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孟元帥?” 乍聞“十殿閻羅”這個令人不覺一陣寒顫的名字,阿鐵等人卻完全沒有任何的驚訝。
因為,他們來此就是衝著“十殿閻羅”而來。
“我們為何又要相信你?”
“我今天已格外留情,其實,我根本便不需要你們相信!”
那聲音冷冷地笑道。
“擅入第十殿者一一”
“殺!”
“殺”字甫出,驀然從前方的無邊風雪中這地閃起兩道光,直向四人撲面而來!
寒光極急,由遠弗近僅是刹那之間的事,就在寒光飛近眾人身前一丈之位時,赫見,這兩道寒光居然是——
牛頭!
馬面!
尋常的牛頭與觀並不可怕,可是若這裡真是幽冥地獄,那便可怕之極!
更何況,此刻撲近隊鐵的是兩上彼斬下來的牛頭馬面。那雙牛角,那一嘴密麻麻的馬齒,早已給嵌上泛著藍色寒光的金屬,看來鋒利無比,斷石分金!
牛頭馬面來勢甚急,眨眼之間已到眼前,四人在風雪之中又騰挪不便,眼看熱必被那雙銳利的牛角與密麻麻的馬齒撕為片碎,就在此時——
“一夜春風凌波影……”
無咎的劍光,猛然在雪地之上亮起,就連那漫天風雪,仿佛都為之驚歎。
“——劍挽梅花不許謝!”
冷劍挽狂花,平地一聲雷,卷起漫天的冷豔,劍影過處,寒光三千,如那雪中猛然炸綻一株傲骨寒梅。
劍氣如飄零的梅花一般悠悠蕩蕩,毫不著力,然而,就在那牛頭馬面和漫天花雨接觸的那一瞬間——
“轟!!!”
一聲震天巨響,天搖地動,風止雪散,霎時,劍停,人止,梅花落。
“噗噗”兩聲,牛頭馬面落地,化作一地的碎肉鐵屑,竟是在一瞬之間,被那看上去毫無威力的漫天梅花雨劈個稀碎,滾到雪地之上!
然而,還未完。
見第一擊無法奈何眾人,寒光閃處,又是數十個牛頭馬面,撲面而來,殺氣之盛,令人怎舌。
蘇夜眉頭輕輕一蹙,劍交左手!
忽見此狀,阿鐵、聶風、雪緣心中都不由得一凜。
寒光閃處,蘇夜的右手上,竟又握上了一把刀,卻不知這般武器,究竟是放在這小小的女孩身上何處?
滄浪癡水滌此劍,九霄狂月映我刀。
刀劍起,卷開一地紅塵飛雪,在那滿天的冷傲之中,一道寒芒如電,探,劍走刀鋒,急如驚鴻,猛似遊龍。
劍勢疾走,一觸即退,一收再發,待到那些牛頭馬面衝至近前之時,其攻擊的強弱方向極其個中機巧,已然了然於胸。
寒光螢藍刺眼,飽含殺機的尖鋒已到眼前。瞬間,那一地的茫茫之中,綻出一團寒光閃爍,重影如巒,層層疊疊。自謙,刀行劍旋,脫手的刀化作一輪銀月冰盤,飛旋之間,將那四面八方圍攏而來的牛頭馬面盡數阻擋在外,不得寸進。
然而驟見那被蘇夜擊退的牛頭馬面,竟是在空中輕輕一扭,再次回轉,來勢更急,竟是內藏機簧!
雙眼驟然一冷,在最後一顆牛頭被擊退,而第一顆被擊退的牛頭還來不及再回至多近之時,反手後揚,刀柄沉穩入手。
刀曰刀狂,劍曰劍癡,狂刀狂亂舞,癡劍癡絕生,必勝,掌中刀劍勢起無回,天地暗無光,日月失顏色!
刀光如月,劍影如雷,縱橫交錯之間,刀走留痕,劍行有跡,
並無之前那一式滿天梅花雨的絢爛,然而一刀一劍指點之間,卻完美地在每一擊之中,都將一顆牛頭或是馬面劈開兩半! 其出刀之快,出劍之準,足以令身為刀法名家聶人王之子的聶風也為之讚歎。
“嗯?刀劍齊用?令人趣味……”
漸漸,聲音靠近。
顯而易見,聲音的主人已在接近,心知來者並非庸手,其他三人也不由得暗提真元,嚴陣以待。
可是,滿以為隻待聲音逼近至三、四丈內時便可遠遠瞥見這名神秘高手,但——
錯了!
眼前的茫茫雪海之中,還是沒有半條人影!
不可能!剛才分明聽見聲音逼近,為何如今竟會全沒人影?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適才的神秘聲音,真的並不是人,真的是十殿閻羅孟元帥,真的——
是鬼!
然而,聶風雙耳忽然一動,同時,他發現蘇夜竟然低著頭,看著腳下。
驚駭的眼神驟然下沉,望向腳下的地面!
“在下面!”
