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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四歲》1~21
第一章 妖孽橫生

“啊——”

一雙冷清的眼睛猛然睜開,眼裏濕漉漉的泛着驚吓和恐懼,急促的喘息聲在狹小的房間裏顯得清晰而突兀。

床上的女孩僵直着身體,緊握的小手微微發顫,微張的小嘴正急促的喘息,像瀕死的魚遇見了水。

這是求生本能。

也是劫後餘生。

慘白的小手撫上胸口,幾不可聞的心跳聲在這個寂靜的夜裏像一顆救命稻草帶她逆流而生。

手指觸到岸沿的瞬間,生的喜悅和痛苦交雜在心頭。

就像此刻指尖感受到的輕微跳動。

她還活着……

冷清的雙眸閃爍着與小臉不符的複雜情緒,是痛苦,還是慶幸?

她閉了閉眼,腦海裏閃過白日裏跳樓的畫面。

三千發絲在風中飄動,病號服貼在身上呼呼作響,耳邊回旋着那人的低沉沙啞的嗓音——

“你爸去世了……”

“怎麽會……”

“被程子傲撞死的。”

櫻紅的小嘴勾起一抹冷笑。

“哈哈——”

“哈哈——”

陣陣狂笑驀然響起,尖銳清冽的聲音在房間裏四處回蕩。

嬌小的身軀一抽一抽的笑得直不起身,仿佛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終于,笑聲漸停。

程子傲!

你怎麽能惡毒到這個地步!

小臉上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原本冷清的眼裏此刻卻越發的冰冷刺骨,黑亮的眸子中蘊含着強烈的恨意,在黑夜裏閃爍。

她好恨——

冰涼的液體從指縫裏滑落,漸漸沒入發間,随即消失不見。

單薄的身軀蜷縮在狹窄的單人床上,哽咽從嘴角溢出又輕輕地消散在手心。

良久,顫抖的身軀才漸漸平複下來。

女孩睜着大眼望向窗外,皎潔的月光照在身上,只覺得全身發寒。

素白的小手拽緊了身上的被子。

小手一頓。

圓溜溜的大眼裏盡顯驚愕。

她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是一間不足十五平方米的小房間,進門左手邊是一張單人床,此時少女正滿臉驚愕的躺在床上。右邊擺放着一張小書桌,書桌前有一把老舊的木椅。書桌旁邊立着衣櫃,是那種舊式的雙開門、中間有面大鏡子的衣櫃。

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這裏的一物一角只存在她遙遠的記憶裏,至今已經時隔多年。

熟悉的是,這是她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這是她的房間,有她所熟悉的一切。

她閉上眼都知道,床頭有個青蛙鬧鐘,書桌的左上方有本臺歷,文具盒放在右上方,窗臺上挂着幾串她折的千紙鶴,四周的牆上還貼着她最喜歡的明星海報……

可是——

她怎麽會在這裏?

她不是應該在精神病院?

不。

不對。

她在醫院的頂樓跳了下去。

然後呢?

後來怎麽了?

女孩蒼白着小臉,呼吸一滞。

她擡起自己的手,透過月光細細的翻看起來。

細嫩小巧。

像是想起了什麽,她迅速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頭發,手臂,還有衣服……

她從床上跳了起來,憑着腦中的記憶走到鏡子前。

鏡子中的少女穿着老舊的睡衣睡褲,披散着長發,一張小臉幹淨嫩白,濕漉漉的大眼裏閃爍着疑惑和震驚。

很清純,很年輕。

很不像自己。

她垂眼,濃密的睫毛随着眨眼的頻率撲朔。

良久。

再次擡眼時鏡中的少女張揚的笑了。

平淡無奇的小臉一掃清純和稚嫩,嘴角微揚,杏眼迷離,竟然妖孽橫生。

薄唇輕啓。

她說:“程子傲,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蘇陽再次醒來時,才六點。

她記得她昨晚睡下時已經兩點多了。

才睡了三個多小時。

這多年養成的生物鐘啊,着實讓人頭痛。

掀開被子,起床,疊好被子,憑借着記憶到廁所洗漱完畢後,回到卧室,打開衣櫃。

有條不紊的完全不像一個剛重生的人。

啊,不要忘了,她可是在精神病院待過半年多的人,臆想症,你們知道吧?他們都說她是臆想症患者。

重生這樣的戲碼,她覺得十分有趣呢。

蘇陽勾着唇角,心情愉悅。

直到她看到衣櫃裏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時,她心裏有些無所适從。

裏面的衣服有些舊,還有點土,寬大的校服,高領的毛衣,高腰牛仔褲——這一切都在告訴她,她的周遭都是真實存在的。

無論是莊生曉夢迷蝴蝶,還是蝴蝶夢周莊,指尖傳來的粗糙觸感讓蘇陽真切的感受到,一切都不一樣了。

活了三十歲,蘇陽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很玄幻。

讓她一個唯物主義者接受這麽唯心的事情還是有一個過程的。除了最開始的興致盎然,內心終究是難以置信。

當然,對于蘇陽來說這是上天賜給她的機會。

她不僅獲得了重生,還重新擁有了家人,有了新的開始。現在的她可以不用再待在精神病院,不用整天面對醫生和藥劑,不用時刻被無數的精神病患者圍繞。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她還沒有遇到程子傲和蔣歆。

多麽難能可貴,是吧。

她淡淡的笑了起來。

眸子裏閃着詭谲的光芒。

蘇陽換好衣服,梳好頭發,又在鏡子面前照了好一會才別別扭扭的出來。

出來時正好碰到剛起床的蘇牧。

這是她重生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呢。

蘇陽眯着眼,心情突然很好。

十六七歲的少年頂着雞窩頭,眯着眼,打着哈欠,踩着人字拖慢吞吞的走出來。

此時的蘇陽內心是感慨萬千的,雖然昨日的痛苦和掙紮清晰而深刻,可是她不再是那個人生失意的蘇陽,她現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十四歲少女。

她年輕,稚嫩,青春洋溢,不谙世事,她多幸福啊。

看,她自殺都沒死成,還獲得了新生,這得是天大的幸運才會有的事,她得多自虐才能自怨自艾自我消沉自我埋怨呢?

現在的蘇陽,是一個新生的蘇陽。

現在的蘇陽,腦子裏想的是,要不要叫蘇牧“哥哥”。

她前世活了三十歲,就算現在的身體只有十四歲,可是這也磨滅不了她心理年齡三十歲的事實。

更何況現在的蘇牧只有十六歲。

叫一個小屁孩哥哥?

蘇陽眼尾有點抽。

叫,還是不叫,這是個問題。

“呀!”痛——這死家夥居然下手這麽狠。

“不要擋道。”蘇牧說着,一把把她推開,揉了揉雞窩頭,眯着眼進了廁所。

氣得蘇陽沖着他的背影——好吧,其實也沒做什麽,畢竟此時的她心理上可是個成熟女性。

當然哼哼兩下還是可以的。

阿姨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第二章 好事來了

蘇陽尋着聲音來到廚房,看到爐竈前忙碌的女人。

狹窄的小廚房堪堪能容下兩個人,空氣中彌漫着煎蛋的味道。

女人背對着她,手裏忙活着一家子的早餐,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有些發胖的身體上。

鼻頭一酸,蘇陽上前撲倒陳玫背上緊緊地抱住了她。

她啞着嗓子叫了一句——“媽”。

陳玫頓了頓,覆上女兒的手,柔柔的笑了起來,“我們的家小公主這是怎麽了?”

蘇陽搖搖頭,在陳玫的背上蹭了蹭,像只取暖的小貓。

陳玫失笑,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還感性起來了。

蘇陽抱了陳玫一會,探過頭去看着鍋裏的煎蛋,皺着鼻子嗅了嗅。

“好香。”

“你這孩子,以往還嫌吃膩了媽媽做的飯,今天這是怎麽了?”

因為她已經快十年沒吃過媽媽做的飯了啊。

心裏的苦澀快要漫過嗓子眼,卻被她硬生生的抑制住了。

“我這不是餓了嘛。”

蘇陽在陳玫身邊撒着嬌,“媽媽,什麽時候才可以吃飯啊。”

“就快好了。”

陳玫把煎好的雞蛋盛到盤子裏。

蘇陽笑嘻嘻地拿了雙筷子就要開吃。

“你這丫頭!一家人都沒開吃呢,你倒好,自己先偷吃了起來。”陳玫佯怒訓了她一句,眼裏卻是藏不住笑意,“先別吃了,把蛋端過去,一會媽媽給你多煎兩個。”

蘇陽彎着眼睛樂呵呵的端盤子去了。

一家四口溫馨的吃完早餐,蘇恒和陳玫就準備出門去上班。

陳玫出門前千叮咛萬囑咐讓這兩兄妹在家安分點,如果要出門一定注意安全雲雲。蘇牧一臉不耐煩地催着陳玫趕快出門,蘇陽倒是一路微笑的乖乖聽完陳玫的叮囑,心裏還暖洋洋的,別提多幸福了。看得蘇牧只覺得蘇陽跟中了邪似的,一陣錯愕。

等陳玫與蘇恒出了門,蘇牧就跟蘇陽打了個招呼,踩着十塊錢一雙的人字拖也出去了。

鐵門一開一合帶起的冷風吹到蘇陽身上,讓她不禁抖了三抖,索性縮着脖子回房去。

蘇陽一直有強迫症和輕微潔癖,在這個家裏,除了蘇陽的奶奶,就只有蘇陽會習慣性的用完東西放回原位,房間整理得十分幹淨整潔。連陳玫都沒這好習慣。

不得不說蘇陽有時候真的不像是蘇家的女兒。

蘇陽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兒,發了會兒呆,理了理腦子裏亂糟糟的信息。

時間一久就有些無聊了。

沒有手機,沒有電腦,這日子真是……一言難盡。

她看了眼桌上的日歷,二〇〇〇年一月十九號。

很好,離開學還有大半個月。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再過幾天蘇恒就要跟她說轉學的事了。

蘇陽和蘇牧從小跟着奶奶在鄉下長大的,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幼兒園、小學、初中她都是在鄉下讀的。家裏的兩個孩子中,蘇牧比她聰明,又比她大兩歲,早她三年上了高中。她初一的時候,蘇牧就已經考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跟陳玫他們住到了一起。

想想那時候,在鄉下的蘇陽其實是很羨慕蘇牧的。

成績好,腦子聰明,長得好看,個子又高,每次鄰居見到她都是首先問蘇牧怎樣怎樣。她煩啊,躁啊,蘇牧蘇牧,全世界就蘇牧最了不起最厲害了。

蘇牧在城裏努力學習住好房子,她在鄉下上山爬樹混日子。

那時候她想的是什麽呢?

