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咬著蘇白的手臂,將蘇白拖送到了棺槨邊上,此時的蘇白身上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氣息,整個人顯得死氣沉沉的。
當死氣多於體內的生氣時,其實人已經死了,不死也基本廢掉了,或者也可以稱之為彌留之際。
但蘇白比較特殊,一方面是因為他具備血族血統,而且血族血統經歷過幾次機緣的強化和融合,血統等級雖然比較雜,但還算是挺高,也就是續命能力比較強,人家早就一命嗚呼的傷勢,蘇白還能繼續堅挺著,哪怕只剩下半口氣,但總是比別人能多撐一會兒。
其次,蘇白還兼有僵屍血統,這兩種血統的加持,硬生生地讓蘇白現在還挺著,還沒咽氣。
棺槨沒有動靜,似乎根本就懶得管的樣子,因為之前蘇白是自己主動走向那條河裡去的,那條河意味著什麽,棺槨裡的這位當然清楚,那是高級聽眾巔峰準備跨出那一步時證道留下自己墓碑的位置,是受到廣播半官方承認的區域。
蘇白主動走過去的舉動在棺槨中這位看來,完全就是一種自暴自棄,對於蘇余杭的失敗試驗品,他沒什麽興趣,而且,當初如果不是蘇余杭,自己也不會一直被困在這具棺槨中,不管蘇白之於蘇余杭是怎樣的觀感,但蘇白畢竟是蘇余杭的血脈,甭管蘇白到底是怎麽出生出來的,他身上畢竟傳承著和蘇余杭相似的DNA。
黑貓就匍匐在旁邊,
在這二十多年的漫長歲月中,偶爾會有即將突破的高級聽眾來到這裡留下自己的墓碑,但高級聽眾尤其還是那種即將突破高級聽眾層次的那個層面的存在畢竟不是街邊的大白菜,也不是五一黃金周的旅客潮,大部分的時間裡,這裡還是被黑暗和孤寂所彌漫。
雖然棺槨裡的那位平時也不會說話,但是黑貓有時候也會在棺槨邊匍匐一會兒,雖然沒辦法交流,但黑貓至少知道,這棺槨裡躺著一個生命,因為有了他的存在,黑貓還能覺得不那麽孤單。
少頃,蘇白身上的氣息開始越來越微弱,生命之火就像是一根蠟燭,正被放在外面任憑雨打風吹去,隨時都可能熄滅。
畢竟,是蘇白自己主動作死走入了那條河之中,自己選擇了隨波逐流,身心都早就墮落大半了,事實上如果不是最後關頭看見了自己那便宜爹的墓碑,蘇白內心之中觸動了一下,再加上二十年前那個男人竟然真的變態到可以預感到二十年後會有一個人來到這裡盯著他的墓碑隨手打出了一道幻影,可能蘇白現在已經死了吧。
二十多年前,那個計劃,實施了沒有?
這一點,蘇白不敢確定,因為就連和尚都不能確定確切的時間點,但想來應該是沒有吧,否則蘇余杭應該能夠在那時猜出來那種感覺是來自於哪裡,但不得不說,可能這就是一種陰差陽錯,因為蘇白跟蘇余杭之間的血脈關系,才讓二十多年前在這裡證道的蘇余杭感應到了二十年後的某個契機,然後又陰差陽錯抬了那麽一手。
否則,蘇白也早就死了。
黑貓的爪子在蘇白的身上推了推,然後又放在了棺槨上推了推,
意思,
已經很明顯了。
“唉…………”
棺槨中發出了一聲歎息,
“你一開始時,不是想殺他的麽。”
棺槨內傳出了聲音;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如同這一雙眼眸中都是戾氣的黑貓,也會對這個陪伴著自己二十多年的無聲生命有一種感情,棺槨內的這位存在自然也是把這隻黑貓當作了和自己關系不一般的鄰居了。
“喵……”
黑貓叫了一聲,然後慢慢地蹲了下來,眼神裡,滿是落寞。
“你是在他身上,嗅到了當初你玩伴的氣息?”
棺槨內傳出了一聲疑問。
“喵。”
黑貓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其實你當初真的應該跟蘇余杭離開這裡的……外面的世界……才是真的精彩……”
棺槨的蓋子開始慢慢地升騰起來,
“雖然我很不喜歡他……也不看好他……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對蘇余杭的怨恨……凡是能讓蘇余杭覺得麻煩的事情……我都願意去做……我只能用這個理由……來說服我自己了……
但是……他離不開這裡的……”
棺槨內開始流淌出極為精純的黑氣,像是流水一樣傾瀉下來,慢慢地聚集在了蘇白身邊。
蘇白的身體在此時開始逐漸地恢復起來,骨骼上也出現了血色紋路。
“這是……血線?”
