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夏的王朝自秦帝國之後就是一直追求中央集權,又從漢初之後就強調強乾弱枝,任何時候都要保證中央實力的絕對優勢。
事實也證明只要中央擁有絕對優勢的實力,國家總是能夠保持絕對的穩定,屢次這種現象下國家基本是走向了盛世。
可是一旦中央的實力衰弱,地方上出現了強橫的人物,中央又無法及時處理不穩定因素,國家就會進入到動蕩期。
當然了,桓溫或袁喬才不會去為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介紹那些。
“我所了解到的……,晉朝?你們是這麽稱呼上一個王朝的吧?”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一陣獨白之後,見到桓溫和袁喬的臉色緩和下來,松了口氣的同時有了求知欲望:“晉朝雖然也是中央集權,可是正因為這樣,各個王爵為了爭奪皇帝的位置,導致國家元氣大傷?”
諸夏的皇帝就是至尊,恰恰因為皇帝的至高無上,但凡是有實力有機會,誰都會向那一張寶座發起衝擊。
“我們的君主按照你們的說法,就是‘共主’,大家效忠於君主,可是無論從法理還是其它方面,並不需要必須完全聽從。”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的說法讓桓溫和袁喬想到了周王室。他見到兩人頷首,繼續往下說:“就是因為那樣,王位雖然尊貴,可是並不如皇帝的寶座那樣吸引人。”
桓溫和袁喬可以理解,要是成為王依然沒有生殺予奪的權力,那樣的王座吸引力真的會下降許多。
“我們與羅馬的戰爭大多數時間是處在弱勢,只有大領主們團結起來才能與羅馬相抗衡。”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苦笑了一下,說道:“但是通常想要做到團結太難了。”
桓溫對遠征波斯很有興趣,有一段時間是從不多的資料和情報中做過了解。他所知道的是,波斯人與大秦人較量了千多年,絕大部分的時間裡波斯人還真的都是處於劣勢,也就不難明白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怎麽生起了學習漢家制度的原因。
諸夏已經習慣了中央集權的制度,與諸夏相反的是,其余文明還是處在分封制度當中。
到底是哪種制度好,其實真的很難判定,再好的制度也經不起足夠愚蠢的人去搞砸了,再爛的制度在睿智的人手裡也能玩出花樣。
要是讓諸夏的人來認為,他們是因為有了春秋戰國的歷史作為借鑒,下意識就覺得分封是一切至亂的根源,可事實真的是那樣嗎?
像是波斯薩珊和羅馬的分封,他們得是各地方的領主實力強大,國家才會走向擴張時期,又從對外的掠奪中保持了國內的昌盛。
相反的是一旦羅馬人和波斯人的中央強大起來,統治者必然是會與地方上的領主進入較量期,結果是陷入內耗期,或是出現內戰,又或者是相對和平的僵持,反正就會陷入到蕭條時期。
“這一點我竟然完全無法反駁。”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剛才聽到了什麽?是桓溫講羅馬的三巨頭時期舊事。他摸著下巴陷入思索:“的確。他們三人為了取悅羅馬人(羅馬城有選票的公民),一再對外發動戰爭,凱撒主要征服高盧,克拉蘇征討北非以及希臘,龐貝與日耳曼人和高盧人征戰,他們的出發點是為了選舉成為行政官,但是真的擴張了羅馬的國土。”
還有後面的事,就是凱撒在那一場競爭中獲得勝出,可是因為凱撒的實力真的是太強了,不但是競爭失敗的那些人走到一起,連帶之前兩不相幫或本來是幫助凱撒的一些人,全面成了凱撒的反對者。其中或許有凱撒一些政策的關系,比如野蠻人竟然能成為羅馬公民,根本原因卻是凱撒強到能隨意收拾誰,致使誰都心生忌憚。
不管是羅馬人還是波斯人,他們就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說法,統治者能帶來好處才會被認可為統治者,不能帶來好處還會損害利益,基本上就是用直接的行動送統治者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正確,反正諸夏的確是在中央集權方面領先了一步,後面各個文明也是逐漸走到了中央集權的道路上面,就是因為歷史遺留因素的關系,除了諸夏文明之外的其余文明,哪怕是有過短暫的中央集權時期,時間通常也長不了。
那是不同的文明所產生的一種不相同的直接反應,事實上諸夏在春秋時期也有相同的情況,春秋也是諸夏高速擴張的時期,卻不是中央的功勞,實際上是封臣的自發行為。
所謂的領主就是封臣,封臣還能有自己的封臣,一層又一層地維持著國家的階層體系,他們在一種誓約的約束之下達成效忠關系,會出現內部消耗,可是絕大多數的力量是用在對外開拓方面。
都說西漢奠定了諸夏的最初版圖,可是西漢擴張的那些地區,很多地方在春秋時期就被納入文明體系,等於是西漢重新走了一遍秦帝國橫掃八荒六合的一統道路。
諸夏有了中央集權制度之後,版圖的擴張異常緩慢,甚至很多時候打出去了又自己縮回來,那是中央覺得無法控制太遠的地方,又不願意以封臣模式遙控。
世界之大就是那麽的無奇不有,存在一定的個例,不過大部分卻是平常之事,自中央集權成為一種規則之後,諸夏算是相對特別的一個,與其余國家和民族相似度近乎於沒有。
“羅馬的擴張,就是各個家族帶動的?”桓溫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說法,想了想不得不承認:“按照你的說法,的確是這樣啊!”
