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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血脈》第二百二十五章 卷末 公爵
栗發騎士的自我介紹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一會兒。

而他則安然地騎在馬上,任由大家打量,絲毫不顧數十架騎弩依舊對準著他的事實。

王室衛隊?

守望人?

泰爾斯重新開始觀察這位自稱王室衛隊守望人的騎士,不自覺地把他與薩克埃爾進行比較

他不像薩克埃爾的身形那麽有壓迫感,表情也不像刑罰騎士那樣堅毅苦澀,相反,即使穿了甲胄,馬略斯看上去依舊文質彬彬而身姿優雅,像是紈絝子弟多於精銳衛隊。

“托蒙德·馬略斯?”

幾秒後,咀嚼著這個名字,德勒的眼神銳利起來。

保羅在一側皺起眉頭

“德勒,這個名字……”

德勒點了點頭,向自己的親衛隊長說了什麽,在場的鴉哨們才算收起了氣勢洶洶的騎弩。

氣氛好了一些。

可德勒似乎未曾放松,他回頭問泰爾斯

“你認識這些人嗎?”

泰爾斯壓住歎氣的衝動。

拜托,我才剛剛回國。

但王子還是點點頭

“我們來看看吧。”

他正要提韁上前,卻被德勒一把按住手臂。

“不,泰爾斯。”

克洛瑪伯爵臉色凝重

“如果他們是假的,那你就不該跟他們有任何接觸;如果他們是真的,那你的立場就太尷尬,無論是讓我們走還是留下我們,說什麽都不適合。”

泰爾斯眯起眼,看著對方認真的眼神

“所以?”

“我來出面。”德勒低聲道,松開了王子的手臂。

翼堡伯爵轉向馬略斯

“你說你是王室衛隊的守望人。”

“但據我所知,守望人一職已經空缺多年,上一任還是血色之年前。”

“而守望人地位非凡,向來由德高望重的人……”

德勒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馬略斯身後的一人打斷了

“你的消息落後了,西荒的伯爵。”

開口的騎士留著棕色短發,長相嚴肅的他板著臉,似乎很不滿伯爵的質疑

“馬略斯勳爵在一年前被提拔為守望人。”

“無論是陛下或是艾德裡安勳爵,甚至整個禦前會議,他們都相當認可他的資格與能力。”

一年前。

泰爾斯看見德勒的表情一動。

“那麽……為什麽不是艾德裡安勳爵或者塔倫勳爵率隊前來?”翼堡伯爵狐疑道。

馬略斯彎起嘴角,但泰爾斯總覺得他的笑容有些流於形式。

“隊長和副隊長都身負重任,不便輕離複興宮,”自稱王室衛隊的騎士向著身後的二十四騎示意了一下,平靜淡然

“而這是陛下特別指派給我們的任務。”

馬略斯維持著他禮貌的微笑

“我代表陛下感謝西荒的援手,但你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馬略斯掃過每一個西荒的士兵,話語漸沉,不容置疑

“從此刻起,我們全權負責王子殿下歸國的一切事宜。”

“你們可以回家了。”

周圍的鴉哨們一陣不滿的騷動。

聽著對方表面禮貌,內裡藏鋒的話,德勒和保羅齊齊皺眉。

就連泰爾斯也暗自歎了口氣。

這是要搞事啊。

“這裡是來自翼堡的德勒·克洛瑪,和來自英魂堡的保羅·博茲多夫,以及西荒二十八個家族共同組成的隊伍。”

德勒緩緩開口,重複著自己的身份,泰爾斯聽得出他的話裡帶著不滿

“我們正在護送泰爾斯王子。”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馬略斯勳爵,”德勒面無表情

“那我毫不吝嗇地歡迎你們加入我們的隊伍,直至到達永星城,

見到來自複興宮的官員。”馬略斯身後的一位金發騎士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所有人都看向他。

“據我所知,六年前,黑沙領的查曼·倫巴也堅持著,要派兵護送泰爾斯王子到達龍霄城,”金發騎士好笑地看著他們,他相貌堂堂,卻搖頭晃腦

“猜猜下面發生什麽了?”

