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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血脈》第八十一章 追兵
皓月,岩石,篝火,野外,男人。

泰爾斯醒來的時候,地獄感官反饋給他的就是這麽一幅景象。

很好,他沒有被綁起來。

泰爾斯輕輕睜開眼睛,在後腦的疼痛和陣陣的眩暈感之下,悄然摸索著腰部。

“在找這個嗎?”

銅鑼般的嗓音響起。

泰爾斯歎了一口氣,放棄了摸索,艱難地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那是我的。”

夜晚的篝火旁,蒙蒂表情悠然地靠坐著一棵樹,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jc匕首在男人的手裡輕巧地來回旋轉,耍出不少花樣。

“不得不說,挺鋒利的。”

亡號鴉把匕首轉成反手,在空中迅捷一削,在輕微的破空聲中收回手臂。

“我也算是對武器了解頗多,居然完全辨認不出它的原材大概是某種罕有金屬,嘖嘖,果然王室就是王室。”蒙蒂彈了彈jc的鋒刃,饒有興趣地嘖舌道。

泰爾斯無奈地扭了扭脖子,舒緩著疼痛的後腦順便觀察四周。

他們已經不在原來的那個樹林了,而是身處一個地勢複雜、怪石嶙峋的荒野上,男人還在一塊斜向避風的巨岩下生了火。

蒙蒂背後的樹上拴著兩匹馬,鞍具精良,其中一匹裝著箭囊,另一匹甚至掛著長劍盾牌一看就是戰馬。

在地獄感官裡,蒙蒂的輪廓跟正常人無異,呈現透明的人形,但泰爾斯看得到,跟要塞之花、王國之怒和隕星者這些人一樣,這個極境高手的體內蘊藏著奇異的力量,在肌肉血管間潛伏,偶然驚鴻一掠。

馬在對面,武器也沒有,這是個我不熟的荒野,敵人還很強大。

泰爾斯暗中搖頭:逃跑的幾率很小。

就在他仔細觀察的時候,蒙蒂已經放下了匕首,遠遠拋來一塊肉干和一個水袋。

泰爾斯手忙腳亂地接住,隨即微微皺眉。

“就這些?”

王子拍了拍肉干上的灰塵,一臉嫌惡地道:“你既然生了火,就不能打個獵烤點肉什麽的?”

蒙蒂搖搖頭,渾然不當一回事。

“抱歉啊,養尊處優的殿下。”

“在野外,肉香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生火就已經很過分了,”亡號鴉隨手抓起另一份肉干,塞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著,“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吃。”

泰爾斯又貌似哀愁地歎了一口氣,輕咬一口肉干,擺出一副難以入口的樣子,不滿地看著蒙蒂。

對面的男人似乎很感興趣地看著王子這副食不下咽的樣子,發出低低的嘲笑。

“這是什麽地方?”王子似乎放棄了抗議,頹然地盯著蒙蒂,掃過他手邊的jc匕首:

“我們在哪兒?”

蒙蒂又撕扯了一口肉干,故意輕笑道:

“在路上。”

在路上。

泰爾斯輕輕皺眉:“哇哦,真精確。”

“真抱歉沒給你帶來地圖,”蒙蒂諷刺道:“尊貴的殿下。”

“秘科的人,那些本該等在叢林裡接應我的人……”泰爾斯淡淡道:“你把他們怎麽樣了?”

蒙蒂聞言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暢快,雙肩抖動,仿佛一想到這事兒就非常開心。

這讓泰爾斯心中一重。

“我不是說了嗎,”蒙蒂眨眨眼睛,面有得色:“他們‘很忙’。”

沉下表情的泰爾斯沒有回應,而是默默地打開水袋。

他把壺嘴扣上嘴巴,默默啟動地獄感官,再一次仔仔細細觀察了一遍周圍,包括月亮的位置。

現在是深夜,距離他擊暈我,起碼過了好幾個小時。

只是……

奇怪。

“只有你一個人?”王子喝了一口水,

淡淡問道。蒙蒂皺起眉頭。

“怎麽?”

亡號鴉微微眯眼,目光中閃過一絲警覺:

“是不是覺得,如果只有我一個的話,你也許會有機會?”

