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女士聽了這話心中舒暢得很,嘴上卻道,
“話也不能這麽說的。何歸程作品雖然不多,但是名氣卻比很多人都大,說她是領頭羊級人物也沒問題的。只是,普通作品跟高校教材和學術著作是不一樣的,她仗著自己名氣大,就以為出版一本學術著作十拿九穩,這就有些托大了。”
“何止托大啊,簡直飄飄然不知自己是什麽人了。”那年輕女編輯小雅語帶嫉妒地說道。
她今年25歲了,比何亭亭大了2歲,可是取得的成就卻遠遠不及。她讀書時也是個風雲人物,向來自視甚高,哪裡能忍受一個後輩比自己更加聲名顯赫?
方女士啜了口茶,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惋惜道,“的確有些托大了。年少成名,到底有些浮躁。”
就在這時,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方女士放下茶杯,伸手去拿話筒接電話。
小雅還想在方女士這裡詆毀何亭亭幾句,便沒有走,不過她也沒敢打擾,隻屏息靜氣等在旁邊,目光暗暗打量方女士。
只見方女士“嗯”了兩聲,眉頭就深深地皺了起來。
小雅一見,知道方女士必定有煩惱事,怕留下來聽到一言半語被方女士記恨,當下就放輕腳步,慢慢後退。
這時,忽聽方女士哼了哼,說道,“京大的出版社固然比我們這裡好,但是她有資格在那裡出版嗎?我倒要打電話去問問,那邊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作品都收。”
小雅聽到這裡,停住了腳步,仍舊認真聽著。只聽了這麽一句,她就知道,方女士說的,肯定就是何亭亭。
未幾,方女士怒氣衝衝地掛了電話,然後一刻不停就開始撥號。
小雅知道她必定是要打給京大出版社的,當下決定繼續留下來旁聽。
方女士辦事手段是很厲害的,在電話裡說了幾句,就得償所願了。
小雅見方女士滿面笑容地掛掉電話,便問,“方姐,我好像聽你提到京大出版社,是怎麽回事啊?”
“就那麽回事。何歸程不在我們這裡出版,反而去京大出版社出版。京大出版社可不是什麽書都出版的,我剛打電話過去跟我老同學說了,希望他們嚴格對待,別被有權有勢的人走了後門。”方女士語氣裡帶著不屑。
小雅忙點頭附和,“方姐說得對,我們絕對不能讓這些沽名釣譽的人濫用出版資源。”心裡卻冷笑,明明用了私交,說得卻那麽大義凜然,都是不要臉的小婊砸。
方女士聽小雅這話聽得異常滿意,點頭說道,“是啊,現在經濟市場化,可人心卻浮躁了。何歸程所處的鵬城,正是改革開放的前緣陣地,所以她身上的浮躁作風比任何地方都強。”
何亭亭交了稿比較清閑,白天有時間便陪被陸露帶回來的小侄子何時年玩。
何時年多數時間是在他外租家的,陸露和何玄白周末有空才把他接回來。這次何亭亭來了,陸露又想兒子,便在工作日就接回來了,讓何亭亭幫忙看看,他們夫婦晚上也能看到兒子。
這天下午她正陪著何時年小朋友搭積木,就接到京大出版社的電話,說她的書有政治問題,希望她慢慢檢查修改。
《室內花卉盆景的擺放》這本書,何亭亭是打算九月份開學就用上的,現在都八月中旬了,卻還沒能出版,再拖下去,估計九月份就不能用了。
書她重複看過,確定是沒有政治問題的,身在體制內的何玄白和陸露也看過,也說沒有問題,現在偏偏有人再三跟她說有問題,那就表明,不是書有問題,而是人有問題。
只是出版一本書,就弄得這麽一波三折,何亭亭也火了。
她在京城人脈不少,之前沒用上,只不過是覺得沒必要。現在她沒用人脈,別人卻用來為難她,這就不行了。
要比人脈,誰怕誰啊!
