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正院兒，便已經先聞到一股子熏人的酒氣。

唐菲皺了皺眉，這得是喝了多少的酒，才能有如此濃鬱的酒氣?

唐庭這個人還真是自私，永遠都只為了自己而活，先是隨心所欲，肆意妄為，如今受了情殤又這樣折磨自己的身子，全然不顧念他若是死了，自己的母親該是有多麽的傷心！

唐菲心中不屑，腳步卻不停。

正院三間正房，正中的明間是平時會客的地方，左邊的那間是書房，右邊的是睡房。

三間房此時都黑乎乎的，未燃燈火，只有門外的燈籠，在秋風的搖曳下散發著昏黃的光。

“娘，你先回雨香院等我吧，我去看一眼父親，馬上就回來。”也是因為怕母親觸景生情，唐菲體貼的想要勸母親回避。

“沒關系，我早就看開了。”顧氏笑得溫婉，看她那淡定從容的樣子，倒像是真的不會在為了唐庭傷心了。

只是若唐菲心細，就會發現便是歷盡千帆，母親的眼眸下卻還是藏著淡淡的哀愁。

不過眼下燈火昏暗，唐菲又急著與父親請安，是以倒是也沒有注意那麽許多。

既是如此，唐菲也不再多說，只是扶著丫鬟的手，推門而入。

“父親，女兒唐菲回來了。”唐菲推門進了明間，等著同來的丫鬟點亮了燈火。

這明間唐菲以前曾經來過，如今看來，倒是沒什麽變化，只是原本博古架上的一應古玩、器具上早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你父親他將自己關在了正房，平常除了送酒送菜的人，輕易不許旁人進入，自然也就沒有下人可以進屋來打掃了。”似是看到唐菲視線的停頓，顧氏跟著解釋道。

顧氏語氣淡然，更帶著些說不出的意味。

唐菲點點頭，繞過博古架來到了書房。

越向前走，酒味兒就越濃厚，等到進了書房裡面，更是仿若進了一個窖藏百年的酒窖，腥臭味、酒味，各種味道混雜，叫唐菲忍不住掩鼻。

而父親唐庭就這樣醉倒在書房的梨花木翹頭大案上。

似是察覺到有人進來，唐庭微微蠕動著呢喃了一聲:“婉清，什麽時辰了?可是要睡覺了?”

話雖出口，人卻實在醉得厲害，更沒有力氣挪動分毫。

唐菲知道，這‘婉清’就是戚氏的閨名了。

呵~看來這唐庭也當真是深情，便是醉成這個樣子，還對那個戚氏念念不忘。

短短時日不見，唐庭又老了不少。

整個人收成了一把骨頭，身子也沒那麽挺拔了，甚至連兩鬢都斑白了，平添了許多滄桑頹唐。

有些人覺得這樣的頹廢大叔很有魅力，唐菲卻不以為然。

許是見慣了皇上的精神果斷，唐菲對於唐庭的這種行徑還真看不上。

深情是真的深情，窩囊也是真的窩囊。

唐菲最看不得這種只知道逃避，沒有擔當，還一副我好痛苦，全天下都對不起我的男人了。

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麽值得女人愛的?要這樣憑白搭上兩個女人的一生?

雖然眼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是唐菲心中卻仍舊不免為母親鳴不平。

在她看來，母親是一個頂頂出色的女人，便是那心思‘惡毒’的戚氏，也不是唐庭這樣的貨色可以配得上的。

偏偏就是這樣兩個出色的女人，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之下，卻都為了這樣一個男人機關算盡，痛苦半生，也是滑天下之大稽。

唐菲怕母親看到父親這樣傷心，轉頭去看顧氏。

卻只見她面色沉靜，微微垂著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父親，女兒今日來看你了。

既然父親已經歇下了，如此，女兒便先行告退。”唐庭雖醉得昏睡不醒，唐菲卻不管那些。

自顧自的說完這段話，又向著唐庭行了個禮，便轉身牽著母親而去。

這架勢，當真是在完成一件任務，而無半點感情。

一路回了雨香閣，唐菲方歎息著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娘親，你看父親的樣子，這樣一個男人，到底是哪裡值得你如此對他！”

顧氏沒想到唐菲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雖有些驚慌，卻也理解女兒的心情。

她沉吟了片刻，終是想要維持住父親在女兒心中的威嚴，也只能嚅囁道:“你父親他本也是好的。只是後來在官場上屢屢受挫，這才……”

又歎氣:“他也曾經對我很好，也曾經是個溫柔體貼的男子，只是戚氏，若沒有戚氏……”

唐菲看著母親的樣子，真恨不得使勁叫喊兩聲，方能發泄心中的抑鬱。

不過也實在沒辦法，母親便是再如何開明，再如何改變，她骨子裡卻仍舊是那個封建教育下長大的小女人。

別說母親，就是現在很多的女孩不也是?

大家總說，不要在垃圾堆裡找男朋友。

但是妹子們也是太善良，總是自己便先找好了各種各樣的理由為自己的渣男票開脫。

他出軌了，那是別的女生勾引的;他打罵自己，那是他工作太累，壓力太大;他沒擔當，那是他從小生長環境造成的， 應該包容;他太吝嗇，那是他精打細算，會過日子。

是，你好，你脾氣好，你善良，你包容他，誰來包容你呢?

女生總說，他雖然很渣，但是他對我真的很好。

這句話一定顛倒一下:他雖然對我很好，但是真的很渣。

他要是真的對你好，就不會渣了！

不要被那一丁點兒蚊子腿的好處迷花了眼，被一個葉子障了目！

大清都亡了那麽久了！大家也都不是顧氏，沒有那麽多封建制度壓迫著，可別自己糟踐自己了！

長痛不如短痛啊！當斷不斷，必受其害！

唐菲雖然對自己的母親‘怒其不爭’，卻也著實沒有什麽好辦法叫她一下子脫胎換骨。

就像是女權運動，想要改變一個人的思想觀念，特別是她已經根深蒂固，覺得理所應當的思想觀念，真的是太難了！

唐菲正和母親顧氏說的心中鬱鬱，門外卻忽然有丫鬟怯生生的進來通報，說是大門口有一個女子徘徊，想要求見德妃娘娘。

唐菲本就心中不快，如此更是沒甚好氣。

參加完柳寧的婚宴本就已經深夜，自己從尚書府趕回忠義候府，又在唐庭那裡耽擱了那麽長的時間，如今時辰也大概快到了子時。

這麽晚了，又會有誰來找自己呢?

更何況又是誰竟會知道自己沒有回宮，而是回了忠義候府呢?

想到回府路上自己曾經看到的那個幽魂般的身影，唐菲不禁心中一凜，卻還是叫上了幾個家丁，決定去門前看看，這半夜來訪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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