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遙遠,難以送回。”
不知道為什麽,鬥阿對李壇就是有著一種親近感,並且沒有因為兩人的身份差距太大而有什麽拘束。
李壇貴為漢帝國五大戰將之一,還是排名相當靠前的大將。他對鬥阿這般對待自己竟是沒有感到什麽不妥,看模樣甚至很是歡喜。
“是太遠了啊。”李壇幽幽地說:“我們的兵力不能浪費在押送俘虜上面。”
天色已經放亮,軍營從夜間的寂靜再次變得熱鬧起來,軍營走道滿是來回行走的士兵。
季節是來到春季,天氣開始轉暖之際,遠離本土之外的北地卻是依然一片冰雪籠罩的環境。
兩人是一遍啃著餅乾,一遍漫步在雪地之上。
餅是一種肉沫與麥混合做成,壓根就稱不得是什麽美味,不過這片地方想要找座森林是容易,但樹木都太濕潤真心不好生火。
“這地方……”李壇歎了口氣:“便是真正意義上的凍土,打下來也無法用於農耕。”
大軍解決完北海邊上的草原聯軍,按照原先的計劃向北開拔。
他們下一個作戰目標是西高車,按照中樞的意思是像進入匈尼特那樣,進行最大程度的橫掃,能有多大的破壞完全別客氣,同時也要消滅足夠多的有生力量。
鬥阿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周邊的異族已經剩下不多,咱們這一代人也許能夠將他們全部消滅乾淨。”
“肯定的。”鍾離眜沒有任何的猶豫地說完,臉色突然間變得有些迷惘:“周邊的異族清除乾淨,軍方是不是也沒有什麽用了呢?”
“周邊的異族消滅乾淨,不是還有遠方的異族嗎?”鬥阿才不會有類似的擔心,邊走邊說:“匈尼特的西邊還有薩珊,薩珊之後還有羅馬。”
李壇想了想說道:“國內已經有裁軍的呼聲,只是沒有上稟陛下。”
“裁軍?”鬥阿吃驚地問:“是誰?那些文官?他們瘋了吧!”
軍營之內,走道夯實,帳篷顯得井然有序,無不展露出李壇的治軍素質。
只有真正知兵的人才能明白一點,駐營的時候能不能有規則地安排,萬分考驗統軍將領的軍事素質以及對軍隊的控制力。
兩人穿過數道關卡,來到軍營中最大的軍帳。
那是一個四角形的大帳,主體為木材支架結構,帳布則是一種堅韌性較高的亞麻布。算算約有二十平方米左右。
帳門該有一丈寬度,門外支撐起了一個遮陽棚子,兩側各自站立著三名執戟郎。
李壇來了自然是進入自己軍帳。
鬥阿的軍帳在另外一邊。
大概是日上三杆的時候,原本約定好的聚頭商議時間到了。
有資格參與會以的將校,他們先後來到了李壇的軍帳。
他們進入軍帳之後,看到了一個看上去無比年輕的人,知道是誰的人無不露出吃驚的表情。
年輕人自然是劉慎,他其實是剛到軍營沒有多久,按照慣例是向這支軍隊的最高指揮官報到。
他們之中有些人看到了劉慎一個愣神就用眼神打了個招呼,就是不管認沒認出劉慎的人都是滿心的迷惑,沒有搞懂是個什麽狀況。
既然是帳篷,自然是不存在什麽隔音效果,裡面的人說話的聲音稍微大一些,站在帳簾外就能聽得清清楚楚。
“接近二十萬的俘虜,來自各個部落。”
“男女老幼皆有,老弱佔了多數。”
“柔然人最多,剩下的基本是雜胡性質。”
“現在的議題是怎麽處理,不用去管什麽成份。”
裡面原本還能好好交流,很快就發生了爭執。
大多數是認為根本沒有那個功夫將戰俘押送回國內,力主挑出其中的適應婦女,區域不管男女老幼全殺了。
最先表態反對的應該是鬥阿,他很清楚要是需要押送回國,毫無疑問就是峻稷山校尉部會承擔這個責任。
誰都清楚未來幾年是不可能有什麽大戰了,入侵西高車或許會成為十年內僅有的一次大規模軍事行動,沒有任何人願意放過參與的機會,說不定這一次入侵就是十年內僅有的一次立功機會了。
李壇一直在注視劉慎,很想從劉慎的表情變化觀察出一些什麽。他聽眾將校爭論得差不多了,就喝止道:“好了!”
