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怒目圓瞪地看著蘇白,
蘇白本來犀利的目光卻變得越發得柔和起來,
甚至,
帶上了些許的怯懦,
是的,
怯懦,
當這種目光出現在一個精神病人身上時,顯然是很不正常的,蘇白的手,也在顫抖,本來打算扣動扳機的手指,在此時變得無比地無力,似乎怎麽都按不下去。
乃至於,到最後,蘇白似乎被慢慢地抽調了所有的精氣神,臉上露出了一抹無奈,
但是,似乎當氣勢跌落到了低谷的時候,蘇白猛地一咬牙,發出了一聲怒吼,
“砰!”
槍響了。
【隱藏主線任務】完成,回歸現實世界。
獎勵1:複原一切(包括帶入故事世界的裝備)ps:隻複原從微店裡兌換出來的裝備。
獎勵2:300故事點獎勵。
獎勵3:可進入以前進入的故事世界1次,時間:3小時。
……………………
秦皇島,是一個海濱城市,和長三角以及珠三角那兒的那種也是海邊城市群不同的是,秦皇島在城市建設和經濟方面自然是和前兩者有著較大的差距,但是卻自然而然地保留了許多本該屬於濱海城市的一種風貌,也因此,秦皇島成了一個旅遊度假的好去處。
入夜了,這裡的風,帶著一抹鹹濕,晝夜溫差比較明顯,蘇白一個人裹著一件單薄的外套行走在秦皇島的沙灘上。
這裡算是一個小區,小區旁有一個碼頭,碼頭不是很大,甚至,和上海南通這種位於長江入海口區域的碼頭來說,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但也正因為如此,它沒能夠真的驚擾到這片海灘的寧靜。
這裡不是老龍頭那種特定的風景區,這裡是城市區,能夠在這裡被保留出一份屬於大海和沙灘的寧靜已經極為可貴了。
在蘇白身邊,有一個年輕的母親帶著自己的孩子在沙灘上玩,小男孩手裡抓著一個小塑料鏟子和一個塑料桶,不停地挖沙子。
母親蹲在一邊照看著自己的孩子,也沒注意到自己後面褲子和上衣那邊已經走了光。
好在,走在她後面的是蘇白,好在,這時候蘇白心裡也裝不下那種心思。
坐飛機從上海飛到北京,然後再坐高鐵到秦皇島,距離很遠用時卻不是很長,以蘇白現在的體質和身體狀態來說,還不至於覺得疲憊。
只是此時他的身形,卻顯得極為蕭索。
蘇白不屬於意氣風發的類型,但也遠遠和意志消沉沾不上邊,此時的狀態,在他人生歷程之中已經算是極為罕見的一個片段了。
在沙灘上蹲下來,點了一根煙,蘇白對著大海,寂寞地吐著煙圈,腦子裡忽然想起一句現在聽起來很是俗套的話,哥抽的不是煙,是寂寞。
蘇白現在,
是真的寂寞了。
和尚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很久,他沒穿袈裟,而是一件黃色的練功夫,整個人顯得很是清秀,年紀其實看起來真不大,也就二十七八的樣子,只是以前一直喜歡穿袈裟,所以顯得有點暮氣嚴肅,讓人不自覺地把他年齡往高處了想。
和尚走到了蘇白的身邊,沒說話。
蘇白抖了抖煙灰,乾脆直接坐在了沙灘上,這沙灘有著人造的痕跡,畢竟這裡是城市,百米遠處就是高樓,原汁原味地自然景觀自然不可能,但其實有時候自然景觀也沒有稍微人造影響出來的更舒服宜人。
“和尚,我來找你說說話。”蘇白把煙頭丟進了海裡,死海沒有顧忌旁邊的警示牌禁止亂丟垃圾。
“貧僧知道。”和尚也隨之盤膝而坐。
兩個大男人一同面朝大海,
坐在沙灘上。“我以前挺……怎麽說,挺看不上你的。”
和尚不說話。
“因為你這人,城府太深,誰都能算計,也都在算計,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做什麽,都挺沒勁的。”蘇白雙手攤開,撐在沙灘上,沙子很柔軟,還殘留著些許溫熱,“我不喜歡這樣,我總覺得,有時候,還是單純一點,純粹一點,這樣比較好。”
“貧僧明白,你骨子裡,其實帶著那種暴戾的基因。”
蘇白點了點頭,“我有病,真的,精神病,如果不是遇到了恐怖廣播,老實說,我估計過兩年就得成為連續作案的頭號通緝犯,可能被抓住然後直播法庭宣判,也有可能不得不流亡國外,甚至去非洲或者是中東那種地方去。”
“遇到什麽事了?”