聽見聶風的驚呼聲,阿鐵和雪緣慌忙定睛向腳下一看,透過那半透明的冰面,如今他們方才發覺原來自己一直踏著的雪地下,竟是一條冰河!猶可隱隱看見厚厚冰聲下的淙淙流水,還有——
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
天!來者好深厚的內功!這個人竟能浸身在冰河之下而不被凍僵,且可把聲音隔著厚厚的冰聲傳上來。功力非同小可。
“彭”的一聲巨響,一雙蒲扇般大的手已搶先破冰而上,閃電捉著阿鐵的雙手,硬生生把他拉進冰河之下。
雪緣驚呼一聲,同時手上卻毫不怠慢,白練急閃,直指來人的雙手。
然而雪緣不慢,有人更快!
三聲風聲險,一腿,一刀,一劍!
腿卷風神,刀挽狂月,劍挾癡水!
四方巨力齊下,重重轟擊,頓時方圓冰面一震,現出無數龜裂!
所幸冰河甚厚,再加上河上眾人皆是輕功高絕,才不至於冰河裂開而跌入水中。
見不可為之,來襲之人慌忙放開,任憑雪緣的白練將阿鐵拉回岸上。
“嘩啦”一聲,一條魁梧的人影已趁著三人顧及阿鐵的同時,躍上了冰面。
“什麽?是……你?”
在躍上冰面的同時,那人也同時看清了阿鐵的面目,不由得一怔。
然而,剛才那一下來得突然,再加上冰河之水何其之冷,阿鐵卻是已被凍昏了過去。
“不!怎可能會是你?”
“你根本不是你!你是——”
“誰?”
那自稱孟元帥的神秘人驚恐地看著昏迷不醒的阿鐵,也不顧其他三人的疑惑,也不顧阿鐵聽不聽得見,如同魔怔了一般迭聲呢喃。
===
“曲姐姐,我家就在前面,屋子有些簡陋,莫要見怪……”
玉兒推著那裝盛著她所做夜叉面鋪的木車,一邊走著,一邊說道。
在她身邊,曲懷觴一手幫她把持著木車,一邊悠哉漫步。
才這麽一路同行的功夫,就從“曲姑娘”變成了“曲姐姐”了,兩人的關系進展倒是不慢。
若不是玉兒堅持要自己來的話,她恐怕早就把木車搶過來幫玉兒推著了,畢竟以她的眼力,自然能夠輕松看出,這輛木車絕不輕巧。
“哈,縱有良田千萬畝,寄身僅需半尺寬,哪有什麽簡陋不簡陋的問題?”
笑著搖了搖頭,曲懷觴抬頭向前望去。
然後她的表情就在一瞬間閃過了一絲僵硬。
因為,在她的視線中,出現了很明顯就是玉兒的家的房子。
何止是“有些簡陋”就可以形容的房子!
四壁漏風,屋上茅草,門戶皆破,雖然還有個房子的形象,但是基本上已經沒有房子的機能了……
“你……就住在這裡?”
“……讓你見笑了……”
顯然也知道曲懷觴的尷尬,玉兒不由得勉強笑了笑。
曲懷觴搖了搖頭。
“萬象……”
輕輕嘀咕一聲,曲懷觴手中文竹卷輕輕一挑,一道柔光普照,數十條木枝藤條如同活蛇一般慢慢從地上爬起,慢慢地繞滿了整間屋子。
樹枝藤蔓慢慢將繞著房子鋪了一圈,把縫隙破舊等處盡皆擋上補齊,不多時,整間已經是四面漏風的破屋已經煥然。
即便玉兒是盲女耳根清明,卻也沒有聽見這似慢實快的變化。
“玉兒姑娘,為什麽你會突然覺得要造這夜叉面譜呢?”
曲懷觴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一次,然而此刻卻又問了一次。
然而玉兒卻很清楚,北窗伏龍口中的問題,並不是同一個問題。
她想知道的,並不是之前那個答案。
只因她知道,雖然看不見,但是曲懷觴分明已經察覺了她家旁邊,那個可怕的池。
夜叉池。
“其實……許多小時候的往事,我……已不大記得清楚了;緣於我在出世時不知何故,曾患了一場……不知是什麽病的大病;事後聽爹娘說,我幾乎病死了,幸而最後都救活過來;只是命雖保住,但這個病在我五歲時又再複發,且我的一雙眼睛亦因五歲這次病發而保不了;從此我便雙目失明,而且可能因病呆了,我對五歲前的事,都不大記得……”
“我僅依稀記得娘親說,我爹在我出世前,好像是一個叱吒風雲的人,造陶也僅是他的嗜好,並非他的謀生技倆,他甚至在我四歲時,便已迫不及待將其陶藝傳給我,所以最後我盡管忘記了許多事,還是無法忘記他傳給我的陶藝……”
“我已經記不起自己的爹叫什麽了,隻記得,他在我出世之後,便再一無所有!後來聽娘親說,爹是因為要醫好我的病才會失去一切,但僅為了醫治一個小女孩的病,何以要我爹付出了一切的名望?我一直都一無所知,後來我在五歲時的那次病發瞎了,爹為想治好我那雙瞎了的眼睛,便離開我和娘親,出外去想辦法,之後,忽然有一天,娘親便對我說,爹已死了……”
“足夠了……”
曲懷觴突然伸指,輕輕點住了玉兒的唇,止住了她的話頭。
不知為何,這似乎是她完全無意識之中,自己覺得最簡單就能停下一個人說話的方式。
完全沒有發覺,她這個動作不止讓玉兒停下了說話,更讓玉兒的臉上一陣飛紅。
她完全沒有發現,雖然是作為女子,但是她的舉手投足之間,卻很難讓人將她和“女子”聯系到一起。
倒不是她多麽粗魯,相反,她很多舉止之間流露出來的氣質比一般的女子還要細膩溫柔。
然而她身上那股文竹卷的清香,卻總是給人一種“儒子”的感覺。
儒子,那自然是男子了。
再加上她的名,她的號,她那‘劣者’的自稱,誰又會覺得“北窗伏龍曲懷觴”這個人,會是一名女子?
