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怨恨,一起流入地獄就好了!” 叮鈴——
清脆的鈴響。
叮鈴——
叮鈴——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和以往隻響了一聲不同,少女無比急躁地瘋狂敲響著手腕上的鈴鐺。
衣衫上五顏六色的雛菊,就像是無邊無盡的花海一樣向著兩人席卷了過來。
柴田一倉促之間,也只能伸手將動彈不得的鶇護在懷裡,用自己的背後迎向代表著死亡的花海。
但是,死亡並沒有到來。
死亡遇上死亡,會發生什麽?
什麽也不會發生。
已經死了的,怎麽再死呢?
再死一次就行了。
直死之魔眼,這雙眼睛所看到的,是存在著的“死”。
如果不存在死亡概念的東西,自然是殺不死的,比如一個星球意識的具現體在別的星球上出現時,就是沒有“死亡”這一概念,也就無法用直死之魔眼將其真正殺死的,但是因為在別的星球上具現出來的都只是分身,所以卻可以殺死作為分身的那一個部分的。
而星球的意識的具現,的確沒有死亡的概念,但是如果殺了星球本身,也可以殺死星球的意識。
所以,直死從理論上來說,只要不是意味著大源的「」,任何“存在”都是可以殺死的。
攜帶著死亡法則的,從閻魔愛的衣服上飄落飛舞下來的花朵,本身就是死亡。
但是,在蘇夜的眼中,依然存在著死線。
“死”是無法具體概述的,也就無法用直死之魔眼進行“斬殺”。
但是閻魔愛將人拖進地獄所使用的“死亡”,也是需要以某一種形態作為媒介來進行傳遞才能夠起作用。
這個媒介,通常就是愛她衣服上的花紋。
蘇夜無法殺死閻魔愛衣服上的花,因為那只是圖案,並不是實際存在的“物件”,無法在不傷害衣服的情況下單獨斬開花。
但是在這些花從地獄少女的衣服上落下的瞬間,它們卻是實際存在於這個世界的。
那麽,既然是存在的,蘇夜就能夠看得見。
只要是能看得見的,就算是神,蘇夜也可以殺給你看!
手中的小刀只是輕輕地揮舞著,卻輕松地將這些對於人類來說意味著死亡的花朵一一切開兩半,而在切開的瞬間,花朵就化作虛無的泡影。
以“死亡”作為存在憑依的冥土無根之花,在被切開以後,又怎麽可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哪怕一片殘跡?
一邊切割著不斷噴湧過來的花海,蘇夜一邊抬起另一隻手在胸前輕輕扣了幾個手印。
“你要阻止我嗎?”
愛憤怒的眼睛逼視著蘇夜。
然而,蘇夜卻毫不退讓地直視著愛被仇恨所汙染了的紅瞳。
“因為,無辜。”
這麽說著,手中結下最後一個複雜的手印。
一張寫著蘇夜名字的符紙從口袋中飄出,在半空中變成了二頭身的Q般小蘇夜(以下簡稱“小夜”)。
“這邊。”
和本體一樣的淡漠語氣,小夜飛到柴田一兩人身邊說道。
一邊用無窮無盡的花之海壓製著蘇夜,愛的身上閃過幾道意味著不祥的紫色光芒,重重擊向逃走的柴田父女。
而只能作為引路和通信的小式神的小夜,根本無法起到戰鬥的作用,更何況閻魔愛隨手的一擊也已經超乎一般人所能企及的程度。
“嗤。”
空氣被劃破。
紫色的光芒像是碰到石頭的水一樣散開消失,留在那裡的是彈起的蛛絲刀。
“你為什麽要阻攔我!”
