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十月初一的皇極殿早朝上,氣氛凝重。鴻臚寺的官員唱完了朝會的開頭,全場的官員就陷入了沉默。
文官在等著天子難。
前天,天子把洪承疇放了。這消息一天就傳遍了京城,所有的文官全知道了。
如今關寧軍打敗仗,朝廷已經拿李植沒辦法。既然無力打垮李植,就必須殺幾個人向李植負責,以安撫李植了。
東林黨調關寧軍入關討伐李植,天子給出的旗號是“整肅天津地方秩序”,天子在這裡留了一手。如今打敗了,天子是一點責任都沒有的,因為根據那旗號在那裡,天子根本就沒有給東林黨開戰的權力。
本來最好的替罪羊是洪承疇。洪承疇素來以軍功晉升,在朝中關系不深,殺了他給李植一個交代,影響不大。
然而天子卻放了洪承疇。
這其中的道理也不難琢磨,顯然天子是不會為了洪承疇得罪東林黨的。如今洪承疇不死,肯定是李植上疏救下洪承疇了。李植和洪承疇兩次共事,一起對抗東奴,大概李植並不恨奉命辦事的洪承疇。
既然如此,既然是李植上疏救下洪承疇,那麽天子肯定也只能按照李植的上疏殺人了。這次山東“倒李”的浪潮說到底是東林黨在運作,李植要殺的人肯定是東林黨大佬。
不過天子要殺東林黨的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朝堂上,文官們手持牙牌站在一起,一個個默然不語。沒有一個人上奏朝事,也沒有一個人說話,朝堂上的氣氛與其說是皇帝在處理大事,倒不如說是文官們和天子在對峙。
那氣氛,看得站在一邊的王承恩十分緊張。十月的陰涼天氣中,王承恩額頭上竟流出一道細汗。
許久,才由朱由檢打破了朝堂上的沉默。
“此次關寧軍入關,本是整肅天津地方秩序。然而奸臣作梗,關寧軍最後在灤州便攻擊津國公,釀成大錯!祖宗留下的遼西四百裡國土,一朝全棄。一萬多關寧軍士卒戰死,關寧軍元氣大傷。”
“津國公李植更是極為憤怒。津國公一心為國絕無二心,然而竟在朕尚不知情之時,受到關寧軍攻擊。”
“奸臣操縱朝政左右軍情,罪不可赦!”
聽到天子的話,文官們臉色微變。顯然天子是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要拿東林黨開刀了。
天子要殺誰?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內閣輔周延儒,私傳命令控制邊軍,玩弄計謀欺瞞君上,是此次關寧軍作亂一事的罪魁禍。朕意已決,奪去周延儒官位。下獄等候三司的審查!”
周延儒聽到這話,臉上再無人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天子已經把罪名說得這麽清楚了,還等什麽審查?既然自己是關寧軍戰死士兵的罪魁禍,是津國公受到無端攻擊的元凶,那肯定是要殺頭了。
周延儒想不到自己宦海沉浮幾十年,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一時間跪伏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朝堂上的文官們對視了一眼,沒人說話。
周延儒雖然也算東林黨,但卻是半路出家加入東林黨的。崇禎初年周延儒第一次入閣的時候,周延儒和東林黨並不對付,東林黨人還創造民謠傳頌來諷刺周延儒。
周延儒向東林黨靠攏,是在崇禎崇禎十四年他再次啟用的時候。那時候複社領袖張溥想通過周延儒遙控朝政,籌集巨資賄賂朝中東林黨要員,最終讓周延儒重任輔。從此周延儒因為這一層關系投靠東林黨,大力啟用東林黨的官員。
對於周延儒,東林黨人雖然樂觀其成。但他畢竟是半路加入東林黨的,雖然是內閣輔,卻不算黨中領袖。此次關寧軍大敗後李植的氣勢無人可擋,需要人站出來承擔責任,周延儒是跑不掉的,東林黨此時必須棄卒保帥。
文官們對視了一眼,默認了天子對周延儒的處理,沒人反對。
周延儒何等聰明的人,見沒人為自己說話,更明白自己這次是死定了。他匍匐在地上身子抖了一下,竟把烏紗帽抖到了地上去。
幾個錦衣衛走了上去,從背後抓住了周延儒的雙手,把他押了下去,送到詔獄裡準備審訊了。
朱由檢見自己辦周延儒沒人反對,吸了口氣,又說道:“吏部尚書鄭三俊,協助周延儒助紂為虐,擅自影響邊軍入關的行動,最終導致此次灤州之亂!革職拿辦!”
然而鄭三俊在東林黨心中,比周延儒更重。
朱由檢話音未落,禮部尚書李遇知跳了出來,大聲說道:“臣以為,天子此言不妥!”
“鄭三俊這些年枵腹從公,品德人盡皆知。他反對李植之事確實有,都是肝腦塗地的忠貞之言。但影響邊軍一事,純屬子虛烏有。”
朱由檢大聲說道:“朕意已決,毋須多言。”
聽到天子的話,鄭三俊渾身冷汗淋漓,竟把官袍都汗透了。在文官們不甘的眼神中,幾個錦衣衛走了上來,一把掀掉了鄭三俊的烏紗帽,把他押了下去。
看著鄭三俊的背影,文官們唏噓不已。這鄭三俊可是鐵杆東林黨,他被天子殺掉可謂是東林黨的重大損失。
然後所有人看向了劉宗周。
這幾年但凡是反對李植的事情,都是周延儒,鄭三俊和劉宗周衝在前面。此時周、鄭二人已經被打入詔獄,劉宗周自然是下一個。
朱由檢也看向了劉宗周,他頓了頓,便要朝劉宗周難。
然而朱由檢還沒有說話,閣老李建泰就站了出來,大聲說道:“天子已連殺兩人矣,尚不放過劉宗周麽?天子要按李植的奏章殺人麽?”
聽到這話,朱由檢臉上立即變了色。
“按李植的奏章殺人”這句話是當初朱由檢為了太仆寺藏銀案大雷霆, 準備殺人時候,閣老吳甡說的話。這句話說完後,朱由檢回到乾清宮就被刺客衝入宮闈。這句話,已經成為一句警告意味明顯的威脅。
這句話,幾乎就意味著文官會集體向天子難。
果然,李建泰一說完,文官們就紛紛出列。
“臣范景文附議!天子已殺兩人,此兩人足以承擔灤州大敗的責任。”
“臣張縉彥附議!天子不宜再造殺戮!”
“臣等附議!天子不可再殺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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