德勒和保羅怔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看向泰爾斯。

身為親歷者的泰爾斯頓時小臉一黑。

領頭的馬略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多伊爾,莫談國事。”

名為多伊爾的騎士豎豎眉毛,語氣輕松

“當然。”

“你說了算。”

馬略斯咳嗽了一聲

“還有,友好點。按照家譜,克洛瑪伯爵可是你的,你的那個……”

馬略斯話到嘴邊頓了一下。

但多伊爾很快熟練地接上他的話

“我祖母的妹夫的侄孫的表親?”

什麽?

這話說得德勒也是一愣。

場中安靜了幾秒,多伊爾則微笑著回給翼堡伯爵一個聳肩。

“哦,是麽。”

馬略斯皺了皺眉,歎了口氣,似乎也為這層關系頭疼。

德勒不再理會對方之間的調侃,深吸一口氣

“你們沒有按常理先派信使溝通,身份也尚且存疑,卻一上來就要接走王子……出於安全考慮,我不能冒險。”

馬略斯聽完他的話,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吟了一會兒。

一會兒後,他下定了什麽決心。

“我們明說了吧,伯爵。”

馬略斯清了清嗓子,表情從淡漠變成嚴肅

“我知道你們關心的,是想讓整個王都看到你們和泰爾斯王子一起走進永星城,讓整個星辰知道西荒諸貴與王子,與未來國王的關系。”

“才不是什麽王子的安全問題。”

德勒和泰爾斯都臉色一變。

只見馬略斯皮笑肉不笑地擠了擠臉頰

“而我的工作,就是阻止你們。”

馬略斯的話音落下,德勒的表情則冷了下來。

場面又陷入了壓抑的沉靜。

鴉哨輕騎們盯著不速之客們,目光不善。

保羅說了一句什麽,幾十個從後方趕來的黑獅步兵熟練地配合著鴉哨的位置,擺出陣型。

馬略斯和他的騎士們,他們雖是人少的一方,卻目光灼灼,不甘示弱。

這讓泰爾斯很是頭疼。

終於,沉吟著的德勒輕聲開口

“好吧,至少你很直接,夠誠實。”

馬略斯和他的眼神在空中交匯,散發著無形的壓力。

德勒眯起眼睛

“如果我們說不呢?”

他望著自稱王室衛隊的人們,打量著他們從坐騎到裝備的一切,語帶威脅

“你,還有你的同伴,你們能做什麽?”

這話一出,壓抑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馬略斯身後的同伴們甚至齊齊撩起鬥篷,把手按上武器。

但就在泰爾斯尋思著是不是該說點什麽的時候,馬略斯只是回頭一個眼神,把同伴們安撫住。

“必須承認,我經驗淺薄,能力有限,”栗發的騎士回過頭,語氣平靜而安然

“面對伯爵您既有人數又有戰力的鴉哨輕騎,確實……沒什麽把握。”

保羅在泰爾斯的邊上哼了一聲。

德勒一語不發。

可馬略斯卻微微一笑,笑容卻頗有些無奈

“但你知道,如果有什麽事發生在我們,發生在身為陛下顏面的,他忠實的親衛身上……”

下一秒,馬略斯的語氣不變,笑容不減,但說出的內容卻不一樣了

“一個小時之後,還在後方途中,九百名從屬於王國之怒的中央王室常備軍輪換役士兵,以及要塞之花麾下,一千人的北境王室常備軍輪換役士兵,其中包括近三百騎兵,就會在收到消息後加快速度,從我身後的方向包抄而來,借著人數和經驗的優勢,把長途趕路的你們逼回最近的補給點恩賜鎮。”