然而此刻,北窗伏龍卻完全沒有注意到玉兒的變化,因為她已經想起來了。
這是理應還要過多幾年才被揭露的真相。
那是改變了斷浪一生,讓原本理應是風起浪湧,肝膽相照的一對摯友,從此形同陌路,甚至最終刀劍相向的故事。
夜叉!
眼神輕輕一黯,曲懷觴的雙眼不由得輕輕瞥了一眼,那血紅的夜叉池。
雖然看不見池底,然而她卻知道,在這池底,正潛著一個人。
一個甘願為了兄弟和侄女,為了一場恩仇,放棄自己原本俊美的表相,以身飼夜叉的人!
“你……想不想能看見?”
輕輕一歎,幫玉兒將木車放好的曲懷觴突然問道。
玉兒不由得一愣。
想不想能看見?這是一個聽起來很蠢的問題。
誰會不想看見?
越是經歷過黑暗的人,越是不願放棄那好不容易抓住,甚至只是“即將抓住”的一絲微弱的光明,就如同地獄裡的蜘蛛絲一般,即便是那一點點毫無意義的希望,誰又願意放棄?
然而,玉兒卻遲疑了。
她並非愚笨,自然聽得出曲懷觴的話外之音。
她既然如此一問,自然就意味著,她能夠治好她的眼。
但是她卻猶豫了。
不為什麽,隻為——
她怕!
她自然也記得那個為了她和她父親,投身夜叉的“叔叔”。
人說夜叉醜陋不堪,恐怕不只是醜陋,更是恐怖。
她雖然明白,如果那個叔叔回來,恐怕也是一張可怖的臉,一副可怖的樣子。
她雖然明白,那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和她的父親。
她當然明白,她沒有害怕的資格,更不可以害怕。
但是她沒信心。
她害怕自己在見面的瞬間,看到那個人的模樣時,會因為他真的變得可怕的面容,露出一絲的害怕。
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絲。
要毀了一個人的心,真的用不著太多的心。
她沒有信心,在看到那個人的瞬間,能夠不感絲毫的恐懼。
“劣者知道你在想什麽……”
曲懷觴笑著,伸手摸了摸玉兒的頭。
她比玉兒年紀要長幾歲,又剛好是橫跨了長個子的年紀,所以看上去,她倒像是比玉兒要年長許多的樣子。
“不必擔心,劣者既然有治好你的想法,又如何會讓你為難?”
這麽說著,北窗伏龍輕輕一笑。
同時,她的眼睛看向了旁邊的夜叉池。
毫不意外地,隔著血水,對上了一雙——
鬼神的眼睛!
===
其實人生在世,始終難逃一死,早死遲死還不是一樣。
最重要的是,是人自己能夠清楚知道,自己的一生沒有在過,無悔今生!
這已經很足夠。
可是有一些人,他們的求生意志異常熾盛,而且上天似乎亦已為他們安排了種種命運,一定要他們活著面對,絕對不能逃避!
就像阿鐵,他的路早已被神於“百多年前”便已有所安排了,他根本無從逃避。
正如即將發生在他身上的命運,對阿鐵來說,可說是一場一場要命的挑戰。
然而這些挑戰在神的眼內,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是的。
只是一場遊戲……
當他再度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他便看見,坐在他身邊,用手帕幫他擦拭著臉上冷汗和冰水的雪緣。
而在他坐起身來的時候,他赫然看見,在其眼前坐著的一一他自己!
不!應該說,眼前的自己,僅是一幅壁畫。
原來阿鐵如今身躺之處,是一座殿堂正中央的地面,這座殿堂偌大無比,而且無論殿頂、殿壁、地面與及柱梁,盡以血紅色的巨石精雕細琢而成,人處身於這個血紅的空間中,簡直置身於燒著熊熊烈火的阿鼻地獄!
這裡真的是地獄?
