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房山處柳條雞籠裡的第一聲山公雞啼鳴過後,挹婁就禿嚕一下把眼睛睜開了。 昨天晚上,他就聽到軟風的一句罵聲,再往下,是挹婁蒙上被子聽不見了,還是軟風沒罵第二句,就不知道了。
挹婁在被窩裡狠狠打了一個哈欠,說,“丁苟兒的(肅慎髒話,相當於現在的口頭語)!”
這時聽到軟風在門外柔柔地說,“額依根哈哈(妻子對丈夫的稱呼),洗面水我給你調製好了,放在了外屋,我怕你的闊力,就不端進屋裡了。”
挹婁一個翻身,隨手抓過被角,蓋住了自己大半個身子,一縮脖子,仔細地聽出去。
好一會兒,外屋沒了動靜,挹婁才從被子裡鑽了出來,看了一眼闊力,說,“這還差不多。”
……早飯還是吃餃子,吃了一些,挹婁就把筷子放下了。
綺妍貴妃驚奇地說,“怎麽吃那麽少?”
挹婁說,“不少了……這家夥的,頓頓吃餃子,誰能吃那麽多?”
綺妍貴妃想一想,也可能是這麽回事,就不說什麽了。
可是,接下去,張廣才和嘎嘎谷,都吃不多點兒就放下了筷子,聲稱吃飽了。
綺妍貴妃好生奇怪。她也放下了筷子,回身從哪裡抓來一把戒尺,往桌上“啪”的一打,“老二,你過來。”
挹婁看看張廣才和嘎嘎谷,眼睛眨巴眨巴的,還是乖乖地過去了。
綺妍貴妃指著炕沿說,“趴那兒。”
“趴,趴那兒?”挹婁不敢確定綺妍貴妃的命令是否是真的。
張廣才要說什麽,嘎嘎谷扯了他一下,挑了一下眉毛。張廣才才噤聲了。
挹婁還是回頭回腦地走了過去。
綺妍貴妃把戒尺啪啪地打在桌面上,說,“這是本院的戒尺。是竹子的,打在皮鼓上,就是一大檁子,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搪得過這根戒尺,不出三下,問什麽,說什麽。真疼啊!可是,你要如實招來,就一下也不打你。你是願意挨打,還是如實招來?”
挹婁面皮緊抽,想笑,還笑不出來,說,“姐,你讓我招什麽?”
綺妍貴妃說,“說,你吃那麽少,省下的餃子,要給誰?”
“啊,”挹婁一雙手從臉捂到頭。他狡黠地看了看張廣才和嘎嘎谷,對綺妍貴妃說,“姐,你要秉公處置——你怎不問問他們倆省下的餃子,要給誰呢?”
綺妍貴妃看過去,衝著張廣才和嘎嘎谷翕動一下下巴,那意思,果然有你們兩個。但她還是把臉轉向挹婁,非常嚴肅地說,“因為是你先撂下的筷子,我當然拿你開刀,但是,他們倆也跑不了。”
這時,張廣才說話了,“姐,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們昨天在集市上買了兩隻小白虎,我們放在一個老鄉家。尋思人家替我們照料著,我們無以為報,就省下點兒餃子,要送給他們。”
“買倆小白虎?”綺妍貴妃問。
“是。”嘎嘎谷說。
綺妍貴妃申斥他,“我沒問你!你別多嘴。”
“真是,”挹婁在一旁說。
綺妍貴妃看著挹婁說,“不是又給哪個小宮女?”
“不不不不是,”挹婁急忙否認,“我都有一個了,我還要?”
“男人,對於女人,是多多益善,”綺妍貴妃說,“有的時候,我常常把……我們家在南樓山,有打獵的,也有種地的。種地那些人,尤其是到歲數的人,一大早,就挎著個柳條筐,沿著車馬道上走,
撿馬糞,遇到馬糞了,他們不管是不是形狀完整,是新的,還是舊的,一遭就收進他的筐裡,只要夠多……男人還有‘我都有一個了,我還要’的想法?” 綺妍貴妃的這些話張廣才和挹婁不甚了了。張廣才比挹婁理解的好一些。
說是挹婁一下子長大了許多,可是這些話,他還是不知所以——怎麽說說男人女人的,就整到撿糞上去了?
