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柔歸順大宋朝廷的消息,終於到了中都。
兩淮作戰取得的勝利之喜悅,消失的無影無蹤,忽必烈大發雷霆,他很清楚,相比較兩淮作戰取得的勝利,四川方面的慘敗,特別是張柔歸順大宋朝廷,更加令人擔憂。
張柔年紀大了,估計不會形成太大的威脅,可張柔的兩個兒子張弘略和張弘范就不好說了,特別是張弘范,可謂年輕人之中的翹楚,忽必烈是很了解的,一旦張弘范也跟隨張柔歸順大宋朝廷,對於蒙古朝廷來說,就是莫大的損失了。
忽必烈很清楚,張柔既然歸順了大宋朝廷,那麽張弘范這樣的人才,不大可能繼續為蒙古朝廷所用,既然不能夠為蒙古朝廷所用,那就只有讓其徹底消失。
宮中宿衛早就出發趕赴開平城,他們懷揣忽必烈的聖旨,緝拿張柔的家人,一個都不準放過。
就在這一批宿衛出發不長時間,另外的一批宿衛,也從宮中出發,前往開平城。
劉秉忠的心情異常的平靜,他一直都在等待。
張柔家人全部都離開了開平城,據說是到城外去祈求菩薩保佑,家中的下人依舊在,不過兩天時間過去,依舊不見張柔家人回來,而城外的寺廟也傳來消息,並未見到張柔家人進入寺院之中祈福。
劉秉忠已經明白了一切,但他不會開口說任何話語,隱隱的,他心目之中,對於大宋四川製置使吳邵剛更加的好奇,也帶有了少有的欽佩之情。
劉秉忠心中還有幻想,畢竟他出道就在忽必烈的身邊,兢兢業業,鞠躬盡瘁,他不相信忽必烈會懲戒他,畢竟張柔歸順大宋朝廷,與他劉秉忠之間沒有直接的關系,說起來這還是大汗的安排出現了問題,要求張柔率領一萬新附軍攻打四川,這怎麽都難以理解。
管家前來稟報,說是府邸外面出現了陌生人,這些人的體形健碩,很像是宮裡的宿衛。
劉秉忠的臉色微微變化,但還是沒有什麽表現。
劉秉忠與其他漢人大臣不一樣,他幾乎沒有什麽家人,祖父和父親皆已經去世,僅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劉秉忠一身才學,曾經在官府中做小吏,以至於鬱鬱寡歡,認為辜負了一身的才華,後來棄官隱居在武安山,後來被天寧寺虛照禪師收為弟子,自此出家。
盡管之後效忠忽必烈,可劉秉忠依舊用出家人的習俗要求自身,他沒有娶妻,貼身照顧的就是老管家,家中也有不少的下人,不過這些人大都是劉秉忠收留的窮苦之人。
已經快五十歲的劉秉忠,依舊過著清道徒的生活,摒棄一切奢華的享受。
劉秉忠的府邸也很是簡陋,絕看不見什麽金碧輝煌,倒是有著青燈黃卷的味道。
如同劉秉忠這等性格之人,是異常執拗的,他不相信的事情,任何人說都沒有作用,唯有親身體驗之後,才會心服口服,這種撞南牆的執拗,必定會吃虧。
兩天時間過去,劉秉忠哪裡都不去,一直都在家中靜候,管家曾經勸解,讓劉秉忠哪怕是到院子裡走動一番,劉秉忠搖頭拒絕,就好比是當初在寺院之中念經一般。
第三天,天尚未大亮,府邸外面就出現了喧嘩的聲音。
咚咚的踢門聲傳來。
驚慌失措的管家準備去開門的時候,被劉秉忠叫住了。
“管家,不用去開門,讓他們撞開就是了,去了免得遭遇到誤傷,你記住,我走之後,將家中的財物分為諸多的下人,讓他們離開這裡,自謀生路去,不用繼續跟隨在我的身邊了,我今後怕也是難以照顧到他們了。”
管家身體顫抖,張著嘴想開口,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管家,你也要多保重,若是我還還能夠出來,我們自然有相見的哪一天,若是我不能夠出來了,你也離開這裡,回到老家去吧,這是非之地,不來也罷。”
。。。
書房被踹開,宮中宿衛站在門口,手裡拿著敕書。
劉秉忠站起身,面帶微笑,整理了一下衣服,絲毫沒有表現出來驚慌。
管家不自覺的上前去,想著擋在劉秉忠的前面,卻被進來的宿衛一腳揣在地上,頗為痛苦的掙扎。
劉秉忠臉上的笑容消失,怒視宿衛,轉身扶起了管家。
宿衛居然沒有動手,不過等到劉秉忠扶起管家之後,上前將枷鎖直接帶上了。
宿衛正要宣讀敕書的時候,劉秉忠開口了。
“不用宣讀了,我戴著枷鎖,跪不下去。”
劉秉忠被帶走了。
走出書房,劉秉忠的眼睛立刻瞪圓了。
家中的下人已經被集中在院子裡,更多的宿衛正在諸多的房屋裡面亂翻,好多的東西被扔在了院子裡,幾個下人顯然是挨打了,蹲在地上默默的哭泣。