阿鐵不敢肯定,他只知道,這裡的主人一定與他有莫大關連。
因為當他開眼睛之後,第一眼瞥見的,在殿堂盡頭,又是一幅與堅立在海螺溝口壁畫一樣的壁畫,壁畫中所繪的當然又是那四個人,其中那個坐著的人,仍是阿鐵!
阿鐵一驚,這裡到底是什麽地方?
他不由得隨即環顧四周,接著,他便發覺,這座血紅殿堂雖然淒寂,但是此刻除了他,坐在他身旁扶他坐起的雪緣,還有坐在旁邊閉目養神的聶風和蘇夜以外,卻原來,在其中一面血紅的牆壁前,有一個人正在恭敬的向這邊跪著。
阿鐵第一眼未能發現此人,是因為此人頭戴一朵血紅帽子,身披一襲血紅武衣,且還深深的垂下頭,於是驟眼看來,整個人除了一片紅色以外.別無其它顏色,似與身後的那面血紅高牆融為一體……
那人雖低著頭,但似乎亦已聽見阿鐵醒來,遽然道:
“應該來的人終於來了……”
“你可知道,為了等你,我已在此等了一生。”
聲音低沉而沙啞,阿鐵一聽之下驟然變色。
這個聲音,正是在冰川之下,那個自稱“孟元帥”的人的聲音。
“這裡到底什麽是地方?”
阿鐵並不問那男子的身份,也不問他為何將他們帶到此處。
因為他早已明白,眼前此人就是那個所謂的“孟元帥”。
因為他很相信,雪緣是不會害他的,自然不可能將他帶去險地。
“這裡深藏在冰川十丈之下,是——”
“第十殿內的血殿!”
隨著男子一邊說,一邊抬起頭來,阿鐵隨即一愣!
他錯愕,非因他聽見“血殿”這兩個字,而是因為他已看見了這個男人的臉,這個看來年近五十的男人的臉!
他的臉,居然與壁畫中站於最後的憂鬱男子有八分相似!
他,可會也是畫中人?
“他不是。”
突然的,原本阿鐵以為是坐在旁邊睡著了的蘇夜突然開口說道。
“他並非那個壁畫上憂鬱的男子,僅僅是和他長得七八分相似而已。”
而坐在另一邊的聶風也睜開眼說道。
“那,他是準?”
阿鐵指了指壁畫上那個男子。
“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十殿閻羅孟元帥‘孟山’;而我,是他唯一的嫡孫——”
“孟恨!”
“孟元帥”似是對阿鐵十分的恭敬,見他提問,立刻回答道。
孟山?孟恨?阿鐵愈聽愈雖納罕。
“原來……世上真有‘孟山’其人?那民間所流傳關於他的事跡……”
“民間所流傳關於我先祖父的事跡,有真有假……”
“哪些真?哪些假?……
“關於我祖父‘孟山’釋放所有死囚的事一直都是真的,至於那些囚犯重獲自由與新生後,這之後的故事便截然不同了。”
“哦?”
阿鐵益發興趣了。
他驀然發覺,民間大部分哀豔美麗的神話傳說,竟然全皆真有其人,當中包括白蛇傳裡的白素貞、法海、小青,有那個傳說中的地獄之王——
十殿閻羅孟元帥……
“一百二十年前,我祖父孟山有感於那八百多名死囚能立志改過自新,一念之仁,便貿然私自把他們統統放掉,反是自己卻沒畏罪潛逃,因他自知死罪難免,所以向上司自行請罪,決以一命抵他們八百多條人命。”
“終於,先祖父在百詞莫辯之下,被上司囚在獄中,等待九個月後的秋後處斬……”
孟恨的口中,帶著無限的唏噓。
阿鐵聞言,不禁也為孟山當年那份犧牲自己的精神再次有所感觸,道:
“孟前輩高義實在令人敬重.只是,後來他的際遇如何?”
孟恨搖首輕歎。
“他的際遇實是比傳說中的不幸多了,對於我先祖父而言,死,已是老早豁出之事,能夠為八百多人而死,死何足惜?可是他隨後方才知道,世上原來有一些事。甚至比更能令人痛苦……”
“哦?”
“就在先祖父快將被問斬的前數天,他的上司鬥地前往獄中向其訕笑,說我祖父愚不可及,死有余辜,他說,我祖父所釋放的八百多名囚犯,已全被官兵捉回。他們被擒,是因為他們出獄後雖然也會有感於我祖父的恩義而學乘了一段日子,然而時間最終證實‘本性難移’這句說話,賊終是賊,不久之後他們便故態複萌,窮困的生活令他們逐漸忘記了對我祖父的承諾,繼續燒殺擄掠,殺人如麻,被害被劫被殺的無辜百姓多不勝數,我祖父一聽之下當場呆住,老淚縱橫……”
阿鐵開始明白何解壁畫中的孟元帥如斯憂鬱了。
“所以他很痛苦——他恨?”
自己異常信任的人居然背信棄義,重蹈覆轍,自己不但平白在自為他們犧牲性命,更害了許多人的性命,試問如何不痛”如何不恨?這點,阿鐵十分明白。
“嗯!”
