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略顯小巧的匕,刀身約莫三、四寸長,連同刀柄,也不過是五、六寸。
刀柄是以上好的金絲楠木磨光,鞘殼則用堅硬厚實的牛皮製成,鞘上還滿滿鑲嵌了各式晶瑩剔透的紅藍寶石。
柴玨輕輕皺眉——二皇兄並非習武之人,挑的這玩意兒雖則外表美輪美奐,但其內裡很可能是華而不實的。
他漫不經心地將匕從鞘殼裡抽出。
這匕與尋常的不同。
大宋的匕往往是雙刃的,但這柄卻是單刃的,尾部略翹。
與其說是匕,莫如說是一柄短的小彎刀。
令人震驚的,是其刀身上的紋路。
柴玨情不自禁地順著紋路輕撫,看得眼睛都呆住了。
只見這刀身上,布滿特殊的花紋,其脈絡猶如絲綢織錦,光澤奪目。
“白衣大食紋?”
柴玨簡直難以置信,激動地揮舞著匕,驚喜地問道。
柴琛微微點頭,彎唇淺笑:“三弟喜歡便好。”
“喜歡,當然喜歡!”
白衣大食紋,是在鑄造中形成的。
必須取用天竺特有的烏茲鐵石為材,再以白衣大食國獨特的冶煉秘法來鍛造。
相傳,帶有白衣大食紋的刀劍,無堅不摧,削鐵如泥。
只可惜,白衣大食國在回鶻國和吐蕃諸部還要西的地方,所產的精鋼若要流入大宋,必須經過西夏或遼國。然而不論西夏抑或遼國,都是嚴禁商戶販賣兵器鐵器到大宋的。
故而,這聞名遐邇的白衣大食兵器,柴玨從前也只在書籍上看到過。
他又低頭端詳著上面的花紋。
暗色的地方,烏黑如炭;亮色的地方,明如皓雪。
明暗交織,如行雲,似流水,美妙異常。
柴玨還記得書本上寫的,白衣大食國的人把這種花紋比喻為“夜空中的繁星”。
今日親眼所見,名不虛傳。
細細一數,其橫行脈絡呈數十層雲梯形。
“天梯紋!”
他忍不住驚呼。
白衣大食紋精鋼中最稀罕的“天梯紋”。
匕並不重,但柴玨卻覺得手中沉甸甸得很。
如此寶物,縱是用“價值連城”來形容也不為過。
“你是素來喜愛舞弄兵器的,為兄猜想,即便是交趾國的寶劍、倭國的寶刀,你亦定然收藏了不少。幾番思索,才想到以匕相贈。”
柴琛嘴角微揚,笑意不減,語氣稀松平常得仿佛在談論窗外的明月、庭院裡的積雪:“三弟,請笑納。”
柴玨聽得出弦外之音。
如此符合心意的稀世珍寶,他如何舍得不笑納?
連遼國和西夏禁售的兵器都能得到手,如此神通廣大,他又豈敢不笑納?
讓人心存感謝,又心懷畏懼,總歸都是無法拒絕他的請求。
言笑晏晏,滴水不漏。
他的二皇兄回來了。
柴玨心頭一緊,他應該高興的,卻不知為何感到一絲的失落。
那個為著“樂琳”而進退失據的二皇兄,那個因被無情舍棄而傷心欲絕的二皇兄,那個有著正常的喜怒哀樂的二皇兄……
以後大概見不到了吧?
柴玨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恐懼。
他懷疑,這座瑰麗宏偉的皇宮裡,是不是有什麽神奇的妖術?
不論是怎樣鮮活的人,最終都會被它同化,變得深沉、冷漠、苦悶、無趣……
“二哥何必如此?”
柴玨本該順從地“笑納”珍寶,心照不宣地佯裝什麽都不知道。
然而無名火起,他忍不住揶揄:“她是我摯友的親姊,我即便如何不知輕重,也不至於把你們的事情與別個亂說,平白敗壞人家的閨譽。”
柴琛眸光一斂,不過仍然維持著笑容:“三弟多慮了。”
“你若是怕我因為看到你的醉態而看輕你,那就更是多此一舉。”柴玨卻非要打破他偽裝的面具不可:“比起我眼前這個假惺惺的你,那天晚上哭喊著想要挽回心愛的人的你,那個毫無顧忌地道出內心愛意的你,更加讓我敬重!”
“讓三弟見笑了……”
柴琛的嘴角依舊噙著淡淡的笑意,但眼底的冰冷卻顯露無遺。
“我不覺得此事有值得取笑的地方!”柴玨打斷他的話,誠懇說道:“能夠遇到讓自己如癡若狂,難以自製的人,難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