閻魔愛憤怒地叱問著蘇夜。
但是女孩依然毫不退讓地回望著被憤怒和怨恨所浸染的少女。
“因為,不可以。”
甩了甩刀,蘇夜緊緊地盯著閻魔愛,不讓她有任何離開的機會。
就算地獄少女能夠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地方,但是本體依然只有一個。
之前也已經在地獄少年的吉爾身上確認過了,那種詭異的移動方式和攻擊是無法在同時進行的。
攻擊的只會是本體,所以,現在在這裡的確實是閻魔愛本人沒錯。
因此,蘇夜封鎖了這裡。
並不是形容詞,是真正意義的封鎖。
柴田父女兩人跟隨著小夜一直跑了許久,那森林卻像是無邊無盡一樣看不到頭。
怎麽會這樣?來的時候,森林應該沒有這麽大,也沒有這麽茂密才對。
來的時候,森林雖然很茂盛,但是還是可以清楚看到天上的藍天白雲,能夠清楚分辨出方向的。
但是此刻的森林,卻竟然像是迷宮一樣,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鬼打牆。
人類在雙眼無法正確辨別方向的情況下,以自己身體所認為的“一直線”行走,最終卻會變成在原地繞圈。
明明是直線,卻會變成曲線。
這就是神鳴流術式之無間方處的最基礎原理。
如果沒有布置這個結界的人帶領或是指點,要從裡面脫身,除非像是某個肌肉不倒翁一樣強行用“氣勢”進行突破。
而很可惜的,閻魔愛的能力雖然強大,但是卻不能夠對結界起到什麽作用。
雖然她如果要從結界中逃出去是一念之間的事情,但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她根本就沒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這樣的問題。
柴田父女不知是跑了多久,森林才在猛然之間消失。
是猛然之間。
眼前和遠處在前一步明明還能看到無窮無盡的森林,下一步落下時卻已經什麽也沒有,站在了森林的邊緣。
因為變化太過突然,抱著跟不上的鶇緊隨著飛在前面的小夜的柴田一還愣愣的向前跑了十多米,才總算是反應過來停下了奔跑的腳步。
“你們到底……”
“多管閑事。”
沒有給柴田一提問的時間,小夜撇下一句冷淡的話,加上一個大概是“鄙視”意思的眼神,消失在了空中,還原為最基本的以太粒子。
留下不知所措,剛剛才在死亡線上轉了一圈的兩父女呆呆地站在風中。
===無間方處之內===
「觸發支線:阻擋怨恨狀態的閻魔愛,成功獎勵支線劇情A級一個,8000點獎勵點,失敗懲罰:無。」
耳畔是主神的提示。
但是,蘇夜把聽力上的集中力全部都轉移到了雙眼上。
花海的移動速度並不是很快,但是也不是不快。
最麻煩的是,這些花除了用蘇夜的能力“殺死”之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夠阻擋或是消除。
因為本身即是非實非虛的存在,即便是確實存在於此,卻也不是實物都能夠阻擋的力量。
就算是身負直死之魔眼,被這些花沾染到哪怕一點也是會死的。
而且並不是能夠躲避的攻擊,這些花都隨著閻魔愛的意願不斷改變著路線,即便落空,也只會在落空之後轉個彎,繼續發動追擊。
所以,蘇夜目前能夠采取的對策似乎只有一個,就是將這些花全部殺死。
這是一場拉鋸戰。
就看是閻魔愛先放棄使用這能力,還是蘇夜先撐不住倒下。
閻魔愛的死亡能力發動起來並不需要消耗多少體力,但是如今的蘇夜揮刀和集中精力也並不需要消耗多少體力。
這似乎注定會演變成持久戰。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讓我殺了他們!”
“因為,你會死。”
輕靈的聲音淡淡地回應著閻魔愛的質問,蘇夜一邊轉動著手腕。
女孩此刻,就像是真正的蜘蛛一樣。
拇指、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十根手指上都纏繞著蜘蛛絲,而每一根蜘蛛絲的末端都綁著刀刃。
蜘蛛,或者說經過開發的CEC患者,是能夠通過改變指尖輕微的動作,完成複雜的圖樣編輯,同時具有極強的集中力,使之得以一心多用。
對於蘇夜來說,一心十用本身就已經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蘇夜看上去似乎只是站在那裡,然而十根綁著刀刃的蜘蛛絲卻像是活蛇一樣靈活地甩動著,將逼近的死亡之花全部切開。
“我怎麽樣都無所謂,只要——”
“不對!”
在聽到閻魔愛因為狂亂而說出“我怎麽樣都無所謂”的時候,蘇夜不由得一頓,手中的動作也因此一僵,飛舞的蜘蛛絲呈現出了瞬間的混亂,防禦圈差點就被花之海衝破。
“並不是無所謂!”
向側閃了一步,避開衝破防禦網差點就碰到頭上的花,讓周圍飛舞著的蜘蛛絲保持著“亂舞”的狀態,女孩緊緊盯著閻魔愛。
“怨,只會生怨——”
所謂的“兵敗如山倒”,一旦出現漏網,那麽要再一次回到“滴水不漏”的狀態就難了。
於是,蘇夜開始移動了起來。
想要勸說的話語,被閻魔愛的攻擊堵了回去。
隨著空中的少女揮動手臂,原本就不算太慢的花海移動速度猛然上升了一倍有余,讓蘇夜無法重新建立起製空圈。
蘇夜的臉色輕輕一凝,然後雙腳在空中一錯。
“砰!”