他們三人中,唯有嘎嘎谷理解得深,因為,綺妍貴妃常常當嘎嘎谷的面把男人不顧一切佔有女人的行為,比作他們家鄉農戶在車馬道上撿糞。
她甚至說上自己。
作為王,你為了傳續,多幾個女人,可以,但你明明知道我不能生育,還是昌倡出身,你為什麽還要我呢?你要我,不就戳破你為了傳續的謊言了嗎?
而且,王宮裡那麽多正值生育年齡的嬪妃,你不去,整天守在我這兒,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挹婁說,“我就是,我有一個了,再就不想要了。”
——但是,挹婁指的是艮莉,而不是軟風。
可是,綺妍貴妃以為就是她給配的軟風呢。
她別樣地看了挹婁一眼,說,“野人情篤。”
她看到三個小子像鴨子聽雷樣地看著她,她知道他們沒明白她的意思。
“好了!”綺妍貴妃說,“你們真是有情有意的好男人,可是,犯不上不吃飽吧?不夠咱再包,面也有,餡兒也有,人手也有,吱一聲,姐還能不支持你們?”
綺妍貴妃吩咐,把煮好的餃子端上來吃。
送人的,再包。
煮餃子時,放進水裡一手心兒鹽,這樣煮出的餃子,不粘,才能給人家送去,要不,走到那裡,都粘成一坨子了!
提到鹽,挹婁想起了在他們下屋看到他們使用的鹽,那麽的白,那麽的乾淨,問,管家乞靈還不讓說的情景,挹婁就偎著綺妍貴妃,說,“姐,你們的鹽怎那麽乾淨?”
綺妍貴妃撫弄著挹婁頭說,“我們院裡的鹽,比他們別的院裡的都乾淨,這是因為我們把鹽又重新化了一次,那裡邊的還有的一點兒樹皮草沫子,就飄上來了,你把它們用什麽撇出去,不就行了?”
“那鹽不化了?”挹婁不解地說。
“你這傻孩子,”綺妍貴妃用指尖戳一下挹婁的頭,“你不會用鍋熬?把水熬幹了, 鹽不就剩下來了?”
“啊——”挹婁頓有所悟地說。
綺妍貴妃忽然驚奇地問“你問這個幹啥?!”
“不幹啥呀,”挹婁說,“就問問。怎地啦?”
“啊,”綺妍貴妃說,“實際上,對於你們肅慎族,這都是國家秘密。不過,你們是小孩子,沒事——這些鹽都是從你們那裡長得鹽樹上刮下來的,刮的時候不有樹皮、草沫子嗎?就因為你們不知道怎麽樣去掉樹皮、草沫子,才不要那些樹的。”
“不……”挹婁想說,不要那些樹,誰說的?
但,被張廣才把話截了過去,“不要說話,吃餃子。姥爺說‘吃不言,睡不語。’吃餃子吃餃子。”
綺妍貴妃就問姥爺是怎麽回事,張廣才就給她簡要地解釋,總算把這個岔打過去了。
幾個人繼續吃餃子。
吃完了飯,下屋新包的餃子,也差不多了,就燒水煮,煮好,用一個大瓦盆盛著,再把瓦盆用一個白布包袱皮包上,在盆的上方留系口,挹婁坐在朗?胡路起亞伢頸窩處摟著。
綺妍貴妃讓宮裡的能工巧匠,可著朗?胡路起亞伢頸窩那塊地方做一個皮墊,人坐上去,就像個馬鞍似的,甚是舒服。
張廣才和嘎嘎谷還是騎他們的馬。
他們就要走的時候,軟風從熙和院裡跑了出來,她是要說什麽。
挹婁腦袋“嗡”地一響,心裡想到,這沙比可別說出什麽虎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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