除了努力學習好像也想過很多事情。

不過都是小女生的胡思亂想罷了。

話又說回來,其實蘇父蘇母讓蘇牧去市裏上學并非偏心。一來學校是蘇牧自己考上的,自家孩子這麽有出息總不能不讓孩子學習吧;再說蘇牧的學校離家也近,住家裏正好省了一筆住宿費,兩口子在城裏工作這些年也存了點錢,讓孩子跟着自己住也算是彌補這麽多年對孩子的缺失。

孩子慢慢長大,越長大父母在孩子生活中的分量就越來越少。蘇恒跟陳玫合計着蘇陽也大了,鄉下條件不好,放養了這麽多年蘇陽懶散的性子越發明顯,眼看這孩子都快中考了,幹脆轉學到市裏來,跟着他們一起住,順便還可以讓蘇牧給蘇陽輔導輔導,考個好高中。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前世的時候蘇恒和陳玫的确是這樣打算的。奈何小蘇陽性子懶散還任性,想着如果轉學,自己就要跟多年的好朋友分開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她舍不得啊,不情願啊,還有些忐忑。

小女生害怕陌生的環境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後來她的這些舍不得帶給她的又是什麽呢?

想到這裏,蘇陽托着下巴笑得意味不明。

當年的那些所謂的朋友同學啊,呵。

蘇陽預料的沒錯,實際上事情來得比蘇陽預料的還早了幾天。

這天傍晚,蘇恒和陳玫下了班,早早地就趕回了家。

人還沒進門,蘇陽在屋子裏就聽見了蘇恒爽朗的笑聲。

蘇恒進門就看見蘇陽乖乖的坐在客廳裏看書,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見蘇陽在家看書吧?

此時的蘇恒內心是很欣慰很自豪的。

不說別的,單說自家閨女開始自覺學習這件事,蘇恒就覺得自己應該很欣慰了。

當然他也并不知道如今的蘇陽內心的想法。

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說得好聽一點,前世的種種對現在的蘇陽來說都是過往雲煙,但說得刻薄一點,前世的一切對現在的蘇陽來說就像狗血的都市言情劇,即使是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她現在回想起來除了諷刺還是諷刺。

她不想承認當初那個自私盲目愚不可及的女人是她。

死過一次後她反思了很多,她也決心不要再重蹈前世的覆轍。

所以,從現在開始,她要一步一步改變自己。

在這個手機還是藍屏鍵盤機,電腦還屬于高檔商品的年代,蘇陽也試圖找點別的事情來打發時間,最後卻發現除了看書……好像也只有看書。

至于眼前的創維電視機麽,早在第一天蘇陽就把所有的電視臺轉了一圈,最後總結出來,這臺跟了他們家十來年的電視機質量真是好啊。哦,這裏的十來年是指總的壽命,并非此時已經有十來年了。

于是,以上種種造就了此時此刻安靜乖巧聽話認真的蘇陽同學。

欣慰啊,自豪啊,其實天知道蘇陽內心有多焦灼。

十多年前的課本啊,天。

想當初剛上大學沒多久她蘇陽就把高中的知識差不多都還給老師了,現在要她看初中的知識——原諒她有點力不從心。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哥哥智商高,妹妹智商雖不及哥哥卻也不是傻子。

那什麽,其實蘇陽還是個聰明的娃的。

比如現在,她翻着初二的課本,原本已經放到塵埃裏的記憶居然斷斷續續的蘇醒了,恩,其實慢慢看還是挺簡單的嘛。

第三章 轉學考試

“看書呢。”

蘇陽一擡頭就看到蘇恒微胖的臉上開出了一朵小花,樂的。

蘇恒樂,蘇陽也樂。

啊,這是有什麽好事呢?

“在家沒事做,就把以前的書翻出來看看。”

瞧,蘇陽多乖啊。

蘇恒滿意的點點頭,陳玫把剛買的板栗放到盤子裏,給蘇陽端了過來。

“陽陽快來吃板栗,你爸特地給你買的,還熱着呢。”

有爸媽的孩子像個寶啊,是吧。

蘇陽放下書,笑眯眯的剝開一顆就往嘴裏塞,板栗包在嘴裏,塞得兩腮鼓鼓的。

看着閨女開心的樣子,做父母的自然也開心。

陳玫挨着蘇陽坐下。

“陽陽,我跟你爸有件事要跟你說。”

看吧看吧,好事來了。

蘇陽手裏忙活着,嘴裏也忙着呢,眨巴眨巴眼睛,示意母親大人,您說吧說吧,我聽着呢。

“是這樣的,你還有一學期就要中考了,中考也不是件小事,能考上什麽樣的高中對你以後的人生道路至關重要。”陳玫一邊想着措辭,一邊斷斷續續的開了口。

“這些年因為家裏條件不好,一直把你跟小牧留在鄉下,你們不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樣待在爸媽身邊,爸爸媽媽很難過,但實屬無奈。”

是很無奈啊,誰家的父母不希望把孩子留在身邊呢。

“現在家裏的條件也漸漸好了起來,小牧學習好,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一中爸爸媽媽真的很開心。爸爸媽媽希望陽陽也能努力學習,考上好學校,以後能上一所好的大學,這樣以後才會不像爸爸媽媽這樣,一輩子含辛茹苦還掙不了幾個錢。鄉下條件不好,師資力量也差,我跟你爸呢,尋思着找個好一點的學校讓你轉學過來。”

“這段時間,我跟你爸找了幾間學校咨詢,有的學校還是很樂意接收轉學生的。小牧學校的附中我們也問過了,校長一聽說是小牧的妹妹,便破例給了我們一個轉學考試的名額。過段時間學校有場考試,只要你過了分數線就行。”

“陽陽,你看……當然我跟你爸還是決定征求你的意見,畢竟只有一個學期,你要是想繼續留在鄉下把最後一學期念完,我跟你爸也沒意見,但爸爸媽媽希望你能好好學習,争取考上一個好高中。”

陳玫的這段話說得透徹,把事情經過緣由輕重都分析得很清楚,不僅表達了他們對蘇陽的期望,也表達了他們對她的愛意,同時還很民主的把選擇權交給了她。

要是平時,蘇陽心裏估計會說,看,蘇牧的“第一名效應”就是管用啊。

但是此刻的蘇陽心裏有些小情緒在翻湧,她平時有亂抓重點的毛病,這次倒是把重點抓的很到位。

蘇陽安靜的把話聽完,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

父母對她這麽好,當初她是怎麽舍得離開他們遠走他方的?

蘇陽啊蘇陽,你真是沒良心。

陳玫見蘇陽低着頭,也不說話,以為是被自己的話吓到了。

畢竟在陳玫眼裏,蘇陽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孩子而已。

“陽陽,這件事你先好好想一想。爸爸媽媽尊重你的決定。”

蘇陽看了一眼蘇恒,眼裏的悲傷和愧疚一閃而過。

“不用考慮了,我轉。”

蘇陽定定的看着陳玫,眼裏的堅定讓陳玫有些訝異,更多的是欣慰。

孩子慢慢長大了,也懂事了。

自從蘇陽決定轉學後,整個蘇家都開始緊張起來。

雖說轉學的事大致已經定了下來,但還有個前提——蘇陽必須通過轉學考試。

那天晚上陳玫就逮着剛從外面回來的兒子,耳提面命的讓他這段時間好好給蘇陽輔導,務必讓蘇陽通過這次的考試。

蘇牧很無奈,很郁悶,很惱火。

蘇陽很高興,很愉悅,很幸福。

蘇牧怒,你這沒出息的家夥還我假期!

蘇陽樂,這可是老媽親自下得命令喲~

于是日子就在蘇牧每天黑着臉低氣壓倒計時中一天天的度過了。

考試的這一天,蘇陽起得一如既往的早。

蘇陽洗漱好後,驚訝的發現蘇牧居然老神在在的坐在飯桌前吃起了早餐。

吃早餐不是重點,老神在在也不是重點。

重點——

重點是什麽?

重點是蘇牧居然起得比她還早,還是神志清醒的狀态。

“你有事?”蘇陽咬了一口油條。

“沒事。”蘇牧喝了口粥。

“那你現在幹嘛?”蘇陽嚼啊嚼。

“吃飯。”蘇牧咬了口煎蛋。

“你也緊張對不對。”蘇陽笑眯眯的喝了口豆漿。

“我自己考試都不緊張,你考試我緊張個屁!”蘇牧差點被煎蛋嗆了一下。

“都爆粗了。”蘇陽啧啧的搖了搖頭,這個傲嬌又別扭的少年啊。

“……”蘇牧放下碗回房了。

“你陪我去考試麽?”蘇陽沖蘇牧房間問了一句。

不回答?

