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你要去哪裡?”
秋風瑟瑟的夜裡,當阿庇斯追上拉比埃努斯的時候,這位年老的羅馬老將軍正獨自一人坐在樹下,裹著毛茸茸的披風,望著漫天秋風肅殺。對於阿庇斯的到來,拉比埃努斯顯得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還會人察覺出他的離開。
“羅馬。加入共和國。”
拉比埃努斯望著阿庇斯,眼裡沒有一絲偽裝與惶恐,他是羅馬軍團的軍團長,也是共和國的忠誠衛士。返回羅馬對他來說,是如此名正言順的事。而對於阿庇斯,拉比埃努斯更是有著不解的情緣,事實上,阿庇斯可以看出,這位老將軍對自己是沒有多少防備的。
“我猜到了。”
聽到拉比埃努斯如此坦誠直接的回答,阿庇斯突然感到一陣悲哀。凱撒終究是沒能說服他留下的,而自己,也是知道其中緣由,才留意起他最近的動靜。終於,在凱撒準備出軍之前,阿庇斯發現了拉比埃努斯離去的蹤跡。
“你一個人來?阿庇斯?你沒有帶著凱撒的衛兵來?既然你發現我了,為什麽不帶著衛兵來抓我回去?”
拉比埃努斯望著阿庇斯如此從容的下馬,身後沒有跟著一個人,頓時疑惑了起來。然而,他的疑惑,阿庇斯很快為他解答了——
“將軍,凱撒並不知道。我是一個人來的。來為你送行的。”
阿庇斯說著,裹起了阿蒂亞送給自己的那件奧克塔維亞的披風,坐在了拉比埃努斯面前。和凱撒一樣,阿庇斯來到軍團的四年時間裡,除了科塔,就是這位老將軍對自己最為器重。可以說,出於個人感情,阿庇斯還是想勸說拉比埃努斯投靠凱撒的,因為歷史的發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這位老將軍投靠龐培之後,將不會有太好的結果。可是很多事阿庇斯不能說,只能默默的坐下來,和拉比埃努斯做著最後的告別。或者今晚過後,自己和他,便是陌路,便是敵人,是對手。有一種無法名狀的悲哀在阿庇斯心裡蔓延開來。
“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站在哪一邊?凱撒?你還是站在凱撒那一邊了是嗎?”
拉比埃努斯十分直接,或許軍人在這樣的時刻也無需隱藏,這不是羅馬政壇上那些爾訛我詐的陰險行徑,兩個曾經一起在戰場上浴血同袍的戰友,此刻沒必要太多的掩飾,大家心裡都清楚,今晚要來告別的話題。
“是的,將軍。但是我還是崇敬你,你是羅馬偉大的將軍,第十軍團在你的領導下曾經戰勝過無數的蠻族部落。”
“然而,我還是選擇了離開它。”
拉比埃努斯淡淡的回應到,阿庇斯猜測,在他做出這個決定之前,已經做過激烈的心理鬥爭了,最終離開凱撒,放棄第十軍團,也是在許多個無眠之夜的徘徊,失眠之後,做出的痛苦決定。
“將軍。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羅馬真的需要改變?或許凱撒說的沒錯,我們不能再指望一個每年都要選舉換人的政府,去統治整個共和國?羅馬現在的疆域已經太過龐大了。不是嗎?”
阿庇斯坐了下來,和拉比埃努斯烤著小火,試圖進行著最後的勸說。畢竟,今後,對曾經的夥伴,戰友,刀劍相向,這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尤其在經歷了軍團生死友情之後。
“阿庇斯,你什麽時候也參與到這場政治陰謀中了?你告訴我,你支持凱撒發動內戰的理由是什麽?共和國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你知道,我們的共和國誕生於對暴君的恐懼,所以,在這個國度內,法律規定,在羅馬,任何的權力不能高過議會,高過元老院,即便執政官的權力也必須受到約束,所以,才需要一年一度的選舉。凱撒是征服了高盧,他是英雄,我曾經為他在元老院上打抱不平,認為他應該獲得應有的待遇,人身安全,和數不盡的榮譽,財富。但是這並不代表我支持他發動內戰。在這個過程中,將會有無數的羅馬人死去。”
拉比埃努斯憤憤不平的說到。和阿庇斯一樣,拉比埃努斯也試圖勸說阿庇斯加入自己,回到元老院,加入龐培。
“將軍,在羅馬的時候,我曾經就這個問題跟加圖爭執過,現在,我也不得不再說一次,事實上,我們的共和國演變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神聖而純潔的共和國了。元老院實際上隻代表貴族階級的利益,平民根本沒有說話的權力,雖然共和國擁有保民官,但是他的任期有多短?只有短短的一年!在這一年時間裡,根本無法做成什麽實質性的事情,而且任期滿後,便不能再度競選保民官,要麽晉升元老院,成為羅馬其他官職,要麽離職,繼續當平民。在這樣的制度下,雖然有保民官這個職位, 但是能夠真正為平民謀求利益的人,幾乎沒有。百年間,出過一位格拉古,然而,他的命運是如此悲慘。凱撒說的或許沒錯,羅馬共和國或許已經腐朽了,他的權力,他的財富掌握在少數貪婪的貴族手裡,而且,他們還在不斷的索取,爭執,在每件大事小事上,他們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而爭得面紅耳赤。這是我們曾經期待的共和國嗎?是我們流血流淚要保護的共和國嗎?”
阿庇斯帶著悲憤的情緒回答著拉比埃努斯,這個自己曾經的上級。拉比埃努斯陷入了沉默。火堆燃起的火焰在夜裡不斷被寒風吹襲著,似乎隨時都有被撲滅的危險。許久,拉比埃努斯才緩緩回過神來,說到——
“很久以前,我以為凱撒是我最好的朋友,夥伴。我對他赤誠無比,我們交換過自己的秘密,我們一起浴血奮戰過,我們一起喝過最劣質的葡萄酒,吃過混著沙土的麵包,然而,我卻沒有想到,最後要發動內戰的人,也是他。羅馬元老院的制度或許需要改革,但是絕不是通過發動戰爭。”
聽到拉比埃努斯最後的言語,阿庇斯有些無奈,一個人的觀念是如此難以改變,在這個時代的人,或許有著其根深蒂固的思想傳統。所以凱撒也注定不被人所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