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現在,蘇白都不知道血屍的名字,他也沒有自報家門的習慣,但有些人有名字和沒名字其實沒什麽區別,而有些人,即使沒名字也能夠讓人直接記住他。
蘇白跟血屍之間的關系,很是複雜,但也很是簡單,雙方的第一次接觸只是一次誤會,而且血屍之所以被廣播發現身份強行拉入鬼事世界之中鎮壓,實際上也是一種讓人啼笑皆非的巧合;
誰叫血屍躺在太平間裡還說著夢話,然後被同樣躺在太平間裡的一個橫死護士的亡魂聽到了,隨後這個橫死護士跟自己以前的同事托夢,最後就成了那位護士給胖子打電話問病人去向時脫口而出了“葉姿”兩個字。
當然了,這件事在那時候蘇白等人看來,是一種巧合,一種讓人無法言語的巧合,但是現在看起來,隨著眾人實力和眼界的提升,看事情的角度和高度也就完全不同了,當年血屍的那件事,真的只是巧合?
當廣播準備去查詢血屍身份時,一條條,一件件,無數的因素,各種的概率都開始向著這邊開始運作起來,到最後,在不知道多少種因素的推動下,“葉姿”,這個名字,被身為聽眾的胖子說出口。
之後在故事世界裡,蘇白獲得了血屍的傳承,但血屍也不是說故意送給蘇白的,他是打算奪舍蘇白,最後再給自己一個絢爛的結束,但最後還是蘇白贏了,獲得了血屍血線傳承。
之後就是在第二次進入《僵屍先生》故事世界了,只是那個雖然是血屍,但真的和血屍沒什麽關系力量,那只是一個克隆體,而且,蘇白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廣播可以克隆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出來,卻真的沒辦法將真正的一個人的靈魂也一同克隆出來。
這一次,則是面對血屍的墓碑。
這也是血屍留在這個世界,最後一個存在痕跡了,於聽眾群體間,他算是屬於上個時代的人物,於普通人間,隨著他的死亡,他在這個現實世界裡的位置也一同被廣播很自然地抹去。
墓碑,是死人的一個載體,承載著一種寄托和思念,眼下,隨著“哦”和“好”兩個字說出來,墓碑也破碎開來,一條條介乎於虛擬和現實之間的血線開始飛舞起來。
一時間,黃泉之中,血線漫漫!
而黃泉兩岸,手持燈籠的無面人們喉嚨裡發出了一陣顫音,像是在送別,又好像是在哭泣;
任何一個能夠在這裡留下墓碑的人物,絕對是天之驕子一般的存在,他們或許膽小,或許自私,或許狠厲,或許灑脫,或許剛愎,
但都無法抹除他們的優秀。
血線開始慢慢地融合進吉祥的體內,吉祥眯著眼,好像覺得挺舒服,它的肉身幾乎殘破,而眼下,血線正在幫其重新編織肉身。
………………
棺槨蓋子慢慢地升騰起來,裡面仿佛有一道目光,看向了外面,似乎也正在觀察著黃泉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一聲歎息,自棺槨中傳出。
那位證道時的情景似乎還歷歷在目,因為他記得,當初那個人來證道時,全身上下,散發著的是一種幾乎無法掩蓋住的戾氣,而證道和墓碑聯系在了一起,其實是一種割舍和放逐,也是一種對自身缺陷的舍棄,絕大部分證道者都是將自身最怯懦的弱點融入墓碑中打入黃泉內,這樣子一來,他就能變得更加完美無缺。
但是那一位卻沒有埋葬自己的仇恨和戾氣,只是很平靜地用滇國玉璽召喚出石料,自己用手指慢慢地雕刻出自己和亡妻合葬的墓碑,然後緩緩地投送進黃泉之中。
他不願意放下恨,也沒覺得自己需要放下恨,他想報仇,而且隻爭朝夕,甚至,他似乎也沒打算繼續往前走多久,沒想著去追求所謂的終極,而是想著背負著自己的仇恨,早點有意義的結束自己的生命。
哀莫大於心死,古今多少癡情人,但癡情到至死不離化蝶飛的真的又只有幾個?