蘇白沉默了一會兒,把自己上一個故事世界的經歷,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在沒有利益糾葛的時候,和尚,還是能夠靠得住的,而自己的這些心結和心裡話,似乎現在也就只能找和尚來說一說,畢竟,他們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亡命之徒了;
而且,蘇白在這個世界上,有關系的,能夠說說心裡話的人,已經很少很少了。
或許以前不覺得,但是某一天,忽然一覺醒來,那種遺世獨立,被整個世界所拋棄的孤獨感,真的能夠讓人覺得打心眼裡顫栗。
聽完了蘇白的敘述,和尚思索了一會兒,道:“貧僧覺得,這次故事世界很精彩,而且,也體現了恐怖廣播停播三個月後的變化,貧僧估計也快要迎來自己下一個故事世界了,有你這次的經驗和感覺打底,總歸是有了一些籌備和思想準備,貧僧欠你一個人情。”
“死開,老子來找你,不是為了你這個不值錢的人情的,你丫就是個誰都能坑的貨色,你欠的人情我也不敢真管你要,生怕你把老子坑死了然後站在我的墳頭前再說一聲:這次算我欠你更大的一個人情了。”
對於蘇白的嘲諷,和尚不以為意,事實上和尚的涵養確實很高,當初蘇白在保護狐狸肚子裡的孩子時那樣掀翻桌子的舉動,和尚居然也就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連一句粗口都沒爆過。
這一點上來說,無論是和尚還是嘉措,又或者是胖子,似乎都比蘇白有優勢得多,他們真的能夠互相坑了之後還能坐在一起吃飯聊天繼續商量著下一個步驟怎麽走,蘇白就不能,蘇白的忍耐性有時候確實低得可怕,而且那種時不時地想要發病一下子的狀態,確實不適合這種需要互相提防的團隊合作模式。
“你最後,還是開了槍。”和尚慢慢說道,“證明,你的內心,其實還是更愛你自己多一些。”
“廢話。”蘇白抓起一把沙子,撒向了前面。
“這本就是人之常情,他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父母和家人,你們之間也沒有那種過命的交情,只是從小玩到大,感情很好,僅此而已。
面對這種人際關系時,你在關鍵的時候選擇為了保全自己,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開槍,無可厚非。
相信,如果是你的親人,你的直系親屬,或者是當初曾舍身救過你的人,以你的性格,你估計真的會寧願自己死,也不會對他開槍。
而且,他不是真的他。當然,你的重點不是他是不是真的他,你的重點貧僧清楚,是你對朋友開了槍。”
蘇白拍了拍手掌,沒急著說話。
和尚繼續道:“其實,對於我們來說,了斷掉和現實世界裡的人際關系,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真的,其實你在這方面有優勢,抱歉,下面的話可能會有些忌諱。
蘇白,你自幼父母雙亡,所以你的心性,比普通人更加地成熟,甚至,你也更加地無牽無掛,沒有生存的壓力,沒有奮鬥的目標,你的錢很多,你的壓力很小,甚至,在失去父母之後你獨自生活下來的這十多年將近二十年中,你的這種生活狀態決定了你的性格和你的很多心理習慣。
在故事世界裡,經常會遇到那種對聽眾心性考驗的關卡,你比普通的聽眾,往往有著更大的優勢。
你還在為自己的那一槍而自責,覺得自己少了一個朋友,覺得自己出賣了一個朋友,覺得自己對不起一個朋友,其實,這些都和落日的余暉一樣,是你最後的矯情。”
和尚這時候站起身,伸手在蘇白肩膀上拍了拍,然後悵然道:“終有一天,你會變得和貧僧一模一樣的,變成貧僧這種,你本來很討厭的模樣。
因為,恐怖廣播想要的,其實就是這種人,不是這種人的人,大部分,都死了。”
說完,和尚雙手合什,手掐蓮花,對蘇白念誦了一段《靜心咒》。
蘇白放開了自己的心神,任由和尚地自己的精神施加影響,到最後,蘇白緩緩地閉上了眼,躺在了柔軟的沙灘上。
和尚轉過身,直接離開,他在秦皇島上的事情,還沒結束,他必須要在自己下一個故事來臨之前,把那件事給了結掉,抽時間出來陪蘇白說一會兒話,給他進行精神按摩,已經算是還了上次在故事世界裡蘇白把自己幾個殘廢的人從山頂上帶回來的人情了。
蘇白這一睡,一直睡到第二天的蒙蒙亮,晨曦的光輝已經灑落了下來,照在了蘇白的身上,給他一種暖洋洋的感覺,露宿沙灘一宿所帶來的寒氣也在此時被驅散得七七八八。
蘇白從自己衣服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撥通了楚兆的電話,對方接得很慢,
“喂……蘇白……你終於舍得給我打電話了……咳…………”
楚兆還在酗酒著,顯然,又喝了一夜。
“少喝點酒, 傷身體。”蘇白說道。
“少給我說廢話,你欠我一個解釋,快,快…………”
“我不欠你什麽。”蘇白的目光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雖然在上個故事世界裡,蘇白槍殺的是一個跟楚兆一模一樣的鬼,
但是在開槍的那一刹那,蘇白不能欺騙自己,他那時候,是真的把他當楚兆給開槍打死的,因為李鶴那時的反應太異常,顯然,是恐怖廣播改變了那個叫做楚兆的鬼也是把自己當作楚兆的鬼所說的話。
比如,那時李鶴其實說的是:蘇白,我是楚兆。但是在蘇白這邊看著聽著卻是:來啊,你快打死我啊。
這一點,蘇白心裡,其實那時就清楚了。
掛斷了電話,同時有些惆悵,因為回到現實世界後,蘇白聯系到了楚兆,卻沒能聯系到熏兒,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甚至大使館和國內,都對此,毫無反應和察覺。
蘇白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麽。這是一個分批次回歸現實世界的任務,蘇白現在只能起到,熏兒是以體驗者的身份進去,只要熬下去,到最後,按照恐怖廣播的習慣,應該不會特意去難為體驗者的。
“媽的,又掛我電話……”
臥室裡,楚兆躺在一圈酒瓶子裡,恨恨地把手機砸丟了出去,手機落在地板上,發出了一聲脆響,手機屏幕碎了。
但是,手機卻在此時響起:
“歡迎收聽恐怖廣播節目,我,是節目主持人,我沒有名字,因為在這裡,名字,沒有絲毫的意義…………”
“媽的…………什麽鬼…………”楚兆打了個酒嗝,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