在地,被那瓷片給扎破了心脈,所以——”
“三天之前?莫不是當日台風席卷松江府的時候?”
王牧心神一暗,想起先前發生的一切,那一日的狀況,她還以為乃是自己功法出了問題,如今想來應該是父女連心,所以方才會有所預示。
信使又問:“所以張總理讓我問你。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父親死亡,乃是人倫大事,依著往日的規矩,王牧作為王傳志的女兒,須得為其守孝三年,當然這只不過是宋朝規矩,華夏朝之內倒是沒有這個說法。
不過考慮到輿情、孝心等因素,至少王牧也應該前往長安,為王傳志送行。
這一點,毋庸置疑、
王牧肯定道:“這還用說,當然是回長安。”
若是其他的消息,她大可以推脫掉,但死者乃是自己的父親,就算是為其舉辦葬禮,自己也應該回去。
那信使頓感訝異,張口問道:“回長安?現在嗎?”
“台風已經過去了,城中也沒有多少事情,基本上只是一些修復工作,我離開一段時間,也能維持下去。”王牧闔首回道:“我們還是快些走吧。要不然等父親過了頭七,那就一切都晚了。”王牧神情如水,透著一點哀傷,腦中不免憶起父親的身影。
那並不算魁梧的身子,卻願意為她撐起一片天空,並且一直保護她成長到今日程度,為此甚至到老都沒有續弦。
“為什麽。為什麽不等我功成名就之後,就這麽走了?”
雙拳捏緊,王牧感覺自己雙目變得朦朧,數滴淚花濺落地上,直到現在她方才知曉,自己並非自己所想的那麽強大,若是自己的親人去世了,也一樣會哭泣、會悲傷,並且為此感到難受。
這鑽入心扉的悲痛,正在折磨著她,並且痛斥著她,為何自己以前未曾抽出時間,好好的陪伴一下自己的父親?
汽笛鳴響、腳下的郵船開始緩緩的加速。
通過窗戶,可以看到岸邊上沿著寬闊的瀝青馬路,一排排整齊劃一的樓房正在被興建出來,彰顯出此地繁盛的經濟,馬路之上也有遊人正在玩耍,他們會對著江上航行的船舶指指點點,一副驚訝的模樣來。
但是王牧卻並無心情賞玩這些自己親手締造的一切,依舊陷入父親逝去的悲痛之中,雙手攥緊以前父親送來的書信,整個人陷入茫然之中,久久不曾回轉過來。
場景轉換,等到走下火車,王牧這才知曉自己已經回到了長安。
先是坐船抵達襄陽,然後自襄陽轉火車到長安,連續三天的旅途,一時都沒有停歇,這才來到了這個自己曾經生長的地方。
和十年之前並無差別,王牧循著記憶的路線,很快的便來到了自己的家門口之處,雖是為那小院變成臨街三層商鋪而驚訝,但卻也習以為常,畢竟這些事兒,父親都在書信之中和她說了。
“王小娘子。”
眼見王牧走入其中,那主簿連忙低下頭來,致歉道:‘實在是對不住了,沒有依著你的要求,照看好老爺。”
“阿來,你無需自責。父親去世,興許也是命數使然,你無需掛懷。”
王牧面沉如水,跨過了門檻,接過遞來的白色頭巾以及麻衣,然後褪去了身上常服,將這麻衣換了上來,頭巾也是綁在額頭之上,整個人就似那木偶一樣,麻木的走入靈堂之中。
看到靈堂之中擺放的棺樞,王牧恭恭敬敬的磕上九個響頭,整個過程一語不發,旁邊之人也似是感受到了壓抑,一個個莫不是沉默不語,整個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等到完成整個儀式之後,王牧方才站起身來,然後站在一邊,準備迎接那些至愛的客人。
而自那門外,此刻也走來了許多人,這些都是王傳志以前救濟的人,他們因為聽到王傳志身亡的消息,所以連夜趕來致哀,只因為先前王牧未曾回來,所以方才等到現在。
如今王牧已經現身,他們也是趕了回來,一邊向王傳志致謝,一邊向王牧表示哀悼,其中也有勸慰王牧的人,不過都被王牧宛然謝絕了。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只是沒過一會兒的功夫,自門外走進來了一群人來。
這些人衣衫不整,而且臉上也並無任何哀傷之色,反而透著一臉得色,讓人看著就感到厭煩。那主簿見到這群人走了進來, 也是感到懊惱,當即走了上來,想要阻止對方,但卻被幾個人拉住了身子,讓這些人闖入了靈堂之中。
“我說侄女,真虧的你惦念親情,大老遠的回來祭奠大哥。”那人低下頭來,一臉雀躍的看著王牧,口中說道:“只是你這家,貌似只有你一個人了。不如讓我來幫襯幫襯?”
王牧雙眉攥緊,雙目微歇撇了此人一眼,低聲問道:“你是誰?”
“嘿。大哥莫不是忘了告訴你了?我叫王傳興,乃是他的弟弟。就因為聽聞大哥亡故,所以特意自四川趕來。”
王傳興笑呵呵的回道:“怎麽了侄女。莫不是你不高興?不過沒關系。我既然來了,那自然會好好照顧好你的。”眼見王牧隻身一人,又是說道:“而且我那哥哥也忒不像樣了,竟然也不幫你許配人?這算什麽樣子?不過你放心,我自然會幫你安排好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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