泰爾斯一愣。

保羅則臉色一白。

德勒也狠狠皺眉。

馬略斯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坐騎,安撫它因對面的敵意產生的焦躁,話語卻在繼續

“兩小時後,刃牙營地就會收到傳訊,現役的西荒王室常備軍,注意,是‘現役’的三千到四千人,全是精銳的主力戰兵,裡頭包括一千到兩千的騎兵,會在傳說之翼的帶領下從營地出擊,自西面進擊恩賜鎮,爭取在黃昏前與友軍合圍;”

德勒和保羅對望一眼,交換著擔憂。

馬略斯的語氣不輕不重,語調飄忽不定,態度也散漫輕松,就像在閑拉家常。

可鴉哨和黑獅步兵們顯然受到了影響,開始竊竊私語。

“而今天入夜之前,以上三大常備軍的輪換役和現役士兵,其中包括不少怒火、星輝、星塵三大衛隊的精銳,就會以掎角之勢,佔包夾之利,把你們連同恩賜鎮一起,變成西荒乃至王國的歷史教材;”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

馬略斯的語氣變得戲謔,姿態越發淡然,但說出來的話卻更加直接

“但有鑒於王國之怒和要塞之花都未曾親臨,所以在場的最高指揮官是傳說之翼,那麽我猜,只有恩賜鎮會變成歷史教材,而你們不會,恭喜,因為你們所有人,或者只有那些長得夠漂亮的人,會加入威廉姆斯的人頭收藏博物館,為他的藝術收藏增光添彩;”

泰爾斯想起了什麽,露出古怪的神色。

保羅再也忍受不住

“你——”

可德勒一把摁住了他。

馬略斯用一個呼哨安撫好坐騎,看也不看前方,卻還在有條不紊地繼續

“而兩天后,這個大新聞就會傳遍王國在刃牙營地之亂後,可怕的獸人和荒骨人穿透了防線,正面遭遇了護送王子回國的隊伍,來自翼堡和英魂堡的忠誠精銳拚死衛護王子,死守恩賜鎮一天一夜,克洛瑪和博茲多夫家族的兩位年輕俊彥忠心耿耿,不幸陣亡,但至少你們是為了保衛王子而死;”

他終於抬頭直視臉色陰沉的德勒,還晃了晃肩膀

“於是陛下淚如雨下地為你們寫了悼念文並修建紀念碑,從此奮發圖強,勵精圖治,爭取早日把王國的福澤散播到像你們這樣不幸的貴族們身上,讓他們一同感受星辰的光輝,王子則心懷感激,在他余生的每一刻都牢記著你們對他的忠誠與熱情;”

馬略斯眯起眼睛

“然後從那一天起,王國西荒的居民們擺脫了荒漠的威脅,刃牙營地重現生機,繼承本地的領主們比起前任來,更加仁慈睿智,忠誠和善,國王的恩澤惠及萬民,大家就此安居樂業,永遠永遠,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

“怎麽樣?”

他的話音落下,場中死一般地寂靜。

不少的鴉哨和步兵都開始回看自己的領主們,

保羅氣得渾身發抖。

德勒的臉色越發難看。

“好故事。”

翼堡伯爵寒聲開口,他的嗓音有些變形,看著馬略斯的眼神也變了

“但問題是……”

“在我們五百鴉哨輕騎的追擊下,你有多少把握能存活下來,回去報信?”

下一刻,鴉哨們不必吩咐,心有靈犀地抬起弓弩,對準目標!

泰爾斯心頭一凜!

在最緊張的時刻,馬略斯笑了。

面對德勒不懷好意的眼神,他掀開鬥篷,右手握住劍柄,左手按在馬鞍側的一面盾牌上。

“確實,把握很小,也許……”

馬略斯眯起眼睛,語氣像是很不確定

“五五開?”

下一刻,馬略斯身後的二十四人氣勢一變,動作整齊地按柄擎盾!

“嘿,各位!”