蘇陽聳聳肩。

過一會,蘇陽剛吃完早飯砸吧砸吧小嘴的功夫,就看到蘇牧穿戴整齊從房間裏出來了。

襯衫,棉衣外套,牛仔褲,帆布鞋。

很好。

終于不是十塊錢的人字拖了。

蘇陽表示很欣慰,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驚得蘇牧起了一身雞皮。

蘇牧帶着蘇陽出了家門,走了半條街,上了公交車,坐了五六個站,過了條馬路,到了一中。

蘇陽站在一中的大門前微微仰頭。

門上的“銘盛中學”四個大字金光閃閃的好不耀眼,就差閃瞎她的鋁合金狗眼了。

俗。

兩個字,真俗。

可是小蘇陽很愉悅很喜歡。

眼裏晦澀不明。

蘇牧見蘇陽眯着眼望着大門一動不動,以為她緊張了怯場了害怕了。

于是這個傲嬌的少年邁着長腿三兩步走到小蘇陽身邊,一巴掌扣到了小蘇陽可愛又可憐的小腦袋上。

“嘶……”小蘇陽的腦袋在抗議。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啊!

這是頭不是籃球!

“發什麽愣。”蘇牧看着才及他下巴的女孩此時正捂着腦袋,小嘴裏嘀咕着什麽,莫名的覺得有幾分可愛。

“緊張了?”

聞言,蘇陽滴溜溜的眼珠子很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喲,別不好意思啊。”

這次她連白眼都懶得翻了,錯過蘇牧快步向大門走去。

蘇牧看着小女孩嬌小的身影,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第四章 青澀少年

銘盛是a市的頂級名校,更是座百年老校,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百年來,從銘盛走出去的各行精英不勝枚舉。

銘盛建校規模大,經過百年的修整和擴建,如今已是a市的标志性建築之一。

二月的天氣還很寒冷,蘇陽感受着冷空氣的侵襲,眼睛打量着未來的校園。

豪氣的正校門,嶄新矗立的教學樓,修剪整齊的草坪,青蔥高大的法國梧桐,整潔幹淨的蜿蜒小路……不得不說,銘盛的校園環境在蘇陽這個十幾年後的重生人眼中也堪稱優良。

蘇牧帶着蘇陽七拐八拐,走了十幾分鐘才遠遠的看到了科技樓。

一路上,蘇牧盡顯地主之誼,遇到建築小道什麽的都能給蘇陽講解兩句。雖然蘇陽本着“我是路癡,你講了也沒用”的思想,卻難得沒有不耐煩,一本正經的做一個乖巧的小妹,還時不時的點點頭恩恩兩句。

走了幾分鐘兩人才走到這棟樓前。

這便是她今天考試的地點了。

蘇牧跟她解釋這是銘盛的科技樓,平時人比較少,這樓也就科研教學的時候才會用到。

寒假期間更是沒什麽人。

不過因為今天是銘盛轉學測驗的日子,來來往往的還是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人。

這次考試分為筆試和面試兩部分,只有通過筆試才有資格進行面試。

筆試又包括基礎、閱讀、寫作、聽力、計算、分析等幾大部分,銘盛的考試有些變态,把語數外文綜理化綜合到一起,考試時間為三個半小時,考生提前十五分鐘進入考場。

兩人到的時候距離考試還有二十幾分鐘,在考生中蘇陽算來得晚的。

不過這對蘇陽這個活了兩世,心理年齡是這些孩子的兩倍的異數來說,不就考個試麽,能不能考過跟來得早晚沒半毛錢關系,如果考不過提前幾天來蹲點都沒用,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在家多睡一會兒。

蘇陽慢悠悠的踱着步,跟逛自家後花園似的,逛逛看看。淡定得完全不像一個來考試的人。

蘇牧跟在蘇陽身後,優哉游哉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內心充滿了自豪,看他家妹子多自信多大氣啊。悠閑得完全不像一個來送考的人。

蘇家的這兩兄妹诶,簡直就是奇葩。

一般人能這樣麽?

自然是不能的。

妹妹是重生的異數,有點奇葩也算正常。

哥哥也這樣奇葩……其實也算正常,畢竟高智商高顏值本身就屬于小部分人種。

可是這樣的兩個人偏偏湊到了一起,那就比較好玩了。

情窦初開的少女們暗自心動,紅着臉偷偷地用小眼神打量那個颀長的身影。

青春洋溢的少年們明目張膽地用好奇欣賞的眼光看着那個嬌小白皙的姑娘。

很有趣,不是嗎。

蘇陽慢悠悠的走到角落,歪着腦袋,像個正常的小姑娘一樣好奇的打量着身旁的小少年。

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安靜乖巧。

真是可愛呢。

蘇陽笑了笑,伸出纖細白嫩的小手。

像個乖巧可愛的好姑娘。

“你好,我是蘇陽。”

可愛的小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主動示好吓得一怔,随即反應過來,腆着臉,輕輕的握住了面前的小手。

如想象中的細滑柔軟。

少年羞紅了臉。

“你,你好,我叫程子傲。”

“程子傲…”蘇陽眼睛笑得像月牙,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裏一閃而過的暗芒。

“很高興認識你。”蘇陽如是說。

可不是麽,她真的很高興啊。

程子傲,你看出來了麽,她很高興再次遇見你。

蘇陽站在原地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深了起來。

考試前蘇牧對蘇陽說,他三個半小時後過來接她。

蘇陽走出考場時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十一點二十五,她提前了三十五分鐘交卷,看來她需要找點事情來打發這半個多小時。

蘇陽數着臺階往下走。

考場在六樓,每樓二十個臺階,剛好數到一百時蘇陽走完了最後一個臺階。

蘇陽擡頭,正好看到掠過半空的小鳥——小家夥飛得可真快吶。

科技樓旁邊有幾個花壇,還有幾排小葉榕。二月初的天氣還很冷,蘇陽裹緊了外套,把手塞到口袋裏,踱着步子繞着小葉榕散步。

完全是閑的。

逛逛未來的校園麽?

主意不錯。

可是蘇陽這人不僅不認識路,還沒方向感。

方向感這種東西吧,不是後天的,但要說是天生的——蘇家可沒人遺傳給她。

當蘇陽繞着榕樹走了七圈半時,她看到了程子傲。

現在還只是個單純無害的小正太的程子傲。

少年單薄的身子在榕樹旁寧靜而立,尚且稚嫩的小臉被冷風吹得有些發白,小巧的鼻尖被凍得微微發紅,一雙黑亮的眼直直的望着她。

恍惚間,記憶中的男人與少年的身影重疊、交錯,她仿佛看見了他溫柔的笑容和眼裏直射心底的愛意,耳邊還隐隐殘留着那人的喃喃低語。

“陽陽……”

“陽陽……”

心髒驟然抽痛,蘇陽瞪大了雙眼,仰着頭,冷空氣浸上眼球微微發涼。

“蘇陽?”

她轉過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在看清他眼裏的詢問和一絲關心時,冷了臉。

程子傲啊,程子傲,要不是你當初也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我怎麽會淪陷的那麽快。

在看到女孩眼裏的冷漠和恨意時,程子傲心裏一震。

“你……沒事吧?”

少年的語氣讷讷的,有些生硬。

蘇陽收斂了情緒,擡眼時,嘴角的笑容恰到好處。

以至于讓程子傲覺得剛才的恨意仿佛是他的錯覺。

“沒事,你這麽快就出來了?”

女孩的笑容很好看,明眸皓齒,杏眼彎彎,嘴角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讓看到的人覺得有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程子傲此時就是這麽認為的。

他跟着笑了起來,帶着一絲青澀一絲腼腆。

“不快,再過十幾分鐘考試就結束了。”

呵,小小的少年啊,還青澀得不會說場面話。

蘇陽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眼角彎彎像是很愉悅的樣子。

蘇牧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這樣的蘇陽。

幹淨,暖心。

都是半大的孩子,大都還單純稚嫩,誰又看得清眼底寒冷刺骨的恨呢?

蘇牧走近時正好聽到蘇陽說,“……看發揮吧……但願能考上。”

“結束了?”蘇牧一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吊兒郎當的搭在蘇陽頭頂。

蘇陽瞪着蘇牧,心說你是問考試還是問別的。

蘇牧挑眉,就那樣笑着也不說話,意思是你說呢。

也許是兩人的眼神交流太過于深入,以至于旁人根本無法介入他們的精神層面,程子傲很自覺地向蘇牧打了個招呼就對蘇陽說了再見。

言語中不乏帶有希望以後能有幸成為同學雲雲。

一定會的。

蘇陽心裏冷笑。

第五章 考試通過

“可惜太腼腆了。”

頭頂上傳來某只戲谑的笑聲。

“您老可真是準時啊。”蘇陽一把拽下蘇牧的爪子,眯着眼,語氣中夾雜着冷空氣。

“我可是掐着點趕來的。”一臉我很守時我很不容易你快表揚我感謝我。

你這一掐點可就害得我硬硬生生的在冷風中凍了半個多小時。

“真不愧是尖子生。”蘇陽扭頭就走。

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連下樓的時間都卡好了。

可不是麽,蘇陽趕到時,其他考生正好從一樓出來。

“考得怎麽樣?”蘇牧跟上。

“等着陪我面試吧。”蘇陽健步如飛。

“這麽自信?”蘇牧腿長。

蘇陽停下來,蘇牧也跟着停下來低頭看着她,蘇陽回看過去。

——大眼瞪小眼。

啊,其實兩人的眼睛都不小。

蘇陽冷冷地吐出倆字——“帶路。”

蘇牧:“……”

蘇陽在接到面試通知時,沒有太驚訝,好像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這是一種在旁人看來的謎之自信。

不過也只是旁人。

蘇陽一直是一個聰明的娃,即使是前世那個整天渾水摸魚的她,成績也一直不錯。

時隔多年,中學的知識已經塵封在了記憶裏,可終究是有那麽些印象的,再拾起來也容易很多。

這半個月裏,蘇陽一邊埋頭啃書,蘇牧一邊給她講解,勾畫重點。短短半個月,蘇陽不緊不慢的把初中的知識過了三遍,一遍課本,一遍講解,一遍重點。最後臨近考試時,蘇牧還特地給蘇陽仔仔細細的講解了歷年考試真題。

天時地利人和了,能不過麽?

