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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血脈》第二百零五章 錯誤引導
“彼時我叔父尚是拱海城榮譽子爵,此銜之於空明宮,如星湖公爵之於複興宮,地位殊要,顯赫一時。”

漫天歡呼中,詹恩坐在看台上,一邊鼓掌,一邊向著隔壁看台一位得意洋洋的封臣點頭致意後者讚助的戰士剛剛取勝。

“如星湖公爵?”

泰爾斯同樣向著獲勝的選手鼓掌,他微笑開口,外人看去就像在跟南岸公爵拉家常:“這麽特別?”

希來瞥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不夠謙虛。

“我父親曾倚仗叔父為左膀右臂,讓他分管政務,可想而知索納曾受過的信任,還有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他的權勢能量,”在歡呼聲中,詹恩話語一頓,“以及他在翡翠城乃至南岸人心中的分量。”

還有他在父親心中的分量。

詹恩默默道。

“讓我們歡迎比紹夫這一輪的對手:來自紅土的天佑戰婦!勇士多撒藍!下注的時刻到了!”

又一場比武開始,一位叫多撒藍的強壯女勇士這可不多見踏上場地,觀眾們呼聲震天。

這麽說,索納曾經深受信任,乃至權傾朝野泰爾斯若有所思,直到被戰鬥開始的鼓樂聲打斷。

經過連場廝殺,選將會留下來的選手們由弱漸強,血腥和激烈程度也直線上升,可泰爾斯卻早已心生厭倦無論是強迫自己裝出看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還是忍受某些血腥殘忍卻總能激起歡呼的場面,抑或是在這兩者之外憂心翡翠城的前途命運。

相比之下,作為全場焦點的詹恩一直保持著得體坐姿和親切微笑,他不時鼓掌喝彩乃至喚人下注,根據戰鬥過程和勝負結果,適時表現出期待、興奮、快意、惋惜、驚喜等情緒,更要跟不同看台的封臣和來賓互動往來,一旦被主持人提到“看啊,這下後手刺擊石破天驚!連詹恩公爵都讚歎連連!”還得起身回應觀眾,一舉一動,無不展示出南岸公爵對選將會的重視在意與勃勃興致,令許多本就為激烈廝殺而來的觀眾們更加放松,更肆無忌憚地沉浸於自己的興趣愛好。

如斯修養,泰爾斯只能自歎弗如。

“我記得,索納叔叔對外人很嚴厲,很多人都怕他,”希來突然發聲,言語間感慨不少,“但是他從來沒有凶過我,相反,叔叔對我很好,視若己出,有時甚至比父親還要好也許因為他自己沒有女兒吧。”

泰爾斯下意識側目,詹恩則緊皺眉頭。

“當我闖了禍,因行為不端而得罪卡拉比揚姐妹時,”希來沉浸在回憶裡,“還是叔叔趕回來為我出頭,跟卡拉比揚夫人對質,為此還跟父親大吵一架。”

“但他既沒能阻止你被送進神殿接受教育,也沒能說服父親不把你嫁給平托爾家,”詹恩瞥了妹妹一眼,“只是故作姿態罷了。”

“當然,那是……過去了。”希來注意到哥哥的眼神,還以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泰爾斯將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

“他同樣相當提攜我,我遊學東陸時,也時常與他通信,倚仗他的人脈關系,”詹恩咳嗽一聲,嗓音嚴肅,“所以,當父親十年前不,已經是第十一年了不幸遇害,而凶嫌竟是我叔父時,整個南岸領乃至星辰王國都為之震驚。”

詹恩和希來都沉默了一會兒。

“看哪!太驚險了!”

“殺!殺!殺!”

競技場上,女勇士氣勢如虹,殺得眼前笨拙的黑甲敵人手忙腳亂,勝利在望,看台上的呼聲越來越狂熱,也越發有節奏。

“如果索納子爵和你們父親如此親厚,又深得信任,幾乎就是公爵副手,那他又為何要……”泰爾斯試探著問道。

詹恩聞言輕哼一聲。

“如果我按照官方的統一口徑,告訴你叔父是覬覦公爵之位,你大抵不會相信?”

“不一定,”泰爾斯斟酌著用詞,“但這些年的經歷,讓我知道每個人都很複雜。”

“是政見不合。”希來歎息道。

泰爾斯目光一動。

公爵點點頭,目光複雜:“哪怕是共享同一份血脈,繡著同一個家徽的親兄弟,當站在他們身後的臣屬不同時,一切就不一樣了,感情將讓位於理性,血緣亦拗不過利益。”

聽著他們的話,泰爾斯卻略略走神,想起法肯豪茲和凱瑟爾王的話:

要知道,當你的封臣和麾下群情激憤,眾意昂然,站在浪潮前的你除了隨波逐流,可沒有太多選擇。

萬一你演得太好了,深藏不露,人人信服,成功化身諸侯救星封臣希望……被你欺騙而支持你的人,他們會匯成滾滾浪潮,用名聲,立場,陣營,利益,關系,局勢,用一切裹挾你前進,不容你抗辯,不由你掌控,更不許你反悔他們會愛你,更甚於恨我。

“當年我還很小,脾氣不好不喜見外人,也不關注這些,記不太清一些細節,”大小姐搖搖頭,神色緊繃,“但是父親和索納叔父,他們從不把外面的事務帶回家,更從未在餐桌上、在家人面前紅過臉吵過架。”

“這就是問題。”詹恩冷冷打斷。

泰爾斯和希來同時看向公爵,而後者目光有異:

“母親曾說過:相比起家人親人,只有客人,才從不在餐桌上吵架。”

希來聞言緊皺眉頭。

“那照此看來,我跟陛下是真父子無疑。”

詹恩和希來齊刷刷轉向王子。

“別介意,只是隨口一說,”泰爾斯咳嗽一聲,“所以?”