泰爾斯瞥了一眼他身邊那個裝著弓弩的袋子,又看了看靜靜躺在地上的jc匕首,微微歎息。

“算了。”

“我沒妄想過,能單挑埃克斯特最出名的前哨斥候。”

蒙蒂輕笑一聲。

亡號鴉目中閃過寒光,讓泰爾斯再次覺得如芒在背,坐立不安:“那就別這麽看著我你沒有機會。”

泰爾斯放下水袋,擦了擦嘴角。

“但你真的只有一個人。”

蒙蒂眉心一聚,話語冷淡下來:“你喜歡廢話?”

泰爾斯搖了搖頭。

但他依舊微微一笑:“這能說明其他問題怎麽,你害怕被人發現?發現你私自擄走了星辰王子?”

“比如被龍霄城,和被你的好哥們兒尼寇萊發現?”

蒙蒂抬起頭,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冷。

“哈。”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泰爾斯挑挑眉毛,放下水袋,重新撕咬起肉干。

“也對,你背負的可不是我,而是兩千騎兵。”他含糊地道。

蒙蒂的目光微微一動。

“記得嗎,星辰王國的兩千騎兵,還待在靠荒漠的邊境上,等著干涉自由同盟的戰事。”

王子吃力地撕扯著生硬的肉干,時不時喝一口水:“關系祈遠城和龍霄城兩大領地的利益。”

“帶著我,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呢,蒙蒂勳爵。”

泰爾斯輕聲道:“你做好準備了嗎?”

蒙蒂沒有說話,臉色卻徹底板了起來。

“你的話太多了。”

但泰爾斯不以為意地搖搖頭:“但你很自信,對麽?”

“因為你是全埃克斯特上下最好的斥候,祈遠城的軍隊也為之增色不少。”

亡號鴉冷哼一聲,看著他的眼神越發不善:

“拍馬屁沒法幫助你,殿下。”

他冷淡而不悅地道:“所以,為什麽不吃完你手上的食物,然後乖乖閉嘴呢?”

然而就在此時,泰爾斯卻突然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

蒙蒂先是微微詫異,然後一臉懷疑地看著他。

“我明白了。”泰爾斯就著水吞下最後一口肉干,拍了拍半飽的腹部,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開心。

“你啊,亡號鴉……”

蒙蒂的臉色則越發難看,態度也越發不悅。

“見鬼。”

“明白什麽?”

泰爾斯勉強收起笑容,拉回盯視著對方的目光,用力搖了搖頭:“沒什麽。”

但他再次撲哧一笑,像是忍不住笑意:“只是哈哈突然發現,我真是太遲鈍了。”

蒙蒂的眼神凌厲起來。

亡號鴉冷冷道:“你說了這麽多,讓我有種不好的感覺:你在謀劃些什麽,或者知道了些什麽。”

泰爾斯仿佛專心致志地吃著他的肉干,但一雙眼睛卻從未離開蒙蒂。

蒙蒂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寒聲道:

“他們說你很會說服人,動搖人。”

“所以也許下一刻,你就會說出某些讓我猶豫的事情來?”

泰爾斯這才收斂了笑容,但他聳了聳肩,絲毫不見懼色:

“你會猶豫……也許,因為你本來就很心虛?”

話音落下,空氣陷入沉默。

隻余下篝火劈啪作響。

亡號鴉臉上的暖色完全消失了,這一次,他默默地望了王子很久。

望得泰爾斯心中忐忑。

幾秒後,蒙蒂冷笑一聲,站起身來:“你知道,要克服猶豫,有個好方法。”

泰爾斯微微一愣,看著向自己走來的亡號鴉,不自覺地向後一縮。

“什麽?”

但蒙蒂已經來到了自己面前。

他重新現出那種獵殺般的獰笑,捏起拳頭:“那就是別給自己猶豫的機會。”

“吃完了嗎?”

泰爾斯一陣心悸,他下意識地起身,就往後躲:“等等,你……”

但泰爾斯的話還沒有說完,蒙蒂表情一變,竟像是絲毫不用蓄力一樣,閃電般欺身向前!

“砰!”

一聲悶響,泰爾斯甚至連對方的動作都看不清,就再次昏厥了過去。

“又醒了?”

這是泰爾斯在饑餓和顛簸中醒來後,渾渾噩噩中聽見的第一句話。

依舊屬於那個男人。

入眼的第一樣東西,是地面。

地面上的青草、石塊、泥土……

等等。

它們怎麽都在向後移動……

移動著的地面?

