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屍的身形開始逐漸放大,大到幾乎把蘇白給遮蔽的地步,蘇白只是默默地抬著頭,看著血屍越來越高的臉。
“你的心願和我的心願,是一樣的,不是麽?”血屍的聲音帶著一種悵然。
然而,這種聲音,這種口吻,這種語氣,讓蘇白覺得很不舒服,蘇白當即聳了聳肩,問道:
“問題是,我不願意。”
“為什麽呢?”血屍顯得有些不解,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理解還是假的不理解,其實,蘇白很早就有一種感覺了,那就是血屍從那個未知地方回來之後,性格以及意識都應該遭遇了一些變化,變得……有些不正常。
因為只有這樣子,才能解釋他為什麽會特意去醫院太平間睡覺,並且居然還會說夢話。
血屍就像是一個忽而陰冷心思縝密狠毒的家夥,忽然又單純得像是一個稚童,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極端,出現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我如果想的話,我也會自己去爽,憑什麽把我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給你,讓你去爽?”
蘇白這樣反問道。
老實說,本來以為血屍會把傳承給他,讓他繼承所謂的“目標”走下去,蘇白心裡多少還對血屍有些尊敬,但是現在,什麽尊敬啊敬重啊之類的,早就不見了。
人,就是這樣,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自然會多出一份好感,對自己沒利的事情,甚至對自己有損害的事情,自然是有著一種厭惡情緒,這應該是智慧生命的本能情緒反應吧。
“但是,你在這裡,是做不了選擇的。”血屍很淡然地說道,仿佛,他依舊還是當年的那個自己,仿佛,他依舊還是那個屠殺了陝西境內聽眾鑄就京觀的那個神秘可怕的存在。
蘇白笑了笑,“我又不是嚇大的,以前的你,我怕是怕,但也沒怎麽慫過,現在的你,被恐怖廣播蹂躪得就剩下最後這一口氣吊著了,還在這裡給老子裝比?腦子進水了吧?”
血屍的身體還在繼續放大著,漸漸充斥著四周,他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高遠,甚至隱隱約約有了一種打雷的感覺:
“如果是兩個或者是更多的人一起進入我的殘存意識,我估計真的沒辦法,但是最後是你一個人進來,那還是可以的,有一句話叫什麽來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是麽?”
下一刻,血屍的巨大身形化作了恐怖的黑影,直接傾軋向了蘇白。
“有些東西,它能磨滅得去,但是我這道殘影,是依靠那個地方的機緣弄來的,它對那個地方,也是毫無辦法,最後,你真的以為這只是一場真的農夫把爛掉的大白菜重新丟入田裡施肥的過程麽?
真的以為是恐怖廣播故意給你們機會來獲得我的傳承麽?
不要那麽天真了好不好,
它是知道我還有它沒辦法毀去的一部分,所以故意讓你們進這個故事世界,
讓一個資質可以的聽眾把他的肉身跟靈魂給我,讓我主動出來,痛痛快快地找它戰一場,它好徹徹底底地把我解決,我也能夠最後暢快一次,把自己這疲憊的一生給結束。
所以,這是你的命運,
所以,認命吧!”
聽到這些話,蘇白舔了舔嘴唇,他倒是相信血屍的這些話是真的,因為,從進入這個故事世界之後的一次次的篩選和一次次的選擇,甚至是最後的克隆體出現,都像是在為了最後讓猶有余力的血屍主動從龜殼裡出來,來一次徹底地了斷。
自己是被騙了,外面的所有人都被騙了,大家都以為是來接受傳承的,都以為是來獲得好處的,都以為是牧羊人邀請他們過來分羊肉的,並且還為了羊肉的分割問題打得你死我活,
然而,
真相,
卻是那麽的諷刺。
好在,蘇白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夠,諷刺就諷刺吧,結局不對就不對吧,
生活還要繼續,
不是麽?
你不給我的東西,我還不能搶麽?都是聽眾,這點套路和道理還不懂?
現在傷勢恢復得七七八八的蘇白,說實話,對上這個幾乎被恐怖廣播整得就剩下一口氣的血屍,還真沒什麽心理壓力!