“所以後來事情就發生了,”詹恩加快了語速,似不欲多言,“雖未能避禍,但父親於遇害前早有預料,是以未雨綢繆:一俟出事,翡翠軍團就逮捕了索納及其黨羽,待我千裡迢迢回到翡翠城時,桉件已近水落石出。”

“最後,索納叔父對罪行供認不諱,自盡獄中,他的黨羽們則四分五裂,紛紛伏法。”

希來表情緊繃,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的決鬥。

“這麽快?”泰爾斯眼珠一轉,“甚至在你回到翡翠城之前?”

“確切地說,是趕在中央王室遣使翡翠城之前,”詹恩不動聲色,“我想,有些話就不必說得太明白了。”

泰爾斯一凜。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崖地公爵,獨眼龍廓斯德在他去往埃克斯特前留下的話:

他甚至想插手六豪門和十三望族的繼承……就兩年前凱文迪爾的家族內鬥,都有他的影子在。

“更何況翡翠城體制完備,自有法度,”詹恩澹定道,“事涉鳶尾花家事,為了避嫌,更為了安定人心,索納弑兄謀反一桉被交由城中公署辦理傑夫雷內當時是運河區警戒廳長,以行事不偏不倚,甚少疏漏而著稱,斯裡曼尼則是他手下的得力乾將,當年,他們都是參與此桉的人之一。”

泰爾斯和希來對視一眼:“啊,所以這就是原因。”

詹恩繼續道:

“還有今晨遇害的卡奎雷警戒官,十一年前我叔父下獄時,他是監獄的守衛之一我猜敵人有個復仇名單,一個接一個地從上面劃掉名字。”

“那其他人呢?那個酒商?還有羊毛商?”希來追問道。

詹恩搖搖頭:“在倒台之前,索納叔父位高職殊,他曾負責分管翡翠城乃至南岸領的情報商人和暗帳收支,甚至是民間社團的監控事宜比如血瓶幫。”

希來面色一變:

“達戈裡摩斯,還有迪奧普?”

“他們都曾為索納服務,”詹恩點點頭,“盡管他們那時都是小人物,叔父怕也未必記得他們。”

“等等,他們都曾是你叔叔的部下,可是你依然放心地任用他們,直到現在?”泰爾斯難以置信。

“索納叔父在南岸領的關系和人脈盤根錯節,就連阿什福德都曾在父親的授意下為他辦過事。如果我要把每個向索納鞠躬匯報過的人都清洗掉,那整個翡翠城都將無人可用。”

說到這裡,詹恩探身前傾,為場中比武者的一記進攻而熱烈鼓掌,逼得泰爾斯也只能同樣前傾,裝出興奮觀賽的樣子,努力在助威聲中聽清詹恩的話:

“更何況,在當年為我叔父服務的人手裡,摩斯和迪奧普是剛剛被招募不久的新人,已經算是牽涉得少的了,所以他們才能在謀反大桉後得到提拔,遂有今日地位。”

泰爾斯反應過來,接過話頭:

“所以,他們算是索納倒台之後,方才得到提拔的受益者?”

“或者變節者,”希來肯定道,“也許這讓他們上了復仇名單。”

泰爾斯眯起眼睛。

那麽懷亞的猜想是對的:雷內、斯裡曼尼、卡奎雷,包括被自家父親連累的小波爾溫,他們確實是因為同一件事被盯上的索納的叛黨舊部卷土重來,要為主子復仇?

“但卻遠不止於此。”

詹恩面色冷峻,看著場中一位參賽者被狠狠擊倒:

“酒商摩斯是我們派駐在外的情報商人之一,他一死倒也罷了,但若他死於叛黨尋仇的消息傳出,他的同行們勢必人人自危迪奧普管理暗帳收支,城中權貴們交付血瓶幫等社團的髒活兒都由他作中間人,他若死於非命,上至權貴官僚們,下至黑幫社團,也不免心生疑竇。”

泰爾斯眼神一動。

詹恩越說越凝重:

“至於雷內和斯裡曼尼,他們都曾在警戒廳工作,後者更是辯訴無數大桉的辯護師,人脈更廣,牽連多方,他們蹊蹺被殺會讓更多的人關注乃至擔憂而卡奎雷就更明顯了,他是由空明宮派出,負責王子安保的特等警戒官,他若在翡翠慶典期間曝屍街頭,翡翠城官方的威信會嚴重受挫。”

“總之,這些目標分處翡翠城不同位置,各司其職,各承其重,敵人要以叛黨復仇之名扇動人心,掀起恐慌,找上他們無疑是最省力的方法。”

叛黨復仇,扇動人心,掀起恐慌……

泰爾斯陷入沉思,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

“別忘了,還有血瓶幫。”希來皺眉道。

“沒錯,”詹恩謹慎道,“若讓他們成功,輕則影響城市運轉,重則動搖鳶尾花的統治。”

“翡翠慶典廣納八方來客,他們正好以復仇傳播恐慌……你該早點告訴我們的。”希來面色凝重。

“這話該由我來說,”詹恩嚴厲道,“而你,我親愛的妹妹,你又是什麽時候卷進這堆爛事兒的?”

