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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卷天下》第五百九十七章:哪來那麽多悲傷春秋(國慶快樂)
人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除了比其它生物多了智慧之外,人長期不斷地進行某種訓練,軀體和肌肉其實是會產生一種“記憶”,不用讓人用腦袋去控制自己的行為,是會在遭遇什麽的時候身體比腦子更先做出反應。

 長期且嚴格的訓練是讓崔軒在一刹那就做出反應,他將身體極可能地貼在馬背上,雙腳也是盡力踩在馬鐙上,還沒有忘記將橫出去的加長斬馬刀給拿穩了。

 下意識做出來的動作讓崔軒在坐騎撞上槍陣的還能穩穩地待在馬背上,那些被向前傾斜而出的槍頭,是有一杆刺在戰馬的前胸,但是戰馬前胸可是有著一塊厚厚半圓形向前微微凸出的鐵板,槍頭碰上鐵板的時候被滑開,戰馬狠狠地撞到了長槍兵,於沉悶的碰撞中帶起慘叫犁過去。

 等待崔軒回過神來的時候,幸運地發現自己沒有死掉,坐騎也還在繼續向前邁蹄狂奔。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慶幸,整個人卻是好像突然間浮空,隨後猛地感覺到一震。

 雜物緩衝帶之外,張氏涼軍挖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壕渠,其實也沒有挖出多麽大的規模,原先在挖壕渠的張氏涼軍臨時被命令拿起長槍步陣,一片緊張與倉促中槍陣並沒有多厚,隊形看去歪七扭八,東一撮西一拉顯得異常七零八落。

 受於視線太短的崔軒真不知道剛剛自己的坐騎是在狂奔中一躍而起,堪堪是躍過那條根本不深的壕渠。

 真心而言,人是地球各種動物中最具智慧的生物,可在一些事情上反而是沒有其余動物反應迅速,甚至一些動物面對危險時的反應要遠遠快速於最具智慧的人。

 可能一樣只能看到前方四五步的距離,人在狂奔中遇到坑基本是來不及反應就跌落進去,戰馬卻能夠在一瞬間反應過來。

 當然了,不管是什麽都會有區別,比如崔軒的坐騎反應迅速,一些突騎兵的坐騎則是顯得遲鈍。

 那些坐騎沒有反應過來的漢軍突騎兵,他們的坐騎前蹄踩空直接就是一頭栽下去,數百斤的力道那麽猛砸,不少戰馬的脖子直接折斷,騎士被猛砸之後哪怕是還活著一時半會也爬不起來。

 崔軒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身在戰場也沒有功夫進行多想,還活著就是一直向前衝鋒,直至衝到城牆邊上才會有休整的時間。

 濃霧之中,馬蹄聲滾滾地震耳欲聾,伴隨其中的是到處都有慘叫在頻繁地響起,誰都無法在遠距離的位置發現對方,想乾點什麽有意義的事情屬於沒可能,任是萬般衝鋒也只能是悶頭悶腦向前衝,或是忐忑不安杵在原地接受即將到來的命運。

 以“上帝視覺”無視濃霧……

 從天空向下進行鳥瞰觀察,漢軍的軍大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裡面還在不斷地湧出騎兵,看後方蓄勢待發的步卒該是郡縣兵。

 出了軍大營的騎兵,他們衝擊緩衝帶其實並不是絕對順利,一些騎兵縱馬馳騁是一頭撞上了障礙物來個人仰馬翻,還出現騎兵一頭撞上原先就處於雜物緩衝帶的友軍,但更多的騎兵是出了雜物緩衝帶向正確方向洶湧而去。

 在空地區域,隨處可見靜立在原地的張氏涼軍,大多數的張氏涼軍是拿著長形物,為的就是製造尖刺之林抵禦可能衝上來的漢軍騎兵。自然也有手持短兵的張氏涼軍存在,他們是擠成了一團,盡可能是肩並肩靠攏。

 步兵在面對騎兵的時候,盡可能地更密集一些才是正確的應對方式,處於外圍的步兵或許是會被高速馳騁而來的騎兵碰撞踩踏而死,但是騎兵撞上人牆之後也會失去速度,沒有速度的騎兵原地作戰並不比步兵有什麽厲害,甚至可以說騎兵一旦失去速度會被步兵輕易殺死。

