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佯敗誘敵,然後以伏兵圍攻官兵,是流民軍一貫的拿手好戲,反正“炮灰”多得很,死了也不心疼,死完一批再裹挾一批就是。正是由於不計傷亡的佯敗太過逼真,官兵屢屢上當,中伏之後一敗塗地。
不過眼下李定國的反攻與精心布置的埋伏戰相去甚遠,更多的是無奈之下的掙扎。在這種兵敗如山倒的情況下被一路追擊,不戰死也會累死,還不如回過頭拚了。在張獻忠看來,官兵肯定追著追著也跑散了,要是運氣好吃掉其中一股官兵,說不定能震懾其他的官兵,放棄追擊也說不定。
可是等李定國好不容易聚集起一千多人馬逆人流而上,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迎上緊追其後的官兵時,心都涼了半截。
與亂哄哄的流民軍不同,這夥官兵在長時間的奔襲中,仍然保持了相對嚴整的隊型,每個營頭之間涇渭分明,一直保持著持槍小跑的姿勢,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李定國倒吸一口涼氣,這還是朝廷的官兵嗎?印象中,甘肅等地精銳的邊軍都沒有這樣的軍紀和素質,能夠在戰場上聽從號令就不錯了——前提是不拖欠糧餉——別指望在這樣長時間、高強度的追擊中還能保持隊型不散。
看到對方的陣型,他就知道這次反攻毫無意義。可是義父下了命令,不打也不行,李定國硬著頭皮舉刀大喊:“兄弟們,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被當成豬牛一樣驅趕活活累死,還不如拚了,大夥跟我上!”
流民們眼見再轉身跑也來不及了,閉著眼睛嚎叫著衝了上去。雙方的距離不到一裡,相對而行,很快就會碰撞在一起。
黃猛甲帶著特戰隊一直跑在最前面,正想頂上去,被魏連橫勸住了。
“黃隊長,你的部下已經斬獲頗多,現在不如讓我這些新兵多歷練歷練?”這是瓊海軍擴軍之後的第一仗,既是考驗,也是難得的磨練機會,如果成功守住幾萬流寇的圍攻之後還能在追擊中打敗對方的反攻,能夠極大提升這些新兵的信心,這場戰鬥結束後,新兵就會成長為精銳的戰士。
黃猛甲爽快地答應了,放緩腳步。將軍曾經說過要用流寇練兵,恐怕他在場也是這個意思,就不用去貪這點小功了。
魏連橫策馬來到最前方,對第一營的軍官和士兵們做簡單的戰前動員:“第一營的將士們,剛才你們差點被這些流寇衝破防線,還死傷了不少袍澤,現在報仇的機會來了,敵人就在眼前,你們有沒有信心證明自己不是孬種,去砍下他們的頭顱祭奠死去的袍澤?”
藍林和朱金虎站在一塊,一起和第一營的士兵們大聲回答:“有!”
“很好。我命令,第一營為先鋒,二營在後,其余各營從兩側繞過,繼續追擊!”
死傷近半的第一營嗷嗷叫著撲了上去,負傷的朱金虎和藍林衝在了最前面。
黃猛甲靠近魏連橫,小聲問:“魏團長,剛才這個營傷亡很大,怎麽還讓他們打頭陣?”在他看來,應該用相對完整的第二營打頭陣才對。
魏連橫搖搖頭:“好兵都是打仗打出來的,雖然第一營傷亡近半,可他們之前碰到了流寇的精兵,仗打得憋屈,肯定也鬱悶的緊,心中有一股氣無處發泄,如果在這種境況下得勝,比之後再打十次勝仗都有用,將來這些兵就會成為精銳中的精銳。再說這些流寇已經士氣全無,也不是剛才那些精兵,咱們後面還有第二營保護,不會有閃失的。”
黃猛甲想了想,點頭道:“有道理,你帶兵果然有一套。”
第一營和第二營迎戰,
其余人繞開了戰場,繼續往前追。俗話說哀兵必勝,第一營減員嚴重,可是正如魏連橫所料,剛才獨力抗衡流民軍的老營,打得很憋屈,心中一股無名火無處發泄,現在團長給了他們證明自己的機會,情緒異常亢奮,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旋風一般一頭撞進了敵陣。相比之下,流民在逃跑的過程中士氣已經降到谷底,論戰鬥意志,雙方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剛一接觸,流民就被對方的刺刀衝鋒衝擊得潰不成軍。
李定國倒是勇猛無比,一把鋼刀舞地水潑不進,先後有幾名士兵沒刺中他,卻反被他砍翻在地。可是個人的武勇改變不了大局,身邊的部下接二連三被捅死,圍在他身邊的紅色身影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圍攻之勢。
藍林也在圍攻的人當中。眼見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流寇武藝精湛,獨力抵擋幾名士兵的圍攻而不落敗,起了好勝之心,大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舉槍刺了過去。
李定國剛好擋開兩名士兵的刺刀,藍林這一刺來得突然,力量又大,他來不及格擋,只能略微側過身體,避開胸腹的要害,刺刀正中右臂。
“當啷”一聲,鋼刀掉落在地,李定國右臂受重傷,失去了攻擊和抵抗的能力,只能連忙後退。藍林一擊得手,信心大增,舉槍追了上去。
幾名流民趕過來,大喊著:“小李將軍,你趕快走,我們幫你擋住!”
在這幾人的掩護下,李定國退到了藍林的攻擊范圍之外。藍林和戰友刺死這幾人之後,已經追不上李定國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跑遠。
李定國捂住右臂回頭看了藍林一眼,似乎是要記住這個重傷他的士兵相貌。藍林拍著胸脯喊道:“爺爺叫藍林,下次如果還能碰上,定饒不了你!”
隨著李定國的重傷退卻,這支臨時拚湊起來的隊伍被第一營殺得落花流水,幾乎全軍覆沒,剩下寥寥數人隨著李定國跑了。
遠處的張獻忠懊惱地跺了跺腳,接應了趕上來的李定國之後,轉身消失在逃亡的人流中。經過這一次試探,逃亡中的流民軍隊徹底打消了反攻的念頭,一心一意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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