不能吧。

腦子靈活,智商夠用,是蘇陽最值得驕傲的優點。這也是前世的蘇陽踩着末班車上了一所一流大學的原因——也是遇見程子傲,與蔣歆重逢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這也是後來程子傲不待見她,對她越來越冷淡,甚至到最後厭惡她的原因。

很可笑麽?

有點。

她最大的優點卻成為了她最致命的缺點。

這是怎樣的諷刺人生啊。

幾天後,蘇陽又順利的通過了面試。

蘇父高興,蘇母高興,蘇牧……也是高興的,不過這個傲嬌少年啊,在心裏憋着呢。

相比之下,蘇陽淡淡的喜悅倒顯得有些怪異了。

最先發現這種怪異的,自然是蘇家最聰明智商最高的蘇牧小哥。

那天,蘇牧擠到蘇陽十來平米的小房間裏,默不作聲的盯着蘇陽看了半天。

還是他熟悉的蘇陽,卻又不是他熟悉的蘇陽。

少年心裏有點抑郁。

這還是他親妹妹嗎。

這種怪異的感覺真是……

無以言表。

蘇陽收拾了屋子,疊好衣服,又看了會書,發現蘇牧還沒走。

“你到底想說什麽。”

蘇陽合上書,難得嚴肅。

蘇牧摸着下巴打量着她,也不說話。

蘇陽眼角抽了抽。

“收起你那詭異的眼神。”

“你真是我妹麽?”

蘇陽這下連嘴角都抽了。

“我妹不可能這麽努力用功,這麽自信淡定。”

蘇陽揉了揉僵硬的臉。

“想知道真相麽?”

蘇牧狐疑地看着她。

“那是因為你妹妹死了,我重生到了她身上。”

蘇陽邪魅的勾起嘴角,眼裏閃爍着流光溢彩。

“靠!”

蘇牧瞪了她一眼,摔門就走。

“砰!”

音色純正洪亮。

蘇陽啧啧地搖了搖頭。

小夥子啊,氣性可真大。

易怒可是不好滴——

轉眼到了二月八號,離開學只剩下五天。

蘇陽在房裏收拾東西,準備回趟老家。

前些日子陳玫就聯系了蘇陽以前的班主任,轉學事宜基本上已經談妥,這次回去主要是辦理轉學手續。

臨走前一天,陳玫向單位請好了假,帶着蘇陽逛了半天街,買了許多吃食和衣物,準備第二天帶回家。

家中除了蘇陽的奶奶,還有大伯蘇祥。

鄉下經濟落後,交通也不便。蘇祥沒安家,就跟蘇奶奶住在一起,兩人也有個照應。平時家裏有什麽短缺,蘇陽的大伯就會到附近的集市或者鎮上買回來。老人家年紀大,待在家裏一年到頭也難得出一次遠門,因此每次兒女回來總會給老人家帶些吃食或者日常用品。

路過女裝店時,陳玫想起今年過年還沒給蘇陽買新衣服,便也給蘇陽買了一套粉嫩的冬裝。

蘇陽一看那顏色小臉就有些發黑。

母親大人,你是覺得自家閨女得多有少女心啊。

明顯蘇陽沒意識到,正常小女生都是有少女心的。

像她這樣早在八百年前就修煉成精的蘿莉身阿姨心的妖孽——天下獨此一家。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陳玫就催着蘇陽帶上東西往家趕。

老家在鄉下,離市裏說遠不算遠,說近也要坐兩個多小時的汽車再轉面包車才能到。

臨走前,蘇陽意外的看到整天早出晚歸不知在外面瞎鬼混什麽的蘇牧居然手裏抱了本書。

專心致志,孜孜不倦,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就差聞雞起舞,穿壁引光,懸梁刺股,廢寝忘食了。

唔,詞兒有點多,實際上蘇陽當時在心裏用上了畢生所學的詞彙,最後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蘇牧你可真是出息!

蘇陽想起昨晚陳玫詢問他回不回家的情景。

那小子說什麽來着?

噢——

他說,“過幾天就要開學了,我想先預習一下下學期的內容,我就不回去了。媽你記得跟奶奶說我會想她的。”

一陣惡寒。

什麽是厚顏無恥?

前世她跟蔣歆還是好朋友的時候,蔣歆常常開玩笑說她無恥,現在想想,這還源于環境使然啊。

誰能無恥得過蘇牧啊。

蘇陽一下車,便看到了那棟老舊的小平房。四五間的樣子,時光在上面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房子四周是荒亂的雜草和果樹,房頂種着幾盆仙人掌和蘆荟,大門前是個二三十平米的院子,院子裏曬着東西。蘇陽走近後才發現,是切成一片片的蘿蔔,整齊的平放在簸箕裏。

蘇陽還記得很久以前蘇奶奶每年都會把冬天吃不完的蘿蔔切成蘿蔔片,放在簸箕裏風幹,這樣過半把個月就變成了蘿蔔幹。等到了春天,蘇奶奶再把它拿出來煮湯。

黃黃的,一片一片飄在湯上,鹹鹹的,不甜不脆,口感不算好,一家人卻很吃得很滿足。

多少年沒再吃到過奶奶做的飯了呢?

想到這裏,蘇陽眼裏有些動容。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陽陽回來了。”

蘇陽背着書包,手裏提着一袋水果,跟在陳玫身後。還未進門就傳來老人輕快的笑聲。

蘇陽嘴角銜着笑,快步走到蘇奶奶身邊,放下手裏的東西一把抱住身形佝偻的老人,語調輕揚地叫了一句“奶奶”。

老人回應着懷裏的小孫女,擡手拍了拍孫女的後背,眼裏的憐愛滿得快要溢出來。

蘇陽摟着身形已經萎縮的老人,指尖摩擦着粗糙的衣料,心裏酸澀。

這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呢。

蘇陽吸了吸鼻子,在蘇奶奶懷裏蹭了蹭。

真好。

你們都在。

第六章 家長裏短

因為早上起得早,回到老家時正好趕上飯點。

老人家已經煮好了飯,陳玫放下東西就去廚房幫忙,不一會兒兩素一葷,加個蛋花湯就上桌了。

蘇奶奶叫蘇陽到地裏叫她大伯回來吃午飯,她正走到院子裏,就看到蘇祥扛着鋤頭回來了。

原本健壯筆直的身子不知是被歲月還是鋤頭壓彎了後背。

少女脆生生的叫了一句“大伯”。

男人被曬得黝黑的臉上眯着眼笑出了褶子。

蘇陽笑眯眯的接過蘇祥手裏剛摘回來的大白菜。

有點沉。

大伯種的白菜還真是好。

“剛才奶奶還讓我去叫您吃飯,敢情根本不需要我叫您就回來了。”

蘇陽抱着大白菜跟在男人身邊。

“該不是聞到菜香了吧。”

“嘿,肚子餓了就知道該回來了。”男人笑得憨厚,很高興的樣子。

從小在鄉下長大的蘇陽自然知道蘇祥說的是句玩笑話。

蘇陽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在院子外面沖着地裏大喊“蘇祥——蘇祥——回來吃飯了——”,小孩子聲音尖細,村子小,蘇陽一叫,周圍的鄰居都能聽得見。每次聽見小家夥脆生生的叫着自己大伯的名字,隔壁的大嬸就會取笑她。

那時候啊,小蘇陽哪裏知道自己哪裏惹得大人笑了呢,奶奶都是這麽叫的呀。

反正每次蘇祥只是笑,卻從來都沒說過她什麽。

但更多的時候蘇陽還沒開始叫,蘇祥就回來了。

小蘇陽從小就是個好奇寶寶,小家夥問過很多次,為什麽你總能趕在飯點回來呢?

那時候蘇祥還年輕,小侄女個子小小的在身旁蹦跶,總能讓他笑得開懷,每次他都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糊弄小家夥。

小蘇陽也就信了。

直到長大後再回想這事,蘇陽自己都不由地覺得好笑——明明就是看到了炊煙才回來的,還非得賣關子。

蘇陽把白菜抱進廚房,蘇奶奶就問,“你叫了你大伯嗎?”

