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謝臨風覺得嗓子沒有那麽難受了,這才開口安慰何亭亭,“亭亭,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沒事的。”
何亭亭耳力雖然好,但是剛才沉浸低落的情緒裡,竟沒有聽到謝臨風的腳步聲。
這時聽到謝臨風的聲音,便轉過去看謝臨風,“那臨風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不要得罪人,要經常笑……總之一定要活著,不要死……”
說到最後,想起上輩子苦命的大哥和二叔一家就是蹊蹺地死在香江的,眼圈頓時紅了,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嗯,我會的。”謝臨風握著拳頭,看看眼紅紅鼻子紅紅的何亭亭,忍不住哄她,帶著鼻音地說道,“等我去了對面,我也像其他人一樣辦回鄉證,回來看你們。”
他很喜歡這裡,喜歡這裡的人這裡的地方,這裡有對他很好的人,有到處盛開的鮮花,比傳說中的香江更迷人。
在這樣美好的地方,他和他母親擁有了自己的田地和房子,重新擁有了一個家。他們原本是打定主意在這裡住一輩子的,可是沒有想到大哥出事了,他不得不離開。
大哥在香江一天乾12個小時的活,自從聯系上他和母親之後,幾乎將錢全都存下來,或是寄回來或是托人帶回來,自己省得不得了,吃的用的都是最低的檔次。
那樣好的大哥現在出事了,他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看能不能找到他。
何學拍拍謝臨風的肩膀,“你來找老三吧?在屋裡,你們好好玩玩……今晚來我們家吃飯,吃完晚飯我有話要和你說。”
關於探親證他已經跟謝臨風說過了,現在的香江已經取消了抵壘政策,取而代之的是80年元旦開始的即捕即解政策。謝臨風現在過去,是拿不到居住證的,自然也就無法拿到回鄉證。
謝臨風知道卻還跟何亭亭說辦回鄉證回來,顯然是為了安慰何亭亭的。這孩子一片好心,他就犯不上去拆穿了。
“嗯。”謝臨風點點頭,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紅著眼睛看向淚汪汪的何亭亭,“亭亭也一起去吧。”
“好。”何亭亭聽到謝臨風說會辦探親證回來,就沒有那麽傷心了,隻當小夥伴離開一段日子,但是想到上輩子大哥和二叔一家的慘劇,忍不住又叮囑,“臨風哥你去了香江,一定要活著啊,
一定要回來看我們啊。”
謝臨風認真地點頭,仿佛發誓一般,“我一定會活著的,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何學見了倒沒說什麽,“好了,去和小夥伴們一起聚聚吧。”
謝臨風和何亭亭去找上何玄連,又找了村子以往一起玩的小朋友在村中玩了一圈。
玩夠了,大家在客家圍屋的大門口分別。
看著揮著手回家的小夥伴,謝臨風不住地揮手,然後跟何亭亭和何玄連進客家圍屋,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四周。
客家圍屋背後是山,左右和前面中的右邊和前方都種滿了荷花,很是漂亮,鄰近的人都喜歡來看荷花。
而屋裡更是鮮花處處,窗台上鮮花,回廊上有鮮花,拐角處有鮮花……他有時會在何家留宿,跟何玄連一個屋,那樣的話,晚上在花香中睡過去,早上則在鳥語花香中醒過來,很美好,很幸福。
可是明天,明天他就要離開這裡了。
第二天一大早,何亭亭就被何學送去了她外婆家。她這下倒沒有太多的勉強了,反正謝臨風到時候會辦回鄉證,像沈十二叔一樣時不時回來和大家見面的。
何學送了何亭亭到外婆家,就急匆匆地騎車往回趕了。到家之後帶上何玄連和謝臨風直奔口岸。
臨分別了,何玄連拍著謝臨風的肩膀,“你可一定要活著啊,記得辦探親證回來啊……”
“嗯。”謝臨風點點頭,很是不舍地拍了拍何玄連。
何叔昨晚教了他很多,甚至用怎樣的方法弄一個居住證也說過,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所以此去到底能不能回來,他不知道。
何學拉著謝臨風走到一邊,“記住我昨晚的話,活著才有希望,所以無論發生什麽事,你的首要任務就是活著。”
“我知道了,何叔。”謝臨風看著何學,心裡又是不舍又是難受,酸酸的。
自從他父親拋妻棄子之後,他就將對父親的孺慕之情轉移到何學身上了。他原想著,一輩子住在沈家村,跟在何學身邊,學他怎麽做人。