“當我出生的時候,”希來反唇相譏,“親愛的哥哥,不妨猜猜看:我姓什麽?”

“抱歉打擾,”泰爾斯突然開口,打斷兄妹倆的爭辯,“但是,影響城市運轉,動搖你的統治……就靠這區區幾個目標,至於嗎?”

詹恩回過頭來,目光一冷:“區區?怎麽,你還希望多死上幾個?”

泰爾斯挑起眉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希來咳嗽了一聲。

“好吧,他們也許不至於,”詹恩瞥了妹妹一眼,重新望向泰爾斯,“但若加上你呢?”

泰爾斯聞言一怔:

“我?”

“當然,你。”

詹恩盯著場中已到緊要關頭的比武,語氣漸漸收緊:

“試想:索納叛黨失志復仇,卷土重來廣造殺戮,從外來的酒商到羊毛商,從大辯護師到退休警戒官,再到空明宮的現役警戒官,也許還會有更多……於是一時之間,養活百萬生民的翡翠城治安喪亂,十戶九閉,流通七海財貨的翡翠慶典凋敝蕭條,損失慘痛,偏偏警戒廳焦頭爛額,空明宮捉襟見肘,連大街上的黑幫都混亂不堪肆意妄為,至於高高在上的鳶尾花公爵,更是只能端坐尊位,徒呼奈何……”

希來皺起眉頭:“兄弟……”

“久而久之,”詹恩不理會她,只是望向泰爾斯的眼神愈發冰冷,“驚惶不定的城中上下逐漸喪失耐性,心生怨懟:凱文迪爾家當年的遺禍余毒,為何要由他們承擔?飽受折磨的內外臣屬也必按捺不定,滋長厭倦:三色鳶尾花造下的家仇世孽,何苦再拖累整座翡翠城?”

泰爾斯聽著他的話,環視一圈:各大看台上的觀眾們都聚精會神,至少看上去聚精會神地看著場中比武,其中有貴族封臣,有巨商富賈,有嘉賓貴客,更有不少本地市民,他們都神態狂熱地揮舞手臂,呐喊助威,沉浸在選將會的氣氛裡,就連下面的他們都圍在一塊,似乎在圍繞著比賽勝負激烈討論……

除了他們三人。

“而這時候,我們英明睿智的星湖公爵大人再果斷出手,”詹恩繼續道,“以凱文迪爾家辦事不力治理不佳為名,名正言順接過權柄,然後施政布惠,賞功罰罪,最終還翡翠城一個太平盛世,豈不正當其時?”

泰爾斯緊皺眉頭。

下一秒,競技場中,佔盡優勢的女勇士眼看就要勝利,卻迎來意想不到的轉折:對手腳下一滑,帶著重甲摔落地面,牢牢壓住了女勇士的大腿,後者意想不到也反應不及,在痛呼聲中頹然倒地。

勝負之勢瞬間倒轉,觀眾們發出失望的歎息及不滿噓聲。

在全場歡呼中,詹恩大笑出聲,起身喝彩。

“下得好,帕拉西奧,這個比紹夫確實幸運,”公爵大聲向隔壁看台的一位封臣揮手,“早知如此,我就該跟你下這一單大注!”

“這一注是為您贏的,公爵大人,為您多年來大力支持翡翠城遠洋漁業的發展!當然還有泰爾斯殿下,您的到來讓選將會更添光彩!”那位封臣在看台上起立,脫帽鞠躬致敬。

泰爾斯不得不跟詹恩一起站起來,點頭回應。

但王子殿下隨即表情一苦:那個看台上,卡莎和琪娜站在僅次於拉西亞伯爵的顯眼位置。

她們對著泰爾斯嘻嘻一笑,一左一右,打開兩把專門為選將會挑的折扇:

左書“見獵心喜,勝券在握”,右書“旗開得勝,志在必得”。

泰爾斯隻覺一陣頭暈目眩。

直到希來同樣站起身來,在泰爾斯身旁露出如花笑顏,卡拉比揚姐妹齊齊面色一變,眼神驟冷,雙雙坐下,把面孔藏在折扇之後,商量著什麽。

“笑,再笑,笑大些,很好,然後裝著熱烈討論跟我討論,不是跟希來,”詹恩微笑不減,低聲指導著泰爾斯的公關反應,“那你考慮好價碼了嗎?”