泰爾斯再也忍不住了,他大聲疾呼著,同時在馬鞍上立起來,越過把他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鴉哨們

“在你們拔劍之前,請記得我還在這兒呢!”

王子死命揮著手,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

希望能把他們彼此的敵意削減一些。

幸好,這多少還是起了點效用,場中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絕大多數人都向這個少年看來。

德勒體會到王子的意思,板著臉讓他的士兵們收起敵意——表面上。

馬略斯死死地盯著泰爾斯,沉默了很久。

泰爾斯則回給他一個尷尬的微笑,感受著在馬上站得有些麻木的羅圈腿“謝謝,先生們,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談談……”

“嗯,所以……”

馬略斯看著泰爾斯,沉吟了一會兒。

他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你是誰來著?”

泰爾斯的笑容登時僵住了。

什麽。

他的眼皮開始抽搐。

一秒後,看著泰爾斯的表情,馬略斯嘴角一彎。

“哈哈哈哈,”栗發的騎士大笑出聲

“開個玩笑,別介意。”

在泰爾斯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馬略斯就收起笑容,肅起神色,按住胸口,在馬上恭謹一躬

“尊貴的泰爾斯殿下,王室衛隊守望人,托蒙德·馬略斯。”

“以陛下之命,我和我的同僚們,我們將榮幸地成為您的——貼身親衛。”

隨著領頭人的動作,他身後的二十四騎齊齊動作,在馬上鞠躬。

“從此刻起,到最後一刻。”

哇哦。

看著他們教科書般的行禮和態度,本來還想著讓他們背一背王室衛隊誓詞的泰爾斯,開始有些相信他們的身份了。

“噢,謝謝你,托蒙……馬略斯。”

在尷尬和欣慰之間頻繁轉換的泰爾斯有些吃不住這樣的場面,他乾笑著揮手,示意他們起身

“但現在都消消火,這不是什麽大問題,我們肯定能找到共識。”

可馬略斯似乎故意不讓他省心。

“是啊,是時候擺脫寄人籬下的生活,遠離不懷好意的野心家,回到你家族的庇佑之下了。”

說這話的同時,直起身子的馬略斯看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德勒。

這話說得德勒慍怒非常

“我相信王子殿下足夠睿智,不需要他人的蠱惑引導。”

馬略斯笑了笑

“那就快點吧,伯爵,要打還是降?你們還在等什麽,陛下的嘉許狀嗎?”

雙方的目光又開始銳利起來,一如他們手裡的武器。

前功盡棄的泰爾斯一屁股跌坐在馬鞍上,感覺頭和屁股雙雙疼痛起來。

但就在此時,泰爾斯聽見了什麽。

“德勒,”在泰爾斯身側的保羅臉色一變

“那是……”

翼堡伯爵的一方突然騷動起來。

“轟隆隆……”

而很快,泰爾斯也看到了王室衛隊的身後,幾面大旗出現在了恩賜大道上,伴隨著影影綽綽的身形,起起落落的馬蹄。

有人來了。

“怒火戰旗,”德勒緊緊盯著遠處,看上去有些失望

“是駐扎在永星城周邊的中央常備軍。”

“直屬——王國之怒。”

泰爾斯神情一變。

鴉哨和步兵們紛紛開始私語。

“還有星輝戰旗。”

泰爾斯死死看著那面曾經見過的旗幟

“是要塞之花麾下,備役斷龍要塞的北境常備軍。”

德勒的表情更見難看。

“看來他沒有撒謊,”德勒諷刺地道,揮手撤掉了鴉哨們的攻擊態勢

“真是振奮人心。”

保羅在照做的同時猶豫道

“也許是來支援西部前線,換防刃牙營地?”

德勒輕哼一聲

“那他們來得真快從營地出事到現在,這才幾天?”