“已經回來了。”

“洗洗手吃飯吧。”

鄉下沒什麽娛樂設施,家裏除了臺老舊的收音機,就只剩下那臺前兩年才買的半新不舊的電視機,可供娛樂。

蘇陽作為一個經歷過智能機、平板電腦、智能液晶電視的人,那種小黑匣子一樣,屏幕只有二十五英寸的電視機實在沒什麽吸引力。

不過蘇祥倒是喜歡飯後看會電視。

蘇奶奶有大半個月沒見到小孫女了,吃完飯後就拉着孫女聊天,老人家話比較多,也不管小孩子願不願意聽,話匣子一打開就好像可以把自己的畢生經歷都講一遍。

如果蘇陽現在只是個只有十四歲的普通女孩,她應該也會不耐煩的。

可是重生後的她,心境自然與普通小女生不同,更何況她已經很久沒有跟奶奶在一起吃飯聊天了。

陳玫正在給蘇奶奶洗衣服,蘇陽搬了張小凳子挨着蘇奶奶坐下,蘇奶奶從兜裏抓出半把奶糖給她。

蘇陽推搡着不要,蘇奶奶就把糖揣到了蘇陽的衣服口袋裏。

蘇奶奶佯怒道,“揣好,一會劉維濤過來看見又要鬧。”

劉維濤是隔壁大嬸家的孩子,喜歡到處跑,每次來他們家總要給他點吃的,不然小孩子又要不高興了。

聽到這話,蘇陽收回了手,手指拳握,指尖上仿佛還殘留着蘇奶奶手背粗糙的觸感。

蘇奶奶見孫女收下了,笑着詢問孫女這段日子在城裏都玩兒了些什麽,哥哥有沒有陪她玩兒,玩得開不開心,哥哥怎麽沒跟着回來,哥哥學習好不好……

老人關切緩慢的話語像一片暖陽,在這個尚且寒冷的午後給蘇陽冰封的心帶來一絲絲溫暖。

蘇陽乖乖的一一作答,撇開眼時眼角有些濕潤。

蘇奶奶對小蘇陽的回答很滿意,聊着聊着就說到了最近村裏發生的瑣事。蘇陽大概聽明白了一些,但因為時隔太久,有些人名和人物關系對不上號,但她聽得認真。

從隔壁大嬸的女兒找了男朋友說到蘇陽的大舅公前段時間七十大壽,最後蘇奶奶又給蘇陽說了一遍她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

陳玫洗完衣服時,蘇奶奶正好說到當年自己嫁給蘇陽的爺爺後,因劉維濤的曾祖母挑撥而導致被打一事。

陳玫把清好的衣服放到盆子裏,走過來問蘇奶奶晾衣架放在哪裏。

話被人中途打斷,蘇奶奶有點不耐,随手指了指,“就在你大哥房間的櫃子上。”

蘇陽看了陳玫一眼,見她神色如常,蘇陽在心裏微微嘆氣。

蘇奶奶是從一大家子裏出來的人,如今已經七十有三了。蘇奶奶是家裏的大女兒,下面還有幾個弟弟妹妹,所以用蘇奶奶的話來說,她“都沒竈臺高呢,就已經要每天早起做一大家子的飯了”,一大家子人的家務活全都落在了七八歲的小女孩身上。

在那個食不果腹內憂外患的年代,本着棍棒下面出孝子的思想,農村人有着一套自己的嚴厲和刻薄,蘇奶奶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到了十三歲。

十三歲就到了蘇爺爺家,跟了蘇爺爺。但是作為一個“外來人”,“潑出去的水”,蘇奶奶的日子并沒有比在家裏更好過。鄰裏關系,妯娌關系,婆媳關系對當時年僅十三歲的蘇奶奶來說是複雜可怕的,更遑論蘇爺爺是一個大男子主義思想比較嚴重的人,在這場舊社會的包辦婚姻中,蘇奶奶更像是“夾縫求生”的犧牲品。

由此,蘇奶奶的一生坎坷造就了她骨子裏的冷淡和刻薄。

當然,這是相對而言。

至少蘇奶奶對孫子孫女是極度寵愛的。

但這并不表示蘇陽的媽媽,也就是陳玫,可以因為這份寵愛“母憑子貴”。

蘇牧不是蘇恒的兒子,這一點蘇陽很早就知道。蘇牧曾經姓陳,蘇是後來才改的姓。

陳玫也是一個苦命的人,早些年因為家境窮苦曾經嫁過一次,後來因為對方家庭複雜,并有暴力傾向,忍無可忍才離了婚。離婚後陳玫一個人去了北方掙錢,在一家廠裏上班時與蘇恒相遇然後戀愛結婚,蘇牧就是那時候帶到蘇家來的。

陳玫的遭遇雖然值得同情,但同樣作為一個女人,蘇奶奶的一生比陳玫坎坷得多,在蘇奶奶看來,陳玫的這點遭遇根本不值一提。同時蘇奶奶作為一個母親,她無法心甘情願的接受一個帶着拖油瓶的二婚女人嫁到蘇家。

蘇奶奶對陳玫一直都是有偏見的,從蘇陽懂事開始就知道,最嚴重的時候要數陳玫剛到蘇家那會兒,其間發生的一些事蘇陽也是後來聽陳玫提起才知道其中曲折。

幸而後來蘇奶奶年紀大了,人也慢慢變得慈祥溫和起來,加上原本讨她喜歡的二兒媳越發的算計小氣,陳玫的容忍和心善漸漸博得了老人家的好感。

當然這都是蘇陽上了大學之後的事了。

此時的蘇奶奶對陳玫還是頗有意見的。

就如此刻的挑剔和刻薄——

“做點小事就要跑過來問一遍,幾十歲的人了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蘇陽有時候會替陳玫感到不值,但更多的卻是莫可奈何。從古至今中國的婆媳關系存在了幾千年,其複雜程度堪比埃及金字塔未解之謎。

第七章 命運齒輪

第二天陳玫帶着蘇陽去學校辦理轉學手續。

本來辦理手續并不需要蘇陽一同前去,但陳玫說,你都要轉學了去跟你們班主任道個別吧,你不是常說她平時很照顧你嗎。

那就去吧。

只是,蘇陽沒料到的是,居然還有意外之喜。

這話說的——能料得到的又怎麽會是意外之喜?

所謂意外之喜,必然是意料之外的驚喜咯。

的确很意外,很驚喜。

蘇陽笑得燦爛。

“蘇陽!”

粉嫩嫩的少女紮着兩個辮子,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冬裝向她跑來,真像只可愛的兔子。

兔子?

兔子。

可是蘇陽是只狐貍啊,小兔子。

蘇陽微微的眯了眯眼。

蔣歆站在蘇陽面前小臉紅撲撲的,微微喘着氣,卻不忘跟陳玫打了個招呼。

“阿姨好。”

真是乖巧可人。

這麽乖巧可人的模樣難怪程子傲喜歡。

蘇陽突然心情大好。

“你怎麽在這?”蘇陽笑眯眯的,也裝得乖巧可人。

“我跟媽媽來買點東西。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來找我玩啊,我在家都快無聊死了。”

少女噘着嘴,溫聲細語的抱怨着,更像是撒嬌。

原來從這個時候就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啊。

蘇陽心裏冷哼,想到那個努力不給程子傲添麻煩,不惹人嫌,有什麽事都自己扛,早就練成了糙漢子的自己——她要是程子傲也會選者蔣歆。

可是她既不是程子傲也不是蔣歆,而是那個可憐又可恨的蘇陽。

但是。

如果只是單純的背叛,她蘇陽又何必吊死在一個程子傲身上。

“我來辦轉學手續。”語氣淡了淡。

“啊?轉學?”蔣歆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你要轉到哪裏去?”

“一中。”

“就是那個市裏最好的中學?”蔣歆白嫩的小臉上已經布滿了震驚。

“恩,對啊。”

“啊…”蔣歆小嘴微張,眼裏流露出少女的羨慕。

蘇陽靜靜地看着蔣歆,将她所有的表情盡收眼底。

突然,蔣歆輕輕抓住了她的手,少女的臉上全是不舍,“那我們豈不是就要分開了…”

小女生軟糯的嗓音裏有幾分難過,可是眼裏的羨慕卻沒來得及收回,讓蘇陽覺得莫名的可笑。

蘇陽回握住她的手,好似難過卻很勉強的笑了笑,“沒事的,等我暑假回來咱們又能一塊玩兒了。”

蔣歆看着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還是好朋友對不對?”

“當然。”不可能再是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少女香軟的身子撲過來,抱住了她,“那,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哦…”

呵。

年輕真是好呢。

蘇陽勾着嘴角,笑得嘲諷。

少女之間的友誼總是喜歡标注上“永遠”這樣的詞彙,可是這世界上哪裏會有真正的永遠。

她也曾經天真的以為蔣歆是她永遠的好朋友,程子傲是她永遠的愛人。

蔣歆對她許諾過永遠,程子傲也對她許諾過永遠。

可是往往許諾的人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因為明明他們自己都不信,卻還想着讓別人相信。

這樣的人,最可恨!

蘇陽在蘇奶奶依依不舍的目送下坐上了回程的車。

第二天是新學期開學的日子,蘇陽一向起得早。

七點不到,她就收拾好了小包,背在身上準備出門。

陳玫問她,“你不等你哥哥一起麽?”