泰爾斯猛地一驚!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這才驚訝地發現:他正姿勢難看地趴在馬鞍上,隨著馬蹄緩緩前進,頭手在一側,腿腳在另一側。

王子下意識就要掙扎起身,卻發現自己跟馬鞍牢牢綁在了一塊,連伸直身子都做不到!

“可惡……”

泰爾斯感受著渾身的酸痛,痛苦地向四周望去: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但他們走在一條滿布雜草的小徑上,兩側杉木雲集,跟昨天的宿營地,顯然又不是一個地方了。

見鬼。

這到底是什麽操作啊。

泰爾斯臉色凝重地看著在地上一起一伏的馬蹄,心中一沉。

他死命抬頭看向另一匹馬上,悠閑吹著口哨的蒙蒂。

“該死,這是你應該給王子殿下的待遇嗎?”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覺得腰腹疼痛越來越難以忍受,不禁咬牙咒罵道:“你確定,你上頭不會找你算帳?”

“我要是死在半路上怎麽辦?”

亡號鴉從馬匹上回頭,嘿嘿一笑:“可你不是還沒死麽?”

“而且我確定不會!”

“哈哈哈哈哈”

泰爾斯重重地長歎一口氣,看著自己被綁縛的身子,不禁垂下了頭,隻覺得倒霉透頂:

“你老戲骨,你用力過猛了啊。”

亡號鴉似乎沒聽出泰爾斯的話外之音,他放慢了馬速,跟泰爾斯並排行進。

“聽著,多話的小子,”蒙蒂的笑容很瘮人:“為了我們路上的清淨和順利……”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只見蒙蒂輕松地舉起兩隻手指,一副獵物到手的愉悅感在臉上升起:

“選擇一,你可以繼續碎嘴多話……”

但他還沒說完話

“我選二。”

泰爾斯冷冷道,連表情和情緒都不看。

這讓蒙蒂的臉色僵了一瞬。

他偏過頭,看了看自己舉起的手指,有些不快地抓了抓下巴。

“媽的,”亡號鴉不悅地道:“我甚至還沒開始說呢。”

“哼。”

泰爾斯不假辭色地回復他,生硬地頂回去:“反正選擇一的結果總是最差勁的,不是麽?”

蒙蒂不滿地哼了一聲,自討沒趣地回過頭去。

他們在路上走了大概有一個小時,久得泰爾斯只剩喘息的力氣。

被掛在馬背上的感覺,真的是……哎喲我的天……

“嘿……那個大嘴的……”

“隕星者對我說過,他能在五秒鍾內扭斷你的脖子,”此刻泰爾斯隻覺得意識模糊,腰酸背痛,頂著馬鞍的腹部都快被磨穿了,這使得他對眼前的人恨得牙癢癢:

“老實說,現在的我還真期待那一幕。”

坐在馬上的蒙蒂微微一僵。

“五秒鍾?他是這麽說的?”

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但不過一瞬間,蒙蒂就收回了情緒。

他輕蔑地一笑,轉向在馬背上咬牙切齒的泰爾斯:“現在我相信了,你確實是個麻煩至少在煩人這方面。”

“都這樣了還堵不住你的嘴?”

泰爾斯痛苦地喘了一口氣,竭力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看,這就是問題所在。”

“當我還在龍霄城手裡的時候,他們認為我是麻煩,”王子的汗水倒著滴下地面,開口頗有些艱難,聲音嘶啞:“但他們失去我之後,才會想起來,我還是個籌碼。”

“而現在,我在你手裡了。”

少年竭力抬起頭來,冷汗淋漓,卻依舊竭力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猜猜看,誰最麻煩?”

蒙蒂冷哼一聲,馭馬近前。

他緩緩抬起手刀,對準泰爾斯的脖子。

泰爾斯頓時寒意上湧,被驚嚇的感覺重新回到腦海裡。

“好了好了,別動手,”王子懊悔地低下頭,大叫道:“我會合作的!”

蒙蒂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但泰爾斯齜牙咧嘴地扭著,再度開口:“我隻問最後一個問題……”

“你確定,我們走對路了?”

亡號鴉狠狠皺眉。

蒙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不是選的二麽?”

