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潛微張著嘴,眼瞪得老大,一臉瞠目結舌的看著蕭楠,口裡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他想過蕭楠在自己等人的質問下會公布趙嫣和趙忠實的身份,但卻從未想過她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承認,官家將自己的兒子送到這裡來拜師,本就是奔著培養儲君來的。
古往今來,帝王心事難測,任何一個真正坐穩了帝位,手裡握有帝王權力的為君者,在他自己沒有定下儲君人選、並公布出來的之前,眾大臣可以旁敲側擊的推薦自己意屬之人,卻絕沒有人敢如蕭楠這般,在儲君人選未定之時,如此毫無遮掩的說出來,這是大忌。
可蕭楠偏偏就說了,不僅說了還說得如此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她怎麽敢?不管崔潛心裡有多少驚愕和不解,可此時此刻之前定下的萬般策略現在一個都用不上,這世上陰謀有萬千,可不管是哪一種陰謀,都需要一個合適使用的媒介或者說土壤。
如蕭楠般如此坦然和無所顧忌的亮出一切,陰謀反而沒了用武之地,她的話雖有些犯忌,卻隻犯了皇帝的忌,對天下百姓而言,卻是大實情,以她的聲望本領,天下間沒有任何人能說她不夠資格成為皇子師,趙忠實乃皇帝嫡子,若他真堪造就,能被教育成一代合格的儲君,確是天下同慶的大喜事,也就是說,如果皇帝不忌諱此事,誰也不能用這件事來攻擊她。
崔潛迎著蕭楠那睥睨天下的逼人氣勢,隻覺通體發寒,雙腿發軟,在此之前,崔潛一直覺得蕭楠得獲取如今這樣的威望和聲名,多半是皇帝念及昔日舊情,故意抬舉她,直到今日他才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了解過眼前的這位女子,這樣的一個人,自己和族人,還有宮裡的那位,和她鬥,真的有勝算麽?
不僅是崔潛,隨崔潛一同過來的幾名學生也同樣被蕭楠這番話和陡然暴發的氣勢給震呆了,這六名學生中除了崔潛入學只有一年多時間,其它人在校都超過了三年,可在場的卻從沒人見過蕭楠這般霸氣外露的模樣,自《青羲書院》創立以來,蕭楠給大家的印像一向都是寧靜平和的,這一刻的她,卻像一柄出了鞘絕世寶劍一般,鋒芒讓人不敢正視。
“崔潛同學可還有其它疑問?”蕭楠淡淡掃了仿若木雞般的崔潛一眼,又道。
“沒,沒有了。”崔潛一臉狼狽的開口。
“你們呢?”蕭楠的目光又轉向其它幾人身上。
“我們也沒有,打擾院長大人了。”其它五名學生同時開口道。
“既然大家都沒有疑問了,你們先回去,關於這兩個孩子的事,待假期結束後,我會正式出明文通告,告知全院,省得日後大家有事沒事都跑來找我質問一翻。”蕭楠收回視線,朝幾名學生擺了擺手,末了,又補了一句。
這件由豪門世族發起,企圖利用趙嫣姐弟做文章來攻擊蕭楠的事就這樣無聲的平息下去,這件事唯一的隱患是,趙嫣姐弟的身份將不再是秘密,整個院校的學生以及周圍的百姓都知道這兩人是當今官家的孩子。
趙忠實還好,他年紀尚幼,除了蕭楠等人外,沒有什麽機會與其它人打交道,趙嫣就不一樣了,《啟蒙院》的學生本多是周邊村落的幼童,之前她剛入院的時候,因人長得漂亮,處事又隨和老到,很是交了不少朋友,現在身份被公布出來之後,再也沒有小朋友敢接近她,大家看著她的眼視充滿了敬畏,趙嫣一下子就被孤立起來。
面對這樣的情況,蕭楠也沒有什麽辦法,這是他們的身份公布後必須要承擔的後果,不僅如此,
這兩個孩子從此刻開始,也會正式成為那些權力爭奪集團的標靶,當然,這件事對兩個孩子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只要趙嫣能慢慢讓人忽略她的公主身份,再次真心實意的接納她,日後,她這個頂著公主身份,和普通同學一起長大的公主,其聲望絕非那些在宮裡長大的孩子能比。而想對付兩個孩子的利益集團,也不敢明目壯膽的下手,蕭楠本身就是武學大宗師,身邊又有朱大廚這個醫毒精湛的怪胎,只要做好足夠的防禦措施,不給人有機可趨的機會,一時半會,這兩個孩子的安全隱憂也不算太嚴重。
時光繼續往前滑行,轉眼就到了景佑三年(公元1037年)三月,這一年蕭楠已經四十歲了,鴻威鏢局的老總鏢頭宋裘飛已有九十高齡,宋裘飛是武人,暗勁巔峰的大高手,但離宗師境始終有一線之遙,在此之前一直無病無痛的宋裘飛在時光的腳步邁入景佑三年後突然病了。
這一病就臥床不起,他這一病,在汴京的林芷夫婦和洛陽的宋諾夫婦都來了。(宋浩庭調回汴京任職已十余年,韓琚則在兩年前才被調回洛陽任河南府尹。)宋諾是朱大廚的弟子,無須蕭楠開口,朱大廚已主動去為宋裘飛看診,宋裘飛的身體沒有什麽大毛病,只是年紀大了,青壯年時期體內留下隱傷暴發,外力已無能為力,也就是說,大限快到了。
時年三月底,宋裘飛的病情愈發的重了,時常昏迷數日不醒,宋家所有子弟,包括宋諾的夫君韓琚在內,都告了假守在宋老身邊,三月三十日傍晚,一個身材魁梧,渾身上下布滿了滄桑和殺伐之氣的中年男子走進了鴻威鏢局的大門。
“站住,你是什麽人?”守在門口的兩名年輕鏢師不識此人,眼見他到了鏢局門口,二話不說,抬步就往裡闖,立即站出來喝問了一句。
“嗯?你們倆是新來的?也對,轉眼時間已過去十年,十年生死兩茫茫,鏢局裡想必換了不少新人,我叫江靖軒,以前也是鴻威鏢局的鏢師,如果不信,你們可以讓個人先進去通報一下。”那人被人喝住,不收微微怔一了怔,隨即停下腳步,將目光轉到這兩名年輕的鏢師身上,一臉溫和的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