“不用了,讓他再睡會兒吧。”

蘇陽低頭穿上鞋子,打開門,一陣冷空氣襲來,她緊了緊圍巾。

開學報道的時間比較自由,上午十一點之前直接找班主任報道就行,十一點全體師生到操場集合參加開學儀式。不過按照蘇陽前世多年的上學經驗來說,開學儀式之前班主任也會召開班會,講講新學期新氣象,讓同學們把心收回來努力學習等等。

蘇陽家離學校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按理來說她不必去得那麽早,只是臨近開學,蘇陽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她需要時間來理一理。

蘇陽照着記憶中的路線走到站牌。

四路公交來的時候,蘇陽正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發呆。

車門打開,她下意識的起身準備上車,待她看到車上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時,頓住了身形。

那是一張幹淨乖巧的臉,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女生留着時下很流行的學生頭,戴着耳機,蘇陽想大概是mp3之類的。

即使比記憶中的少女更加稚氣,蘇陽依舊一眼就認出了她。

許可。

蘇陽前世的同桌,高中三年的好朋友。

蘇陽上一世是個插科打诨的瘋丫頭,十幾歲的姑娘正值青春年少,遇到新鮮的事物總是定不下心來。蘇陽的初中班主任對她一直青睐有加,卻也因為她忽上忽下的成績曾經不止一次對她說過,她要是靜下心來學習,成績肯定比現在好。但是蘇陽終究是蘇陽,與一般的小女生不同,她的逆反心理重,從小就有自己的主張。她知道班主任說的對,但對于班主任的話她總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出了辦公室的門該怎麽玩還是怎麽玩,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這也直接導致了蘇陽雖然腦袋瓜聰明,成績也不錯,但也僅僅止步于“還不錯”的位置。

“還不錯”的蘇陽中考考了一個“還不錯”的成績,進了一所“還不錯”的高中——市裏第二中學。

蘇陽還記得高一開學的那天,那個看起來安安靜靜實際上與蘇陽臭味相投的女生,她說她叫許可。

許可當初是從初中部直升上來的,與外表不符的是許可性格外向,人緣好,也熱心。高一剛開學沒多久,她就帶着還沒從陌生環境中緩過來的蘇陽在二中混得風生水起。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一世,許可直升二中,她會直升一中。

還能再遇到嗎?

大概不會了吧。

好像從她決定轉學開始命運的齒輪就發生了偏移。

至于偏向何方——

她很期待。

蘇陽收回目光,忽略心中淡淡的悵然,坐上了後面的六路公交。

汽車緩緩的駛向前方,在下一個路口與四路公交分開,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第八章 新的開始

二月中旬,南方的天氣開始有了細微的回暖跡象。報道這天,天空一掃陰霾,春日的暖陽透過雲層灑向大地,青蔥綠葉從樹梢上探出了身子,微涼而清新的空氣彌漫在四周,讓人身心舒暢。

但,并不包括蘇陽。

去報到的過程很平常,并沒有青春少女幻想的那種夢幻邂逅。像大部分學生那樣,蘇陽下了公交,走進校門,找到自己的班級……

哦,還沒找到。

都說了蘇陽是個沒方向感的路癡。

此時的蘇陽臉上已經有了隐隐發黑的趨勢,心裏的小人不停地在咆哮——“特麽的到底是往左還是往右!”

就在蘇陽第三次經過科技樓的時候,她更悲劇的發現,因為到得太早想找個人問路都找不到人。

讓你作,讓你作!

讓你非要自己來!

蘇陽深深地吸了口氣,小臉鎮定,默默地繼續在學校裏打轉。

半個小時後,蘇陽終于看到了自己即将就讀的班級。

蘇陽站在教室門前,看了一眼門上“初三一班”的班牌,微微的笑了。

“蘇陽?”

身後傳來驚喜詢問的聲音。

這麽巧?

蘇陽怔了一秒,眼睛亮亮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上一世的蘇陽在大學裏才認識程子傲,那時候兩人身處異鄉又是同鄉,好巧不巧又在同一個學院,兩人認識後相談甚歡引為知己,不到一學期兩人的關系迅速升溫。大一下學期确認關系後就成為了院裏為人熟知的“金童玉女”。

從相識到戀愛,好像一切都水到渠成,那時的蘇陽天真的以為這或許就是命中注定,他們倆都是對方遺落在人間的另一半蘋果。

可所謂的命中注定不過是無知少女單純的臆想。

有時候,上天會在你幸福的時候開個小玩笑,也會在你需要時給你個小驚喜。

就在蘇陽歷經千辛萬苦以為終于可以得到幸福時,上天殘忍的讓她失去了一切。

而現在麽,驚喜來了呢。

蘇陽憑借上一世的記憶早就知道程子傲會通過考試,卻沒想到上天對她這麽好,居然還把這個可口美味的少年送到了她身邊來。

那以後豈不是會更有趣?

蘇陽突然覺得心裏癢癢的,好似血液正在上湧翻滾。

程子傲看着少女嬌小纖細的身影,一絲淡淡的喜悅湧上心頭。

“早啊。”少女明媚的笑臉像冬日裏的一抹暖陽。

“你也在這個班?”

蘇陽看到程子傲微微發紅的耳朵,一種既諷刺又悲傷的複雜情緒直擊心髒。

扯了扯嘴角,“對啊,你也是?”

“恩!這麽說我們以後就是同學了。”少年的眼睛很亮,讓人無法忽視。

蘇陽想起曾經聽人說過,初生嬰兒的眼睛是最亮的,人的年紀越大經歷的事越多眼睛會越渾濁。換句話說我們之所以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是因為一個人的眼睛騙不了人,無論是喜怒哀樂也好,七情六欲也罷,都可以通過眼睛傳遞。同樣,越是單純幹淨的人眼睛越是清澈明亮,嬰兒擁有赤子之心,所以他們的眼睛總是黑亮純淨的。

想到這裏,蘇陽心裏有些發悶。

單純也好,險惡也罷,人都是會變的。

誰又能想到眼前這個跟女生說話都會臉紅的少年,在十幾年後會變成那般毒辣的男人?

蘇陽和程子傲一前一後走進教室。

班主任坐在教室正前方的講桌前,低頭一邊寫着什麽,一邊跟另外兩個同學聊天。三個人都笑眯眯的,氣氛很好。

“诶?你們是轉學生麽?”戴着眼鏡的男生率先發現了這兩個陌生的“闖入者”。

“是的。”程子傲乖乖的點點頭。

蘇陽這才看清了班主任寫的是什麽,原來是報名表啊。

好吧,蘇陽的關注點永遠跟別人不同。

“來,過來先報到吧。”班主任招招手,蘇陽和程子傲這兩只召喚獸就過去了。

蘇陽百無聊賴的坐在教室前,安安靜靜的聽着其他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偶爾聽到提起自己時再應上兩句。

她看了看聊電視劇聊得火熱的幾個人,心裏微微嘆氣。

心說,阿姨我真心對“更喜歡包拯還是公孫策”這種話題接受無能啊。

可是無論哪個年代,美女總是很受歡迎的。雖然以蘇陽“三十歲老阿姨”的眼光來看,并不覺得青澀得胸都看不出來的小丫頭片子有什麽好看的,但顯然十四五歲的小男生對小蘇陽這種幹幹淨淨,長相乖巧的小女生頗有好感。

所以當蘇陽在心裏默念着“我是小透明,我不存在,你們看不到我”的時候,話題總能時不時的轉到她身上來。

就在蘇陽絞盡腦汁不停回想相國寺的兇手到底是誰時,她被拯救了。

“肯定是戒賢!”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蘇陽一回頭就看到了少女身穿紅色的呢子大衣,頭上紮着一個馬尾,背着書包,眼睛彎彎的站在門口。

程岑!

你簡直就是我的天使!

蘇陽差點驚呼出來。

她看着少女腳步輕快地走過來,眼睛眨了眨,有片刻恍惚。

如果我們用文藝一點的手法描述的話,此時蘇陽眼裏的畫面如攝像頭下的慢鏡頭——少女身姿輕盈,面容姣好明媚,小皮靴在地上踏出清脆的踢踏聲,向她款款走來,那一抹鮮豔的紅色在蘇陽眼裏熠熠生輝以至于周遭都顯得黯然失色。

她仿佛回到了那無數個嬉笑打鬧的日子,又好像回到了争鋒相對恩斷義絕的那天。

耳邊回旋着少女的笑聲,又夾雜着那句“蘇陽你聽着,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恩斷義絕!就當我程岑這些年看錯了人,交錯了朋友”。

兩種聲音交錯撕扯,蘇陽覺得耳朵嗡嗡的,吵得她幾乎耳鳴。

……

“喂,你在聽嗎?”

……

蘇陽被眼前晃得太厲害的小手硬生生的從回憶裏扯出來。

回過神來才發現大家都看着她。

茫然,無辜,還有些呆萌。

程岑站在她面前,就這樣突然笑了。

“叫你半天了,想什麽呢。”

蘇陽看着眼前的罪魁禍首,眼裏很疑惑,表情很無辜。

“诶,你……算了,你是轉學生吧?我叫程岑。以後大家就是同學了,有什麽問題可以來找我哦。”少女的表情從皺眉,好笑,到嘆氣,微笑一直變幻,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讓蘇陽在心裏微微松了一口氣。

現在的程岑還是那個天真單純的女孩,她們還不是朋友,還沒有那些或是快樂或是痛苦的回憶,傷害還未造成,記憶已經清零,一切都回到了相遇。

如果重新開始,一切會變得不一樣嗎?

