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然流逝,自當初孫震寰放言要在西湖斷橋上對決黃藥師,已經過去了大半時日,距離中秋月圓之夜的日子越來越近,魔仙孫震寰一決東邪黃藥師的曠世之戰,也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將武林這潭深水攪動的越發混亂。 風雲客棧暗中推出了一個賭局,東邪與魔仙的對決不論誰輸誰贏,隻要有人押對了結果,並且武功是所有賭贏的人中最高的那個,就可以滿足它一個願望。神兵利器也好,武功秘籍也罷,甚至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寶馬香車、絕色美人,這些東西任由你提出,客棧都能答應!
整個江湖都被這場火燒的沸騰,太多人的心都被這欲火點燃焚炙……
賭局還沒正式開始,很多人或是因欲望,或是因仇怨,又或是因其他不可告人的陰暗謀算,都借著這場‘邪仙之決’的契機開始了一場波及整個武林的兵燹廝殺!
隨著時間推移,流血愈發擴大,很多人都在這場變動中死於非命,很多勢力都在這場風波中遭到清洗,背後既有風雲客棧暗中推波助瀾,也有三教深層勢力的介入,更隱約透露著朝廷‘弘道閣’的影子……
相比較武林中的刀光劍影和血雨腥風,此刻終南山上依然是一片寧靜祥和,隻不過寧靜之中,帶著一絲異樣的喧囂。
“誒誒,師叔啊,那是四代弟子吃的齋飯,您怎麽搶晚輩吃的東西啊!?”
“師叔,那本《純陽文集》是前唐純陽呂祖的手稿!普天之下就剩這一本了,您千萬別拿來擦嘴啊!!”
重陽大殿外,六個道士匆匆忙忙的追趕著一名須發皆白的老翁,那老者年事雖高,武功卻是高深,腿腳身法靈動的像是大雁飛鳥,在飛簷鬥拱的樓閣棟梁間跳躍飛縱,一個鍵步便跳過了高聳的石碑,借著踏在石碑上的勁道一躍而起,站在了樹梢上。
“呼呼……師叔……您老人家快消停會,再跑下去,就得跨過終南古墓的邊沿,進入旁邊活死人墓地界了!”郝大通運氣調息,扯著嗓子對周伯通大聲喊道。
“活死人墓?那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呢,啊?好玩兒,我過去瞧瞧,這本破書還你,接住咯!”周伯通站在樹上一聲怪笑,把手裡的《純陽文集》隔空拋出,隨即頭也不回的向著活死人墓跳了過去!
“師叔,師叔!你快回……”
“好了不必叫了,師叔頑童心性,咱們是叫不回來的,掌門讓咱們幾個回重陽大殿,商議志玄和黃藥師的中秋月圓‘邪仙之決’”。孫不二拉住了還要往前追的郝大通,與劉處玄幾人匯合。
“可是……全真弟子不得踏入古墓地界,是師傅在世時立下的禁令,就放任師叔過去,這……”郝大通漲紅了臉,皺著眉頭不住地眺望周伯通遠去的方向,還是不能放下心。
譚處端拍了拍郝大通肩膀,苦笑道:“師傅禁令是這樣沒錯,可今時不比往日。一來,師叔的輩分是全真教最高的,他耍著性子,咱們晚輩也勸不動;二來,師叔武功已臻上境,咱們幾個就算真要攔,也攔不住多久的。”
劉處玄也道:“是啦,師叔武功高超,雖然心性爛漫卻機警的很,而且那邊古墓並沒什麽危險,師傅似乎是因為某些往事才不讓後輩們越界,今日要事乃是商議志玄的中秋決鬥,咱快回大殿,別讓大師兄等久了”
郝大通見眾人意見一致,也不多贅言了,隻得整了整衣冠,隨眾人運起金雁功轉回全真教。
後山的清晨,