“我們版圖也是建立在各個家族擴張的基礎上。”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說的是帕提亞時期那些家族的擴張,波斯薩珊的建立就是收復了帕提亞曾經的疆域,還沒全收復回來。他說:“很羞愧的地方,我們已經停止收復行動很多年,甚至還一直在丟失土地。”
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沒提的是,波斯薩珊的制度很不穩定,會因為不同的統治者上台發生可能是南轅北轍的更改,比如上一任統治者尊重地方的領主權力使國家的疆域大體處於擴張時期,下一任的統治者打壓乃至於是消滅地方領主導致疆域又在縮小。
波斯人生活在中亞以及西亞,他們能夠接觸到的文明非常多,與之恩怨情仇了數千年之久的歐羅巴,時不時能統治一下的北非,再來就是南邊的鄰居阿三們。
接觸的文明著實是太多了,也給了波斯人多樣的文化元素,制度方面從來都不是一層不變,大體上卻是保持與歐羅巴的同步,有那麽點相愛相殺的意思。
“我們(阿爾達希爾王室)現在又走回了老路。”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指的是王室實力衰落,不太管得動實力強大的領主:“現在羅馬正處於分裂,或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
近幾年波斯薩珊是有與羅馬開戰,不過戰事規模並不大,統治波斯薩珊的阿爾達希爾王室有機會從與羅馬的前線調回軍隊,要不是各地一直在發生動蕩,早就對一些不聽話的領主動手了。
“我們需要改革。”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說到這個就變的無比堅定:“已知世界中,只有大漢的制度才是最合適的。”
波斯人與諸夏有過接觸,最早的時候應該是在西漢時期,可是雙方完全難以深入進行交流,原因自然是中間一直相隔著一些國家,路途遙遠的同時,沿途的環境還相當惡劣,給深入交流製造了足夠多的障礙。
管中窺豹的事情每時每刻都發生在方方面面,像是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目前就是這樣。他有親自到過漢國,還能與漢國的一些中樞重臣面對面的交流,可是那麽短的時間又怎麽可能對諸夏這個文明有足夠多的了解。
別說是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了,其實哪怕是諸夏的人對自己的文明也沒可能做到全面了解,僅是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一切顯得順其自然,可是要用語言來形容的話,真的很難講明白。
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說要學習漢國的制度並不是隨意提一提,是他所見和所了解的漢國制度對統治者所在的家族最為有利。
身為王族,還是一個有實權的王族,更重要的是家族的子嗣對王位也不是沒有繼承權,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對於漢國那種最大程度保證統治者的權力至高無上怎麽會不心動?
“我們可以提供必要的幫助。”袁喬極力忍耐著內心的興奮:“無論是從哪一方面。”
袁喬說到底還是儒生,而儒生對於教化可是相當有興趣,一直都想著“世界大同”,那就從教會蠻夷諸夏文字開始,再近一步同化蠻夷的思想,化蠻夷為諸夏。
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一下子就覺得不對了,袁喬的熱情也來得太突然了一些。
桓溫察覺到了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的異樣,不動聲色地提醒了一下袁喬。
袁喬卻是不甚在意,教化蠻夷本來就是儒生最愛乾的事情,還是那種抱著偉大情操去做事的態度,他們在乾這麽一件事情的時候並沒有帶著惡意,僅是為了傳播文化,至於傳播文化之後產生的效應,基本上是沒有多想。
桓溫要是沒有與劉彥曾經有過關於對蠻夷展開教化的對話,估計也是與袁喬差不多。
真的就是那樣,儒生想的是讓蠻夷也能感受到聖人的偉大,其它方面則都是次要的。這種思想原本僅是存在於儒家的楚詩學派和韓詩學派,後面才擴散到其余儒家學派,尤其谷陽學派受到的影響最大。
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不知道什麽是文化入侵,只是從袁喬過份的熱情上面感覺不對勁,後面多次試探之下又釋懷。
“是嗎?聖人。”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有些不明白地問:“知識都是由你們的聖人所創造?”
袁喬可沒有那個臉說“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什麽,原本興致勃勃的心態慢慢淡了下去。
得是儒家全面製霸的時候,聖人才是聖人,連帶山東那一家子不但能夠享受各種特權,還受到文化人的無條件尊重。
現如今經過胡虜肆虐,儒家自然也是大時局下遭遇打擊,再來是到兩晉的時候, 儒家自己走入岔路,只要是個大儒就不能不懂玄學,搞得陰陽學派大為盛行。
春秋到秦帝國時期的儒家講的是“仁”和“禮”;西漢劉徹時期儒家以“春秋大義”和“復仇主義”為主調,隨後又變成了“克己複禮”;到了東漢儒家核心又有了新的變化,成了“和”。
可以說,任何一個時期的儒學核心都一直存在變化。
劉彥對儒家壓根就不感冒,一點都沒有獨尊儒術的跡象,那一點從一點都不搭理山東那一家子就能看得出來。那是他對山東那一家子的節操完全不信任,那一家子接著聖人的招牌幹了太多的肮髒事,平時怎麽去欺壓百姓也就不提,僅是任何一個入侵者都能得到承認就能惡心死人,這樣的家族有什麽值得尊重的地方?
但凡山東那一家子能夠在外敵入侵的時候表態抵抗,而不是屢屢去跪舔,劉彥哪怕再不喜歡也會將那一家子供起來,可惜的是那一家子一次都沒有抵抗,相反是一再成為入侵者的助力,多少次就是他們呼籲不要反抗入侵者。
在基亞努什.阿爾塔.阿爾達希爾邀請袁喬介紹大儒前往波斯之後,桓溫的態度也有了轉變。
“是的。”桓溫開始變的和顏歡色:“如果你願意,並且願意付之行動,或許在販售軍械上也不是不能商量。”
如果說袁喬想的是教化,桓溫想到的就是讓波斯全面漢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