何亭亭讓小侄子玩著積木,自己就坐在旁拿出手機給京城的老友打電話。
這個老友聽了原委很生氣,二話不說就表示他去問問是怎麽回事。
方女士第二天就接到自己在京大出版社那個同學的電話,她才說了句“現在結果是怎樣?”,就被那邊的老同學狠說了一通。
方女士耳朵裡聽著老同學滔滔不絕的埋怨,有點懵,只是一天功夫,怎麽就變天了。
這還沒完,她掛了電話,跟小雅吐槽何亭亭的時候,被總編叫去了辦公室。
“何歸程之前有本書要在我們社裡出版的,我記得是由你負責的,是不是?”總編臉上表情不多,讓人看著心裡直打鼓。
方女士看不出他心情如何,很是忐忑地點頭,“是的,但是——”
“但是?但是什麽?”總編一拍桌子,臉色黑沉,
“但是那本書有政治問題是嗎?什麽政治問題你跟我解釋解釋啊,怎麽專家都沒看出來,只有你慧眼看出來了?你認識王建雲,想幫她出頭是吧,有本事你自己開個出版社,專門幫她出頭去啊!”
方女士還沒見過總編這麽生氣的樣子,她擦了把汗,“和王建雲沒有關系,只是我覺得——”
“還是‘你覺得’啊,你的意思是說,你的專業水平不行,連一本書有沒有問題都看不出來是吧?你的意思是說,你還得回學校進修是吧?”總編見方女士還在嘴硬,氣得更狠了。
方女士見總編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也有點怒了,“我也不是故意為難她,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拿我出氣,這算什麽事啊?好歹我們還是多年的同事,我也沒犯過什麽事……”
“就是因為我們共事多年,我才把你叫進來說,不然我早讓你滾蛋了!”總編氣狠狠地說道,他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得方女士一顆心直往下掉,他說道,
“何歸程的書會放我們這裡出版,是因為我專門打電話給朋友遊說的。沒想到我千辛萬苦托了朋友辦成的事,被你這蠢貨一下子就攪黃了。你能主宰何歸程的書的生殺大權很了不起是不是?你有朋友在京大很了不起是不是?”
總編越說越憤怒,乾脆站了起來,對著方女士就訓,“你以為只有你有人脈?人家何歸程名滿全國,人脈不比你廣?除了和她不對付那幾個,其余的基本都是她的人脈,她要真的發火了,你信不信我們社都得換人?”
“你是想說你認識王建雲,認識王家人?人家何歸程是劉君酌的未婚妻,人家將來還是劉家的媳婦兒呢。好吧,即使何亭亭沒有嫁入劉家,那人家大嫂陸家,就不怕王家。你跟王家只是朋友,何歸程是陸家很親的親戚,你說誰會更盡心盡力?”
方女士被罵得臉火辣辣的,“我並沒有——”
“你還不承認,還說沒有?”總編目光如刀,帶著冷意和失望,“那你回去,把何歸程書裡的政治問題給我找出來,讓我拿去甩在何歸程臉上。找不出來,你就跟我去賠禮道歉!”
方女士聽了這話,一咬牙,“好,我回去找。但是我這裡沒有稿子……”
她想著,一本著作不短,真想找點問題卡一卡,總是能找出來的,她就不信她會找不到。
“這是稿子,拿去,我等著拜讀你的大作。”總編把桌上的一份稿子遞到方女士手上,森然道,“記住,別把稿子泄露出去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什麽不小心的借口,你一個也別想著跟我說。”
方女士臉色瞬間漲紅了,“你這是對我的侮辱!”
“你不想別人侮辱你,就別那權柄來威脅別人。”總編說完,揮揮手,示意方女士趕緊出去。
方女士拿著稿子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到小雅眼巴巴地等在那裡,心頭火氣,“看什麽看?不用工作了?一天到晚往我辦公室跑,想坐我的位置是不是?”
