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小朝廷的常備兵力只有二十萬,常年布防於長江沿線。??
庾冰用三萬的兵力趁漢軍牽製石碣趙軍的時候輕易拿下新蔡郡、汝陰郡和汝南郡,等待褚裒接收成為三郡都督的時候,原本屬於庾氏一族的兵力是撤退,換上了朝廷的正規軍以及謝氏、褚氏等等一系的世家力量。
經過差不多半年的準備,東晉小朝廷新佔的三郡之地是在庾冰的布防規劃中形成防禦體系,北面以汝陽、南頓、平輿、鮦陽、固始、宋縣為前沿防禦鏈。
汝陽是位處最西邊,它與宋縣從平面地圖看是相距兩百余裡,可是因為有多個防禦鏈的關系,晉軍布置的防線並不是直線,是一種半彎月的形狀。
漢軍是從梁郡方向直撲南下,走的不是潁川郡,按理說第一個攻擊目標該是晉軍整條防禦鏈中位於最東端的宋縣,可是偏偏最先攻擊固始這個絕對的四戰之地,以此可以看出漢軍……至少是制定攻擊計劃的桓溫有些瞧不上褚裒。
攻下固始的李匡所部,他們沒有遭到來自晉軍的強有力反擊,甚至是四處出擊總能有不錯的收獲。那是建立在各處駐防晉軍沒有互動的前提之下,漢軍可以集中優勢兵力將晉軍佔據的一個又一個點攻克,攻城拔寨的同時也不斷消滅兵力屬於劣勢地位的晉軍,聚少成多已經取得相當不錯的斬獲。
“連帶伏擊原鹿而來的晉軍,我們已經斬殺敵軍接近五千,俘虜敵軍將近三萬。”王表看著非常高興,他拍著手裡的文牘:“攻克敵軍的布防點數量也是很多,足足有三十四處!”
按照庾冰的布防方案,晉軍分散固守一些要點的同時絕對能夠遙相呼應,甚至是會隨著來攻的敵軍攻擊哪個點,靈活地調動晉軍來一場圍殲戰,比較可惜的是目前晉軍的指揮官是“以靜製動”的國丈褚裒,導致的是明明晉軍可以有很多次埋伏和合圍漢軍的機會,卻是被一次又一次的放過。
“盤踞三郡之地的晉軍數量該是有個十來萬?”李匡其實是將正規晉軍、世家私兵、民伕一同算進去。他問:“敵軍已經進行龜縮,大部分集中前往新蔡郡?”
“是的,將軍。”王表興奮地說:“就是不斷截擊敵軍調動的小股軍隊,我們才能取得那些戰果。”
李匡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他就想知道新蔡城的守軍匯集到多少。
王表還是比較會察言觀色,看見李匡眉頭皺了一下,說道:“新蔡守軍的數量估計是有六萬左右。”
“那麽就是說,除了汝陰之外,其余的晉軍都集中到了新蔡?”李匡徹底看不懂褚裒究竟想要幹什麽,他問另外的問題:“當地人有什麽動作?”
東晉小朝廷總以為自己是王師,不但所過之處的黎民百姓應該簞食壺漿以迎,連帶還要無條件地幫助晉軍。
現實是什麽情況呢?當然存在幫助晉軍的當地人,可更多的是冷漠對待,更少不了因為晉軍要征賦收稅而遭到的抵製和抵抗。
現如今的天下局勢很複雜,漢王劉彥向東晉司馬皇室的正朔地位出挑戰,上一次祭拜泰山炎黃廟的事情更是引得天下震動,等於是出現了“天有二日”的情況。
曾經的漢部在對待青州的地方豪強過於強硬,致使後面新佔郡縣的豪強和大族雖然不敢抵抗,可是大族和豪強的軟抵製從未停止。
三郡之地,至少是漢軍出現的那些地方,當地豪強和大族絕大多是是采取兩不相幫的舉動。
李匡已經從固始再次調兵到汝陰城下,他已經接到桓溫要從晉軍腹部攻擊新息的消息,需要在北面進行策應,那麽就沒有比嘗試攻克汝陰城更好的舉動了。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新蔡城的晉軍肯定不敢再來馳援。”王表在進自己的責任,提醒道:“我們在固始的留守部隊僅是剩下兩萬,不知道新蔡的晉軍會不會去攻擊我們的後路?”
