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顯擺了什麼呢?話需從昨日說起!
臨近換季,天氣忽陰忽晴,大風呼呼的刮,昨日天便有些陰沉,到得晚上,還下起了小雨。
睡著柔軟溫暖的棉墊和棉被,一夜都未覺寒冷,心中不禁想起女兒來,這叫做棉被的寢具,確實比羊毛軟和、舒服。
到得上朝的大殿,看有幾位老臣身上穿著的也是薄棉襖,心中不禁更為高興,行禮完畢後,忍不住道︰“昨夜下雨,頗為寒冷,眾卿家可取用棉被否?吾早已換上,昨夜睡意沉沉,頗為安適,眾卿呢?”
說話間,神情語氣頗為自豪——
白疊子種了這麼多年,隻知高昌國用它織布,卻不知可用來取暖。平陽巧思,竟發掘出這般好處來,此乃有大功於家國社稷,為人父者,驕傲!
至於是不是有薛朗提點什麼的……聖人的想法很簡單,一看就知道這白疊子的用途,肯定是薛朗那小子提出來討好他寶貝女兒的,夫妻一體,他倆一人願打,一人願挨,既然是平陽出面,那便是平陽的!這些享樂棉織品好處的人,便應該感激平陽!
聖人的動機十分單純,就是想顯擺下女兒的孝心與出息,他的女兒,上馬能打仗,下馬能持家,少有之佳婦也!兀那長舌婦、醃貨竟然亂嚼舌頭,汙蔑他的愛女克夫,豈有此理!
聖人是個慈祥的好父親,對於前些年那些針對平陽公主的流言,又怎會不介意!只是,流言這種東西,辯駁是沒用的,回應了反而讓流言傳得更廣更猛。
但是,不回應不代表不介意!但凡疼女兒的,又怎麼可能看著女兒被人傷害而無動於衷!聖人就不是那樣的人,面上雖然沒說,然則心底卻已記恨了許久。
而他的女兒也沒讓他失望,以婦人之身於前朝腹地長安,拉起一支能打的軍隊不說,還能經略長安,於他的大業立下功績。一個女子,有這等功績,亙古未有也!
即便這般出色,那些腐儒也有話說!朕的女兒能文能武,豈是一般男子可比擬的!於是,聖人力排眾議,讓平陽以女子之身領軍,鎮守一方。平陽也未讓他失望,不僅守住了山西門戶,更發掘了薛朗那般出色的?人才,為大唐帶來紅薯、土豆那般近似於神跡的高產糧種。這等功績,這般出色,作為父親,自然要多說多講,為女兒揚名,看誰以後還她不敬!
聖人的動機其實就是這般的單純,純粹就是顯擺女兒的功績,想為女兒爭點兒名望。朝中老臣,裴寂最知聖人心,當即便順著聖人的話,很是誠懇的誇起來︰“不瞞聖人說,前些時日剛發下來,臣便換了寢具,這棉被又軟和又舒適,真真是個好物!臣今早起來的時候還想著,等朝會後定要請問聖人,待冬至時,可否再發兩條呢?”
聖人被誇得滿臉的笑,完全不介意笑出一臉的褶子︰“你這老倌兒,倒會佔便宜!我的平陽說了,今年收獲有限,朝廷給眾卿家發一次,便耗去許多庫存,可不能再發了!不過,今年試種成功後,明年眾卿家家中若是想種,可自去尋種子,平陽會派人予以指點。”
裴寂立即笑眯眯的行禮道︰“公主仁義,白疊子如此之好,老臣家中明年定要種上一些,到時就要麻煩公主指點了!”
“老臣也有此意!”
一群老臣十分有默契的拍聖人馬屁,順便表態,拐彎抹角的捧一捧平陽公主,滿足聖人為人父的心情。
本來一切都很和諧美好,大家互相吹捧一下,一起混點兒好處,說不定把聖人哄高興了,聖人還會讓平陽公主把棉被的織法上繳朝廷,大家一起利益均沾。結果,禦史台就有個二百五跳了出來,一番慷慨陳詞,直接參平陽公主與民爭利!
這裡哪裡跳出來的愣頭青?!
滿朝文武都克制不住的震了一下,然後,齊齊目視禦史監,若不是場合不對,真想問一句,你這手下從何處提拔而來?
禦史監板著個臉,心裡比黃連還苦,但是,有苦說不出!
偌大的宣政殿,除了那位愣頭青禦史的聲音,再無一絲異響,聽著他先參平陽公主與民爭利,之後竟然諫言讓平陽公主主動把棉被的織法獻出來,為此,居然扯到了仁義愛民的大義上去——
禦史監倒吸一口氣,很想乾脆的暈過去,來個不聞不見,裝死了事,無奈平日身體太好,裝不了昏迷。不用看聖人臉色,只看一旁虎視眈眈的太子與秦王,禦史監就很想去死一死!
就聽禦座之上的聖人,語氣平靜的問道︰“潘德慶,按你之意,我兒平陽若是不交出織法,便是誤國誤民,毫無仁愛之心否,罪大惡極否?”
潘禦史慨然道︰“?公主身為皇女,享天下之尊榮,自當有愛民之心,行仁義之事。白疊子的織法,於國於民皆有利,請聖人試想,若是平民百姓皆能種植,人人家中皆有棉被,寒冬臘月之時,豈不是再無凍死之人?如此德政,亙古未有之事也?,歷朝歷代,皆無有可做到之帝王,聖人當朝若能達成,豈不是名垂千古,功耀千秋!”
說到後來,聲音竟然激動得發抖。
朝堂之上,更加鴉雀無聲!幾個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有深意,卻無一人想諫言,隻默默等著聖人發話!
聖人端坐禦座之上,默然不語。太子看著那位潘禦史,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什麼。秦王眯著眼,手握住腰上掛著的儀刀,輕輕摩挲。
聖人望著潘禦史,良久,方才語氣淡然的道︰“潘禦史一番公心,公忠體國,實叫人驚訝,往日朕竟未看出來,想來是朕眼拙之故?”
潘禦史滿面紅光,身體似有些抖,激動的道︰“回聖人,非是聖人不識英才,而是臣往日駑鈍,未立寸功,今日實忍不住一顆忠心,直諫聖人!”
聖人的嘴角,不禁抽了抽,未置可否,直接道︰“散朝!”
說完,不管殿內大臣的反應,直接從禦座上起身,回轉后宮去,腳步似有些急躁。
潘禦史保持著進諫言的姿態,結果等了半天,並未聽到聖人的誇獎與讓他平身的聲音,反而等到聖人散朝的話,不禁一臉懵逼——
聖人何以這般出乎意料,薄待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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