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濕寒竹,亂風拂殘花。 這日的天氣實在不好,可朱雀大街上依舊熙熙攘攘。
一輛馬車匆匆駛過長街,馬蹄急踏,冰雹子在車輪下發出“吱呀”的微聲。
只見這馬車四面皆是昂貴精美的絲綢所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月白色的縐紗遮擋,讓車外之人無法一探究竟,但車內的貴客卻能瞥見外面的行人。
路人看到這奢華的裝潢,無不嘖嘖稱奇,豔羨不已。
卻有個半躬著身子的老頭兒,望而搖頭,不屑地笑。
旁邊一個好事的店小二恰好看到,問他:“王老頭兒,你在笑啥呢?”
“我笑那個暴發戶。”
小二忍不住酸他一把:“別胡亂扯淡了,你怎的知道他是暴發戶,人家光一輛馬車就值好多銀錢,夠你我吃大半輩子了,我看你是嫉妒吧?”
王老頭兒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笑道:“你看看汴京城的世家大族,有哪家哪戶是用這般的馬車的?巴不得把裡子都翻出來給別人瞧看似的,十足暴發戶做派,定是那邊的人!”
說著,他往東北的方向撇了撇嘴。
小二心領神會:“遼國的?”
“嗯,”王老頭兒點了點頭,繼續道:“那裡的人最愛顯擺了,老頭兒我以前跟著老爺的時候,看得多了,那邊的婦人也是這般,有幾個臭錢就巴不得把珠寶都插滿了頭上,庸俗得很。”
“行行行,”小二挖苦地擺手道:“知道您老以前是替沂國公掌車的了,見多識廣,但您也莫要再顯擺了,真真是和你說的遼狗一般德行。”
王老頭兒不滿地哼了一聲,道:“不信的話,你去問問他是不是遼國的?”
“問啥問啊,馬車都跑那麽遠去了。”
……
就在那王老頭兒和店小二閑談是非之際,那馬車已經到了八寶茶樓的門前。
掌車人輕籲一聲,馬兒的鼻子裡打了個響啼,噴出白氣,發出老長的嘶鳴聲,停了下來。
從馬車裡下來的,正是詹孝義。
他步履匆匆地往八寶茶樓走去,才剛入到店內,便問到一股很特別的酒香味。
環顧四周,幾乎每桌子都有人在喝酒。
觥籌交錯,熱鬧喧囂。
詹孝義正要尋人來細問,正巧掌櫃史昌認得這是常來的貴客,忙上前招呼:“詹老爺,好幾天不見了,您依舊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詹孝義點了點頭,算是應答過了。
史昌殷切地問:“還是二樓雅間,上等銀毫一壺,對麽?”
“哦?你記得?”詹孝義回頭細看了他一眼。
“詹老爺是鄙店的貴客,在下自然記得的。”
半年前,史昌還是那瀕臨破產的八寶樓的倒霉掌櫃,因著東家的一番改動,八寶樓變為“八寶快餐”,真可謂起死回生。
繼而,又開張了這間“八寶茶樓”,門庭若市,座無虛席。
後來,東家讓他擔任八寶茶樓的掌櫃。那日,在街口巧遇到雲來閣那忘恩負義的黃鴻福,看他目光中帶著恨意和濃濃的嫉妒之色,不情不願地恭喜自己之時,史昌實在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自此,他對八寶茶樓的事情比之前還有盡心盡力,視同自己的傳家產業一般用心經營。
詹孝義看他誠懇,不由得高看他一眼,笑道:“掌櫃好記性,還是二樓的雅間,不過,今日不用上銀毫了。”
史昌忙問:“可是鄙店的茶水有什麽不妥?”
詹孝義不答,
徑自上了樓,在慣常的臨窗雅間坐下後,才悠悠地對緊跟而來的史昌道:“聽聞你這兒新出了一種不錯的酒?” “原來是為了這個!”史昌松了口氣,笑道:“詹老爺消息可真靈通!”
詹孝義卻不和他客氣,自嘲道:“掌櫃你可真會說笑,你們這酒汴京城都快要人手一瓶了,我算什麽消息靈通,你快快上酒吧。”
“好!好!”史昌忙不迭地應道,轉身正要下樓。
詹孝義叫住他:“慢!”
“詹老爺還有什麽吩咐?”
“叉燒包一籠,鳳爪兩籠。”
“曉得的!”
……
片刻,酒菜都上齊了。
詹孝義細細打量那酒瓶子。
平日裡,宋國的酒家都是用精致的白瓷、青瓷來裝酒的。可是,眼前這瓶酒,用的卻是樸素的土陶,隻上了一層褐色的釉,瓶身也是十分笨拙的的形狀,比一般的酒瓶要大,可算是個小酒埕了。
老實說,詹孝義並不太喜歡這個小酒埕,太窮酸了。
他聞了聞埕口,不同與其他酒的香醇、濃鬱,這個酒的味道初聞之時是清爽的,過後再聞,嗆辣,甘冽。
隨酒菜一拚送來的,還有兩個酒杯。
詹孝義視若無睹,拿起小酒埕就往口裡灌。
他最厭煩看宋人喝酒了,用什麽勞什子的酒杯?
娘娘腔。
喝酒就要大口大口灌才叫痛快!
“咳!咳咳!”
酒剛一入到喉嚨,他便忍不住咳了出來。
太辣了!
這是什麽酒!
他不服氣,又猛灌一口,死忍住不咳,用力吞下去。
一瞬之間,酒氣奔騰如狂濤席卷。
似是有一道火,順著喉嚨流下去,一路燒到五髒六腑,心肝脾肺腎都在冒煙。
全身都在燒,只有頭腦是清醒的。
過後, 卻是只有頭腦是不清醒的了,全身都感受清晰,只有腦袋是昏昏糊糊的。
太刺激了!
比與春桃纏綿三日三夜還要銷魂!
比在白達旦部茫茫不絕的大草原策馬奔騰十日十夜還有痛快!
詹孝義忍不住再一口接一口地灌。
不一會兒,酒埕便空了。
“掌櫃!掌櫃的!”
他大聲呼喊。
史昌聞聲,噔噔噔地上到了二樓,看到詹孝義一臉通紅,心知他也如其他嗜酒的客人一般喝醉了。
他搖了搖頭,心內歎氣,也不知這“馬裘酒”到底是好是壞?
確實,這酒帶來了不少的生意。但是,每日接待這些醉醺醺的客人,他還真是苦惱得很。
詹孝義看到史昌來了,高興地大喊道:“掌,掌櫃的!”
“噯!來了!”
“再,再來……”詹孝義感到舌頭髮燙,連講話都講不清晰了,但他還是強撐著把話說完:“再來三埕,不,不!十埕!不,三十埕!再來三十埕,掌櫃的!”
史昌往前扶了扶他,勸道:“詹老爺,您醉了。”
“去你的!”詹孝義大手一揮,正要站起來,卻撐不住,一個反身,趴在了桌子上。
但他口中還是喃喃道:“我們契丹的漢……漢子,都是好漢,好漢!你曉得不?……不像你們宋人的娘……娘娘腔,沒這般容易醉……”
史昌側耳細聽,心中有些驚奇:他是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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