將校停下爭論,互相瞪一眼剛才與自己吵得凶的人,後面是全部看向了李壇。
“慎公子。”李壇其實真不太好稱呼劉慎,只有用那樣的稱呼了:“你有什麽意見嗎?”
劉慎沒想過李壇會爭取自己的意見,被問得一愣,後面遲疑道:“慎……隻帶了耳朵。”
李壇深深地看了一眼劉慎,目光移向眾將校,沉聲道:“大軍在外,遠離本土數千裡之遙,降卒數量過多。”
剛才支持殺掉俘虜的將校皆是眉頭挑了挑,神情上多少是有些得意。
“全部殺了也不合適……”李壇摸著下巴,拿出決定:“挑出裡面的婦女,其余分散安置。”
軍帳之內的油脂味道很濃,是提供照明油燈燃燒所產生的味道。
帳內的擺設非常簡單,左右兩側的案幾以及座蒲,此刻座位上都有人。
帳篷邊上擺著文牘或是兵器架子、山川輿圖等物。
“鬥校尉。”李壇將雙手藏在長袖之中,目光再次看了一眼劉慎,對鬥阿說道:“殺俘的事情,便由你來主持,慎公子從旁協助。”
帳內所有人都是看向劉慎,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他?”鬥阿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絕倫的事情,一番無聲張嘴欲言,說道:“恐怕……不是那麽合適吧?”
鬥阿雖然只是校尉,可他是有特殊前綴的校尉,別人或許認不出劉慎,他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那一瞬間劉慎其實是懵了,想不透李壇怎麽會讓自己去協助殺俘,冷汗控制不住冒出來。
“將軍”鬥阿用著最認真的態度說道:“慎公子年幼,身份又有些特殊,要不……”
李壇看都不看鬥眼一眼,抬手阻止想要說什麽話的其余人,拍板道:“本將軍軍令已下,再無更改可能。”
鬥阿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估計是看到李壇不會改變軍令,低下頭應了聲:“諾”
劉慎卻是真的徹底懵了。他是帝國的皇長子,還是嫡出的皇長子,怎麽都沒有想過自己數千裡迢迢地過來,第一件事情就乾殺俘的事。
當天下午,草原聯軍降俘被勒令前往東面挖坑。
那邊本來就有凹陷的盆地,挖坑的作業也僅是將原本斜形的地面完成斷崖狀,作業並不是那麽繁重,到了傍晚基本上就已經乾完了。
被勒令挖土的戰俘,他們納悶的是為什麽要那麽乾。
漢軍當然不能說挖坑就是為了殺人,是告訴那些戰俘說需要掩埋一些早就死去的人或牲畜的屍體。
草原聯軍降俘之中肯定有人猜到會發生什麽事,很怪異的是稍微騷動了一下下又平複了下去,就是安靜得異常詭異,氣氛也是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
“我們要把那二十多萬人都坑殺了?”劉慎不止一次確認過了,不敢相信的同時,對自己要作為副手感到了極度的排斥:“那可是二十多萬人……”
“慎公子說錯了。”鬥阿已經知道劉慎被分配到峻稷山校尉部建制,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會作為自己的侍衛角色。他對天子做出這般的安排既是感到榮幸又是壓力山大,卻不得不履行責任:“他們之前是大漢的敵人,被俘之後是戰敗了的敵人。”
“敵人……”劉慎呐呐地說:“已經投降了的敵人。”
“他們除了敵人之外,還是草原人。”鬥阿用著語重心長的語氣說道:“慎公子沒有經歷過草原人肆虐的歲月,卻是要了解諸夏最大的敵人歷來是來自北邊。”
劉慎有些聽懂了,只是依然感到排斥。
今晚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風勢呈現由西北向東南。
風有些大,吹得旗杆上的旌旗不斷獵獵作響,便是帳篷也是不斷發出響聲。
細小的雪粒被大風鼓著在空氣中飛舞,人看東西的時候不免是要眯著眼睛,話說得太多了嘴巴裡也滿滿都是土的味道。
被安置在各個坑中的草原聯軍降俘非常安靜,他們由於是被臨時安置起來,便是原先有帳篷或是窩棚也無法帶到新的地點。
天氣非常的寒冷,一處處的篝火被點燃,他們或幾人或十來人圍坐在篝火邊上。
“都聽好了。”劉銳一手持火把,一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面,一邊走一邊吆喝:“年紀十歲以上三十五歲以下的女人,全部站起來!”