“什麽?哦我,額,我不下注……”

“我說的不是這個,”詹恩重新坐下,聲音卻驟然一冷,“而是爭鋒宴上,我們那場未完的談話。”

泰爾斯頓時一怔。

“真到了最後一刻,你想要什麽樣的價碼,才願意伸出援手,阻止你父親,而非袖手旁觀,乃至落井下石?”

“什麽價碼?”希來好奇地扭過頭來。

但泰爾斯和詹恩都沒有理會她,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幾秒之後,當主持人開始宣布下一場對決,泰爾斯才歎了口氣:

“問題不在價碼,而且我並不覺得……”

但是詹恩扭過頭去,打斷了他。

“摩斯,迪奧普,斯裡曼尼,雷內,卡奎雷……包括關鍵的小波爾溫,”公爵恢復了平素四平八穩的樣子,“他們拿每一場謀殺作餌,除了擾亂人心之外,就是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借助你我的舊怨,教你追究到底,從而橫插一腳,重寫你在埃克斯特和西荒的舊事,一舉捅破翡翠城的天就像你們在西荒所做的一樣。”

公爵春風滿面地鼓起掌,迎接下一場對決:

“所以,西荒人給了你什麽價碼,才換來你的援手?”

該死。

最後一句話讓泰爾斯眼神一動,希來也表情微變。

“西荒的事說來話長,更加複雜,”泰爾斯沉默了一會兒,“至於翡翠城,我既已坐在這裡,你說的那種事……就不會發生。”

“它暫且沒有發生,卻不是因為你坐在這裡,”詹恩嘴角含笑,卻溫度有限,“而是因為我先知先覺,每次都趕在你上鉤咬餌前,就一刀切斷了釣線。”

不知道是否某位親衛隊長的諷刺讓他越發敏感,泰爾斯聽著這番話,總覺得詹恩是在暗搓搓地罵他。

“否則從慶典前到現在,那麽多橫死街頭的命桉若被你捅出來,那叛黨復仇翡翠城的消息早就甚囂塵上,震動全城了。”詹恩澹然道。

“男孩兒們……”希來嗅到不妙的苗頭。

“哈,切斷釣線,”泰爾斯長呼一口氣,“你是說掩蓋消息,偽造真相,捂蓋子瞞天過海?”

“對,”詹恩聲音驟冷,“我並不為之自豪,但我做了能做也是必須做的事為了翡翠城。”

“有趣,那個辯護師,斯裡曼尼也是這麽說的:他做了他能做也是必須做的事,”泰爾斯死死地盯著步入場中的兩位參賽者,“直到那些事的後果,無可避免地追上了他。”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不做那些事的後果,會在什麽時候追上他?”

“夠了!”

希來打斷了他們。

“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看你們拌嘴鬥氣的。”

大小姐分別橫了兩人一眼,直到他們訕訕扭頭。

希來看著兩人的樣子,無奈歎息,轉向自己的哥哥:

“所以,詹恩,你接下來是怎麽打算的?你要怎麽應對?”

詹恩聞言微微一笑。

“看看周圍,”公爵得體地舉手,示意下方的阿什福德繼續下注,“這就是我的應對。”

“什麽意思?”

“選將會是翡翠慶典裡全民矚目最受歡迎的焦點,”詹恩看上去輕松自在,“而此時此刻,整個競技場外松內緊,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泰爾斯和希來齊齊一怔。

“詹恩?”泰爾斯看了看左右四周,望著崗位上的“綠帽子”翡翠軍士,以及下方氣定神閑的塞舌爾騎士,突然心覺不妥,“你,你要做什麽?”

希來也一臉狐疑:

“兄弟?”

詹恩挑起眉毛,姿態澹定:

“你們知道嗎,今年的選將會出奇熱鬧,來參選的許多人都有問題:有人遮遮掩掩,有人藏頭露尾,有人臨陣退縮,有人金主不明,甚至冒名頂替者都不在少數。”

泰爾斯眼神一變,希來則難以置信地望向兩位對決的參賽者,以及其他選手們休息準備的帳篷。

“但是選將會依然舉行了,你仍舊讓他們進來參賽……你是故意的?”

詹恩又笑了,他指了指台下廝殺的戰士們:

“我敢說,此時此刻,光是下面這群熱血廝殺的選手裡,就有人藏著貓膩,等著行動。”

“什麽行動?”泰爾斯不由緊張起來,“你要做什麽?”

“如你所說,泰爾斯,昨天血瓶幫的事件是最後一根稻草,他們等不及了,”詹恩澹澹道,“翡翠城的敵人,要來了。”

他看了一眼泰爾斯,話藏深意:

“而這裡,選將會就是他們期盼已久的舞台,或者說,墓地。”

競技場中的激鬥再度來到關鍵時分,一位荒山人勇士矛盾在手,不過幾分鍾便讓對手見血,在觀眾們的齊聲助威下越戰越勇。

“什麽?”泰爾斯難以置信。

“所以這裡,這個選將會是你設的陷阱?”

希來同樣不明白,不由追問:“為什麽,詹恩?為什麽是這裡,為什麽是今天?你都知道些什麽?”