小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沒有,我這就去工作……”她只是想來聽一聽何歸程不好的八卦而已,斷沒有想到方女士會突然發難。
“有時間就多工作,別總想著暗戳戳說別人的壞話。即使你說壞話把別人貶低到塵埃裡,你自己也不見得會變得高貴起來。”方女士意猶未盡地繼續諷刺。
小雅點點頭,含淚出去了。
離開方女士的辦公室,小雅心裡不住地罵,“也好意思說我,那些話,對你自己說就差不多。你以為卡住何歸程,人家何歸程就找不到別的出版社了嗎?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可惜人家何歸程轉眼就找了個大社氣死你!”
方女士不知道小雅心裡在想什麽,她罵了小雅一通,心裡舒服多了,便拿起何亭亭那本著作看了起來。
她覺得以她校稿的速度,到下班前就能找出好幾處問題,根本不用今晚加班忙碌。
然而下班了,方女士把書翻到一半了,還一點問題都找不出來,不單沒有政治問題,就連正常的錯別字都沒有。
方女士不信邪,下班之後把書拿回去繼續翻,發誓一定要找個問題出來坐實何亭亭的書有政治問題。
她回到家,匆匆吃完飯,發動自己丈夫和兒子幫忙,發誓要找出書裡的政治問題。
可是三人忙活到晚上十一點,還是什麽問題都沒找到。
方女士不死心,她覺得肯定有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再耐心找找就能找到了。
可是她的兒子和丈夫都哈欠連天了,實在支撐不下去了。
又堅持了一會兒,方女士的兒子率先忍不住了,擦著眼角的生理鹽水說道,“媽,我說你是自己找苦來吃……何歸程人那麽好,寫的書怎麽可能會有政治問題?你就算要卡她,也找個好點的理由啊。”
“兒子說得沒錯,何歸程長得美又有才華,身邊多得是文壇上的大家幫忙掌眼,她寫的書怎麽可能有政治問題?”方女士的丈夫也忍不住附和自己的兒子,然後繼續道,
“還有,你自己也說了,人家大嫂是軍界陸家的,陸家什麽樣的人家你還能不清楚?要何歸程的書真有政治問題,陸露會讓她拿去出版?聽說何歸程現在和她大哥大嫂一家住在一起,陸露的作風那麽正,能不強調這一點?”
方女士找了一下午和一晚上,本身就累了,卻還得聽丈夫兒子誇何亭亭,心下怒火熊熊燃燒,“何歸程是好,是長得美,是有才華,可惜你們一個不是她的兒子,一個不是她的丈夫!”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方女士的丈夫不高興地道,“我們是實話實說,你別扯別的。”
方女士的兒子打了個哈欠,“媽,我懶得跟你說,我要睡覺了。”說完不理會憤怒的母親,打著哈欠去睡了。
方女士不死心,她覺得肯定有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再耐心找找就能找到了。
可是她的兒子和丈夫都哈欠連天了,實在支撐不下去了。
又堅持了一會兒,方女士的兒子率先忍不住了,擦著眼角的生理鹽水說道,“媽,我說你是自己找苦來吃……何歸程人那麽好,寫的書怎麽可能會有政治問題?你就算要卡她, 也找個好點的理由啊。”
“兒子說得沒錯,何歸程長得美又有才華,身邊多得是文壇上的大家幫忙掌眼,她寫的書怎麽可能有政治問題?”方女士的丈夫也忍不住附和自己的兒子,然後繼續道,
“還有,你自己也說了,人家大嫂是軍界陸家的,陸家什麽樣的人家你還能不清楚?要何歸程的書真有政治問題,陸露會讓她拿去出版?聽說何歸程現在和她大哥大嫂一家住在一起,陸露的作風那麽正,能不強調這一點?”
方女士找了一下午和一晚上,本身就累了,卻還得聽丈夫兒子誇何亭亭,心下怒火熊熊燃燒,“何歸程是好,是長得美,是有才華,可惜你們一個不是她的兒子,一個不是她的丈夫!”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方女士的丈夫不高興地道,“我們是實話實說,你別扯別的。”
方女士的兒子打了個哈欠,“媽,我懶得跟你說,我要睡覺了。”說完不理會憤怒的母親,打著哈欠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