霧氣漸漸散去,偶有幾聲深山春澗中的鳥鳴響起,突來的叫聲並沒劃破寂靜,反倒更添一份留白般的清幽寂寥。樹林間枝椏上帶著尚未化去的露珠,初生的旭日將曦光灑在露珠上,一種難得一見的美輪美奐的景色顯現,隻是這樣入微的畫面,必須是視力超凡之人才看得見,而此時早起看日出歸來的一燈與孫震寰二人,擇正好撞見了這一幕。 “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天地生靈被自然造化孕育,果然還是自由的存活於大自然中,才是最好的歸宿”孫震寰抬頭望向枝椏上,一隻麻雀休憩其上,似醒非醒的咂咂嘴,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孫震寰不禁晃兒。
“奈何存活在世,牲畜也好,人身也罷,皆有自身逃不脫的枷鎖,鳥獸魚蟲為天敵吞食,人類擇為世俗因果纏身,皆沉淪苦海不得解脫……”一燈合十長歎,又想起了自己的前塵往事。
孫震寰兀自仰視著頭頂的鳥兒,不言不語,似乎在沉思著什麽,一燈也不打攪他,自顧踱了兩步,環顧青山綠水芳草落英,喃喃道:
“世尊說法,人生在世有七情六欲、災厄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炙盛,由此匯聚汪洋,淹沒成無邊苦海,眾生便沉淪其中,難以自拔,為權謀更迭而荼毒兵燹戰亂,為一己私欲而滋生廝殺鬥毆,為諸般欲念而興起無邊災殃,你苦我苦,眾生皆苦……”
“大師悲天憐人,晚輩打心裡佩服,隻是眾生疾苦實在不是你我能消弭的,佛教尚有三光盡掩、萬佛滅度的末法時代,道門也說天人五衰、仙神隕落的量劫,天地如烘爐,炙烤萬物眾生成灰燼,然後成壞往空混沌循環,永世無人超脫永恆不朽!”
一燈握住念珠的手驟然捏緊,望著孫震寰的臉感慨道:“小友這樣年輕,看事就這麽暮氣沉沉麽?”
“不!正因我清醒的認識到生命的苦難災厄,正因為見證了天地間太多的悲劇,正因我最深刻的了解過萬物命運的絕望與痛苦!我才更加堅定自己的心,向著求道的路上,更執著的走下去”
孫震寰舉起右手,緊緊握成一個拳頭,仿佛包含了全部的力量,他大聲的朝著一燈喊道。
一燈愕然的望著孫震寰,這些日子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孫震寰,就像是變成另一個人,不再是那個武功蓋世的玄門魔仙,也不再是一名運籌帷幄的智者,甚至不是一個滿手血腥的衛道俠士,他隻是一個拋開一切修飾,隻為生命本身而活的人!
一個不甘命運,要主宰自己的求道者,
一個追尋大道,要改變所有苦難悲傷的人,
一個求道的凡人!!
很多年了,一燈的心已經很久沒這樣澎湃激蕩過,他緊握著佛珠的手在顫抖,念珠砰撞叮當響動,在這清脆的聲音中,一燈恍惚回到了曾經執掌大理的那些年月――
他也曾立誓做一個好君王,讓子民安居樂業,夢想的光芒能照耀在這片土地上,遠離痛苦和悲傷,不再有那些悲劇,凋零了每一個人的生命;
他也曾許諾做一個好夫君,讓所愛的人幸福,這一生都能過的快快樂樂,每一個太陽升起月光落下的日夜,都充滿笑聲與幸福。
然而……
曾經的豪言壯語,已成昨日夢境裡的囈語,曾經給紅顏的海誓山盟,如今也成了經年隔世的長夜呢喃。
鬢發霜白,身形老朽,永遠在夢魘裡沉淪掙扎,永遠不敢回想那個風雨交織的黑夜……
一燈忽然急促的一聲長喝,跌坐在地掩面痛哭,泣不成聲。
“佛祖在上,弟子段智興沉淪孽障,泥足深陷難以自拔,日夜參禪禮佛,竟然隻是逃避罪孽,有何面目去見歷代先皇,有何面目去靈山謁見我佛,啊啊啊”
孫震寰喘息,顫著嘴向一燈說道:“大師知道晚輩拜師習武的那一天,跪著對恩師馬鈺說了什麽麽?”一燈呆呆抬起頭,看向孫震寰。
“那一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說‘此生,願以三尺長劍,一腔熱血,求天地之道,求生命不朽,追尋宇宙萬物奧秘,主宰自己的命運,消弭一切苦難悲傷,蕩平天下無道之事!’”