泰爾斯明智地沒有插話。

很快,遠處的隊伍來到眼前

那是一隻近百人的騎兵,帶著不同的旗幟,簇擁著中央的一輛雙駕馬車。

他們來到王室衛隊的身側,身形動作不如後者凌厲,坐騎裝備也不比後者精良,但勝在整齊劃一,有條不紊。

“太好了,”金發的多伊爾歎了口氣

“管事兒的來了。”

很快,在眾人的目光中,這支新來隊伍的簡易馬車在王室衛隊身側停下。

一道溫和而穩重的嗓音,自馬車中穩穩傳出

“晨安,諸位。”

聽著這道嗓音,泰爾斯的呼吸慢慢加快。

“您走得有些太快了,馬略斯勳爵,”馬車中的人似乎很無奈

“洛斯伯爵一直在抱怨這日夜兼程的旅途——這會消耗士兵的體力。”

被問到的馬略斯扯了扯嘴角,調轉馬頭。

“幸好您走得也不慢,伯爵閣下,”他的語氣淡然如故,卻習慣地對馬車點頭行禮

“我正在擔心被人誤會成綁架犯呢。”

下一秒,隨著笑聲傳開,馬車中的主人推開車門,踏下地面。

在看到來人的刹那,泰爾斯緩緩地舒出一口氣,徹底安下心來。

仿佛他從很久以前開始的某趟旅途,終於告一段落了。

“沒事了,德勒,”泰爾斯下意識地安撫著翼堡伯爵,不自覺地翹起嘴巴

“我們沒事了。”

馬車上下來的人依舊步履穩健,姿態親切,他拄著習慣的手杖,無視著雙方劍拔弩張的態勢,自然地來馬略斯的身側,遠遠望向泰爾斯。

他的目光持續了好幾秒,混雜著熱切、驚訝、歎惜等情緒。

場中安靜下來,誰都沒有說話。

王子坦然承受著對方的目光。

但在下意識想要笑的時候,泰爾斯卻發現,自己的臉頰有些僵硬。

終於,來人歎出一口長長的氣,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您看著很精神。”

這個中年男人的嗓音微微一顫

“我的小先生。”

在聽到這稱呼的一刹,泰爾斯隻覺得耳邊一陣回響,自己仿佛回到了過去。

但這一次……

泰爾斯默默注視著眼前的中年貴族。

他注意到,對方雖然笑容如故,禮貌得體,但兩鬢已經染上星星斑點,眼角的皺紋越發明顯,臉上的皮膚塌陷松垮。

就連身形,在歲月的饋贈下……也佝僂了不少。

泰爾斯覺得心底有些沉。

但最終,他還是深吸一口氣,收起難以控制的表情,按住從心底升起的無數情緒,竭力以最平穩、最積極、最輕松的態度,輕聲開口

“你也是。”

“很高興再見到你。”

王子笑容燦爛

“基爾伯特。”

周圍很安靜,無論是哪一方都沒有人出聲。

直到中年貴族,星辰的狡狐,基爾伯特·卡索榮譽伯爵緩緩點頭。

“我也是,小先生,”基爾伯特的聲音明顯多了幾絲起伏

“我是說,殿下……”

他的話語在一半時中斷。

基爾伯特先是仰了仰頭,又眨了幾次眼,幾次深呼吸後,終於把語氣恢復到正常

“我也是。”

簡短的再會,兩人都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在幾句最簡單的寒暄中錯開眼神。

“晨安。”

另一邊,臉色嚴肅的德勒對著基爾伯特微微點頭,語氣裡帶著與面對王子時完全不一樣的恭謹與凝重

“卡索伯爵。”

基爾伯特微笑著回應,親切而踏實

“克洛瑪伯爵。”

“很高興見到你與殿下交情甚篤。”

星辰的狡狐雖然站在地上,但卻完全不讓人覺得他稍顯弱勢。

“而您一定是博茲多夫伯爵的代表?”

