挹婁等著系盧奇卡說下去，她還就不說了，衝著他竟然微微晃著頭。　　挹婁基本知道了她的意思，但還是逗她，“‘否則’怎麽地?”

　　“否則我就不去了！”系盧奇卡喊了起來。

　　“別地別地，妹兒呀，別地，大家住在一起多好……冬天還熱乎。”

　　系盧奇卡湊近挹婁，一字一頓地說，“我—就—怕—熱！”

　　“好好，好，提另蓋房，提另蓋房。”挹婁趕忙答應，並補充道，“有舊房場，把裡邊燒的東西清理出去，再蓬個頂……”挹婁看到她的臉色還是“陰”著，就急忙又改口，“不用舊的，不用舊的，新挖新挖，趕欄(但是)……”挹婁忽然靈機一動，他扒拉一下系盧奇卡，“妹兒呀，你先住在山洞裡唄，你也不是沒住過山洞，等騰出功夫來的時候，再重新蓋房。這回再蓋房，就蓋你們沃沮人的那種房子，平地起的房子！”

　　系盧奇卡一聽挹婁這番表態，臉色立馬由陰轉晴，臉上蕩漾著笑意，“就是讓我這輩子都住山洞，我都樂意！”

　　“那太好了！”挹婁拍一下自己的大腿，“那洞裡可有老些的屋子了，一層就有老些了——啊，這些你都知道啊。行，住山洞，沒問題！可是，有一條……否則……”

　　系盧奇卡笑道，“你還有個‘否則’?我先聽聽，你有一條是什麽?”

　　挹婁正言道，“除了你，不行再招來你們沃沮人。”

　　“那我要是‘招’，你‘否則’是什麽?”系盧奇卡直直逼住挹婁。

　　挹婁在她的眼光威逼下，逐漸退縮，“否則，那啥，嗯嗯嗯，嗯嗯，嗯”

　　“你這是啥意思?‘嗯嗯’代表什麽?”

　　挹婁“嘿嘿”一笑，“別的沃沮人去了真不行，那我們不就白費那麽大的勁了?沃沮人去了，咱們的買賣，就做不成了……”

　　“你們到底用那個山洞幹什麽?好幾輩子，你們邊兒都不著，怎麽哈麽央兒的就把那山洞佔了?”系盧奇卡在甚是好奇。

　　“不是哈，”挹婁一邊說著，一邊想著措辭，“我們那啥，能那啥嗎?”

　　“你不‘嗯嗯’，就‘那啥’，誰能聽明白你說的話?”

　　挹婁無奈，隻好把他們煉野豬油得背著夫余人的情況，說了。

　　系盧奇卡聽挹婁講完，心中更是不能理解，於是問道，“煉野豬油背著他們夫余人幹啥?他們煉他們的，咱們煉咱們的，互不相乾，怕他們怎地?”

　　挹婁歎了口氣，“你不知道，夫余王把野豬油的買賣當成他的命，他讓什麽，也不會讓這個份兒。更何況，凝脂油的配方，是偷他們的。”

　　“偷他們的?怎麽回事?”

　　挹婁接下去，就給系盧奇卡詳細講偷野豬油凝脂配方的經過。惹得系盧奇卡兩隻手拍打著挹婁的博樂蓋兒(膝蓋)，前仰後合地笑，“哥，你這家夥的，挺黑呀！”

　　這下挹婁不明白了，“怎地呢?”

　　“這家夥的，夫余和我們沃沮折老營(家底)的買賣，你都要掏登到，你的野心不小啊?”

　　“你們沃沮的?啥?”

　　“‘啥，大馬牙，好吃不好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來看紅河，不是玩兒，就是來探聽我們的鐵，是不是?”

　　挹婁挺挺上身，正色地對系盧奇卡講，“什麽是你們的鐵?按你說的，從大禿頂子山往東幾千裡，都是我們肅慎的——也就是我們挹婁的，只是我們不知道紅河這回事，不知紅石頭這回事，

不知道煉鐵這回事。但是，不等於這裡不是我們的。”　　“這裡是你們的?”系盧奇卡又驚奇又生氣，“誰說這裡是你們的?”

　　“那會兒不是你說的嗎?‘向東幾千裡’，幾千裡還能不包括這裡?”挹婁顯然義氣不足

　　“停停，停，”系盧奇卡狠狠地一擺手，“就憑我那麽一說，這裡就是你們的了?這可不像大禿頂子山，你們在山南住八輩子，而我們在山北隻住七輩子，比你們少一輩子，你們就說……”

　　“妹兒，”挹婁打斷了系盧奇卡，“你會術數?”

　　系盧奇卡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挹婁從哪裡插來這麽一杠子。

　　挹婁似是自言自語道，“你會術數敢情好了，以後教我！”

　　系盧奇卡想了想，才算明白挹婁的“你會術數”這句話的用意。

　　她看著這個嘎嘎的肅慎——挹婁少年，心裡由衷豎起大拇指，這是個少小奔大事的人物。

　　自己既然篤定跟著他了，就得幫他遂行他的意願。

　　想到這裡，系盧奇卡語氣輕柔很多，“教你，你什麽都想學?”

　　挹婁有些膽怯的樣子，“這很難嗎?”

　　“難倒不難， 不過今天晚上，咱們在哪兒歇?這天都黑了。”系盧奇卡說著，眼睛往四周看。

　　“你說。”

　　系盧奇卡很男人地說，“你是老爺們兒，你說了算，‘騾子駕轅馬拉套，老娘們兒當家瞎胡鬧。’”

　　“老爺們兒”、“老娘們兒”這兩個詞，古已有之，這是不錯的。但正像現在劃分的那樣，一般都是指已婚的男人、女人。未婚的男性，叫小夥子;女性叫姑娘。象挹婁和系盧奇卡這個年齡，男性叫小嘎子;女性叫小閨女。沒誰聽到管未婚少年男、女叫“老爺們兒”、“老娘們兒”的。那時雖然不像這時分的如此嚴格，但是，這樣的稱謂，起碼確定了兩人的婚姻關系，兩人在家庭中的角色。

　　挹婁有點兒吭哧，在他的思維裡，的確把系盧奇卡當成親密的人，但，不是軟風和艮莉那種親密的人，而始終是張廣才和嘎嘎谷那樣的人。他雖然知道系盧奇卡是個女的，但他沒法把她調整到女人的行列，準確說，沒法把她調整到軟風和艮莉的行列裡。大部分情況下，他還是把她當成哥們兒。

　　而系盧奇卡用老爺們兒、老娘們兒來卡他們倆的關系，挹婁才猛然醒悟:啊，我是老爺們兒，對面這位是老娘們兒。

　　挹婁伸伸腰，“那就靠岸，在這裡歇了，吃完了飯找個地方睡一覺，明天一早再走。”

　　那邊系盧奇卡痛快地應著，“他爹，你往岸邊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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