泰爾斯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他的手刀就重重落下!

“砰!”

劈上泰爾斯的脖頸。

看著(再一次)暈過去的王子,亡號鴉滿意地點點頭。

他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在馬匹的搖晃中喃喃道:

“這下安靜多了。”

泰爾斯發誓,這是他迄今為止的短短人生中所走過的最艱難的路,睡過的最可怕的覺,碰過的最無聊的人。

他每天的行程就是吃了昏,昏了醒,醒了吃,吃了再昏。

似乎蒙蒂也樂此不疲,一旦泰爾斯稍稍多話或者觸怒他,基本上就是手刀伺候,時不時來上一句“準則第一條”。

以至於泰爾斯有時在馬背上醒來,有時在曠野上睜眼,每一次的清醒只能看見景色變幻,日月輪替,甚至都不曉得時間流過了多少。

腰酸背痛,腿手抽筋,頭暈目眩,眼花耳鳴,這些更是家常便飯。

我的天。

快要發瘋了的泰爾斯痛苦地在心底哀嚎:

養豬都沒有這麽殘忍啊喂!

感覺像是回到了廢屋不,比那更慘。

他暗暗表示:自己記住了這個人亡號鴉,內德·蒙蒂。

該死的混蛋。

回去就要他好看!

泰爾斯咬牙切齒地想。

然而就在泰爾斯以為,這樣的生活要持續到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終於有一天,他在馬背上醒來時發現了不一樣的事情。

這一次,他是被強行搖醒的。

“喂,醒醒!”

泰爾斯從渾渾噩噩中睜眼的時候,亡號鴉的聲音有些焦急和凝重。

又是一個白天啊。

唉。

適應著光線的王子一片茫然:“怎麽?”

“你迷路了?”

他這才發現,周圍的景色又不一樣了:從杉叢遍地和怪石嶙峋的丘陵,變成了稍有起伏的緩坡,樹木減少,雜草增多。

這裡是……

泰爾斯痛苦地伸了伸頭手,舒緩著久趴馬背帶來的痛苦他都快習慣了,甚至衍生出了一套利用獄河之罪緩解疼痛的方法。

“你不想被龍霄城抓回去吧,王子殿下?”

蒙蒂冷冷地道。

泰爾斯稍微清醒了一些,他這才突然意識到,蒙蒂的話語不對頭。

王子臉色一肅:“怎麽了?”

蒙蒂一手抓著自己的馬韁,一手抓著泰爾斯的,他的馬速比平時快上不少。

“我們剛過暮雪河渡口,”蒙蒂向後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眼神可怕:

“有人盯上我們了。”

感受著他話語中的沉重感,泰爾斯一個激靈,回想起現在的處境。

剛過暮雪河……

盯上我們……

“誰?”他警覺地問。

蒙蒂搖了搖頭,神色緊繃:“不知道,但要我猜應該是龍霄城,或者倫巴的追兵。”

泰爾斯微微一動:“你怎麽知道?”

亡號鴉輕嗤一聲。

“我就是知道。”

他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認真地看了看四周:“這是斥候的直覺空氣裡的味道很熟悉。”

泰爾斯怔住了。

追兵?

怎麽會……

“如果你不想被抓回去,”蒙蒂寒聲道,話語裡帶著警告的意味:

“那就好好合作。”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他。

“怎麽合作?”

蒙蒂垂下眼神,對著他的手腳示意了一下:“我們不能再慢慢悠悠地郊遊了,必須放開馬韁,疾馳前進。”

“你也厭倦了昏在馬背上睡覺吧讓我感覺自己像是個人販子。”

亡號鴉一臉嫌棄地道:“如何?”

泰爾斯定定地望著他。

過了好幾分鍾,王子終於露出笑容。

“當然。”

他肯定地道。

“從這兒到目的地還有一大段距離,”泰爾斯點點頭,眯起眼睛:“面對整個龍霄城的追索,我們彼此需要的都是合作者。”

“而非麻煩製造者。”

“我們不是敵人,蒙蒂勳爵。”

泰爾斯收起笑容,肅穆道:“尤其是面對龍霄城。”

蒙蒂吐出一口氣,也漸漸泛出笑容,那種盯上獵物的不祥感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太陽下,亡號鴉眉毛一挑:“很好。”