棺槨內的存在顯得有些吃驚,顯然,他對這血線也是有著印象,最近這幾年進入這裡證道的,除了那個年輕女人讓他覺得特別驚豔以外,也有幾個給他留下了一些印象,當初那個帶著悲憤決絕的姿態證道埋下墓碑埋葬了過去的自己同時也埋葬了自己愛人的男子,也是讓棺槨內的存在有些觸動。
這血線,分明就是那位的傳承,但現在竟然出現在了蘇白的身上。
血線覆蓋在骨骼上,以血線為脈絡,蘇白的身體在屍氣的滋潤下開始重新複蘇起來。
“嗡!”
蘇白猛地睜開眼,其雙眸之中,左眼是赤紅色的右眼則是墨黑色,左眼代表著血族血統,此時顯得很暗淡,而右眼的黑色,此時則是光芒大盛!
“呵……”
棺槨內的存在並沒有停止屍氣的傳輸,而是繼續傳送下去,
慢慢地,一直等到蘇白的身體徹底被修複了,整個人也恢復到了巔峰狀態時,棺槨內的存在才停止了屍氣的傳輸,棺槨蓋子也重新落位回了原處。
蘇白雙手微微握緊,然後坐了起來。
攤開手掌,看了看,發現自己傷勢已經完全複原了,蘇白還有些覺得不真切,畢竟,剛剛自己在河流裡時,其實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了。
但現在自己居然又活了。
伸手,在棺槨上敲了敲,
“咚咚咚……”
“謝了,老哥。”
人家畢竟救了自己,蘇白還是道了一聲謝。
棺槨內沒有傳出回聲,顯然是懶得繼續搭理蘇白了。
“謝謝你救了我啊,你心腸還是不錯的。”蘇白自言自語著,伸手想要去摸摸黑貓的頭,但黑貓馬上後退了一步。
“老哥,說句心裡話,你跟那一男一女不一樣。”說到這裡,蘇白搖了搖頭,“難怪你會被蘇余杭給坑在這裡。”
“哐當!”
棺槨震了一下,顯然,棺槨裡的那位是聽出了蘇白的嘲諷。
蘇白笑了笑,絲毫沒有觸怒這位的驚慌,時間長了,本來的神秘和畏懼,其實也都消磨得差不多了,熟悉了,也就沒什麽畏懼可怕的了,再說了人家剛剛還救了自己,總不至於再反手把自己殺掉做這種脫褲子放屁的事兒吧?
“老哥,你還是在繼續進入故事世界麽?”蘇白板著手指算了算,“那你還真得夠聽話也夠乖的,但現在你任務周期應該很長很長了吧?
一年一次還是兩次?至多也就兩次了吧。”
棺槨內的那位沒有再度回應,也沒有生氣。
雙方間,陷入了一種長時間的沉默。
蘇白在回想著之前在河水中的一幕幕,生死之間有大感悟,但蘇白真沒覺得自己感悟到了什麽,這就像是一個嗑藥磕多了進急救室的家夥,你能問他有什麽人生感悟麽?
許久之後,
棺槨內忽然傳出了聲音: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蘇白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搖了搖頭,“相反,我覺得你很聰明。”
棺槨內又不說話了,
蘇白沉默了一會兒繼續道,“有的人自以為聰明,卻聰明反被聰明誤,有的人看起來很傻,但其實是大智若愚。
我不信什麽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我願意相信廣播的無窮廣大,哪怕它出現了弱點,哪怕它出現了不能及的面……”
“為什麽……”棺槨內的存在問道。
“因為只有在廣播無窮大的前提下,才能讓那一男一女到最後成了一個笑話。”蘇白直言不諱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沒出息……”棺槨內發出了這樣子的一聲評價,但隨後又補充道,“和我一樣……”
“呵呵。”蘇白舔了舔嘴唇,“你是不知道我對那一男一女到底有多恨。”
“現在的你……還沒資格……說恨……”
“是,我知道,所以我就很沒出息地希望廣播無限大,這樣就算是我以後追不上他們,但廣播也能在最後的盡頭給他們帶來最深沉的絕望。 ”
“也許……結果不一樣的……也許他們的選擇……也是有希望的……”
“其實,就像是以前我玩遊戲的時候,當可以輕松把一個遊戲過關時,我會選擇故意掣肘住自己,以讓遊戲結束得不要那麽快,電腦不要那麽快地被我打敗,但最終不管怎麽樣,想贏還是能贏的,這麽做,至多只是給這個遊戲多增添一些趣味性而已。”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河水裡留下墓碑的……那些人……他們也都……沒什麽意義了……但他們至少……擁有勇氣……”
蘇白站起身,全身骨節在此時都發出了一聲脆響。
“老哥,你說以後如果有朝一日,我把蘇余杭的頭給扭下來時,他會不會後悔二十多年前沒事做忽然抬了一下手?”
“這話……還不如說……問他是否後悔當初……沒把你……射……到牆上……”
“…………”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