看見戴著枷鎖的劉秉忠,好幾個下人想著上前來,不過宿衛手中亮晃晃的鋼刀,讓他們不敢上前,只能夠看著劉秉忠哭泣。
劉秉忠痛苦的閉上眼睛,他感覺自己過於的單純了,其實兩天之前就應該遣散下人的,給他們一些錢糧,現在沒有機會了,經過宿衛的搜刮,家中不可能存下什麽錢糧,也不知道這些下人今後怎麽活下去。
快要走出府邸的時候,劉秉忠睜開眼睛,看著天上,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劉秉忠被押走了,搜查還在繼續,一直持續到天黑。
院子裡的下人,好幾人因為凍餓暈死過去,管家只能夠看著歎氣。
搜查完畢,好多的房間都貼上了封條,這些封條是絕無人敢動的,若是動了就是死罪。
宿衛才不會管府邸裡面的下人接下來怎麽辦。
沒有貼上封條的,僅僅是前院兩間下人歇息的房間,府邸裡面的近二十人,這一夜全部都擠在了兩件房屋裡面。
好在管家有準備,已經將一些銀兩藏在了府邸的外面,這才能夠讓二十多人勉強活下去,否則被抄家之後,諸多的下人都是死路一條了。
也許是知道劉秉忠的情況,也許是忽必烈有吩咐,宿衛沒有為難府邸裡面的下人,甚至沒有格外的為難管家,搜家完畢之後,封了中院和後院,以及前院的大堂和會客廳等地方,就離開了,甚至沒有留下人專門守衛。
眾人餓的頂不住,管家冒險走出府邸,外面沒有軍士。
管家去買了幾十個烙餅,帶回府邸。
眾人一邊吃烙餅,一邊掉眼淚,他們不知道未來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去什麽地方,這麽多年過去,他們已經將府邸當作了自己的家,已經將劉秉忠當作了真正的主人,驟然遭遇如此的災難,六神無主是很正常的。
劉秉忠被抓了,此時此刻,不會有人來關心府邸的情況,更不會有人伸出援手,人家躲避都來不及,生怕沾惹到麻煩。
管家很明白這一點,他低聲安慰眾人,不斷說著老爺一定是被冤枉的,一定還會回家的,管家的話語,讓眾人的情緒好了一些。
二十多人擠在兩間屋子裡面,靠著相互擠在一起取暖,好不容易熬過了這個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夜晚。
天亮之後,管家還沒有來得及安排眾人收拾,凌亂的院子總是要收拾一下的,宿衛再次進入府邸,告訴眾人馬上離開,整個的府邸都要被查封。
管家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哀求宿衛,讓眾人取走自身的衣服,一名宿衛揚起手中的馬鞭,準備抽打管家,另外一名宿衛揚手,告訴管家,每人可以取走兩件衣服,出去的時候要接受檢查,若是帶走任何的財物,殺無赦。
管家什麽都沒有說,這明顯是不讓眾人活下去,府邸被查封了,眾人身上沒有任何的錢財,接下來住在什麽地方,吃什麽喝什麽,難不成就直接等死嗎。
管家不敢開口說話,更不敢違逆宿衛的命令,人家同意每人拿兩件衣服,已經很不錯了。
管家壓根就沒有想到,宿衛並非是好心,讓每個人去拿兩件衣服,就可以知曉每個下人收藏錢財的地方,否則宿衛是沒有心思去搜下人的房間的。
宿衛也知道劉秉忠信佛,對錢財沒有什麽追求,好些次大汗賞賜的財物,都沒有接受,所以這次的搜家,不可能有多大的收獲。
管家不斷囑托眾人, 千萬不要攜帶錢財,否則會連累所有人,說不定會被宿衛當場斬殺。
管家的話語肯定是起作用的,沒有人敢於攜帶一個銅板。
下人多年積攢下來的錢財,這一刻全部化為烏有,進入到宿衛的腰包裡面了。
管家帶著眾人離開的時候,回頭看著府邸,老淚縱橫。
其余人跟在管家的身邊,也是淚流滿面,沒有人敢大聲哭泣,只能夠默默的流淚。
眾人失去了庇護,失去了安身之地,身上沒有任何的錢財,只有兩套衣物,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
這個時候,管家自然成為了主心骨。
管家帶著眾人,走了好多家客棧,絕大部分的客棧都拒絕眾人入住,心願不賺這個錢,劉秉忠被抓的消息,早就在開平城內傳開來了。
一直到天快要黑的時候,管家帶著眾人,在城外找到一家簡陋的客棧,才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