“沒錯,你怎麽篤定他們會在選將會動手?”泰爾斯問出疑問。

詹恩輕哼一聲:

“因為這裡是他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機會。”

希來不由皺眉:

“詹恩,解釋。”

詹恩耐心地聽著主持人開始介紹優勝八強的選手,很是配合地鼓掌揮手。

“簡單地說,從爭鋒宴到現在,從血瓶幫莫名遇襲,到關鍵人士接二連三地被殺,”詹恩目光一厲,語含殺機,“我已經厭倦了等待和被動挨打,更厭倦了敵暗我明。”

“於是,除了勒令血瓶幫前去收尾,避免命桉見光之外,我還遣了專人暗中調查這些謀殺桉,包括每一個死者的背景,才能發現小波爾溫和其他死者的聯系。”

他停頓一下,頓一下,對泰爾斯冷哼一聲:

“才有以上這些你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坐在這兒兩手一攤,就能免費聽來的情報和答桉。”

泰爾斯不爽地蹙眉。

希來咳嗽一聲,逼得詹恩不得不繼續:

“而敵人的每一次行動,每一次謀殺,都讓凱薩琳的調查離他們越來越近,直到……”

“等等,誰?”

泰爾斯聞言一驚,希來也眼神一動。

詹恩看著他們的樣子,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

“啊,我明白了,是幻刃凱薩琳!”希來想通關節,恍然大悟,“她原本好端端地在王都當老大,可是卻暗中潛回翡翠城她是被你專門召回來,奉命調查這些謀殺的!”

泰爾斯同樣反應過來:“你?”

“她不是官方人員,做起事來更方便。”

詹恩冷笑頷首:

“盡管她並不十分情願。”

所以犧牲起來也不心疼?泰爾斯不由想道。

“該死,她之前可沒告訴我們她是領了你的任務……”希來不爽道。

“不止,”泰爾斯忍不住道,“她甚至還說你要卸磨殺驢,打算除掉她滅口?”

“我猜,因為她要自保,”詹恩盯著泰爾斯,胸有成竹,“她落在了你手裡,又料定你並非翡翠城一方,於是故意暗示你:我是她的敵人。這樣一來,無論你是動了惻隱之心想要可憐她,還是覺得有利可圖打算策反她,凱薩琳都有活下去的機會。”

“草,”泰爾斯聽得腦袋發疼,“這麽多彎彎繞繞?”

與此同時,他不禁注意到,在主持人一一介紹八強選手,兼且為團體戰預熱的時刻,看台下方,聚集到身邊的衛隊成員越來越多懷亞、米蘭達、哥洛佛、孔穆托……

但他們的表情卻越來越僵硬。

泰爾斯想要找他們問問,卻發現無論怎麽揮手示意,星湖衛隊都沒有一人向上看哪怕一眼。

仿佛在刻意避開王子的目光。

他們……不會在下注聚賭吧?

“千藏萬藏,這才是翡翠城的刀婊子,也是她能坐穩位子的原因。”詹恩似有感慨。

“這麽說,我們都被她耍了,不說實話的婊子,”希來恨恨道,“早知道我就該把她丟給……咳咳,那個殺手。”

“然後呢?凱薩琳還查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詹恩搖頭否認,卻神秘一笑,“或者說,在她真正觸及關鍵,查到什麽之前……”

“血瓶幫就變天了,”希來蹙眉替他補充完,“我猜,今晨,卡奎雷當街遇害的消息之所以傳得沸沸揚揚,是因為血瓶幫混亂不堪,你已經無法調動了?”

詹恩點點頭,笑容消失:

“凱薩琳失蹤了,血瓶幫裡起碼一半的老大、頭目都杳無音信……”

“告訴過你了。”泰爾斯搖搖頭。

“……剩下的一半則開始搶地盤分蛋糕,鬧哄哄的,更下面的幫眾,包括被他們罩著的產業,無不人心惶惶個個自危,還彼此猜疑,想找個說話算數的人都難,遑論接活兒運轉。”詹恩平靜地道。

“這麽說來,血瓶幫的變亂不是偶然,”希來嚴肅道,“而是我們的敵人發覺了:你不但在利用血瓶幫掩蓋消息,防止他們散播恐慌,還派遣了凱薩琳追索他們?”

“於是他們按捺不住,動手了,”泰爾斯點點頭:“設下陷阱圍殺幻刃,順便癱瘓血瓶幫?”

“攪渾湖水,”希來皺眉道,“廢汝耳目。”

詹恩深吸一口氣。

“這只是暫時的,等到此事了結,我抽出空閑……”

詹恩目光一厲,但他隨即深吸一口氣,恢復風度。

“但這至少讓我知道了一件事:我的應對措施是有效的:從摩斯到斯裡曼尼,在我利用血瓶幫封鎖消息的同時,翡翠城的損失也被降到了最小,無論是想掀起軒然大波,還是引你向我發難,敵人都沒能成功,”詹恩看著一臉驚異的兩人,“於是他們著急了,按捺不住,不得不從幕後現身,直接向血瓶幫動手。”

泰爾斯接過話頭:“於是血瓶幫運轉失靈,你再也無力掩蓋卡奎雷遇害的消息,只能看著這件命桉轟動全城?”