空氣發出一聲輕響,女孩的身形猛然一躥,堪堪脫出了花海的范圍,然後趁著愛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進行攻擊的瞬間,伸出手向著少女虛空一點。
就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空中的地獄少女被數十道粉藍色的光環緊緊束縛住。
隨著愛被束縛住,花海的速度也減慢了下來。
“稍微,冷靜一下!”
這麽說著,蘇夜另一手輕輕一指,一道純粹的魔力在手指尖開始聚集起來,然後猛然噴發了出去。(注)
光柱將愛完全吞沒了進去。
持續了大概三十秒的小型純魔力連續不間斷炮擊。
但是,愛還沒有失去意識——事實上,這一連擊的魔力濃度低得很,最多只是讓人感到疼痛而已,並不會對意識產生影響。
這樣的招式是減弱版的諾瓦烈破,威力自然比完全版的要弱很多,但是可以作為牽製用的炮擊。
炮擊的威力自然是很可觀,但是不論多大的炮擊都有一定時間的蓄力,很容易被人躲開,所以一般來說以炮擊為主要戰鬥手段的人都會考慮怎麽才能更有效率地擊中對手。
有的人提高速度,有的人擴大范圍,而蘇夜卻從某個朋友那裡學到了一個特殊的方法。
先把敵人綁起來,然後再一炮轟過去。
並不是去“想著要怎麽擊中”,而是“已經命中”就可以了……
劇烈的疼痛讓愛在短時間內失去了行動能力,無人操縱的花海自然也就消散在空氣之中。
一步,一步。
蘇夜慢慢踩著空氣,走到了和愛同樣的高度。
“怨恨之後,只有空虛……”
蘇夜慢慢走近了閻魔愛。
愛在空中不知所措。
和身經無數修羅場的蘇夜不一樣,愛除去那四百年的“任務”經驗和能力,就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柔弱少女而已。
而經過這六十年的相處,愛也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個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孩的對手。
因此,現在的愛,站在和蘇夜對立的方面,感到害怕,想要退去。
而同時,她又始終被那幾乎病態的怨恨之火灼燒著,催促著前進。
怨恨和恐懼疊加在了一起,變成什麽呢?
絕望。
仿佛把靈魂都要吞噬的絕望。
愛動彈不得。
對面,讓愛感到恐懼的那個女孩,慢慢抬起了手。
要再一次被殺了嗎?
不對,違背了“規則”的自己,恐怕連“死”的資格都失去了吧?
已經死了的自己本身就是靈魂,那麽靈魂,還會不會死呢?
據說,人死成魂,但是靈魂也不是不滅的,在幾經輪回之後,會慢慢變得脆弱,最終分解為“荒魂”,消散在天地間,什麽也不剩。
等待著自己的,恐怕就只是這個結果了吧?
女孩的手,那只能夠輕易抹去少女的手,已經近在眼前。
少女閉上了眼睛。
或許,這樣也是另一種解脫吧?
至少……
但是,等待了許久,預想中的“虛無”並沒有到來。
自己依然還在緊張著,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臉上傳來了細膩的觸感。
悄悄睜開眼睛,那個被自己所害怕著的孩子,伸出的手並沒有握住刀刃斬下。
原本纏在左手上的五根蜘蛛絲都換到了右手,僅僅五根手指就完美操縱著十根蜘蛛絲。(千代婆婆淚目)
而伸出的左手,則輕輕貼在少女的臉上。
“很痛的。”
女孩用一種莫名的表情看著少女。
那是什麽表情?
和平時雖然沒有差別,但是就像是平日裡即便不需要語言似乎也能交流一樣,愛很輕松地就明白了那眼神,那表情所代表的意義。
那是快要哭出來的難過。
為什麽那麽悲傷呢?
為什麽看上去比被殺死,被背叛的我還要悲傷?