他笑了笑,從懷裡掏出連鞘的jc匕首,乾脆利落地割開綁縛泰爾斯的繩子。

泰爾斯舒出了一口氣:終於。

他手腳麻木地直起腰來,在馬上坐正。

感覺像是好幾輩子都沒正常地騎過馬了。

泰爾斯發出滿意的讚歎:腳踩馬鐙給他一種踏實的安心感。

“怎麽樣,能行?”蒙蒂瞥了他一眼,目光微妙。

泰爾斯活動了一下手腕,搓了搓發麻的腰部,深吸一口氣,隻覺得活力重新回到了身上。

“重獲新生。”他淡淡道。

“非常好。”蒙蒂陰惻惻地一笑,把jc匕首拋回給泰爾斯。

泰爾斯接過自己熟悉的匕首,心中越來越安定。

果然……

“現在,坐穩你的馬,拉好韁繩,控制方向,跟著我,玩兒命地跑,”蒙蒂拍拍自己裝著弓弩的袋子,把箭囊從馬鞍上提起,表情嚴厲:“當然,別想逃跑,我不想用箭把你射下來比如射穿你的蛋蛋。”

“相信我,我能做到。”

泰爾斯心中一寒,他挑挑眉毛,握住韁繩,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蒙蒂舔了舔嘴角:“準備開始了。”

“記得,是‘玩兒命’地跑!”

下一秒,蒙蒂手上的繩子抽出,重重地抽上泰爾斯和他自己的馬匹!

在久違的暢快感中,隨著馬蹄聲響,馬速加快,空氣刮過泰爾斯的手臂。

他在馬鐙上微微用力,身軀前傾,以便馬兒加速,跟上蒙蒂的馬蹄。

“咯噔、咯噔、咯噔……”

泰爾斯舒服地吸進一口空氣,眯眼感受著強風刮面的力道。

這可謂是他這幾天來最痛快的一天!

但僅僅十幾分鍾後,泰爾斯就心中一沉。

“等等!”他對著前方的蒙蒂大吼:

“我們為什麽轉向了?”

“為了避開追兵?”

亡號鴉回過頭,不容置疑地吼回來:

“少廢話!”

“跟著我就對了!”

“別放松,他們不好對付!”

箭在弦上,泰爾斯只能壓下滿心的疑惑,跟著這位不靠譜的向導,一路向前。

緊張的疾馳中,他們跑了整整一天一夜。

途中幾乎沒有停頓,連進食都是在馬上解決的。

而他們眼前的景色也慢慢變換:緩坡變成了開闊的荒野,樹木幾乎消失了,就連雜草也不常見到。

荒野之上,目中所見,大多是光禿禿的大塊灰岩。

所以,當清晨再次到來,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一條淺得差點連水袋都裝不起來的小溪,扎營休憩的時候,連馬兒都累得哀鳴連連。

“我們到哪兒了?”

泰爾斯幾乎癱倒在地上,他靠著一面岩石喘著氣,一邊往嘴裡灌水一邊問道。

“荒石地,”這一次,蒙蒂回答得很乾脆,他也猛地灌了一口水,但臉上卻沒有放松或疲乏,眼神依舊警醒:

“已經是祈遠城的治下了。”

“下一步,我們就不用再避開人群了甚至能直接到村莊補給。”

泰爾斯表情一僵。

荒石地。

“所以,我們確實要去祈遠城?”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所以,大荒漠就在南方。

蒙蒂聳了聳肩,並不答話,只是撕下一條肉干,送進嘴裡天知道他怎麽能做到下馬就吃,上馬就跑,躺倒就睡的。

比如泰爾斯就感覺自己快累脫了,連吃飯的力氣也不看。

“你是不是繞路了?”泰爾斯呼哧呼哧地喘息著:“總感覺,你走的不是直線?”

蒙蒂輕蔑地瞥了他一眼。

“閉嘴,出門在外,就要聽專業人士的。”

帶著淡淡的擔憂,泰爾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所以,我們甩開追兵了?”

“當然,”蒙蒂看上去心情很好,眉宇舒緩,居然回答了他的問題:

“哪怕帶著累贅,我依然是埃克斯特最好的斥候。”

看著面色自得的亡號鴉,泰爾斯不禁挑起眉毛,在心裡喃喃道:累贅……

“所以,追蹤我們的到底是誰?”