“哈……”一燈瞪大了眼,孫震寰身後,萬裡雲層散去,陽光顯露出來照遍山河江海,光芒落在孫震寰身上,恍惚間,仿佛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也是這樣意氣風發,要掌握命運,頂天立地的站在世間!
“哈哈哈哈哈,是了,‘十年塵埃一朝去,始得靈台複清明,幾番清泉滌濯盡,此心菩提向山月’我,悟了!”一聲悟了,一燈周身氣勁勃發,先天真氣衝霄而起,卷動山川林海,屹立氣浪中的一燈,目光微微睜開,神采燦然奪人心魄。
“老衲已除心障,先天功最後一重關隘不在,大功告成,你呢?”分明是輕聲低語,落在孫震寰耳中卻如暮鼓晨鍾,振聾發聵,十年苦修加上吞吐太初紫氣的沉澱,此刻如水到渠成,一股從未凝聚的龐然真氣,在貫通的周身經脈中遊走蔓延,仿佛賦予了生命般,更多的隱匿穴位經脈被衝擊貫通,一個從未有過的真氣運行回路被構建出來,而這,便是王重陽一生都沒能實現的最後一重先天功境界――
“先天大圓滿……成!”孫震寰傾吐一言,先天真氣隨之透體迸發,恐怖的氣勁席卷四方大地,轟擊出數不盡的溝壑裂痕,飛沙走石聲勢駭人。
“阿彌陀佛,托小友洪福,我也成就了先天功最後一重,只可惜我年事已高,氣血衰敗枯萎,縱然構建了最後一重先天真氣循環,於長生之道也來不及了,但你不同!”一燈走上前, 從懷裡取出一個細布包裹遞給孫震寰,笑道:
“你還年輕,也許你真的有希望去追尋那長生之道,這裡面除了翻譯後的《九陰真經》與《龍象般若功》外,大理一陽指和師弟的醫道心得一並放在裡面,我把曾經的夢想和諾言都辜負殆盡,如今將這一切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成功,有朝一日你功成歸來,我的心願便也算實現了”
“前輩以為,這《龍象般若功》記載的修到第十三重最高境界,便有十三龍象之力加身,是真的麽?《九陰真經》和《先天功》講述的長生之道,真的有可能麽?”孫震寰接過包裹,伸手磨蹭著包裹的表面。
“我也不知道,但既然前人說了這些,總歸是有希望的,就像你說的那樣,你要追尋永恆,你要主宰命運,消弭一切痛苦悲傷,唯有長生才能讓你踏上這條路,去吧,你我緣分已盡,是你離開的時候了!”
“大師……”孫震寰張了張嘴,發現喉頭有些哽咽,深深吸了口氣,對一燈道:“華山論劍之日,你我再會了”
“阿彌陀佛,老衲等著那一天”
晨光裡,年輕的道人踏著步伐,朝著遠方走去,老僧站定遠處,微笑目送道人遠去,這是兩名求道者彼此的承諾,帶著希望,向著未來與遠方堅定走下去。
而孫震寰沒有察覺,自己腦海裡那顆神秘的隕石,閃爍出一陣淡淡微光,而後光芒消散,再度沉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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