 衝進空地的漢軍騎兵,他們實際上並不是一條線的平推模式,是分作多個箭頭不斷向前,有的箭頭衝鋒勢頭異常凶猛,有的箭頭則是悶頭撞上排列密集陣型的張氏涼軍受挫。

 在更後方,大量的張氏涼軍看著相對有協調,他們是以長形陣勢方式分布,大量的長槍兵和長矛兵處於前列,後排則是大批的弓弩手,一些其余兵種則是在後側。左右兩翼的區域,分別是有近萬的騎兵在緩速地進行遊弋,可他們的狀況並不好,時不時就會兩隊互相碰頭。

 騎兵當然是要保持運動,可不是等待要廝殺了才從靜立中突然動起來,戰馬與人不一樣,戰馬需要長時間的活動來讓血變得“熱”起來,沒有事先熱身的戰馬根本就發揮不出戰馬該有的活力。所以哪怕是會有些亂,張衝都是讓騎兵保持熱身狀態。

 “敵軍大抵衝到什麽位置?”張衝知道可能沒有答案,卻一定要問:“是只出動騎兵,還是步騎皆動?”

 果然是沒有人能為張衝答疑解惑,甚至是因為濃霧阻隔視線的關系,壓根就沒有人知道前方的戰況怎麽樣。

 索孚問:“末將親自去看看?”

 張衝卻是緩緩搖頭,說道:“一切該做的已經做了,接下來無非是盡人事聽天命。”

 在張衝看來,金城儼然已經成為會將整個張氏涼國拉入無底深淵的累贅,想要改變金城會成為拖累才會有今天的出城而戰。

 出城的張氏涼軍,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當然不知道自己的主將已經不要金城這一座堅城,是張衝要讓金城陷於敵手,在那之前用一場浩大的拚殺來作為注腳,會死傷多少自己人不是張衝所在意的,張衝唯一在意的是能夠給漢軍製造多少折損。

 大軍背後的金城聽著很安靜,濃霧阻擋了列陣待敵的張氏涼軍視線,使他們根本就無法發現城頭屬於張氏涼國的旗幟已經被撤下,一些一看就是臨時製作出來的漢軍旌旗卻是在飄揚。

 此時此刻的易揣是站在城樓瞭望遠處的濃霧蒙蒙,耳朵裡聽到的是交戰時產生的動靜,臉上的表情卻是無比的複雜。

 【張太守早就知道某暗中投靠大漢,卻是一直沒有處理……】易揣當然不會認為那是張衝好心:【該是留下某,為了在某個時刻設下陷阱重創漢軍?他卻是不知道為了什麽,竟然率軍出城,將城防輕易交到某的手中。】

 易揣其實是已經查看了城內,緊張而又忐忑地想要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一圈排查下來沒有發現堆積柴火或是放置火油,亦是沒有發現伏兵。

 【張太守究竟是被什麽刺激到了?】易揣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是真的想要為家族留下善緣,送一場莫大的富貴給予我們?】

 世家政治嘛,但凡世家就是作為一個階級,他們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矛盾,但沒有永遠的敵人,能夠稍微開啟方便之門結些情誼,等於是為自己的家族多留下一條後路。

 要是張衝沒有布置什麽陷阱,易揣等一批人的確是受到了張衝的恩惠,一旦張衝所在的家族發生點什麽的時候,於情於理都是該幫把手。

 “既然不要固守金城,張太守因何不像我等?”徐志滿滿都是不解:“大勢如此,抵抗不過是螳臂擋車。張太守若是獻城……”

 易揣內心無比複雜地截斷徐志的話:“我們不在乎忠義,還是有人在乎的。”

 金城張氏,算起來似乎真的是世代受到西涼幕府張氏的恩惠,從張寔之初的多番照顧,再到張茂和張駿的優渥,使原本只是小豪強的金城張氏成了一郡望族。

 楚漢相爭的時候出了個一諾千金的季布,更早的先秦時期多的是情誼堅厚的刎頸之交,所謂的刎頸之交還真的能夠在對方出事之後,不計代價地進行復仇,報仇之後自刎陪伴老友。

 情誼與忠義對有些人便如糞土,可有人卻視之為無價珍寶,一飯之恩尚且有人竭力相報,何況是幾代人受到優渥?

 君不見,南宋神州陸沉,十萬綸巾跳崖以成中1國最後絕響?受到趙氏四百年養士之恩的讀書人以身殉國,可是……他們為什麽寧願跳崖自殺,也不願意返身與入侵者拚了?死都不怕,究竟是在怕什麽!