沒想到到底還是要離開。
何學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袋子,“這是你何嬸縫的,可以掛在腰間。我在裡面放了些錢和別的東西,你節省著花。”頓了頓,又低聲道,“裡面有信,會告訴你大概怎麽做的,你好好琢磨。”
“何叔,謝謝你……”謝臨風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何學,哭了出來。
何學伸手拍了拍謝臨風,“男孩子不要哭,無論遇到什麽事都要笑。你要記得,迫不得已可以做壞事,但是不能害好人,而且要有自己的原則,做個頂天立地的人。”
謝臨風不住地點頭,泣不成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何學又道,“你要盡快結交一個可靠而又有點分量的朋友,並用這個人拓展出人脈,聯成關系網,一級一級往上走。你記住,想想該怎麽做。”
謝臨風除了點頭說不出別的話來,這些話昨晚何學已經交代過一次了,他此時再聽卻不覺得厭煩,反而恨不得再多聽幾次。
何學不習慣這樣的兒女情長,加上看到自己的朋友走過來了,便拿出帕子幫謝臨風擦去了淚水,“你還小,其實不該承受這麽多。但是承受得越多,生活給你的饋贈就越多,好好珍惜。”
“老何,好了沒有?時間差不多了。”他那朋友帶這個不大的小子走過來,問道。
何學點點頭,“好了,老劉,這次麻煩你了。”
“怎麽說話呢,這麽客氣做什麽。”那年輕男人劉從言眼一瞪,笑道。
他生得極好,氣度很是不凡,和何學差不多是一個類型的,加上有共同話題,所以一見如故。
“怎麽跟個娘兒們似的哭啊,該不會就是個娘兒們,被這南方的高溫熱哭了吧?”這時劉從言身邊的年輕男孩子一邊擦汗一邊嗤笑。
謝臨風忙抹去眼淚,從何學懷中抬起頭來,瞪向那個嘴賤的男孩子,見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拳頭便捏緊了。
何玄連在一旁聽到這裡的爭執,當然要幫自己的小夥伴的,當下就走過來,“你才娘兒們呢,臭小子……”
“你再說一次,看我不揍你一頓勁的……”那男孩子眼一瞪,竟生出一股氣勢來。
何玄連和謝臨風絲毫不懼怕,握著拳頭一副誰怕誰的模樣,異口同聲地叫道,“來啊,誰怕誰!”
兩人在沈家村四處晃蕩的時候,沒少一起跟人打架,就從來沒有怕過的。
“我一個挑你們兩個。”那男孩子說完,提著拳頭就要衝上來乾架。
劉從言一把拉住就要衝過來的侄子,“君酌,你忘了答應我什麽了嗎?”
“切……”劉君酌翻了個白眼,放下拳頭,對何玄連和謝臨風放狠話,“有囉嗦的大人在不好打,等有空了再打一場。說好了,到時誰也不許回去告狀。”
雖然覺得這話對胃口,但是何玄連和謝臨風看著劉君酌囂張的態度,拳頭還是癢癢的,恨不得能馬上上來乾架一場。
何學和劉從言都沒理會這樣的小孩子放狠話,都是小男孩,就該有這樣的血性。
“老何,他們兩個一起過去嗎?”劉從言問道。
何學搖搖頭,介紹何玄連和謝臨風,“這是我三兒子何玄連,這是我世侄謝臨風,只有我世侄謝臨風過去。”
劉從言點點頭,也正式介紹了自己身邊的男孩子,“這是我侄子劉君酌。……哈哈,看他們這性格,他們仨以後能做好朋友,可惜有一個要去香江。”
聽到說能做好朋友,何玄連、謝臨風和劉君酌同時翻了個白眼,顯然很是不以為然,並且都沒看上對方。
何學和劉從言自然沒錯過他們的白眼,相視一笑,倒有些想起自己小時囂張得仿佛天地萬物都不放在眼內的恣肆飛揚,頗有些懷念。
“老李,過來……”劉從言衝遠處一輛或者揚聲叫道, 並且招招手。
那輛貨車開了過來,停在幾人身邊,貨車司機從駕駛座下來,打開後面的車門。
“時間差不多了,臨風你上車吧。記住,一切要小心。”何學指指停在跟前的車,對謝臨風說道。
謝臨風點點頭,不舍地看了何學和何玄連一眼,然後一咬牙,腳步堅定地走向那輛貨車。
劉君酌見了,吹了個口哨,“哎,叫謝臨風的小子,記得活著回來啊,老子還要和你打一架呢。”
“你等著——”謝臨風回過頭來,握緊拳頭,揚聲說道,“我謝臨風一定會回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很難過很低落的心情在聽到這一句話之後,竟然生出了無端的勇氣和衝勁。
他想,他一定會活著回來,然後找到這個叫劉君酌的男孩打上一架,分出勝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