一邊的保羅陰沉著臉

“他的繼承人。”

基爾伯特一如以往地禮貌微笑

“當然。”

隨著基爾伯特的到來,馬略斯換回了初見面時那種渾不經意的淡然態度,似乎打算把交涉全部交給榮譽伯爵大人。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有問題。

德勒歎了一口氣,正要說話,但下一秒,星辰的狡狐就搶在他前面。

“殿下,諸位大人,”基爾伯特向著每一位指揮官點頭,笑容溫暖友善

“既然都在這裡,又有這麽多人見證,那我就直接開始了。”

警惕地看著王室常備軍們的保羅皺起眉頭。

就連泰爾斯也怔了一下。

“開始?”

保羅疑惑地轉頭

“德勒?”

但德勒只是搖了搖頭。

下一刻,只見基爾伯特臉色一肅,他用手臂夾住手杖,自懷裡抽出一張裝飾精美,尺寸不小的卷軸,熟練而優雅地展開。

德勒眉心一動

卷軸的背面,九芒星的紋章赫然在目。

只聽基爾伯特清了清嗓子

“落日女神保佑,諸代先王見證……”

他身形挺拔,姿態悠然,嗓音洪亮舒張,冥冥中帶著一股內斂卻不容忽視的威嚴氣勢

“最終帝國的正統遺脈,複興王托蒙德的繼承者,西方大陸路多爾人與北地人的共主,龍骸王座和漠神祭壇的征服者,聖樹與瑟拉公國的保護者,鋼之城與自由同盟的守衛者,星辰王國與南方群島、西部荒漠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國王,凱瑟爾·璨星五世,向全體星辰國民、以及所有此令狀前的人宣布……”

全場的人都微微一動,散發出低沉收斂的私語聲。

基爾伯特不管不顧,只是盯著自己手上的卷軸,表情嚴肅恭敬

“在星辰王國的終結歷679年8月19日,在尊貴的凱瑟爾五世陛下所統治的第十八年,在周全而詳細的考量後,他將振奮地授出讚美與獎勵,嘉許一位功績足夠、身份匹配的先生。”

基爾伯特停頓了一下,似乎要等待什麽似的,環視了一下周圍。

泰爾斯的呼吸開始加快。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等到徹底安靜後,狡狐才重新開口,念出那個名字

“泰爾斯·t·k·璨星。”

這一刻,德勒、保羅、馬略斯等人的表情不一。

有所預料的泰爾斯深吸一口氣,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了。

“這位貴族和騎士在六年的時間裡,高尚地犧牲了身為王子的權利,英勇地保衛了北方國境的安全,無私地庇佑了萬千臣民的福祉,可敬地維護了星辰王國的尊嚴……”

念到這一部分,基爾伯特的朗讀抑揚頓挫,情感起伏。

他又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在全場或複雜或驚訝,或激動或緊張的目光下,朗聲宣布

“因此,他和他的合法繼承人,將被陛下封予星湖堡及其附屬城鎮與土地的世襲統治權,並承擔相應繳稅、征役的光榮義務,從此即為……”

“星湖公爵。”

那一刻,全場落針可聞。

無數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從基爾伯特身上離開,最終落下馬背上的少年。

而泰爾斯只是愣愣地看著基爾伯特。

什麽?

他無言以對,亦無情可表。

“此約此狀,由王國上下共同見證,即刻施行,永世不悖。”

基爾伯特滿意地看著全場的反應,他慢慢收起卷軸上離開,重新露出笑容

“就是這樣。”

好幾秒後,隨著第一道壓抑的聲音,恩賜大道的這一段路才重新有了生機。

德勒閉上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氣。

保羅看向泰爾斯的神情非常古怪。

馬略斯則和他的衛隊兄弟們對了個眼神,依舊輕松如故。

“正式的宣布,將隨著公共詔令發往星辰全境,”基爾伯特友善地看著神情複雜的翼堡伯爵

“當然,也包括整個西荒,包括諸位大人的領地。”

德勒握緊了韁繩,沒有睜眼。

“現在,克洛瑪伯爵,還有你,保羅,”基爾伯特掛著他招牌式的、無可挑剔的笑容,第一次看向對方氣勢驚人的數百鴉哨輕騎,一臉很關心的表情

“我想星湖公爵大人,會很歡迎你們加入他的隊伍,享受你們的陪伴?”