…………
墨鏡男停止了哀嚎,似乎已經承受住了這種雙目被挖去的痛苦,不過黑洞般的眼眶讓他覺得很不習慣,當你的眼睛比普通人要好很多很多時,再忽然失去他,你會越發得感受到不習慣,墨鏡男就是這種感覺,他不習慣黑暗,也不習慣模糊,因為黑暗跟模糊,會讓他毫無安全感。
這個時候,墨鏡男是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麽事情的,他不像是其余差不多同級別強者一樣,通過神識之類的感應也能將周圍情況給摸個大概,以前是太依仗這一雙眼,忽視了其余方面的開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也是大部分聽眾都存在的一個問題,因為強化資源有限,所以大多數集中於將自己的某一點優勢不斷地變強變強再變強,天然地造成了一種失衡,這也是在故事世界裡很多人都需要盟友的原因,也是一種取長補短。
鄭月的臉,一半正常一半烏黑,但是她的眼睛還是開著的,她一直死死地盯著站在噴泉池子邊的蘇白,眼裡,滿滿的是嫉妒,是的,嫉妒,這本是她覺得理所應當地傳承,卻被蘇白以這樣子的一種方式強行掠奪了過去,她真的很不甘心。
羽絨少女似乎已經逐漸從之前的迷失中緩緩恢復過來,她不再會去詢問自己是誰了,但是精神意識的傷害也不是那麽簡單輕松可以去解決的,而且,她似乎嗅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氣息,整個人只是安靜地坐在地上,看著那裡的蘇白。
一直到,
蘇白伸入噴泉池子裡的手臂開始緩緩地呈現出一種血紅色時,
鄭月眼裡的嫉妒之火越來越旺盛,她用一種很沙啞的聲音開口道:“你們,真的甘心麽?”
是的,
你們真的甘心麽?
大好的傳承,大好的機緣,
就在眼前,
就這麽甘心地讓別人拿走?
羽絨少女搖了搖頭,她不知道自己搞做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她顯得很猶豫,很躊躇,事實上,她的傷勢,其實是幾個人裡最輕的。
墨鏡男聽了,也什麽話都沒說,蘇白的克隆體之前強勢一幕,已經把墨鏡男的膽氣給嚇破了,而克隆體,說白了就是一年後的蘇白,墨鏡男真的不敢招惹蘇白了,哪怕失去了傳承也一樣,因為他本來就沒多奢望這傳承的餡兒餅會真的落在自己身上,所以也沒鄭月那種強烈的患得患失。
“吼!”
一聲野獸一樣的低吼,自蘇白的喉嚨裡發出,緊接著,蘇白的身上像是有一層血色的火焰正在燃燒,空間都開始了扭曲,而蘇白的臉上,則是露出了痛苦之色。
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一愣。
鄭月眼裡的嫉妒之火瞬間熄滅,轉而是一種酣暢淋漓的暢快,如果不是身上屍毒很嚴重,她真的想站起來跳一支交際舞。
“哈哈……這不是傳承…………這…………居然是奪舍…………哈哈…………讓你搶…………讓你拿…………哈哈哈…………”
鄭月的聲音斷斷續續地,但是從中可以感受到她的那種痛快,這時候,她心裡不再是嫉妒了,也不再是不甘心了,反而變成了一種慶幸,一種竊喜,一種劫後余生的快感。
羽絨少女也是看著眼前的一幕有些意外,她的預感成了真,這個噴泉池子,真的沒有之前自己所想的那麽美好。
墨鏡男則是呆愣愣地站在那裡。
身上的火焰,越來越旺盛,不斷地轉化著蘇白的靈魂,不斷地搶奪著蘇白的肉身,
“不要掙扎了,
真的不要掙扎了,
你的力量,對於我的殘影,
無效的。
我的殘影,不屬於這裡,是屬於那個地方,連恐怖廣播都無法將我的殘影滅殺,更何況是你了。
安心享受吧,
安心體會吧,
等我徹底掌控了你的身體,我相信,我能逼得恐怖廣播現身,到時候,哪怕生死道消是我們一起的結局,是無法改變的宿命,是無力抗爭的命運,
但是,至少你能有幸和我一起見證,這是你的無上榮耀,不是麽?
多少聽眾,死在故事世界裡,多少強大的聽眾,在恐怖廣播面前瑟瑟發抖奴顏婢膝,
而他們,最多也就是體會到了一點點恐怖廣播故意外泄的氣息而已,
而你,卻能夠真正的‘見’到它,
你該驕傲,你應該驕傲,你也必須驕傲,因為這一切,都是我賜予你的!”
“艸你媽!!!”蘇白的回應,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血色的火焰,不斷地攀升,而蘇白已經察覺到,自己的靈魂以及自己的肉身,正不斷地脫離自己的掌控,
不行,
不能這樣,
我應該有辦法的,
我應該有辦法的,
蘇白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克隆體一個接著一個的手段,
終於,一個影像出現在了蘇白的腦海中並且瞬間定格,
克隆體在破開羽絨少女的囚籠結界時,身後出現的十字架虛影,
現在,自己身上的一幕,和那個被綁在十字架上接受上帝刑罰的吸血鬼,是多麽的相似啊,
恍惚間,
於蘇白身後,
出現了一道淡淡的十字架虛影,十字架上,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出綁著一個人,
“這……這……這怎麽可能……這也是來自那個地方的力量…………”血屍的聲音忽然變得慌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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