孟恨點點頭,歎息著答道。
“我祖父十分痛恨自己輕信他人,更對人性異常失望,他恨!為何世間沒有真正重義的人?為何?為何?為何?”
“以己度人而已。”
在一旁聽著的蘇夜驀然開口說道。
這個故事,他們似乎都沒有聽過的樣子,看樣子孟恨是打算一次過告訴他們,所以並沒有在阿鐵醒來以前說些什麽。
“如他,重信義之人,世有;不如他,背信義之人,世多……”
一言道盡。
世上若都是重情重義的好人,佛陀何須渡,神佛何須悲,英雄何須有,惡人何能狂?
“不錯……如你祖父那般,已是重信重義的大丈夫,這個世上這種人亦多的是,只是他碰巧遇上一些意志較為薄弱的人罷了。”
阿鐵也點點頭。
他身在局外,自然比局中人看得要清楚得多。
孟恨乍聞兩人稱其祖父是重信重義之人,雙目不期然泛起一絲感激之色。
“這之後,我祖父委靡絕望了數天,就在行刑前夕,正當夜闌人靜之時,赫地,堅厚牢房牆壁突破矗開,竟然有一個和尚闖了進來。”
“那和尚是誰?”
阿鐵皺了皺眉問道,他好像已經隱約猜到了。
孟恨一瞟壁畫上的那個和尚,道:
“就是他一一法海和尚。”
“就是搜神宮的法海和尚?”
孟恨點了點頭。
“正是他!法海甫進牢獄,便問我祖父想不想改變這個令人失望的人間?想的話便跟他一起走!我祖父見此情景先是一怔,接著考慮片刻,終也隨法海一起離去。”
聽至這裡,阿鐵逐漸了解固中底蘊。
“於是,法海便皆同你祖父回搜神宮晉見那個神?神更對他為十殿閻羅孟元帥?”
孟恨一瞄阿鐵,目光似在嘉許其聰明之處,答;“嗯!而且為免我祖父終被官兵尋回,神便在此渺無人煙的冰川下建了一座‘第十殿’給我祖父棲身,並散播謠言。故弄玄虛,說這裡是十殿閻羅審判世人之地,以圖唬嚇閑雜百姓,免他們會在誤打誤撞之下發現我祖父蹤跡……”
“但我仍有一點不明,神每乾一事必有其目的,恕我宣言,令祖父只是一個獄吏武官,神為何會對他為十殿閻羅?他斷不會真如民間所傳,是因為有感於你祖父悲天憫人的性格吧!”
阿鐵聽罷當中因果,皺眉問道。
“當然不會!這個世上,已甚少會有人乾賠本之事,何況是精明老練的神?他救我祖父出獄,只因他有一種神也自覺不如的才能。”
孟恨淒然一笑。
“這可奇了!神不是無事不精、無事不曉的嗎?他還有什麽會不如孟山?”
這下,就連聶風也來興趣了。
輕輕點了點頭,孟恨繼續說下去。
“我祖父自幼天資聰敏,且有一項專長,就是對火藥深有研究,他能以火藥製成各類威力無比的武器,例如火彈、火針、火槍,甚至一些更匪夷所思的奇門火器和暗器,這種本事,反而是向來自恃武功無敵的神一直不屑深入涉及的……”
“因此,神便建了這座‘第十殿’,讓你祖父專心研究更新更利害的火藥武器?”
聽音知意,阿鐵已無需孟恨再說很多,已經逐漸能夠大概想明白這整件事情的情形。
“不錯。我祖父為要報答神的知遇、相救之恩,且深信神會改革人間,故每日皆孜孜不倦,廢寢忘餐,替其研究更新的火藥武器……”
“而神為要讓我祖父專心研究,亦把‘第十殿’列為禁地,除了法海可與其聯絡,其余任何搜神宮門眾皆一律嚴禁踏進‘第十殿’,甚至海螺溝口那幅壁畫范圍亦是禁地之列,務求我祖父不會受到任何騷擾,故除了神和法海知道十殿閻羅到底是誰,其他搜神宮人一概不知,也不知到底十殿閻羅是敵是友……”
“但,神為何要你祖父研究這些火藥武器?”
聶風疑惑。
畢竟以神的能為,已然可以說是天下無敵,卻為何還要借助外力?需知火器威力雖大,但是按照雪緣所說的神那般無所不能一樣的實力,理應是遠比火器要來的方便才對。
“那只因為,神雖然武功蓋世,才智超群,且其時搜神官旗下有不少像法海般的奇人異士,可惜要征服整個神州,甚或蒼茫天地,這一小撮人的力量仍是微不足道,神的搜神宮必須擁有大量的火藥武器,方能以寡敵眾,百戰百勝。”
是了,這也是絕世高手最為無奈的地方。
就算是百萬軍中來去自如,也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絕不可能主導整個戰場,哪怕是天下無敵的神也不行!