“怨恨而死,是很痛的。”
女孩繼續重複著,並且伸手按住了少女的肩膀。
就像是鎮定劑一樣的作用,剛才還顫抖著,被怨恨、恐懼、詛咒、絕望所充斥的少女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夜不喜歡看到,任何人死亡……雖然說‘外’是罪有應得的‘黑’,但是夜依然也會覺得難過,因為夜不喜歡看到這樣互相傷害互相詛咒的人們。”
直到蕾獨有的似乎有些慵懶意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愛才驚覺兩人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落回到了地面上。
蘇夜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無間方處,而兩人的周圍已經被熟悉的臉孔圍上了。
“小姐……”
在她的身旁,侍立著忠心耿耿跟隨她的三槁。
而在周圍,她所認識的那幾個人,都在那裡。
索絲、阿爾托利亞、蕾、趙櫻空,還有……
地獄是非曲直廳中,最高裁判長的閻羅王,四季映姬·亞瑪薩那度,和三途河道先端的領路死神,小野塚小町。
“不論你是否含冤,你所做的事情,本身就已經違反了律法,而且,還是意圖將古老的怨恨強加在已經毫無因果瓜葛的人身上,不論你是否有苦衷,依照冥府的法律,你都必須接受懲罰。”
手中像是捧笏一樣握著悔悟之棒,四季映姬嚴肅地說道。
“有接受懲罰的覺悟了嗎?”
“四季大人——”
眾人(?)求情的話語被四季映姬清澈如鏡的嚴肅雙眼瞪了回去。
愛只是低著頭,半晌,少女才輕輕地說道。
“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她當然知道這個“懲罰”指的是什麽。
對於她這樣的存在,除了打入地獄不得超生之外,就是徹底打散成為荒魂了吧……
但是,放不下啊。
這份被背叛了的,積存了四百年的怨恨,如何能放下呢?
不能復仇,那麽現在這被仇恨之火所折磨著的痛苦,又該向哪裡宣泄呢?
“我不會違背規則的……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愛輕聲懇求著。
四季映姬沒有阻止愛。
雖然她是閻羅,但是她並不是真正沒有感情的存在,事實上,映姬比她表現出來的還要溫柔善良。
“再去進行復仇是不允許的,但是,可以讓你去找個地方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四季映姬說道。
“這是我能夠給你最大限度的容讓了。”
“……”
愛輕輕點了點頭,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同時消失的,還有蘇夜。
“啊咧?為什麽另一個也不見了?”
小町歪了歪頭說道。
“去當人生的導師了吧……那孩子就是這種笨蛋呐……”
索絲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包……啊咧?
“要抽嗎?”
“我不會。”
小町一頭黑線地把索絲手裡的香煙推了回去。
“我也不會。”
索絲叼著一根早就點著了的煙說道。
“騙人,明明就在抽。”
“這個不是煙,是棒棒糖。”
“騙人,明明冒煙了。”
“是我舔得太用力了啦。”
這麽說著的索絲握住“煙”一拔,從口中“卜啦”一聲抽出了一塊怎麽也不像是可以含在嘴裡的圓板狀棒棒糖。
===好吧,無視掉這群閑的蛋疼的地獄人士===
===以下以閻魔愛為第一人稱===
【櫻樹之花,何時綻放?】
【山麓莊中,何時綻放?】
【櫻樹之花,何時芬芳?】
【七子顏笑,玩耍時常。】
【櫻樹之花,何時飄蕩?】
【七子詠歌,沉入夢鄉。】
【櫻樹之花,何時凋亡?】
【七子逝去,魂升天上……】
詭異而輕靈的歌,在櫻花樹下飄飄蕩蕩。
迷失於怨恨的我,就坐在樹前的小河旁。
輕輕地,輕輕地,唱著這首我……不,是“她”和他曾經多次唱著的歌謠。
這大概算是現在“她”和他之間,僅存的一點點“快樂”的過去回憶了吧?
那個討厭著我的村莊是在我手中焚毀的,那個曾經作為“她”和他過去愉快回憶的湖泊同時也是他背叛“她”開始的地方。
只有這一首歌了。
時間,真的是最能夠撫平傷口的手,但是也是最差勁的醫生。
因為隨著時間,被撫平的傷口卻不會愈合。
只是被“遺忘”所掩蓋了而已。
遺忘得越久,在傷口撕開,血液流出來的時候,也就越痛。
四百年啊,我恨了他四百年,而他只在懺悔中度過了不到八十年。
作為“閻魔愛”的此身,只有作為“閻魔”的我是這般冷淡的性格,而原本作為“愛”的“她”,相反則是個很愛笑的孩子。
閻魔是冷酷無情的死亡,愛卻是溫柔善良的心。
這或許,也是一種“兩儀”吧?
