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這話說出口後,原本的氣氛尷尬已升級成劍拔弩張。
而在場的不少辯手原本就對司馬光的觀點不認同,此時有王安石主動提起,更是覺得司馬光有心為朝堂掩飾,無視百姓訴求。
一時間,除了樂琅之外,其他的辯手都紛紛低聲議論了起來。
明明是萬裡無雲的大晴天,柴玨偏偏就覺得自己的頭頂上,仿似有朵無形的烏雲跟隨著。
他心裡想的是,往後編輯部的會議還真是大有看頭了。
劉沆和文彥博雖說時常有爭執得面紅耳赤的時刻,但或許是因為二人都在朝堂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所以爭論之時都會為對方留一些台階,大多是就事論事,並不會牽扯到各自的私德上。
可司馬光與王安石二人,一個在朝,一個在野,爭吵起來還真是毫無顧忌,半分情面不留。
如此看來,“樂琅”和劉沆確實有先見之明——要是王安石入仕為官,這兩人還不得在朝堂上吵成什麽樣子了?
搖頭歎息之後,柴玨示意眾人肅靜,進入下一個流程:“感謝兩位主辯手。接下來,讓我們聽聽正方二辯手的發言,發言時間是一刻鍾。”
司馬光目光黯了黯,本該是痛擊敵方的一著,卻被王安石出其不意地反手一擊,此刻落於下風不說,接下來輪到這“紈絝”發言,還不知道他會胡言亂語些什麽,真是雪上加霜。
不經意一瞥,他看到對方二辯手蘇軾氣定神閑的模樣,握著筆正準備記下提要的右手,無法抑製地抖了抖,冷哼了一聲,唇上的胡須輕輕地飄起,又落下。
然而,這邊廂的王安石並沒有絲毫的放松。他看到身邊的蘇軾似乎是胸有成足,以至於略有些心不在焉,王安石皺了皺眉頭,壓低聲線對蘇軾喚道:“子瞻。”
蘇軾回過頭來,看到王安石眉頭深鎖的模樣,十分不解。
在應聘《汴京小刊》記者的職位之前,曾略略打聽過安國侯的事情,從父親、同窗那裡聽聞,這位侯爺在官學曠學、早退在少數,還曾在龐丞相那裡鬧出過“三十而立”的笑話,其所作作為簡直可以用劣跡斑斑來形容。
所以,無論安國侯樂琅會被分到正方、抑或反方,蘇軾心裡絲毫不在意。更何況,他如今依舊在王安石這一隊,反方二辯的論據他可謂記得混瓜爛熟的,他自問就算是對戰三殿下無妨,更可況是樂琅?
“王先生有何指教?”他壓低聲線回道。
王安石看他志得意滿,心中更是不悅:“子瞻莫要輕敵了。”
“嗯?”對於王安石的謹慎,蘇軾不以為然。
“安國侯雖然對四書五經等儒學典籍生疏,但此人目光犀利,想法不拘一格,時有一針見血的見解。”
王安石回想起那日在自己家中,他與“樂琅”關於青苗法的一番對話。
與其他人所形容的不學無術不同,在他的印象中,“樂琅”觀點獨到,所言所思,就算用高瞻遠矚來形容也不為過。
正如那日他們討論青苗法的弊端,“他”說到的“劣幣驅逐良幣”、還有那背後的“地主階級”土地兼並的實質。
這一切,初聽之時是那樣駭人聽聞,但細細體味之後,卻教人無法不認同。
饒是他自己這般執拗的人,也不能不被“他”的話打動。
王安石嘴角揚起一抹嘲諷,對蘇軾說道:“子瞻若是憑他人以訛傳訛的三言兩語,就對對手掉以輕心,那亦未免太草率行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