倘要入侵人間,強大的群體力量始終是需要的。
若欠缺這項條件,那麽任神如何精明,也絕不能以寡敵眾,那些“眾”,當然是世上所有國家。
“既然如此,那你祖父真的一生都在為神製造火藥武器?”
“並沒有一生那樣長,不過也是相當長的時間。我祖父埋首苦研,眨眼間竟已過了十年,十年歲月,他共研究了為數一千種不同的火藥武器,每件武器皆有其獨特的威力,一枚火彈已可炸平一個小山丘,更遑論其它較大的火藥武器,若神再命門眾助我祖父這千種武器依樣大量製造,不出一年,便能有數萬件毀天滅地的武器……但就在這個時候,便開始出現亂子……”
孟恨搖了搖頭,說出的話讓聶風和阿鐵不寒而栗。
“一日,正當我祖父埋首研究之際,法海驟至,且面色異常蒼白,並告訴我祖父,說神已處死其女兒白素貞,極度喪心病狂,而且法海還說,他自己也要履行諾言前赴雷峰塔下自殺,他此番臨死與我祖父一會,是希望他千萬別把那些火藥武器獻給神,否則若給神有足夠軍火力量征服天地之後,他絕不會造福人間。他只會成為一個千秋萬世的獨載者。”
“我祖父眼見法海臨危懇求,和法海為救蒼生的一點慈悲。於是不由分說點頭應承,而法海在臨別之前,還把一本記下其一生武學的秘友贈予我祖父,希望他能勤加鍛煉,把平庸的武藝臻至高手之列,以圖自保。”
以圖自保?如何自保?
神的武功神秘莫測,縱使孟山能於短期內把法海武學融會貫通,也絕非神的敵手,他如何能不就范,如何能不把那批武器獻給神?
這也是眾人的疑問。
孟恨忽然一笑。
“別忘記,我祖父有本錢。”
“什麽本錢?”
“就是那一千種火藥武器!法海教他,把那些武器統統埋在這血殿下的一個密室‘血牢’之內,井在血牢之門裝置一道特別機關,必須要一條特製的鑰匙方能開啟,否則血牢之門若給人妄行撞毀,鄰室所貯的萬石火藥便會立即爆炸,爆炸力足可把這座冰川夷為平地,屆時候,不但那千種武器會一同付諸一炬,就連擅闖密室的人亦難幸免……”
“故此,我祖父雖然堅決不把這批武器獻給神,神也不敢貿然派人前來強行搶奪,更不會親自前來,因生怕我祖父會不惜犧牲自己,燃點那萬石藥與那些武器,與神一起玉石俱焚!”
靜聽至此,眾人也終於領悟神為何會不敢對第十殿有所行動,蓋因神縱能長生,若給萬石火區一炸,也絕對不能不死。
再者,倘貿然差遣其他人代其來搶,也只會令這千種匪夷所思的火藥武器毀於一旦,更不化算,惟有機靜守。
“不必了。”
蘇夜突然說道。
“什麽不必了?”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孟恨感到疑惑。
不只是孟恨,就連雪緣、阿鐵和聶風也感到疑惑。
“神仙局,不必了。”
蘇夜定定地望著孟恨說道。
“神仙局”三字一出,孟恨臉上表情頓時更變。
“你……從何得知……這個局……?”
乍聞孟恨的疑惑和震驚,其余三人皆是摸不著頭腦。
神仙局?那是什麽?
“因為,有更重要用途。”
蘇夜搖了搖頭。
“可是……那機關早就已經……”
“不要緊,可以解決。”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又要如何……”
“天生風雲,克制;他,沒底牌。”
“你為何知道……”
“因為,我知道。”
兩人一問一答,讓其他三人越發的摸不著頭腦。
豈止是摸不著頭腦,簡直是根本莫名其妙,甚至構不成對話的問答。
越是聽不懂,三人越是想要弄明白,但是他們總覺得就算去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種沒上沒下的感覺很令人抓狂。
“……你可以肯定嗎?”
孟恨沉聲問道。
他和蘇夜所談的事情牽涉太大,他實在是不敢賭。
“九成把握。”
蘇夜並沒有用“可以肯定”回答,而是用一個更令人安心的說法。
因為所謂的“可以肯定”,就意味著滿滿的自信。
但是,這個世界上絕不可能出現任何的“絕對可以”的完美布局和計劃。
大道天下,也只不過是天衍四十九,還少了遁去的一。
任何的計劃都有可能發生完全不可預料的變化,而越是完美的計劃,在這“遁去的一”出現的時候,就越是容易全盤皆輸。
若是一個自信十足的人,和一個膽小謹慎的人對弈,或許大部分時候都是自信之人佔上風,但是膽小謹慎之人,卻永遠可以給自己留下一席之地。
布局,永遠都是越謹慎越好的。
“可是,那個機關無解,你究竟有什麽法門……”
“安心。”
蘇夜突然拍了拍孟恨的肩膀,一道真元緩緩度過,幫孟恨撫平他多年未眠的油盡燈枯。
===沒看懂蘇夜說的“神仙局”是什麽的請去看原作搜神篇===
石屋之中,玉兒靜靜睡著。
北窗伏龍卻尚未入眠,而是悄悄步出了門外,來到了夜叉池邊。
“出來吧,她睡了。”
輕輕的聲音,仿佛是擔心驚醒在屋內睡著的玉兒。
對著這夜叉池,卻是在和誰說話呢?