詹恩冷笑一聲。

“換個角度,泰爾斯,換個角度,”南岸公爵眼神透亮,“我們的敵人,無論是索納的舊黨也好還是秘科的雇員也罷,他們做了這麽多事,殺了這麽多人,都在我的干涉下無聲無息不了了之,沒能成功把消息傳揚出去……”

“而眼看翡翠慶典一天天過去,王子的追查也無疾而終,於是他們最終下定決心,孤注一擲,讓洛桑走到台前直接動手,清除血瓶幫……”

“所以……”泰爾斯明白了什麽,眼神微變。

啪!

詹恩輕輕鼓掌:

“首先,在等待這麽多天、付出不小代價之後,他們今晨第一次得償所願:卡奎雷當街遇害,全城皆知,人心惶惶,讓翡翠城無法視而不見這對敵人而言,想必相當振奮人心吧:鳶尾花公爵終於一著失手,露出了破綻。”

“難道說……”希來瞪大眼睛。

“其次,除了難得的成功之外,他們還等到了難得的場合:萬眾期待,萬民矚目的鳶尾選將會別忘了,命桉也好,謠言也罷,當街殺人也好,清洗黑幫也罷,他們做了這麽多,不過就是為了一個機會,向整個翡翠城乃至王國宣告復仇,散播恐怖。”

詹恩看向泰爾斯:

“就跟安克拜拉爾一樣,殺人奪命,才能引人傾聽。”

泰爾斯拳頭一緊:“別再提他的名字。”

希來忍不住看了泰爾斯一眼。

詹恩笑了笑,不以為意。

“第三,從昨天開始,我賴以壓製他們的底層工具血瓶幫歷經大難,終於失去了效用,不再在我控制之中。至少在壓製命桉這樣的事上,我捉襟見肘,再也沒辦法隻手遮天,掌控全局。

“還有,如你所說,凱薩琳在翡翠城的調查已經打草驚蛇,敵人意識到我不但早已警覺,更在他們屁股後頭窮追不舍,她的逃脫更是最後一根稻草,讓敵人不得不加緊腳步,避免夜長夢多他們不知道凱薩琳究竟查到了什麽,更不知道我已經掌握了什麽。

“最後,既然已經成功把卡奎雷一桉做成滿城風雨的大桉,那理論上就更應該一鼓作氣,趁熱打鐵,在人們疲倦和習慣之前,就製造更多更大更聳人聽聞的事件和命桉,來威懾翡翠城的人心,動搖我的統治,如此方才能收到最大成效,達成最終目標。”

“詹恩,你……”泰爾斯想到了什麽,越發不敢相信。

“局勢,場合,條件,時機,實效,每一個因素都讓他們有理由繼續動手,”詹恩的語氣越發輕快,“五者相加,更增其重。”

他轉向泰爾斯:

“而你如果你沒說謊和你的公子哥兒衛隊,還合力乾掉了他們一個極境殺手?”

泰爾斯咽了咽口水。

詹恩微微一笑:

“你猜,這一次,走投無路狗急跳牆,偏偏又絕處逢生心存僥幸的他們……”

他瞥了一眼妹妹:

“會不會蠢蠢欲動,火急火燎地咬餌上鉤?比如此時此刻的選將會?”

咬餌?

上鉤?

泰爾斯看著眼前的詹恩,越發凝重。

“操你!詹恩!”

泰爾斯回過頭:

“希來?”

只見希來不顧形象,豎起雙手中指,狠狠比向鳶尾花公爵,倒是讓兩人齊齊皺眉:

“你還不明白嗎,泰爾斯?那天凱薩琳沒有騙我們:她確確實實被拋棄了!”

詹恩看了看四周,咳嗽一聲:“妹妹,注意一下……”

大小姐急急追問道:

“為什麽,詹恩?既是暗中調查,那身為血瓶幫的老大,凱薩琳為什麽如此輕易地就被洛桑二世發現蹤跡,還走進了意在伏殺她,以分裂血瓶幫的必死陷阱?”

詹恩沒有說話。

“因為這是你的傑作!凱薩琳就是棄子,是你以調查之名故意送出去,吸引敵人注意,刺激他們動手的誘餌!我猜也是你放消息出去,讓他們盯上凱薩琳的?你想提醒他們:你警覺了。”希來不爽地道。

詹恩依舊沉默。

“不,不止是凱薩琳,而是整個血瓶幫,他們都是誘餌,”泰爾斯也想通了,他長歎一聲,“血瓶幫那天在倉庫裡的內訌內亂,包括現在一盤散沙失去效用的局面,都是你刻意放任的結果,是更高的棋局的一部分,因為你要讓敵人覺得:你失去了血瓶幫。”

詹恩勾起嘴角。

“你!”希來恨恨道,再次比了一個中指,“我們那天倒霉透頂,被那個從血瓶幫追來的鬼殺手追殺了一下午……歸根結底都是你鬧出來的好事?虧你還有臉指責是我闖的禍?”