蘇陽這樣問自己。

肯定會的。

她眯着眼笑了起來,眼裏一片暖陽。

“我叫蘇陽,蘇轼的蘇,暖陽的陽。”

如果人非要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那蘇陽覺得自己上輩子已經失去了所有,從她重生的第一天起,她就告訴自己,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将變得不一樣。

程岑,讓我們重新開始,我不會再為了別人而傷害你。

第九章 重拾友誼

學生們在課堂裏正襟危坐,“彌勒佛”在講臺上唾沫橫飛。

“彌勒佛”是蘇陽偷偷給班主任取得綽號。班主任姓楊,是個不折不扣的胖子,臉圓圓,腦袋圓圓,肚子也圓圓滾滾的,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縫,一臉慈祥的模樣就像一尊彌勒佛。

取綽號這種事,蘇陽前世上學那會兒可沒少幹過,如今她雖然心理年齡已經不能像小女生那樣單純了,但置身在課堂上,學生時代的美好記憶漸漸回籠,輕快愉悅的感覺充斥心頭,難免幼稚一回。

居然又年輕了一回。

蘇陽輕笑。

“笑什麽呢?”

身旁的女生認真地看着黑板,卻耐不住小小的好奇心。

“恩?”

蘇陽轉頭,看了一眼這個如今已是她同桌的姑娘。眉眼青澀,小臉裝得努力認真,眼睛卻閃閃發亮。

竟然能和那個古靈精怪的瘋女人做初中同學……

程岑啊,程岑,你居然還有這麽單純的時候。

蘇陽心裏憋着笑,面上卻是一本正經。

“絕不覺得老楊像彌勒佛?”

“噗……哈哈哈……”

這女人什麽時候笑點這麽低了?

“程岑同學,有什麽好笑的事能讓你在上課的時候笑得這麽開心,不如說出來給我們大家分享一下。”老楊笑眯眯的放下手裏的教材,一臉慈祥。

感情這尊彌勒佛還是笑面佛啊。

蘇陽托着下巴,眨巴眨巴大眼,乖巧得完全不像是罪魁禍首。

程岑尴尬的站在課堂上,十五歲的小女生臉皮還比較薄,小臉微微漲紅,眼裏帶着幾分心虛。

蘇陽看得好笑,心想要是前世的程岑知道她看過她這麽小白兔的模樣,她會不會惱羞成怒?

答案不言而喻。

可她又怎麽可能會知道。

自從她跳樓後大家應該都會覺得她已經死了吧。

他們在看到自己慘死的模樣會難過嗎,還是會覺得她這樣沒良心的人死了也是活該?

她無從知曉。

那些親人,朋友,都已經過去了。

蘇陽皺了皺眉,為自己陷入無望的回憶有些自惱。

許是察覺到了什麽,她一回神就撞入一雙明亮的眸子中。

她回以微笑。

少年這才驚覺自己有些失态。

蘇陽臉上一直挂着笑,看到少年小耳朵上掩蓋不住的緋色,眸子沉了幾分。

下課鈴一響,程岑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腦袋放在桌面上一動不動的盯着蘇陽,眼裏盡是哀怨。

“都怪你,害得我站了大半節課!”

誰讓你笑點低……當然蘇陽不敢直說。

“是你自己要問我的。”

蘇陽任由程岑盯着,自己也看回去,雙眸清澈,還順帶眨了眨眼,那模樣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活脫脫的像個受害者。

程岑一驚,心裏竟然因為自己的“無理取鬧”升起了絲絲愧疚。

“诶,你……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好好,是我自己笑出來的,也怨不得你。”

“那你覺得老楊像彌勒佛嗎?”聲音細細,自帶三分幽怨。

程岑心裏一顫,覺得自己就是十惡不赦的壞蛋。

“像像像,非常像,老楊那模樣不僅像彌勒佛還像笑面佛。”說完還故意大笑了幾聲,就怕蘇陽哭出來。

蘇陽瞥了一眼講臺上去而複返的某尊,嘴角輕揚。

“我先去上個廁所。”

留下後背陣陣發寒的可憐同桌。

蘇陽雖不明目張膽卻也不算隐晦的幸災樂禍并沒有持續很久,回到教室的時候正好上課鈴響起。

一走進教室,遠遠就能感受到一雙哀怨的眼睛。

蘇陽知道是誰,只是笑了笑,若無其事的走到座位上,找出這節課的課本。

惡狠狠的眼神幾乎快要在蘇陽身上戳出個窟窿來,但當事人太淡定了,讓程岑有種打在了棉花上的無力感。

末了,她吐了口氣,“蘇陽你怎麽能這樣啊……”

尾音千回萬轉,拖得老長,不知是哀怨還是控訴,倒是蘇陽聽出了話中的撒嬌意味。

前桌的小女生聽了轉過頭來,笑嘻嘻地問,“蘇陽怎麽你了?”

“哼!她欺負我!”程岑冷哼,幾乎鼻孔朝天。

“喲,你還能被人欺負吶?”帶着幾粒雀斑的小臉上滿是幸災樂禍,“蘇陽你怎麽做到的?太厲害了你!”

說罷雙手合十,故作崇拜狀。

“白曉樂!你!”你什麽?反正沒你出個所以然來,數學老師就走進來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程岑憋着一口惡氣卻無處發洩。

白曉樂沖蘇陽眨了眨眼然後轉過頭去,惹得蘇陽無聲的笑了。

少女之間的友誼其實很簡單,只要不是性格和處事相差甚遠的兩個人都有可能成為朋友。

這才開學幾天,蘇陽就感受到了大家的友好和善意。

十幾歲的少年少女大都是涉世未深,相處模式也很簡單,可能只是一句話,可能只是因為有一個共同的愛好,也可能只是因為你們是同桌或者前後桌,你們都可能成為要好的朋友。

班上只有蘇陽和程子傲是轉學生,其他的同學差不多都是已經相處了兩年多,感情自然不錯。最開始蘇陽本着“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的想法,還在想要不要主動跟大家打好關系。但上課第一天蘇陽就發現自己這種圓滑的想法對初中生來說并不适用,反而有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

能和大家相處得很融洽,蘇陽自然是很高興的。

雖然經歷過蔣歆的背叛和傷害,但蘇陽并不是那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人是不可能缺少朋友而生活的,那樣的人生太孤獨。

前一世蘇陽不懂得珍惜,這一世蘇陽已經懂得了友誼的珍貴。

終于熬到了放學,下課鈴一響程岑就打了個招呼,背着書包一溜煙兒的跑了。那速度不去跑八百簡直浪費。

白曉樂也收拾好了東西,問蘇陽要不要一起走,蘇陽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笑着拒絕了。

蘇陽跟蘇牧是同一所學校,雖然高中部離初中部還是有些距離的,但陳玫不放心剛到新學校的蘇陽,每次出門前總是千叮咛萬囑咐,還非要讓兒女一起回家才放心。

蘇陽對母親的關心很是理解,也覺得很溫暖。

可蘇牧卻覺得自己老媽真是啰嗦,學校離家并不遠,蘇陽也不是小孩子,那丫頭精着呢,有什麽不放心的,為此蘇牧曾抱怨多很多次。

話雖如此,蘇牧還是每天都會來接蘇陽放學。

倒不知道是因為母親的指令還是其他,總之開學以來,蘇牧總是在放學後十分鐘左右到蘇陽的教室,然後跟她一起回家。

第十章 粉色夢想

蘇陽是個成績優異的學生,卻不是個好學生,上課的第一天大家就知道了。

看起來很矛盾。

實際上不會。

那時候正好是數學課,蘇陽還沒從“同桌是程岑”的驚喜中緩過來,腦子裏迅速閃過她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如果說許可是蘇陽高中三年的同桌兼好友,那程岑便是蘇陽一生的摯友。

從高二分班開始直到高中畢業,三個女生總是一起玩一起瘋。不過許可高考後與她們倆漸漸斷了聯系,程岑和蘇陽雖然不是同一所大學,卻在大學期間越發的要好起來。

或許是因為兩人更能真正的精神交流?說得通俗一點也就是臭味相投般的契合。

而這一世兩人在初中就相遇了,怎麽想蘇陽都有種賺到了的感覺。

數學老師是個人精,眼尖得很,從一進教室就注意到了那個坐在窗邊出神的女生。

能來一中的孩子都是成績優秀的學生,上課專心,學習認真,是好學生的基本要求。數學老師看了幾眼蘇陽,原本以為講課後她會認真聽課,卻低估了她發呆的功力。

一直到上課十幾分鐘後都沒見她回過神來,數學老師不淡定了。

你說你作為一個學生,你怎麽能不認真聽課呢?

父母辛辛苦苦掙錢給你交學費送你來上學,是讓你來學校發呆的麽?

顯然無論是多少年前,老師的心聲大都如此。

于是蘇陽在思想游離天外時被老師叫了起來。

“蘇陽同學,窗外好看嗎?”數學老師的表情很嚴肅,眼裏的怒其不争表達得很明顯。

蘇陽的表情很淡定,根本沒把周圍低聲嬉笑的聲音放在眼裏。

“∠ade等于60度。”

……

數學老師被噎住了。

同學也被噎住了。

從此大家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好學生常有,而優異的學生不常有,蘇陽就是後者。

要是蘇陽知道自己在同學們心中的形象變成了“高智商學霸”,估計她會笑出聲來。

蘇陽聰明是聰明,但學習好卻與努力分不開。別人或許看不到,蘇牧卻了解。

每天放學後,蘇牧到初三一班的時候,總能看到自家小妹在看書。

蘇牧是一個很懂時間觀念的人,他對數字十分敏感,對時間的掌控也很嚴格。從他每次出行總能把時間精确到分就可以看得出來。

蘇牧每次到蘇陽教室的時間從來不會超過十五分鐘,但也從來不低于十分鐘,即使有事他也能把時間控制在十五分鐘以內。

從路程上看,十五分鐘的時間對于蘇牧來說有點久,但從學習上看,十五分鐘的時間對于蘇陽比較短。

缺無礙蘇陽看得認真。

蘇牧走到教室門口便看到獨自看書的蘇陽。

夕陽的餘晖灑在少女身上,暖了一屋子的空氣。

美好得——讓他有種莫名的破壞欲。

蘇牧走過去揉揉蘇陽的腦袋,打破了一屋子的寧靜。

“走了。”

蘇陽皺着小臉,忍着想扇死這人的沖動,認命的收拾書包。

蘇牧這才發現,她剛看的是英語課本。

他想起每次自己來都見她翻這本書,難道——

“英語不好?”