倏然,原本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夜叉池,開始產生了漣漪。
原本只是一圈細細的漣漪,然後是逐漸的沸騰。
而就在夜叉池沸騰的同時,驟然,夜叉池之中,驀然傳來一陣令人感到頭皮發麻的“簌簌”聲。
曲懷觴眉頭輕輕一皺,手中文竹卷看似習慣一般在手掌上一敲。
如同傾下一泓洌酒,白色的薄霧在北窗伏龍身畔慢慢盤開,漸漸化作一道迷蒙的太極,將她和身後的屋子護在其中。
“簌簌”的聲音越來越響,在聲音到達那沸騰的水面的一瞬,從那池子之中,驟然爬出的是——
蜈蚣!
蜈蚣,雖是一種毒蟲,惟在神州的尋常百姓家裡,也自存在不少,本來並不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然而,不論是多麽尋常的事物,如果在一瞬間,出現成千上萬呢?
從夜叉池裡,飛快地爬出數之不盡的蜈蚣,而且這些蜈蚣,赫然還是——
血紅色的!
紅得像血!
不單色紅如血,這些蜈蚣還較一般蜈蚣巨大逾倍,儼如世外異物,令人見之毛骨悚然。
萬千巨大的血紅蜈蚣不斷從池邊爬出,那種千蟲萬蚓的恐怖,竟如一副地獄之圖!
這些血紅的蜈蚣,在爬出夜叉池之後,也不離去,而是徘徊在夜叉池附近。
說來奇怪,這些看上去宛若凶獸的血紅蜈蚣,卻對曲懷觴身周的白霧避而遠之,仿佛甚是懼怕。
北窗伏龍臉上無悲無喜,靜靜地看著夜叉池的水面。
漸漸的,血紅的蜈蚣終於不再爬出。
然而水的沸騰還未停止。
驀然的,從水中,出現了人影。
從水中慢慢步出的,是“半個人”。
他只剩一半的人樣了。
他還是人的那一面,看上去是個長相不錯的人。
然而他的另一面,赫然——
一片血紅!
他已然不成人形!
這便是真正的“夜叉”之相?
他的渾身散發著一股紅霧,將他半邊身體完全籠罩在內。
不僅如此,就憑那紅霧聚散之間,露出的一絲皮膚,就可知道,他此時的半邊身體半邊臉,都和地獄中的惡鬼毫無差異!
“還好……”
北窗伏龍在這人從水中踏出的同時向後退了幾步,好讓他有踏足之地,同時上下打量著這“半邊人”。
“好在還有半邊……若是你完全變成夜叉,劣者也救不了你……”
“我不要你救……”
那半邊血紅的“夜叉”開口冷冷說道。
他的聲音也很詭異。
那就像是兩個人同時用同樣的語調同樣的感情同樣的速度說同樣的一句話一般,半邊是低沉的男子聲音,半邊是嘶啞的鬼哭聲音。
他竟連說話聲音,也是半人半鬼!
“你若有能為,治好玉兒的眼便是……”
“可是若不治好你,她不肯睜眼。”
曲懷觴笑著搖了搖頭。
“劣者可是答應過她了,不令她為難……”
“若是你治好我,那是否意味著,我如今得到的力量也會失去?”
“舍不得?”
“……我還要殺死那個人……”
“你們和雄霸的恩怨,劣者也知道……然則,你就算是再泡上幾年,整個人都成為夜叉,也依然不是雄霸的對手……”
一邊說著,北窗伏龍一邊攤開了手中的文竹卷。
文竹卷輕展,在單薄的月光之下,數根銀針閃過冷而柔的光。
“劣者知道,劣者的理由說不服你……”
一邊說著,曲懷觴一邊撚起一根針。
寒光照耀,這針仿佛憑空長長了幾寸。
“唔,那就生米成炊再說!”
一聲輕笑,帶起了“夜叉”的緊張。
然而,在“夜叉”驚詫的目光之中,銀針入體!
這夜叉池的效力,即便是一個普通人,在方法得當的情況下跳入浸泡一夜,也足以媲美一個一流高手。
然而他在這池中浸泡,已是幾年,卻竟然還是跟不上眼前這少女的速度。
銀針入體,一股棉柔而渾厚的勁力立時傳遍“夜叉”全身,將他渾身被毒水改造過的經脈完全封死。
經脈一旦被封住,就算是大羅金仙也和凡人一樣動彈不得,只是一瞬,“夜叉”便已敗,倒在了地上。
“哎呀呀,莫要讓劣者難做……乖乖的趴好……”
“夜叉”眼睛的余光,清楚地看到北窗伏龍一邊笑著,一邊從文竹卷中,抽出了一根怎麽看也不像是能藏在那小小的文竹卷裡,長近三尺的“針”。
“這、這麽長……是要刺哪裡?”