泰爾斯下意識地看向德勒。

翼堡伯爵依舊閉著眼就,沉默了很久。

幾秒後,德勒緩緩睜開眼睛。

“不,不必了。”

“我想,我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保羅。”

這一次,德勒的臉色極度冰冷,話語透著蒼白。

“該走了。”

基爾伯特沒說什麽,只是再度彎起嘴角,優雅得體地點頭表示理解。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德勒……”

德勒歎出一口氣,做出一個手勢。

成批的鴉哨輕騎如同受驚的鴉群一樣反應迅疾,他們齊齊勒馬轉向,離開原地。

“轟隆隆……”

一時間,馳道上馬蹄來回,揚塵滾滾。

保羅帶著滿心的不情願,也只能勒馬離去。

德勒則停了一下,在刺耳的馬蹄聲中,對著泰爾斯伸出手掌。

還沒回過神來的王子本能地握上去,卻被他一把拉得前傾。

“保重,殿下。”

德勒的手勁很重,只見他臉色嚴肅地靠近王子的耳邊

“然後,泰爾斯,”他悄聲道

“請記得我們的承諾。”

泰爾斯一怔。

“承諾?”

他疑惑地反問。

“是的。”

這一次,德勒的聲音低沉而厚重,一如他的表情。

“六年前,當您的馬車駛離王都,北上埃克斯特時。”

單翼烏鴉的主人,翼堡的伯爵在少年耳邊悄聲道

“我們向您許下的承諾。”

六年前……

駛離王都……

北上埃克斯特的時候……

他們的……

承諾。

那個瞬間,想起什麽的泰爾斯愣住了。

泰爾斯猛地抬頭,驚訝看著他。

“你……你們?”

伯爵松開他的手,面色堅毅而重重點頭

“它依然有效。”

下一刻,不等泰爾斯反應過來,德勒就一夾馬腹,在怒喝聲中調轉馬頭,與他的“頭鴉”匯聚一處。

揚蹄而去。

“轟隆隆……”

泰爾斯一個人騎在馬上, 愣愣地看著德勒離開的背影。

另一邊,馬略斯揚揚眉毛,同樣一揮手,王室衛隊和常備軍們齊齊趕上,向王子簇擁而來。

“轟隆隆……”

無盡的馬蹄聲響匯成兩股,一者離開,一者入場。

但泰爾斯依然呆怔在原地。

少年被接二連三的消息衝擊得有些出神,只能低下頭,心亂如麻,靠耳朵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他的身後,黑壓壓的鴉哨輕騎與黑獅兵團離開他的身側,齊齊左轉,繞出一個半圓後回到歸途,伴隨著戰鼓般的隆隆腳步,翻出漆黑深沉的無盡浪濤。

“咯噔咯噔……”

他的身前,一片亮色的王室衛隊與常備軍從他的右前方迎面而來,填補身側騰出的空隙,馬蹄飛揚,明蹬亮鎧,交織出一片閃耀刺眼的熠熠寒光。

從天空下望,就像兩股黑白異色的洶湧洪流,在壯觀的漩渦中迎面對撞,在圓心一觸即分。

波濤澎湃,卻涇渭分明。

唯有泰爾斯。

他就像地面上一個幾不可見的小點,怔然站在兩股巨浪的圓心中央。

迎接著兩股巨浪的撕裂。

煢煢獨立。

茫然若失。

微不足道。

不知過了多久。

熟悉而溫和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現在,請跟我來吧。”

泰爾斯恍惚地抬起頭。

“尊貴的……”

只見基爾伯特正在他的面前,帶著眼眶裡的晶瑩,語氣起伏不定地,道出新的稱謂

“泰爾斯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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