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早朝散罷,洛昇回了府,便叫來了洛文譽。 く
洛文譽此刻已經知道,昨日午後他將洛文遠推下水的事情,洛昇已經知道了。
今早起了身,他的貼身丫頭春葙就將昨晚上老夫人來落霞館的事,都跟他說了,這時候洛昇又喚他過去,他如何能不知道是因為何事。
因而到了洛昇的主院,一進了堂廳,洛文譽就可憐巴巴地做出一副知錯了的樣子,跪下磕頭求洛昇原諒。
洛昇一見他這樣,心裡氣也散了幾分,想著他畢竟是嫡子,自己也不好太下他的臉面,便意思著斥責了幾句,末了就吩咐他去家祠跪上三個晚上,每晚兩個時辰。
洛文譽一聽就苦了臉,可他一向不敢忤逆洛昇,隻得應承了下來。
當晚,洛昇為顯示他的大公無私,便將洛文譽遣去家祠罰跪。
可憐那洛文譽,平常哪受過一丁點兒的苦,在家祠裡跪了不到一刻鍾,就哎呦哎呦,哭爹喊娘的,嚇得春葙直想去捂住他的嘴。
春葙苦口婆心地勸道:“二少爺,您且忍忍,這是什麽地方,您這樣可是對祖宗不敬,若是給老夫人知道了,又要給您頓好排頭吃。”
洛文譽齜牙咧嘴地,口裡還不老實。
“老夫人老夫人,還不都是她攛掇我爹罰我,我就知道,她不喜歡我,為著個庶子也要這樣罰我!”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您可慎言!”春葙嚇得魂都要飛了。
這個小主子,什麽話都敢說,當著列祖列宗的面,也敢編排自己祖母,這是不想好了麽!
洛文譽抬頭看了一眼高台上擺的那些牌位,臉色白了白,到底是不敢再說了。
三個時辰到了以後,洛文譽是被他的小廝空茗背著回綴雲樓的。
用他自己的話說,“本少爺腿都跪軟了,怎麽走路!”
洛昇聽了底下人來報,啐了一口,也沒當多大回事,隻當是兒子歲數小,嬌生慣養的,冷不丁吃了苦,自然不習慣,自己也沒有必要事事苛責他。
這話最後傳到遠香堂的時候,趙氏搖了搖頭,終究也沒有多說。
只在報信的人走了以後,跟趙嬤嬤嘟囔著,“心蘭,你說昇兒是不是太放縱他兩個孩子了?”
“二老爺大了,自己有分寸的。”趙嬤嬤這般答道。
趙氏點了點頭,“你說的對啊,我就是覺得他大了,他自己管教兒女的事,我才不願插手,可是,我總怕太放縱了,不好啊。”
趙嬤嬤拿著團扇給趙氏扇風,“您放心吧,二老爺成家這麽多年了,官場上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想來他是有數的。”
“但願吧。”趙氏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洛文遠在遠香堂養了五日,趙氏才派人將他送回了天泉居。
趙嬤嬤親自跟著送的人,在院裡敲打了一眾仆役,才回了遠香堂。
天泉居的奴才們見趙嬤嬤親自來送洛文遠,又訓了話,一時間也都不敢再怠慢了,個個舔著臉湊到洛文遠身邊,好像生怕洛文遠會跟趙氏告狀似的。
洛文遠眼見著她們不似前些日子那副樣子,全都端著副巴結的嘴臉,心中冷冷罵了一句,面上竟也沒有多顯露出來。
眾人看著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大脾氣,一時間皆以為看錯了人,還戰戰兢兢地等著他罵人呢!
原來這洛文遠以前也是個招貓逗狗,少爺脾氣甚大的公子哥,以前花氏在的時候,因為頗受洛昇寵愛,她自己家裡又有銀錢,少不得收買這些奴仆,這些奴才也都是利益驅使,所以對洛文遠很恭敬。
沒想到一著不慎,花氏被小趙氏拉做了替死鬼,也沒有來得及為洛文遠安排好以後的事,洛文遠平日裡又不是個多有心眼的人,一時間親娘死了,爹又不愛惜,底下那些見風使舵慣了的奴才們,哪裡能給他好過。
洛文遠一時間經歷了人情冷暖,先前又聽見了洛昇和趙氏私下說的話,這才促使他有些一夜間長大了的意味,學會了不再外露自己的情緒。
可天泉居的奴才們哪裡知道這些,還隻以為洛文遠記仇,想著要怎麽整治她們呢,一時間殷勤地更加殷勤,生怕不小心觸怒了主子,自己受皮肉之罪。
洛文遠其實並沒有其他人看到的那樣鎮定,光看他微微抖的手,便可以看出,其實他心裡還是積著氣的。
牆倒眾人推,從花氏走了以後的短短幾日,他便看透了眼前都是一群什麽人,平時他們收花氏的銀錢的時候,可不見哪一個是前幾日那副嘴臉,冷的能將人心都冰透了!
他們看自己失了勢,欺負自己年紀小,又沒了親娘,就一味敷衍,成日裡給自己送些殘羹冷炙,房裡連口熱茶都供應不上了!
今兒看他又從老夫人那回來了,一個個又都換了副嘴臉!
這是洛文遠第一次意識到,權利的好處。
趙氏是這府裡當之無愧的當家人,便是她老了,府裡人也都怕她,哪個也不敢輕忽怠慢他。
小小年紀的洛文遠, 暫時只能想到,他得做到趙氏那樣,才能讓底下人不敢瞧不起他,才能讓洛文譽也懼怕他!
思及此,洛文遠也沒有再理會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的老嬤嬤們,一言不地回了自己屋子,隻叫桃紅一個人伺候。
待進了內室,桃紅才拍著手稱快道:“二少爺,您真厲害,奴婢看這回這些老嬤嬤們還如何敢敷衍您,欺負您!叫老夫人收拾了她們才是!”
“桃紅,你真以為老夫人是為了我麽?”洛文遠終於出聲了。
“二少爺這話是什麽意思,奴婢怎麽聽不懂呢?老夫人還是在意您的,您沒看見,那晚上老夫人多擔心您呢?”
桃紅不明白,怎麽去了一趟遠香堂,洛文遠回來就似變了個樣子,整個人都沉下來了,不是說不好,這樣看起來還穩重些,只是,他到底才十歲而已啊,這樣是不是太老成了些?
“祖母真正看重的,還是洛文譽!”洛文遠的聲音陡的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