蒙蒂只是搖搖頭:“你最不願意看到的人。”

“好了,我建議你現在就閉嘴,好好睡上一覺或者我來幫你入眠?”

泰爾斯隻得訕訕地回過頭,免得再一次被打暈。

他在沙塵遍地的荒石地裡,挑了一塊比較平坦的大岩,毫無顧忌地躺了下來,恢復著體力,思索著下一步。

被蒙蒂俘虜的時候,一開始,泰爾斯以為情況很糟。

後來,跟蒙蒂的第一次談話之後,他驚喜地發現,情況很好。

然而現在,在跟著亡號鴉奔馳了一晝夜之後,泰爾斯再次皺起眉頭:不,情況沒我想象那麽好。

想到這裡,泰爾斯擔憂地望了一眼蒙蒂。

這個人……

並不是我想象中那麽簡單。

而是要麻煩得多,複雜得多。

距離回國,已經很近了。

現在,我需要一個機會。

一個機會。

這麽想著,泰爾斯靜靜地閉上眼睛,進入夢鄉。

但這次的睡夢卻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嗖!”

一聲急促的銳響,將泰爾斯從夢中驚醒!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對這聲奇異的急響印象深刻!

這是……

這是?

“警戒!”

蒙蒂氣急敗壞的喊聲傳來,讓泰爾斯回過神來!

正午,太陽當空,將光禿禿的岩石曬得滾燙,泰爾斯汗水淋漓地爬起身來,這才發現,蒙蒂早已經武器在手,臉色猙獰地看著後方。

空氣中的緊張感染了從夢中驚醒的泰爾斯,他猛地甩了甩頭,站起身來。

“怎麽回事?”泰爾斯摸上懷裡的匕首,驚愕地看著四周,卻什麽也沒看到。

正在他準備發動地獄感官時,回應他的卻是亡號鴉那包含怒意的冷哼:“怎麽回事我們搞砸了。”

蒙蒂似乎滿面惱色,不斷地磨著牙,眼神可怕:“媽的,怎麽可能……”

“他們到底是怎麽發現的!”

泰爾斯從來沒看到他這副模樣過,倒像是惱羞成怒一般。

但蒙蒂的身體繃得越來越緊,像受驚炸毛的野獸一樣,死死盯著一塊岩石的後方。

泰爾斯愣住了。

怎麽……

但他突然回想起最關鍵的部分。

“剛剛的聲音,”泰爾斯驚疑地道,死命回憶著記憶裡的印象:“有些像龍霄城巡邏隊的響箭, 但又有些區別,我一定在哪裡聽過……”

而就在此時。

一個嘶啞而低沉的男性嗓音,緩緩地從岩石後面傳來:

“因為那不是巡邏隊的響箭。”

那一刻,泰爾斯和蒙蒂驟然色變!

這個聲音……

陌生的馬蹄聲從岩石後響起。

一個白色披風,背刀蒙面的漢子騎在馬上,從岩石後走出,一雙眼眸滿布血絲,卻依舊凌厲如刀。

泰爾斯僵住了:披風,蒙面他認得這副裝束。

他是……

他是……

來人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輕輕地拉下面巾,露出蒼白而鮮明的面部輪廓。

看清了來人,蒙蒂痛苦地捂住額頭,咬牙猛跺了一下地面:“狗娘養的!”

只聽來人嘶啞地道:“那是沿用了將近百年的,龍霄城白刃衛隊的信號弩箭。”

“六年前,它曾在龍霄城無數次響起。”

泰爾斯歎了一口氣。

下一秒,少年掏出口袋裡的肉干,一把塞進嘴裡,努力嚼碎。

“大廳裡,我是這麽告訴過你的吧。”

“泰爾斯·璨星。”

太陽之下,龍霄城的前白刃衛隊指揮官正全副武裝地騎在戰馬上,背著他的旭日軍刀,睜著那雙可怕的眼眸,死死瞪住神情灰暗的泰爾斯,居高臨下,如是說道。

泰爾斯和蒙蒂彼此對望一眼,神情難看。

“‘你自己小心,最好別落在我手上。’”

隕星者,瑟瑞·尼寇萊勳爵的聲音在此方荒野上響起,其中蘊藏著一股殺氣騰騰的寒意:

“否則,你連後悔的機會都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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