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工工廠生活的日子無疑是快活的,這是李大嫂一輩子都沒有體會過的快樂。
若說還有唯一的遺憾,那便是有時實在是太思念自己的兒子了。
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母親,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是方不下自己的孩子的。
雖說自己作為一個被休棄的女人,是沒有資格再見自己的兒子的。
在這種社會中,有一個被休棄了的母親,原本就是一件要受人嘲笑、受人唾棄的事情。
是以從理智上來講,李大嫂也努力的控制著自己,控制自己要克制些,離兒子遠些,免得因為自己再大呼小叫他丟人現眼。
可是李大嫂實在是忍不住啊!
她心中的思想便如同潮水一般,一撥一浪,連綿不絕。
最後無奈,李大嫂還是在同屋的胡大嫂的鼓勵陪同下,準備回到原先居住的地方,偷偷的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隻遠遠的偷偷看上一眼,不會被人發現,看完了就走,應該沒什麽問題的吧……
這一看,差點沒把李大嫂氣了個半死。
李大嫂心目中那個豐衣足食,本應該無憂無慮在學堂裡上學的兒子,而今骨肉如柴、面黃肌瘦,像奴役一樣的艱辛的在大雪地裡面劈著柴。
明明已經是寒風刺骨的大冬天了,兒子居然還穿著單衣!
他身上的那件兒衣服還是先前自己沒有被休棄的時候幫他做的,穿了這麽久,早就已經破舊不堪,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兒子忍饑挨餓,連劈柴都沒有力氣,被才剛剛起床的後媽見了,免不了又是一陣扭著耳朵的喝罵。
試問天下哪一個母親見到這樣的場面還會無動於衷?
李大嫂一時隻覺得心如刀割,當下眼淚便流了下來。
她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轟隆隆一片,她眼睛發紅,像是一個不顧生命的老虎一般,猛地就向著那個不要臉虐待自己兒子的破爛女人衝了過去。
將兒子從那女人的身上解救下來之後,李大嫂抱著自己的兒子,淚如雨下。
而今終於有機會近距離的看看自己的兒子,李大嫂才發現兒子不但身體瘦弱的不像是同年紀的孩子,身上更是對大大小小的遍布了各種各樣的疤痕和淤青。
李大嫂手忙腳亂的將自己身上的棉衣脫了下來,裹到兒子的身上,除了無邊的心疼,卻只有一片絕望。
她先前只知道‘虎毒不食子’,卻不知道另一句話,那便是‘有了後媽便有了後爹。’
老虎是不吃自己的孩子,可是也根本不養啊!
動物界中大部分的雄性動物都只是生下了孩子便徹底撒手不管,養孩子全都是磁性動物的事。
除了提供一顆精子,雄性動物們別無他用。
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將兒子帶走!
可是又如何帶走?
自己只是一個被休棄了的不守婦道的女人,如何能帶的走自己的兒子?
在這男尊女卑的古代社會中,女人只有生育權,卻沒有撫養權。
孩子的父親尚在,那孩子就是他父親的種。
姓兒都隨著父親,那自然是他們老李家的人,而李大嫂雖然名為母親,卻仍是沒有辦法將兒子帶走的。
正當李大嫂抱著自己的兒子手足無措、痛哭流涕的時候,李大哥正從外邊兒回來了。
見到年輕漂亮了不少,又打扮得體的李大嫂,他明顯怔愣了一下。
在李大哥的心裡面,這女人啊,若是沒有了男人,那大抵只能越發的憔悴不堪,甚至可能要流落街頭,活活餓死。
怎麽這女人被自己休棄之後,不但長相漂亮了許多、精氣神兒好了許多,就連穿著打扮都像小姑娘兒一樣鮮亮呢?
莫不是這賤女人又勾搭上什麽傻大頭,再嫁了?
也不知是哪個傻男人撿自己不要的破鞋,真是不要臉。
李大哥心中氣不打一處兒來,又見李大嫂抱著兒子死也不撒手,他像是以前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對著李大嫂的胸前就是一腳。
這女人他早就打得順手了,就像是一塊兒破抹布一樣,很是耐打,任他翻來覆去的拳打腳踢,女人,不就是用來打的嗎?反正打不出人命便也沒什麽大礙。
可是令李大哥沒想到的是,這次李大嫂沒有逆來順受。
李大嫂不但躲開了他的這腳窩心腳,更是揮起一巴掌,就乎到了他的臉上。
!!
李大哥被這又痛又響的巴掌打懵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李大嫂,不敢相信這還是以前那個任自己打、任自己罵的懦弱女人。
李大哥怔愣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不相信一個女人被自己休棄後就會產生這麽大的變化,當下也毫不留情,揮起巴掌,衝著李大嫂就打了過來。
李大哥畢竟是個男人,就算他是一個天底下最爛的渣男,可是他的力氣還是比女人大。
李大嫂開始還能反抗一二,後來卻是再反抗不了,隻被李大哥按在地上打。
胡大嫂心中著急,想要來幫李大嫂,可是卻被李大哥後娶的小妾拉扯住,脫不了身。
拳頭如雨點兒一般重重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帶起一陣陣難以抵抗的疼痛。
這感覺如此的熟悉,這正是自己曾經如煉獄一般的十年!
李大嫂眼眶發紅,那些黑暗殘忍的記憶一股腦兒的俱都湧現到的那些腦海裡,那些懦弱的絕望的記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反抗,如何反抗的了?
為何總是無法反抗!
這些惡心的臭男人,就像是一座座無法撼動的大山,就像是沉重的大山,壓在女人的身上,讓人無法反抗……
李大嫂一時心中既是酸楚又是絕望,甚至連躲閃都忘記,只是默默的承受著李大哥這熟悉的拳頭。
看著母親被打,一直呆呆木木站在一邊的小兒子終於再也忍耐不住。
他好像一個沉睡了許久的小獸突然覺醒一般,拚勁了全身的力氣一把將他那身強體壯的父親撞倒在地上。
“不許你再打我的媽媽!”
李大嫂聽見自己那還年幼的兒子,用他還在變聲的聲音,略有些嘶啞卻無比堅定的向著李大哥怒吼。
他的身子瘦弱不堪,甚至還因為害怕在輕輕的顫抖著,卻仍舊義無返顧的擋在自己的身前。
他的眼睛紅紅的,雙手攥得緊緊的,就像一隻正在與野獸搏命的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