事實上王表想要說的是,桓溫的命令是牽製和吸引晉軍,攻擊僅有兩萬駐守的汝陰城,那新蔡那邊將近六萬的晉軍該怎麽辦?
“固始只會留下三千駐軍。”李匡已經相信桓溫的判斷,那就是褚裒反應很慢,還要再加上一個褚裒根本就不懂怎麽指揮軍隊作戰。他說:“一萬七千的部隊前往新蔡,能吸引晉軍出城作戰最好,不能就進行牽製。相信有我軍在新蔡城下,那位南邊的國丈會很緊張。”
王表有些無話可說。他也算是看出來了,南邊的那位國丈好像在開戰以來就沒有乾過什麽事,哦……還是有的,就是放棄外圍的防線將晉軍調到新蔡保護自己,使漢軍非常輕易在緊縮,可以更容易地讓新蔡和汝陰變成兩座根本無法遙相呼應的孤城。
胡人不善攻城,李匡卻不會派出漢軍本部去攻打汝陰城,他其實並不太把胡人的命當成人命,甚至是打從內心裡仇視胡人,畢竟他可是有過胡人造成不幸的曾經。不過,他也沒有故意去消耗麾下胡人組成的仆從軍,對於先登者開出的價碼甚至相當不錯。
“個攻上城牆者,不論該次作戰是否攻下汝陰,可解除奴籍,賞賜百金!無令而退卻者,上天來決定誰生誰死!”李匡的呼聲很大,對著即將攻城的仆從軍喊完,立刻戰劍下劈:“攻!”
且不管胡人聽不聽得懂滿是山東味的漢語,總得看來被安排攻城的仆從軍士氣還算不錯。他們呐喊著衝鋒,進入到晉軍守城弓箭手的射程內,迎著箭雨突擊到城牆之下,隨後又遭遇到檑木和滾石的攻擊。
仆從軍冒著各種各樣的守城攻擊手段很快就架起了雲梯,很快有人不斷吼叫著頭頂盾牌進行攀爬,他們的舉動遭到了守城晉軍的強烈反擊,除了檑木和滾石之外竟是有燃燒沸騰的屎尿被傾斜下來。
守城用“金汁”是一種普遍的手段,還會顯得非常有效,被淋中的人皮膚很快就會潰爛,哪怕是沒有當場死亡,後面其實也沒有太好的手段進行救治,等於是抵抗力不足的人哪怕是被淋中手腳也死定了。
呐喊聲和慘叫聲在戰場從不稀奇,每時每刻也必定會有雙方將士出現傷亡,李匡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部隊被擋在城牆之下。
“我們的部隊很快就要潰退了。”王表觀察下來,仆從軍竟是一個能夠攀爬上城牆的人都沒有,他大聲喊著:“要不要讓弓弩手上前壓製守軍?”
攻城從來都不好攻,尤其是守軍檑木、滾石、金汁等等守城器械充足的情況之下,所以有攻城為下的說法。
正確的攻城方式有很多,屬於最好的是引誘守軍出城而戰,要不然只能是不斷消耗守軍的守城器械,直至將守軍的箭矢、檑木、滾石、金汁等守城工具消耗完,也是等待守軍士氣變得無比低迷,才有可能說攻佔城池。
“不。”李匡依然面無表情:“攻擊部隊潰退之後,派人向城內進行喊話。”
王表臉頰抽動了一下,問:“喊什麽?”,他真心懷疑李匡是故意在消耗仆從軍。
“獻城者重重有賞,凡是抵抗者城破之後格殺勿論,抵抗過十日則滿城皆屠。”李匡皮笑肉不笑地說:“看就城內的那些大族或豪強與晉軍是不是一路人。”
汝陰城的普通居民?沒錯,城內的普通居民肯定是最多,可他們卻是沒有可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必須是由哪個德高望重的人進行組織,那是社會階層所決定了的事情。
“屠、屠……屠城?!”王表震驚了,他失態的說:“看情況城頭沒有現百姓,您這樣會讓滿城皆生抵抗之心,一旦汝陰變得眾志成城……”
不是王表有多麽震驚屠城那點事,攻打一座城池其實有很多種說法。有攻破城池後秋毫無犯,有攻破城池後清算守軍,有攻破城池後盡殺守軍和放縱本方士卒劫掠,有攻破城池後滿城皆屠,也就是所謂的攻城、克城、破城之類的說法。歷史上破城就預示著一場屠殺和搶劫盛宴,他所震驚的是李匡在給自己增加攻克汝陰城的難度。