如意蹲在祭壇上,黃泉水中,血線飛舞,這是一位大人物最後的絕唱,沒有鋪墊,沒有渲染,更沒有慷慨激昂和互訴衷腸,
只有一種理所應當。
一時間,如意的眸子有些迷惑起來,自它記事起,它就存在於證道之地,這裡,是它的家。
當然,它身邊還有一個夥伴。
只是,那個夥伴似乎和自己不一樣,自己是願意一直留在這裡,守護著這裡,而那個夥伴,卻慢慢地開始對這裡產生了厭倦。
二十多年前,那個男人許諾帶它們出去領略外面的世界,如意選擇了拒絕,而自己的夥伴,則是跟著那個男人走出了這裡。
沒有埋怨,也沒有憤恨,正如剛剛看見夥伴回來時,如意也沒有多少激動,只是很尋常地打招呼,但對方,明顯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因為如意看見吉祥變成這個樣子,神魂破碎,肉身崩潰,連記憶都不見了,但外面的世界似乎也同樣地精彩。
因為如意看見居然真的有墓碑願意自我崩碎只為了幫它療傷。
一個個進入這裡證道的聽眾,在如意看來,都是奇特而強大的存在,現在,其中有人願意這般對自己的夥伴,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恍惚間,如意回過頭,看向黑暗深處,棺槨在此時輕輕顫抖,像是在回應如意的目光。
如意埋下了自己的頭,忽然間,如意覺得,自己其實也沒什麽好羨慕的。
“喵……”
全身上下被血線包裹的吉祥,在此時雙眸中出現了迷茫之色,這種感覺,很熟悉,卻已然不記得了。
血線慢慢地消失,到最後的徹底消弭於無形,墓碑的碎片飄浮而起,融入了崖壁之中。
血屍,完全被抹除了其存在過的痕跡。
蘇白有些悵然,但也很是理解,有些時候,有些地方,其實自己就是另一個血屍,只是血屍的仇恨對象,是廣播,而蘇白的仇恨對象,則是那一對男女。
但是,換句話來說,蘇白是堅信廣播至高無上論的,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廣播的放縱和默許,那一男一女怎麽可能對自己家裡梅開二度?
只是現在即使面對那一男一女,蘇白都有些恨不過來了,恨得有些遙不可及,也因此,蘇白自然也沒有去想太多,也沒有發散到廣播身上去。
證道之地,黃泉之水,其實,蘇白腳下的路很明確,如果只是想要單純地追求實力提升的話,那麽自己下面所要追求的,就是盡早地可以來到這裡,在這裡放下屬於自己的墓碑。
但是,路太清晰了,反而走得就太無聊了,你想要隨遇而安和隨性而活,幾乎都已經成了一種奢望,反而,倒不如找一個合適可以理解的借口讓自己死去,那麽自己就可以擺脫這種枯燥的人生路線,提前去休息了。
然而,這個理由必須能夠勸服自己,能夠讓自己覺得自己不是在撂挑子,讓自己能夠心安理得。
吉祥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地,血屍之前開辟出來的真空區域隨著其墓碑的完全消散也正在萎靡起來,很快,黃泉水將會完全覆蓋住這裡。
只是,血屍只是幫吉祥重新編織了肉身,雖然沒有全部恢復,但慢慢地修養下來,完全恢復也只是時間長短而已,但吉祥的神魂,還是原樣,等於現在是一直普通的貓,擁有著一尊大妖的肉身。
血屍已經盡力了,因為他沒有留力的理由和必要,只是吉祥還沒複原,現在的它,連記憶都沒有恢復。
但好在,這裡,還有一位。
而且從直覺和事跡上來看,這一位,幾乎是這兩代中風頭無兩的存在。
然而,
她還沒有出現。
是的,
她還沒有出現。
黃泉水,正在慢慢地逼近,蘇白將吉祥抱入懷中,以免黃泉水的再度逼近,導致吉祥再度陷入幻覺之中,因為吉祥的神魂,沒有被恢復。
她,怎麽還沒來?
血屍感應到了吉祥的氣息, 主動地過來,而後幫吉祥恢復肉身時,這麽大的聲勢和陣仗,蘇白不相信她的墓碑感應不到!
但是她到現在,依舊沒有出現。
當血屍結束“表演”,刹那芳華之後,下面的戲,不就應該她上台了麽?
蘇白記得自己和她的第一次聯系,就是她讓自己將吉祥送回成都,而在她坐火車離開後的那段時間裡,蘇白也曾看見吉祥失落孤獨的身影,這個狀態,一直到小家夥被自己從故事世界裡帶出來才得以改變,按理說,她和吉祥的關系應該很好才對。
黃泉,歸於寧靜,而黃泉水,也再度將蘇白以及蘇白懷中的吉祥淹沒,但那尊墓碑,還是沒有出現,蘇白不相信是因為她有心無力,事實上人的名樹的影,再加上她上次直接撞碎梁森墓碑的舉動,無一不都在證明著她的絕對實力,必然不在血屍之。
那麽,
她,
是不願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