看著眼前隨著時間,被荒草所籠罩,然後又逐漸被逃到這裡來躲避戰火的人們變成小村莊的山腳下,我充滿了迷茫。
頗有一種大夢初醒已千年,放眼難尋舊衣冠的不真實感。
對於成為了地獄少女的我來說,時間是“不存在”的。
四百年和一天的時間,沒有什麽分別。
就是這樣度過了這在普通人看來冗長的四百載歲月。
如今知道我的,都只知道“閻魔”,卻不知道“愛”了吧?
櫻花從樹梢散落著飛下來,在眼前飛過,帶走一片片迷亂。
想通?如何想得通?
放下?如何放得下?
哪怕是逞強地想要說想通了,但是傷口還是在痛著啊。
這份怨恨,就連讓這份怨恨消失的辦法都沒有。
我應該怨恨誰?
怨恨他的後代嗎?但是就像四季大人說的那樣,怨恨是不應該延續到別的人身上的,哪怕是被怨恨對象的親人。
怨恨背叛我的人嗎?但是這四百年的時間,又有誰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說到底,只不過是我放不下罷了。
然而即便是知道這一點,又能如何?
已經失去了目標的怨恨,難道就能消失了嗎?
但是,還在痛啊。
這份怨恨,還在這顆應該已經是死灰才對的心中刺痛著。
到底應該怎麽做?
抬起手按在胸口,但是那鼓脹到幾乎要讓我窒息的沉重根本無從緩解。
既然不能放下的話,或許只有消散掉才是真正適合我的結局吧?
和怨恨一樣,罪孽也是不會消失的,到現在為止,我身上的罪,恐怕連數都數不清了吧。
或許,就這樣墜入地獄中,迷失在痛苦的煎熬中也好。
或許,就這樣被打散魂魄,一忘皆空,一了百了也好。
只要這份痛苦,可以在這裡終結的話……
“啪。”
肩膀上傳來了輕柔的觸感。
這個時候會跟過來的,也就是那孩子了吧?
至少我認識的人,認識我的人,這麽喜歡管閑事的也就只有她了。
沒有說什麽,她在拍了我一下告訴我她過來了以後,就只是靜靜地在我旁邊坐下來,安靜地聽著我唱。
既然不開口的話,那麽我也沒有必要挑起對話吧?
但是,旁邊坐了個人,總是沒辦法無視掉。(謎之音:就憑有“沒有辦法無視”這個想法小夜就已經很開心了……)
於是,我停下了已經有些模糊不清的童謠,轉過頭來看著身旁的女孩。
不知道她是和我同時或是早就轉過頭來還是一直盯著我看,我在轉過頭的同時就對上了她的眼睛。
很熟悉的眼睛。
和“她”很像。
和在被背叛以前的“愛”的眼睛,很像。
我和她對視著,感覺卻像是和“她”對視著。
“想不開?”
是她先開的口。
平時似乎都不怎麽喜歡自己先開口,不過這次是她先說的。
我輕輕搖了搖頭。
想不開?不太對。
我已經想清楚了。
除了把這份怨恨從心中抹去的方法以外,我都已經想清楚了。
至於這一份怨恨,只要跟隨我一起墜入地獄,或是消散掉,就可以了吧?
雖然有遺憾,但是已經沒有什麽好疑惑的了。
所以……
所以……
所以……不要再用那麽悲傷的眼神看著我了……
我把頭偏過去,用頭髮擋住了她的視線。
然後,她用手按住了我的頭,強行把我的視線扭了過去,強迫我看著她的眼睛。
不對,應該說是她強行看著我的眼睛。
“沒關系的。”
輕輕的,說著什麽。
“沒關系的,怨恨難以消除,也不要緊。”
眼前和過去的那個“她”相似的女孩,慢慢地說著。
似乎是不太習慣說很多的話,又好像是不習慣說這樣需要情緒的話,女孩的語句有一些不連貫,而且聽起來有些勉強。
但是她還是很努力地說著,我甚至可以看到她因為覺得不太能夠明確表達自己意思而在額頭上沁出的一層細汗。
突然覺得好想笑,好想用手指去戳戳看她因為著急而有些漲紅的臉頰。
“怨恨的對象,如果沒有的話……”
又停頓了好久,大概是在組織語言吧?
原本好不容易好一些的臉色,再次因為努力的思考和努力的組織著語言而開始泛起一抹輕輕的紅色。
好像很苦惱的樣子?