 張衝原先是在看金城的方向,受於霧氣阻隔當然是沒有看到什麽。他重新扭過頭來,做出側耳傾聽狀。

 前方的馬蹄聲滾滾永不停歇,聽動靜距離也不是太過遙遠,應該是很快就會衝擊到擺好的戰陣。

 崔軒依然還是衝在全軍的前端,盾牌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丟沒了,那一柄加長斬馬刀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折斷,手持的家夥變成了一柄稍微短一些的戰刀。

 “嗚嗚嗚——嗚嗚——”

 有節奏感的號角聲的被吹響,被汗水澀得辣眼睛的崔軒,他的面甲之後露出若釋重負的表情,下一刻是牽動韁繩,讓坐騎向著號角傳來的方向馳騁。

 騎兵衝鋒可不是能夠一衝到底,人受得了馬的體力卻是被消耗得差不多,衝擊力不足夠的騎兵戰鬥力不止是降低五成,有機會撤出疲憊騎兵的時候,沒有指揮官會讓疲憊的騎兵繼續衝鋒。

 號角聲是一種信號,也是指引該撤出騎兵往哪撤的“燈塔”,疲憊的那批騎兵撤出,後面會有袍澤接替向前。

 崔軒是被累得快要攤在馬背上,有體力的不斷消耗,更多的是在濃霧環境下被製造出來的不安和緊張感。

 天大的實話,上戰場拚殺沒人真的可以什麽都不在乎,要有誰看去不在乎,那絕對是假裝的。

 士兵每一次上戰場,只要還能呼吸就會腦子裡有各種想法,害怕與緊張更是少不了,差別就是能不能像個真正的軍人那樣,壓製各種負面情緒,將注意力集中在怎麽保命和殺死敵人上面。

 崔軒全身一個零件不少地撤到安全區域,剛剛立馬就有郡縣兵走過來攙扶著下馬。他雙腳踩在厚實的地面都還感覺有些飄,拉起面甲喘粗氣的時候,郡縣兵遞來了一個裝滿水的皮袋。

 大口大口地牛飲了一番,崔軒摘掉頭盔用皮袋往自己身上倒水,“稀裡嘩啦”的水流聲中,頭部以下是腥紅色的水跡往地上落去,幫忙休整的郡縣兵要摘除甲胄上的箭矢,甚至都從他身上摘掉一條掛在肩膀上的手臂,其余的碎肉更是沒少。

 崔軒喘息了一小會快步走向自己的坐騎開始解下馬甲。他都沒有發現霧氣之中已經能看到二十來步之外,是一臉心疼地那濕毛巾在擦拭滿是血跡的戰馬,戰馬前胸的鐵片已經消失,鱗片甲多處出現破損,看著能夠看到一些被破開的皮肉,萬幸的是傷口都沒多深。

 陣陣聽著浩瀚的“漢軍威武”之聲從遠處傳來,沒有多久就再傳來“萬勝”的呐喊,讓不在戰場的人都是露出一臉的喜色。

 “前方破陣了啊……”崔軒剛剛為坐騎包扎好前胸的傷口,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間才發現霧氣有要散去的跡象, 不由感慨:“也該他媽的散去了,那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裡衝鋒,真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看看頭頂的太陽,看著絕對是超過巳時,就是再濃厚的霧氣,太陽出來,風勢也開始變大,肯定是會緩緩地散去,等待到午時肯定就全散了。

 視野漸漸恢復,崔軒又處理好自己的坐騎,一圈逛下來將本屯的袍澤盡可能地聚攏,一番點人頭下來,又是問了一下,可能是有些袍澤還沒有過來會合,但可以肯定是至少有六十個以上的袍澤是陣隕了。

 沒有給崔軒太多用來感傷的時間,他們僅僅是休整不到兩刻鍾,新的軍令被傳達下來,說是有同袍已經衝進金城,他們趕緊重新披掛甲胄和補上配套兵器。他們這一批人是要先去大戰場地的側翼與一幫西域騎兵交戰,後面也是要入城。

 “老夥計,你先休息一下。”崔軒看著是個感情豐富的人,至少對自己的坐騎是,一手撫摸噴著熱氣剛剛跟自己衝擊了一陣的戰馬,另一手其實是牽著另外一匹備用坐騎,示意郡縣兵將受傷的坐騎牽下去,翻身上了馬背一聲大吼:“整隊,整隊,乾翻那批西域蠻子,然後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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