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的突然出現讓所有人都覺得意外,夏天南更是摸不著頭腦。經過眉樓事件,自己幾乎成了秦淮河的公敵了,不管嫖客還是青樓女子按理都應該對自己避之不及才對,哪有巴巴地往上貼的?
等到董小宛氣喘籲籲地走到夏天南面前時,遠處出現了一群人簇擁著一頂轎子追趕過來,大呼小叫著:“賤人,往哪裡走?”
等到轎子上的人下來之後,夏天南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李香君拒入宮戲碼的翻版。
田宏遇下轎之後,恨恨地指著董小宛呵斥:“你個賤婢,給臉不要臉,我已經付了贖身銀子,給你脫了籍,從此入宮成為人上人,這麽好的事情上哪找?你偏偏還逃走!”
董小宛往一邊夏天南身後躲,一邊回答:“國丈息怒,並不是小女子出爾反爾,收銀子的是鴇母,小女子從未答應過。蒲柳之姿,不敢進宮獻醜。”
田宏遇這才看見夏天南,愕然道:“平南伯,是你?李香君的事也就罷了,董小宛你也要插手不成?”
夏天南哭笑不得,明明是董小宛不請自來,自己何曾想過要插手?
不過此情此景,要他把董小宛推到田國丈的手中,也說不過去。再怎麽說,當年蘇州內河上驚鴻一瞥,董小宛也是曾經讓自己動心的女人,親眼看著她跳入火坑,多少也不忍心——崇禎不好女色是出了名的,陳圓圓這樣傾城傾國的容貌都不能在宮中立足,何況是以氣質才藝取勝的董小宛?一入宮門深似海,到時淒慘終老,年老色衰時再被趕出宮,想想也是可憐。
他想了想,問田宏遇:“田國丈,聽說你還選中了陳圓圓?雖然我沒見過此女,但是聽說她容貌傾城傾國、歌藝舉世無雙?”
田宏遇的臉色浮現得色:“的確如此。”
夏天南繼續說:“田國丈,我分析分析這事,你看靠不靠譜:當今聖上是一個勤勉的皇帝,每日殫精竭慮,所思所想都是國家大事,這點你說對不對?”
田宏遇一愣,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意思,但崇禎的勤勉是眾所周知的,於是點點頭:“沒錯。”
“董小宛和陳圓圓不一樣,擅長的是詩詞,而非昆曲,你想想,每日批閱完那麽多奏章,身心俱疲,換做是你,是願意找個人吟詩作對呢,還是聽聽曲?”
田宏遇脫口而出:“當然是聽曲了,作詩詞多費腦子!”
“這就對了!”夏天南擊掌叫道,“把陳圓圓帶進宮,讓皇帝每日操勞國事後,聽聽她的天籟之音,看看她的花容月貌,多麽賞心悅目的事情啊?換做董小宛,本身就不情願入宮,每天板著個臉,見面就是吟詩作對,皇帝哪有好心情……兩者之間高下立判。”
田宏遇沉吟起來。雖然這番話有些胡攪蠻纏,但是也不無道理,自己認為好的,皇帝未必喜歡,得投其所好,看他需要什麽。
他看了看躲在夏天南身後的董小宛,傻子都能看出兩人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弄不好董小宛已經失身給此人,人前裝作冰清玉潔而已。
思來想去,與其把這樣一個與男人曖昧不清的女子送入宮,還不如把希望寄托在陳圓圓身上。光憑容貌,陳圓圓確實勝過董小宛和李香君幾分。他便送了個順水人情:“平南伯說得有道理,董小宛與李香君一樣,都是不知好歹的,勉強送進宮,倒讓萬歲爺看著生厭,不如贈與平南伯了,為奴為婢都由得你。”
夏天南隻想順手幫董小宛解圍,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地步,他有些愕然,隨即反應過來,無論如何,打發了田宏遇再說。
“國丈這麽仗義,我記下了。他日如果有用得著我的時候,我必定護得你周全。”這句話旁人未必懂,可是夏天南不是空口許諾。像田宏遇這樣的前朝外戚,將來不是死於李自成入京之後的“拷餉”,就是死在清軍手裡,有能力讓他逃過一劫的,唯有自己。
田宏遇雖然不知道未來的事情,但一個青樓女子換來與手握重兵的伯爵的交情,似乎也說得過去,只是可惜了四千兩的贖身費了,想到這裡頗有些肉痛。
夏天南招了招手,讓島津千代取過一個包裹,“不敢讓國丈破費,這裡是五千兩銀子,請國丈收下。”這筆銀子原本是用來給李香君贖身的,結果白撿了個便宜沒用上,又免費得了個董小宛,多少欠了對方的人情,給銀子也是理所當然。而且這樣一來,董、李二人都算自己買的,而不是田宏遇送的,對兩女心理上也是個安慰。 算起來,五千兩得到秦淮八豔之二,真真是白菜價了。
田宏遇沒想到不但銀子找補回來了,還有賺頭,心裡樂滋滋的,口中說著:“既然送給平南伯了,又怎麽好意思收銀子。”手卻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
雙方在融洽的氣氛中互相道別,待田宏遇走遠後,夏天南正想和徐弘基等人辭行,遠遠又有一頂轎子過來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轎中人下來了,夏天南不認識,李貞麗和李香君卻認識,正是侯方域的好友楊龍友。
楊龍友客客氣氣地和徐弘基、夏天南等人見過禮,然後遞給李香君一把扇子,說道:“香君姑娘,朝宗不敢來見你,托我來送送你。這把扇子,是他當天贈與你的定情之物,現在就當個念想吧。上面的桃花是我畫的,算是我對你的祝福。”
李香君木然地打開扇子,卻見雪白的扇面上原本濺落的血跡被楊龍友巧妙的畫成了桃花,花瓣都是斑斑血痕,絢爛無比。夏天南子在一旁冷眼旁觀,看來這就是流傳後世的桃花扇了,原來是以血作畫。
李香君看著扇子上的血色桃花,回想起當日的情形,想到侯方域的膽怯和懦弱,心中氣苦,抱住李貞麗抽泣了起來。李貞麗感慨萬千,輕撫其背以示安慰。
等楊龍友走後,終於沒有人來了,夏天南向徐弘基辭行,李香君與李貞麗悲悲切切地告別,然後登上了“臨高”號。
龐大的船隊在武毅級、武襄級戰艦的護航下,緩緩離開碼頭,向東而去,駛向大海。瓊海軍在南直隸掀起一番風雨後,奔向了下一個目的地——北上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