雖然看不出什麽表情,但是我直覺上是這樣判斷她現在狀態的。
畢竟所謂“看不出表情”的話,我也算是……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一步笑十步?啊咧?好像不對?(注:小愛是日本戰國時期的女孩子,不能指望她能清楚地知道中國的成語啊……)
“如果沒有的話……恨我好了。”
眼前的女孩突然說出了讓胡思亂想著的我愣住的話。
然後她就轉過去做了個“我說的真好”的勝利的動作。
但是,我沒有多余的心情去在意她那個孩子氣的舉動,而是為她那句話感到疑惑和驚訝。
“沒有怨恨的對象,那麽怨恨我就好了。”
這是什麽意思?
她是想說,要我去怨恨她嗎?
是在說,要我把對仙太郎的怨恨,把對那些人的怨恨,那些無從宣泄,只能帶進地獄裡的怨恨,放到她的身上嗎?
但是,這種事情做得到嗎?
不對,更深一步想的話,為什麽要這樣做?
讓我把這怨恨和痛苦帶到地獄裡,帶到不存在的另一個世界去,不是更好嗎?
“盯……”
她回過頭來,盯著我的眼睛。
是在期待我點頭嗎?
但是我搖了搖頭。
很清晰的,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失望的神色。
然後,她渾身散發出一種像是不知所措的可憐小動物一樣的氣息,轉過頭去看著櫻花樹,又歪過頭看著湖面。
又組織了許久的語言,女孩才再次轉了回來。
“可是,帶著怨恨,很難受的。”
“不要緊。”
相比起必須要臨時想應該怎麽說的她,已經想清楚了的我回答起來自然是十分快速,把她的話堵了回去。
“要緊。”
這次沒有很長的考慮時間,她氣鼓鼓的——至少我是這樣猜測她稍微睜大了一點的眼睛想要表達的情感的——盯著我說道。
“會擔心。”
不斷慢慢逼近,似乎是想要用這種方法增強說服力?雖然沒什麽效果。
不過……
會擔心嗎?
“可以試試放下,放不下的話,怨恨我就好了。”
終於算是完整而流暢地說出了一句話來。
於是她再次轉了過去……
不過看她發梢顫抖的頻率不像是笑……這次轉過去似乎是因為咬到舌頭了……
“……”
試試看……放下……
真的有那麽容易嗎?
感覺被這孩子這樣鬧一鬧,至少沒有剛才那麽堵得慌了。
或許是這孩子本身就有這種特殊的氣質吧,總覺得原本放不下的感覺,現在或許可以試一試的樣子。
但是,要怎麽放下呢……
“噗。”
眼前一黑,女孩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輕輕地把我抱住,讓我靠在她的胸口。
“大家,都會陪著你的……所以,不用在意過去……或者說,這才是緣……因為那個,背叛,所以,大家現在在一起;大家,成了好朋友……所以,不需要在意的……”
女孩那和我很相似的輕柔聲音在耳畔細細地環繞著,就像是催眠曲一樣順著耳朵慢慢沁入體內。
好安詳的感覺……
慢慢地伸出手扶住女孩嬌弱的腰,我輕輕閉上了眼睛。
仙太郎……
我恨你……
因為,我曾經是那麽的相信你,相信你會救我的……
但是……
謝謝你……
因為恨你,我成為了地獄少女……
因為恨你,我才遇到了現在的大家……
婆婆……
輪入道……
一目連……
骨女……
小夜……
索絲……
蕾……
阿爾托利亞……
櫻空……(謎之音:絕對沒有前後排名關系,所以櫻空姐麻煩你把刀移開吧……)
大家……
因為那樣的過去,我和大家走在了一起……
仙太郎……
我恨你……
但是……
謝謝你……
===
注:在蘇夜說出“稍微冷靜一下”這句話的同時,另一個世界新建好的艾迪魯庭園(注意,是艾迪魯庭園這個空中島嶼本身)發生了連續三次空中地震,同時島上所有嬰兒都在瞬間止啼……
作者語:暫時到這裡好了……估計也有人看出來了,咱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一開始寫這本書的時候說過的“寫來練手”的想法,所以會有各種手法,目前已經寫過不少種寫法了,不過這樣寫還是第一次,感覺似乎意外適合寫感情戲的說……決定了!以後感情劇情就這樣寫了!(這一章有一個設定上的伏筆,有誰發現否?)
最後咆哮一個:書評啊!吐槽啊!比起推薦票什麽的,好不容易寫完一章以後居然這麽久都只有一個廣告的書評和抱怨沒有分段是什麽情況啊!咱會覺得沒人看的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