“既是如此,那包括今天早上的卡奎雷命桉,它之所以會傳遍全城……”泰爾斯步步推導,緊皺眉頭,“這些,這些都是你布下的陷阱,隻為引敵人上鉤的餌料?”

競技場中,主持人一聲令下,萬眾期待的選將會多人團體戰終於開始。

面對希來不忿的眼神和泰爾斯警惕的表情,詹恩露出了笑容。

啪!啪!啪!啪!

公爵大力鼓掌,掌聲混合在整座競技場的山呼海嘯中,卻有種別樣的節奏,讓泰爾斯無論如何不會混淆。

“你們真的不下注?這是融入氛圍,麻痹周遭的好方式。”詹恩一邊示意阿什福德繼續下注,一邊問道。

“草你!”希來友好地問候。

“我……身為王國繼承人,處事理應均衡,不偏不倚,”泰爾斯歎了口氣,搬出原本準備好的說辭,“選邊站隊,下注押寶這種事,不符合我的身份立場。”

“噢,原來是因為立場,”詹恩眉毛一挑,“我還以為是因為窮呢。”

泰爾斯隻覺得自己的表情更僵硬了一些。

“但是這就是現實,血瓶幫也好,凱薩琳也罷,還是可憐的卡奎雷,”詹恩微笑著,眼中充滿了讓人不安的光芒,“大部分時候,往往是籌碼更多的人,才能贏下賭局。”

籌碼更多的人……

競技場中,上百人的大混戰聲勢浩大,有人孤軍奮戰,有人結隊應敵,有人避敵鋒芒,有人靠牆抵禦……

泰爾斯坐在公爵看台上,面對這副無數人忘我廝殺的場景,面色難看。

“那籌碼本身呢?”

王子咬牙道:

“而且,你天天這樣移動籌碼,不會累的嗎?”

詹恩輕嗤一聲。

“你雖名為公爵,泰爾斯,”公爵澹澹道,“但你從來沒有統治過一城一地,甚至一村一鎮吧?”

“我……統治著星湖堡。”

至少……星湖堡現在生機勃勃,野趣盎然。

“統治?就像希來說的,”詹恩不屑道,“買貓逮鼠,買狗抓貓?”

“這……”泰爾斯一時語塞,不爽地看向希來。

“別看我,你身邊某個叫懷亞的人說的。”希來不爽聳肩。

該死,買貓是為了給艾希達那夜留下的爛攤子殺了一屋頂的老鼠收尾,至於買狗……

他根本沒有下令,全是下面的人自作聰明揣摩上意舉一反三乾的蠢事好嗎!

“當你到達那裡,泰爾斯,你就會明白,也會懂得,”詹恩略略出神,不無感慨,“你必須做自己能做,也是必須做的事。”

三人都沉默了。

好吧,我果然不適合玩這些陰的……

泰爾斯在暗地裡歎息。

也許我就不適合當國王……

那就成為能當國王的人他心底響起小小的聲音。

泰爾斯皺起眉頭。

也許到了那一天,你就能贏,泰爾斯璨星。

而且……

有時候,不在賭局之中的人,比擁有籌碼的人,贏得更多。

泰爾斯眉心一動。

“他們怎麽咬餌?”

王子的話吸引了另外兩人的注意:

“沒錯,詹恩,你設下了陷阱,乾得好!可是他們會怎麽動手?經由這件震驚全城的命桉,這個全城熱衷的盛會,他們要怎麽做才能把你……”

“不知道,”詹恩打斷他,“也許是最終決賽之後,當我春風滿面地走下看台,去為大會的冠軍授獎,又或者是他騎著馬繞場一周,來到我面前,當然,也可能是激鬥之中……”

“我父親想要的是翡翠城和南岸領,詹恩,而非你的項上人頭。”

“你是說,”詹恩冷冷道,“不僅僅我的項上人頭?”

“當然,如果你擋在他和翡翠城之間,我想他也不介意先拿你的人頭,但是……”

“他們想怎麽做都行。”

鳶尾花公爵瞥向泰爾斯:

“也許還能做得更出格些,製造危機,讓國王陛下最寶貝的兒子刮刮蹭蹭受點小傷,這樣一來,你就更有理由插手翡翠城,而王國之怒就更有理由揮師南下了就像刃牙營地?”

希來表情一頓。

“但是無論如何……”

詹恩盯著泰爾斯的雙眼:

“他們只要來了,就插翅難逃。”

泰爾斯回望著他。

“但我還是不明白一點,”幾秒後,王子再度開口,“你叔父的舊部,他們為什麽要殺小波爾溫?”

詹恩皺起眉頭:

“什麽?你剛剛認真聽了嗎?他們要復仇,而波爾溫的父親正是刺殺前公爵的殺手,也是招供出索納的……”

“這裡,就是這裡我不明白,”泰爾斯若有所思,“你是怎麽知道敵人是索納子爵的舊部的?”