“你不會想知道的……”
伸手撚住針頭,曲懷觴的微笑讓“夜叉”都為之感到寒冷……
無人知道那夜究竟發生何事,唯有後來,這夜叉村,又多了一個“夜叉嘯月”的傳說。
傳說在紅月當空的夜晚,夜叉池之中,會有從地獄之中爬回來,充滿了怨恨的夜叉,將那一腔的怨忿,化作一聲長嘯,仰天嘯月。其聲淒厲無比,哀轉久絕,聞者驚心,聽者破膽。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次日,依然是雲淡風輕,鳥語……呃,沒有花……
夜叉池的水劇毒無比,使得周圍的土地也染上了淡淡的毒性,雖然樹木草石不至於影響,然而那嬌嫩的花又如何能生長得了?
玉兒的眼皮輕輕動了動。
她已醒了。
然而尚未睜眼,卻已經發覺了不對。
盲者雖然無需睜眼,然而玉兒卻並非天生失明,而且為了證明自己並沒有向“眼盲”的弱點屈服,她每日都和常人一般睜著眼。
即便睜著眼,依然什麽都看不到也無妨。
然而今天,她尚未睜眼,卻驚覺眼前所見,並非往日的一片漆黑,而是——
紅!
那是陽光照在眼皮上,映照出的顏色。
“莫要睜眼。”
一隻溫柔的手猛然撫上玉兒的眼皮,阻擋了她想要睜眼的動作。
試想,若是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窟之中迷失方向,若是在快要發瘋的時候,卻驟然發現了一絲光明,自然會欣喜若狂,想要盡快重見光明。
玉兒對自己的殘疾並不自傷自憐,然而是否自憐自傷,和對於光明是否還憧憬,是兩碼事。
她乍見紅光,自然想要快些睜眼,看看是否真的複明。
然而眼皮卻被人擋住,讓她不得見光,怎能讓她不急?
“令你失明的‘鐵屍雄蠶’的毒已解,自然也就能看見了,還好並不是很難的毒,再加上你本身已服了一半的解藥,毒性已經解了大半,只剩下聚集在眼睛的部分……但是久未見光,你的雙眼已經變得比一般人還脆弱,不能立即睜眼,不然驟見強光,很有可能會永遠失明……而且,為了防止還有毒素的殘留,這幾天還要敷幾天藥,放心,不會很久的……”
那隻手上有一股很熟悉,很溫暖,很令人安心的清香,很容易就安撫下了玉兒的心情。
“曲姐姐?”
“是我……安心好了,你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的……”
一手撫著玉兒的眼皮輕輕的揉著,另一手輕輕拍了拍玉兒的頭頂。
“我保證,你睜眼時,一切都會好的……”
“曲姐姐……你要走了嗎?”
聽出了曲懷觴語氣之中隱含的告別之意,玉兒問道。
被說中的曲懷觴雙手一顫。
她的雙手正放在玉兒的頭頂和眼皮上,這輕微的一顫,玉兒自然也感覺到了。
“我還有一定要做的事……所以……我必須動身啟程了……”
“不能……多留幾天麽?”
“遲則生變,若是生變,則是禍害蒼生的大災……”
“……”
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曲姐姐,你剛才說……我所擔心的不會發生……是說,叔叔回來了嗎?”
玉兒突然問道。
曲懷觴一愣,然後轉頭看了看被她包成了肉粽,丟在屋角, 而且恢復了相貌,散去了武功,到現在還因為昨晚的“醫療”而“臥床不起”的某“夜叉”……
“呃……雖然是回來了,但是為了幫他治好臉,費了不少功夫……他現在還在‘睡’著……”
曲懷觴用更加自然而溫和的語氣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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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茫茫,浪陣陣,海天共一色。
在翻滾的浪濤之間,靜靜穿梭著意味著刀兵的黑影。
那是一條船隊。
每一艘船都是足以撞在近五百人的大船,其中一艘更是巨大,顯然是船隊之中的領隊。
船上並未揚帆飄旗,似是為了隱藏行蹤。
逐浪隨波,一路向西而來。
在那最大的船上,一個身披鎧甲,頭梳和式獨髻,留著小胡子的男子靜靜坐著。
身形壯碩,雖然並不是很高大,但是那一雙眼中卻閃爍著令人感覺尖銳無比的光芒。
一個以恐怖鬼面蒙臉的黑衣人推門進來,跪在他的面前,似乎說著什麽。
“哼……”
男子冷冷一笑,並不說話。
然而,很快的,船隊開始了移動。
不止如此,在那船隊之後,十數艘小小的木艇,以快極的速度,向著船隊前進的反方向破浪而去,顯然是後方,還有大部隊。
暗潮,逐漸要翻到明面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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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語:好吧,咱不小心就又讓玉兒百合了……難道說咱都已經習慣了豎FLAG了嗎(撓牆)……最後這段應該都看懂了吧?這算是本卷的一個極高的高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