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昱珩面無表情的回到了辦公室。

顧安寶原本歡歡喜喜圍著Mars打轉，見陳昱珩回來，她臉上正要揚起笑，卻在看清陳昱珩的表情之後，心裡咯噔了一下。

雖然他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不苟言笑……

可是顧安寶覺得，陳昱珩有些不對。

他不太對勁。

……

整整一天，陳昱珩沒有和顧安寶說話。

顧安寶覺得他心情不好，也沒有主動和他說話，就怕惹他心煩。

今天他的工作狀態好像很差，推掉了很多會議，Cheryl進來幾次，有許多事情他直接回復:明天再討論。

這種情況，放在平時是極為罕見的……

顧安寶抱著筆記本電腦默默想，艾斯到底和他談了什麽?……

等到下午四點鍾，陳昱珩大概覺得今天自己是沒辦法好好工作了，站起身，隨意收拾了幾下桌面，帶著顧安寶提前下班了。

停車場，他在車裡坐了很久，額頭抵著方向盤，像是很累的樣子。

顧安寶很擔心他。

可是……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幫他。她連他變成這樣的原因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哎?”她忐忑而小心的開口，“要不，我講個笑話給你聽?”

陳昱珩聞言，抬起頭對她露出柔和的淺笑，聲音微啞的道:“不用了，謝謝阮阮。”

顧安寶睜著大眼睛看他，眉頭微顰，疑惑中帶著擔憂。

陳昱珩知道她在擔心自己，心裡暖暖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沒事。”

顧安寶顯然不信，左右看了看，軟糯的說:“那你為什麽不開車……你已經坐了很久了。”

陳昱珩笑了下，“嗯，今天有點累，不開了。”

陳昱珩調出車內電腦裝置，動手把車子切換成無人智能駕駛模式，設定好終點和路線，按下啟動。

車內喇叭傳來平直的女聲:“托管程序啟動，前方300米右轉……”

顧安寶驚得嘴巴變成一個“O”。

好高科技的車……居然會自己開。

陳昱珩解放了雙手，向後靠著，伸手把顧安寶的左手拉過來，放在自己掌心裡，輕輕摩挲。

她很乖。

乖得讓人喜歡，讓人心疼。

可是這份喜歡，究竟是一個主人對寵物，一個家長對孩子，還是一個男人對女人……

陳昱珩想不明白。

或許，他其實是想明白了，只是內心在抗拒那個答案。

因為無法面對。

動心之後是喜歡，喜歡之後是愛上，愛上之後是難以割舍的羈絆。

現在，他在哪一步?

停下來……陳昱珩，你應該停下來。

這種事情並不是沒有發生過，一些性格孤僻的人，

愛上家裡的伴侶機器人，愛上遊戲裡的虛擬角色，甚至愛上一幅畫，一段文字，這種事情確實偶爾會出現在新聞上。難道他也是?長期與機器人為伍，所以對她產生了某種畸戀?……

陳昱珩在捫心自問，他的性情與審美果真已經和大眾迥異到如此地步嗎?

答案是無解的。

任誰，也不會覺得自己不正常。可如果他是正常的，又該如何解釋自己對阮阮的異常感情?

——晚上，同床共枕。

陳昱珩開始後悔昨晚自己對她說，以後每天晚上進屋充電。

這何曾不是一種煎熬。

好幾次……有好幾次都想從背後圈住她，摟在自己懷裡睡去。可是現在，他在黑暗中睜著眼睛，看著她後頸處的電源口，神情晦澀不明。

她是一個機器人啊……

哪怕她再怎麽像人，她也仍然是機器人……

她對自己的一顰一笑，並非發自本心，而是程序編碼的作用，那些嬌羞的小女兒情態，也只是源於對人類的模仿。

陳昱珩，你醒醒吧。

醒醒……

翌日，Cheryl給陳昱珩打來電話，聲稱公司出了亂子，事情正在緊急處理中。

陳昱珩打開在線網絡電視，裡面正在播送早間新聞。

屏幕中，是RK大廈樓下的廣場，許多群情激憤的人們手裡高舉著標語抗議示威。畫面一直在晃動，使得標語看不太清，不過依稀看到幾個詞:攻擊，殘次品，傷害……

在激動的人群四周，堆積著大量機器人殘骸，他們一邊喊著口號，一邊砸著地上那些機器人，有的甚至拎著汽油瓶往機器人身上潑灑汽油。

人太多，保安無法驅逐，只能將這些鬧事者圍起來，防止進一步惡化。

陳昱珩神情淡淡的，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對電話那邊問:“報警了嗎?”

Cheryl回道:“周隊長說五分鍾之後到。陳總，這批人是有備而來，他們前腳到，記者後腳就到了，就算警察來了，因為有記者在場，估計也很難強行讓他們離開，現在這些人控訴我們RK的機器人有質量隱患，並且具有攻擊性，董事會那邊問是否需要召開記者會澄清……”

“不急。”陳昱珩捏了捏眉心，似乎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讓律師部按照正常程序走，拿不出證據他們也只是瞎鬧罷了。”

“可是陳總，這樣對公司的影響不好，尤其網絡上……不明真相的網民如果跟著起哄，我們的損失……”

“找幾個寫手，去網上發幾篇華新科技的軟文，幫他們把勢頭拱得再高點，一周後再召開記者會。其他的事，讓律師部看著辦。”

Cheryl沉默了一會兒，回道:“我明白了， 現在就開始安排。”

頓了頓，Cheryl又說:“陳總，這些人一時半會散不了，我等會兒讓保鏢帶Mars去接您?”

“不用了。”陳昱珩扶著額想了想，說，“我今天不去公司。”

“好的。”

結束通話，陳昱珩發現顧安寶怔怔的看著電視屏幕。

——各種型號的機器人被或摔或砸的扔在地上，滿地金屬殘骸，除了沒有血，與開膛破肚沒甚差別。鬧事者有心想要吸引人眼球，故意點燃了它們，汽油與電纜劈啪作響，時不時爆出火花。

現場一團混亂。

如果不是有保安阻攔，這些人甚至要把地上的機器人殘骸統統扔進RK大廈裡面。

顧安寶緊盯著屏幕，整個人像是定住了一般。

陳昱珩心裡歎了口氣，伸手輕輕蓋在她的眼睛上，“別看了。”

顧安寶緊緊抿著唇，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陳昱珩另一隻手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顧安寶挪了挪步子，轉身將臉埋在陳昱珩的胸膛前，身體微微發抖，像無依無靠的孤鳥，脆弱得可憐。

她想，她還是太單純，太無知了……

人所能做的，遠比許志誠扯掉她幾件衣服來得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