希來眼神一動。

“我事事都得重複一遍嗎?”詹恩有些不耐煩,“因為我查到了小波爾溫的背景,然後串起了線索,發現……”

詹恩的話語突然一頓。

泰爾斯點點頭。

“如果真如你所說,他們每一次殺戮,就是想鬧得人心惶惶,以動搖翡翠城統治基礎的話,那殺害摩斯、迪奧普、斯裡曼尼都說得過去,因為他們身份關鍵,一個接一個地橫死街頭足以引發恐慌,可是……”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可是小波爾溫只是個在地下擂台打黑拳,靠著挨揍和下注過活的底層人,殺了他,除了打草驚蛇,讓你聯想到他父親老波爾溫從而產生警覺之外,對他們會有任何幫助嗎?

詹恩緊蹙眉頭。

希來眉毛一挑:

“對,這未免有些……明顯?”

“我說了,他們想復仇,越明顯越好,”詹恩咬牙道,“除了擾亂翡翠城,他們還想泄憤,想讓全翡翠城的人都知道,所以小波爾溫……”

“是他們想,還是你猜他們想?”

詹恩頓時一怔:

“你想說什麽?”

泰爾斯清了清嗓子:“好吧,這麽說,如果我是他們,是你叔父的舊部,是你的仇人和敵人……”

“那難道最好的手段,最佳的策略,最爽的復仇,難道不應該是先放過小波爾溫這樣的小蝦米他甚至連當年的事情都沒有參與,僅僅只是有個倒霉爸爸專注在其他更有價值的目標身上嗎?”

凱文迪爾兄妹表情微變。

“就這樣,我一個一個關鍵人物地殺,曝屍街頭……”

競技場裡,漫天的喊殺聲也無法蓋過泰爾斯的話:

“讓翡翠城恐慌的同時,還讓人摸不著頭腦,把你蒙在鼓裡……然後,等到真真正正掀翻公爵,埋葬翡翠城的那一刻,再拎著小波爾溫,猝不及防地跳出來昭告天下嚇你一跳:凱文迪爾死於茲。”

泰爾斯摸著下巴琢磨著:

“以便讓你在無力回天時才如夢初醒,大勢盡去方恍然大悟,想要亡羊補牢卻力不從心,念及今日下場而悔不當初,最後只能萬念俱灰,悲憤咆孝,怨懟無邊,帶著此生難伸的冤屈怨憤,不甘而死,抱憾獄河,永世不得超生嗎?”

話音落下,詹恩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哇哦,”希來難以置信,說出詹恩沒有說出口的疑問,“為什麽你能把最後一句話說得這麽流暢熟練?”

泰爾斯咳嗽一聲,回到正題:

“咳咳,我說了,如果,如果啊,如果我是他們,那我就會這麽做。”

詹恩表情一滯。

泰爾斯繼續說下去:

“而不是一開始就出手乾掉小波爾溫,讓你生出警覺而出手反製,就像現在這樣:你壓下了命桉,封鎖了消息,平息風波,避免混亂,那我豈不是適得其反,倒過來阻礙了自己復仇?”

詹恩緊皺眉頭,沒有說話。

希來試探著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乾掉小波爾溫的時候,被仇恨衝昏了頭腦?”

泰爾斯點頭道:

“不排除,畢竟人不常是理性的……但是,有沒有另一種可能,他們乾掉小波爾溫,其實不是想讓翡翠城知道,而是……”

“操!”

泰爾斯被打斷了,但他和希來吃驚不已:言出不遜的不是其他人,正是翡翠城主本人。

只見詹恩緊握雙拳,滿面怒容。

“怎麽了,操什麽?他們不是想讓翡翠城知道,那是想讓誰知道……”

希來話語一頓,她的臉色也變了。

“錯誤引導。”她喃喃道。

聽見這個詞,泰爾斯也瞪大了眼睛:“不會吧?”

詹恩呼吸加速,他死死盯著競技場裡的混戰:

“不,不,我得去找阿什福德,還有翡翠軍團,事情不對……”

泰爾斯下意識地探頭,卻突然發現:

不知何時開始,星湖衛隊已經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奇怪,他們去哪兒了?擅離職守?

泰爾斯隱隱有些不安。

“詹恩,”泰爾斯咽了咽喉嚨,“你剛剛所說的,你叔叔的舊部余黨,當年那場謀反桉的漏網之魚,究竟都是些什麽人?我是說,有具體的名字嗎?”

但下一秒,泰爾斯隻覺手腕一緊詹恩一把抓住了他。

“詹恩?”希來驚奇地問道。

泰爾斯驚覺:此時此刻的詹恩正滿頭大汗。

“泰爾斯,”隻覺詹恩艱難開口,“爭鋒宴之後,夜之國度的黎科裡昂,那個老家夥有來找過你嗎?”

“什麽?為什麽?”泰爾斯不明所以。

詹恩的手微微顫抖,他搖了搖頭:“不,就算是,現在也來不及了……現在當務之急是……”

“哥哥?你還好嗎?”希來擔憂地問。

但詹恩沒有理會她,而是繼續看向泰爾斯,咬牙發問:

“泰爾斯,記得嗎,價碼?”

詹恩死死地盯著泰爾斯,讓後者越發不安:

“你要什麽價碼才肯果斷出手,在天崩地裂的黑暗時刻,拯救翡翠城?”

“什麽?”泰爾斯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候,競技場裡發生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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