可不是劉銳自作主張,他就是得到了這麽一個差事,就是到降軍裡面挑出適齡的女人。
聽到吆喝聲的草原降人,覺得自己合適的婦女三三兩兩從地上站起來。
“這位將軍隻挑出女人是想做什麽?”說話的人看著外觀頗為蒼老,他狐疑地問:“為什麽是十歲以上三十五歲以下?”
“會漢語?”韓信看不清問話者的五官,沒有靠近的想法,大聲回應道:“你們管我們想幹什麽?照辦就是!”
現在的時辰應該是戌時兩刻(七點半),李壇給出的期限是到戌時四刻。
今晚子時四刻開始殺降的命令已經被下達,漢軍各部也都核實了命令,再沒有什麽回旋的余地。
項羽在殺俘之前為什麽會讓想回家的降軍去城南,韓信並不清楚。
一陣地吆喝詢問之後,出聲回應的卻是極少,一些人是站起來之後又再次坐下,走出篝火圈子的人竟是極少數。
“切勿自誤啊!”劉銳近乎於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高喊:“別猶豫了,站出來,向南走!”
鬥阿對劉銳說過,集中在東面各個坑中的降卒超過二十萬,過了今夜就是起碼二十萬具被掩埋在泥土之下的屍體。
劉銳還是能夠猜出為什麽要挑出十歲以上三十五歲以下的婦女,一切只因為這些婦女對大漢有用。
“將軍挑出那些婦人,是要去淫1樂嗎?”一個看上去身材高大的降卒在劉銳靠近的時候突然問了句,沒得到劉銳承認又說:“不然怎麽會隻挑女人?”
劉銳霎時就有些緊張了。
“不是多大的事情!”那個草原人說著竟然是大笑,後面喊道:“她們有用,是不是應該給些吃食,給些衣服?”
那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劉銳沒有太過深入,僅是在外圍轉圈通知,很快就逼近了戌時四刻。
是有人來通知劉銳離開,要不沒有手表,過了多少時間純粹是靠猜。
劉慎是被人帶著上了一處矮山坡,登頂之後看到李壇騎跨在一匹渾身毛色漆黑發亮的駿馬之上。
“挑出了多少人?”
“回將軍!約莫一萬七千。”
李壇“哦”了一聲,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撫摸著馬鬃,看面朝的方向是在打量遠處的降卒聚集地。
“慎公子。”李壇沒有將目光移到劉慎身上,聲線冷漠地問:“知道為何讓你作為副手主持殺降嗎?”
“回將軍。”劉慎其實是被風吹得有些冷,有些發怒地盯著李壇,答道:“慎不知!”
李壇“呵呵”笑了一陣,說:“你以後會知道的。”
幾句問答之後,坡地上只剩下了西北風的呼嘯聲。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劉慎感覺自己要被凍僵,精神也是越來越差,遠方的天際很突然地出現一點又一點的亮光。
那些突兀出現亮光的顏色與天上星辰的顏色並不一樣,星辰的顏色是銀白或是淡紫也不會移動,新出現的亮光則是亮黃並且在半空劃出了軌跡。
韓信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那些火箭落下,耳朵裡傳來了不知道多少人一塊發聲而成的吵雜聲。
開始了,殺降的行動開始了。
漢軍先用箭雨招呼,外圍的降卒在密集的箭雨突襲下成片倒下,沒有被箭雨覆蓋的降卒,他們靠的近了知道發生什麽事,離得遠的降卒恐怕也能猜測發生了什麽。
位處坡地的劉慎遠遠看去,降卒只是在不斷向後龜縮,然後被箭雨一次又一次成片地射倒。
用漢語呐喊出來的喊殺之聲在夜幕中響徹,大地也出現了被太多人踩踏而產生的猶如擂鼓之聲。
“他們是異族!”李壇的說話聲聽上去無比的冷漠。他說:“慎公子一定要記住一點,只有死掉的異族,才是好的異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