李匡都懶得解釋,擺出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
很快第一批進行攻城的仆從軍就潰退下來,有漢軍本部收攏潰退的仆從軍,將他們押到另外的地方,一個又一個陶罐被搬來,命潰退下來的仆從軍從罐子裡每人拿出一個石子,抽到黑石子的不是松了口氣就是欣喜若狂,抽到白石子的則是癱倒或是哭嚎出聲。
非常簡單的懲罰潰敗之軍的手段,一般是采取十抽一殺,拿到黑石子的人僥幸能活,拿到白石子的人會被處死。這是從有商一朝就傳下來的一套規則,同樣采取懲罰潰軍一樣手段的還有遠在歐羅巴的羅馬人。
行刑是當眾執行,那是醜態百出的倒霉之人連成一排跪倒,由另外一些幸運兒從背後揮出利器殺掉。
仆從軍並沒有因為看到那樣的場面有什麽躁動,他們就是靜靜地看著。
漢軍本部當然也不會有什麽想法,他們要是在某次攻擊行動中,有被事先約定不準潰退而潰退,也會被執行十抽一殺。
倒是汝陰城的晉軍一片驚呼聲起,他們應該是不懂漢軍為什麽會大批斬殺自己人,覺得漢軍野蠻的同時也是不可理喻,畢竟攻擊部隊是九死一生才逃回去。
“真是……夠狠!”李邁感覺到從所未有的害怕,他其實懂得漢軍在幹什麽。他扭頭對著一個文士裝扮的人說:“他們對汝陰城勢在必得。”
文士是汝陰的府尊,他叫什麽名字不重要,臉上一片煞白,外加手腳有些抖才是真的重要。
兩人還沒有交談出一個什麽來,卻是現身穿統一製服的漢軍……,也就是漢軍本部士卒,該是有五百來人列隊向前。
“要用五百人來攻城?”李邁沒有將自己的害怕表現出來,看到僅是五百漢軍本部在前進反而是失笑道:“他們莫不是瘋了吧!?”
五百漢軍士卒當然不是要攻城,他們背後約有五千仆從軍,包括西面和東面各自的那些仆從軍才是攻城的部隊。
這一批漢軍來到城頭守軍的箭矢攻擊距離之外,開始齊聲進行呐喊:“獻城重賞,抵抗格殺勿論,十日後滿城皆屠。”
僅僅是五百人肯定是不能將喊話聲傳遍整座汝陰城,可是北面城頭守軍絕對是能夠聽清楚喊的是什麽,而這些聽清楚的人會將漢軍的喊話傳得滿城皆知。
雖然很難想象,可是李邁的表情開始青白在互相交替,他怔怔地看著依然在喊話的漢軍,等待反應過來是對著城頭的晉軍將士大吼:“放箭,放箭!”,這句話連續吼了至少二三十遍,可見是多麽的驚恐,後面又下令:“誰都不準將聽到的話向城內傳遞,違令者斬!”
文士府尊的反應更直接,他是直接向後倒去,被自己的仆人接住,隨後主仆消失在城頭。
看看兩人的反應也就清楚僅僅佔領汝陰城不到半年的東晉方面與城內的關系不怎麽樣,要不然他們應該是在第一時間驚喜漢軍在逼城內居民配合防禦。
李邁根本就沒現那個文士府尊不見了,他親自在城頭到處走動,一再重複不能將漢軍的喊話傳遞進城。他還有一件必須要乾的事情,那就是派人邀請一些之前表現友善的大族和豪強,更是要監視那些半年來不合作的人。
至於城內普通居民?很抱歉,絲毫不開玩笑的講,李邁與李匡這兩個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的人同樣無視掉了。對於現如今的社會狀況而言,他倆會有這樣的作為也不是沒有道理。
王表很憂鬱,他安靜地看了一小會準備攻擊的仆從軍,視線轉到李匡身上的時候,想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