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宮裡頭走過三兩年，還能被天子惦記的並不多。要說這為數不多的幾個裡頭誰從來不害人，那幾乎是沒有。

　表面上看似不與人爭隻自求多福的李夫人沒害過人?反正喬美人是不信。但她也的確想不出，李夫人曾沾染過哪一樁齷蹉事兒。

　只不過，前段時間李夫人攛掇喬美人找皇后不痛快的那些手段，真真是高明的。不僅事後喬美人可全身而退，甚至得一個天子憐惜，還能使得天子對皇后越看越不順眼。

　喬美人不知道，是自己冰雪聰明，還是李夫人一句提點可扭轉乾坤。總之，她斷斷不敢小瞧了這個李夫人。

　她甚至怕她。

　她的把柄握在這麽一個人手裡，她害怕。可現在，她的把柄還握在了雋妃那裡！

　雋妃要她繼續像從前那樣做李夫人的棋子。但這個主意似乎並不高明，李夫人分明有先見之明，不知從何時起，便視她如棄子了。

　今次她嘗試與之親近，不是又被拒絕了麽?

　她氣惱、煩悶、不安，與李夫人分開後不久，終於在岔路口故意“偶遇”了從慈安宮回雲光殿的雋妃。

　她傲慢地向雋妃施了禮，而後便是一通冷嘲熱諷。

　“雋妃殿下，別以為您那大姊姊到宮裡來小住是件什麽大好事，也說不定，是個禍害呢！”她笑著，眼睛不時看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滿是嫉妒，也滿是鄙夷。

　沈碧君嘴角微微噙著笑，自然不把她這些裝腔作勢的話聽進去。

　“我可聽說……”喬美人故作得欲言又止，終於向沈碧君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告訴她:“李夫人待會要送新調製的蔻丹給皇后。”

　“我能說的就這些了，雋妃殿下，您可小心仔細些，莫讓您大姊姊給您招來什麽禍患。呵呵呵！”喬美人故作得不懷好意地笑，又是施禮告辭，扭著身子離開了。

　沈碧君不得不折回慈安宮，將這事告訴沈連城，讓她有所警惕。她說:“姊姊所料一點不錯，你一進宮，她們就開始按耐不住了。”

　“我與李霽和離一事，想必李夫人耿耿在懷，對我，對你，乃至整個沈家，都是恨在心頭的。”沈連城苦笑一下，“我這回在宮裡小住，她豈能不掀起一些風浪來?”

　沈碧君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沈連城接著又鄭重地看向她，萬分肯定道:“你和我，一個也逃不掉。若我不進宮來，她們勢必會先拿你開刀。現在我來了，該是要一起辦了，或者，我在先，你也不會遠。”

　沈碧君的手，不自覺撫在自己的小腹，低頭摸了摸，若有心事，低喃一句，“也不知能否平平安安地來這世間走上一回。”

　沈連城忙起身靠著她坐下，拉了她的手道:“會的！你放心，有我在。”

　沈碧君抬眸望著她，心底生了幾分暖意，也多了幾分安心。

　在這個由著皇后阿史那沐雲掌理的后宮，能懷上龍裔本就是一件十分艱辛的事情，能順順利利地生下來，那定然是難上加難，終須過五關斬六將的。

　阿史那皇后自己不能生養，也不讓別的妃嬪生養，已是后宮裡傳得人盡皆知的秘辛了。

　天子現在有的唯一的大皇子，是在天子立後之前所得。其他人懷孕，不是早產便是胎死腹中，僥幸生下來的，是公主也便罷了，是皇子的，個個早夭。

　沈碧君從最初的隱瞞不報，到不得不公之於眾後的小心謹慎，懷孕至今，實屬不易。

　她是有些怕的。

　然而，沈連城最為擔心的敵人，則不是阿史那皇后，而是李夫人。

　上一世，阿史那皇后之所以囂張跋扈，全憑她父親突厥木杆可汗。天子滅北祁，需要聯合突厥木杆可汗，他不得不對阿史那皇后放縱些。

　這一世，雖然滅北祁時也得了突厥木杆可汗的支持，但事到如今，北祁已滅，北周強盛，突厥人的勢力已是可有可無。阿史那皇后哪怕稍微有些頭腦，也該收斂些。

　當然，這並不能阻擋她被人當槍使。

　“你別怕。”沈連城又一次安慰沈碧君，“還是和從前一樣，注意起居飲食，沒事別離開雲光殿。其他的，交給我。”

　沈碧君點頭，笑道:“有姊姊在，我不怕。這兩個月，不是也熬過來了麽?”

　剩下的日子，可艱難得多。但沈連城不能這麽說，她唯有露出輕松而自信的笑意，讓沈碧君放寬心。

　鳳藻宮內，皇后塗上了李夫人送來的新蔻丹。

　蔻丹色澤明亮，鮮紅之中透著幾分橙黃，顯得手上的皮膚又白又嫩，阿史那沐雲十分喜歡。

　欣賞著十指蔻丹，她終於屏退左右，噙笑直言，“沈阿蠻進宮小住，李夫人終於坐不住了?”

　李霜兒望著她，亦是噙笑，“正是因為她隔三岔五入宮，雋妃的肚子才一天比一天隆起啊！”她話語幽柔，聲色婉轉，“現如今到宮裡小住，萬一雋妃懷的是位皇子……妃位所出，比起死去的薛世婦所生的大皇子，身份可貴重得多。”

　阿史那沐雲笑意盡失，臉色已變得尤為難看。

　“皇后殿下，”李霜兒突然壓低聲音，直言道，“您的時間不多了。”

　阿史那沐雲望進她的眼眸，隻覺她眸光深邃，如同有魔力一般牽引著自己跟隨她的意志。

　“你有何辦法?”幾乎沒有考慮李霜兒是否可信，是否能夠向之坦白自己的蛇蠍之心，這樣的話，已被阿史那沐雲問出口來。

　李霜兒滿意地笑了，“辦法倒是有一個，就看皇后殿下決心幾何了。”

　她終於掏出一個白色剔透的羊脂玉墜，送進阿史那沐雲手裡，“這是雋妃入宮之前，那個男人送她的定情信物。”

　“那個男人?哪個男人?”阿史那沐雲拿著手裡的玉墜子，似是發現了什麽驚世駭俗的大秘密一般，難掩激動。

　沈如秀卻噙笑搖了搖頭，不緊不慢道:“他是誰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結果是沈阿蠻阻斷了兩個人的情意。雋妃入宮，也在此事之後。”

　阿史那沐雲就聽不懂了，這與自己想要扳倒雋妃有何直接聯系?她不免有些心急，沉聲道:“要本殿如何做，李夫人不妨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