“恩。”

“你這樣光看課本也不是辦法,叫聲好哥哥,下次我給你找點資料怎麽樣?”

蘇陽白了一眼這個臭不要臉的人,眼裏的不屑蘇牧沒看她都能感受得到。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啊……”

蘇陽想了想,她對于自家老哥的能力她還是很認同的,要是真的有資料也好過自己一味的看課本好,雖然學校有發輔導資料,但她更相信蘇牧。

蘇陽看着少年修長的背影,心一橫,小跑跟上去。

“哥哥……好哥哥~”

少女軟糯的聲音帶着鼻音,細細柔柔的,繞耳三尺。

一聽聲音蘇牧整個人都酥了一半,天,他其實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哪裏知道蘇陽還真叫出來了。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衣服正被小丫頭拽在手裏,搖啊搖,晃啊晃的,剩下的一半也酥了。

再老成的男孩心中都有這樣一個粉色的夢想,柔弱乖巧的妹妹躲在他身後,他雄赳赳氣昂昂的去找欺負自己妹妹的人報仇,在妹妹心裏哥哥就是她的保護神,眼睛裏全是對哥哥的崇拜。

傲嬌早熟的蘇牧也不例外。他是八歲之後才來的蘇家,又與妹妹相差兩歲,小時候外表冷冰冰的他其實一直希望跟妹妹一起玩,但那時候小蘇陽對他這個“外來者”算不上友好。等到蘇陽懂事些了的時候,蘇牧已經上了初中,等到蘇陽上了初中,蘇牧又到市裏開始上高中。兩人雖然是兄妹,早些年的關系卻算不上多好。

蘇陽一聲軟綿綿的“哥哥”極大地滿足了蘇牧多年來的粉色夢想,那感覺,說有多好就有多好,整顆心都快騰起來。

可是這世上總有不該來的事和不識相的人。

突兀的電話鈴聲硬生生的把蘇牧騰在半空中的心扯回了地面,看到被蘇陽松開的衣角——噢,他為嘛覺得衣角都變得孤單了。

蘇牧皺着眉,接起了電話。

“喂?”

惡狠狠的聲音吓得對方一怔。

“你欲求不滿啊?”

電話那端傳來少年略顯邪氣的調笑聲。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蘇牧現在一點都不想理會這個人。

噢,他可憐的衣角啊……

“出了點問題,你過來一趟吧。”

聽到對方難得嚴肅的語氣,他沉了沉眼。

挂了電話,發現蘇陽正看着他。

“怎麽了?”

“我還有點事,你先回去,跟老媽說我晚上就不回家吃晚飯了。”頓了頓,好似想起了什麽,“算了,你跟我一起吧。”

說罷也不管蘇陽願不願意就拽着她就往外趕。

蘇陽安靜的站在蘇牧身後,趁着他按門鈴的空檔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棟小洋房。

小洋房是米白色為主的歐式建築,兩層樓,不算很大,庭院裏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和灌木,在周圍的別墅群中顯得略微簡樸,但清新素雅的風格讓蘇陽很是喜歡。

蘇陽欣賞着庭院裏即使她活了兩世也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心裏正感嘆貧富差距日益增大,餘光卻精準的捕捉到了闖入整個畫面的入侵者。

少年穿着花白的襯衫和破洞的牛仔褲,眯着狹長的鳳眼,薄唇輕揚,在餘晖中緩緩走來。

很日漫,很韓劇。

當然也很騷包。

第十一章 精致皮囊

這種時候身為在場唯一的女性角色她應該做點什麽對吧?

于是蘇陽緊了緊衣領。

又在看到少年腳上的人字拖時,收了收腳。

完全是冷的。

蘇陽立馬聯想到親哥也喜歡在大冬天的時候踩雙人字拖就出門,難不成兩千年的時候大家流行穿人字拖?

蘇陽表示自己很不能理解。

大概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們都喜歡裝酷吧。

“蘇牧,你妹妹很冷?”邪氣的聲音細膩而平滑,語調微微上揚,竟有幾分勾人。

你妹才冷呢!

蘇牧瞪了陸景銘一眼。還沒等他開口,就聽見蘇陽說,“因為有風。”

“風?”陸景銘詫異挑眉。

“對,陰風。”蘇陽說得面無表情。

“……”陸景銘失語,這是拐彎抹角的罵自己呢。

這丫頭果然很有趣。

他笑了起來。

如果有一天有人問蘇陽,一個邪氣的花美男在你面前笑得妖孽又勾人的時候你會怎麽樣?

蘇陽肯定會說,“無視他,不屑他,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當然如果你好奇為什麽,蘇陽會告訴你,因為這個人是陸景銘。

陸景銘是誰?

或許你不知道,但a市的人一定聽說過陸正風。

陸正風的大名在蘇陽所在的a市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陸正風是a市的市、委、書記,現年四十九歲,別看他年紀不大,但已經連任三年,用a市市民的話來說,“陸正風啊,是要到省裏去的人”。

從一個毫無背景的小小科員到聲名遠播的市、委、書記,陸正風用了二十五年。下過鄉,吃過苦,在市民心中一直是一個兢兢業業為國為民的優秀黨員。且不說他這幾年在a市的豐功偉績,陸正風這個人外形親和正直,家庭溫馨和睦,這樣完美的人,怎能不獲得大家的好感和擁戴?

可是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陸正風在完美的光環下一直有一處隐匿的瑕疵。

指的便是陸景銘。

a市的人都知道陸正風為人清廉低調,對妻兒愛護有加,以至于a市鮮有人知道陸景銘其實是陸正風的兒子。

愛護有加麽?

看起來的确是這樣。

但對陸景銘來說他更像父親身上殺不死除不了的蛀蟲,一點點侵蝕他華麗的光環。

有時候他又覺得他們之間更像是仇敵,争鋒相對,如履薄冰。

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說緣由要追溯到陸正風與妻子葛俪青的結合。

陸正風還只是個縣級副處級時,意外認識了大學剛畢業的葛俪青。那時葛俪青年輕貌美,聰慧過人,不僅是葛家的掌上明珠,還深得葛志雲的喜愛。

那時候的葛家早已聞名a市,葛志雲便是當時的市長。

那日陸正風跟領導參加一次聚會,地點正好在葛志雲家裏。這次的聚會不乏優秀人士參與,葛志雲對侄女一向寵愛,他又有心為葛俪青鋪平道路,便一路為葛俪青引見。

所謂一見鐘情麽?算是,不過不是陸正風對葛俪青一見鐘情。恰恰相反,家世背景人才樣貌都是一等一的葛俪青竟然一眼就中意了這個樣貌背景都不出挑的男人。

葛俪青是一個集寵愛于一身的女子,她想要的東西,不需要開口自然會有人送到手裏邊來。

愛情,也是一樣。

葛志雲對這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邂逅心裏了然,雖然陸正風這個人并不出挑,但能力不差。況且他們葛家政商摻半,在a市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族,不缺背景,不缺錢財,若是侄女中意,成了這事又何妨。

于是這場各取所需的婚姻,在葛俪青極度盛寵,陸正風半推半就中成了。

但婚後生活并沒有葛俪青所幻想的幸福,丈夫早出晚歸忙于政事,雖然兩人相敬如賓,但更像是同床異夢的陌生人,直到婚後五年才有了陸景銘。

陸景銘從小就對父親很敬畏。父親很高大,很嚴肅,父親總是很忙——這是陸景銘十歲以前對陸正風的印象。

十歲以後陸景銘漸漸懂事了才知道,原來父母并不幸福,父親總是拼搏于他的仕途,母親雖然強顏歡笑但掩蓋不住她的郁郁寡歡。後來葛俪青為了轉移自己的重心,投身于家族企業,從此這個家更像是兩人的旅館,除了休息睡覺,只剩下來去匆匆的背影。

偌大的房子成了冰冷的牢籠,壓在十二歲的陸景銘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除了花不完的零用錢他還有什麽?

陸景銘在心裏嘲笑自己的可悲,又諷刺着這毫無意義的人生。

原本乖巧懂事的孩子在冰冷的牢籠裏學會了厭世和自我放縱。

本就只是個孩子,三觀都未成形卻要在孤寂中特立獨行——所謂叛逆。

對蘇陽來說,陸景銘就是一個皮囊精致內在已經開始腐爛的少年。

偏執,瘋狂,陰險,狠辣。

無論是前世還是現在,蘇陽都不會對這樣的人有任何好感。

第十二章 怪異和諧

陸景銘把兄妹倆引進屋子裏。

“随便坐。”陸景銘随手指了指沙發,轉身走進廚房。不一會兒探出半個身子,問到,“傭人放假了,現在家裏只有橙汁和可樂,你們要嗎?”

蘇牧看了看蘇陽,“你要什麽?”

蘇陽搖搖頭,她對橙汁和可樂都不感興趣。

“我也不用,你先帶我去看看測試結果吧。”

“急什麽?又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得了的。”陸景銘走出來,把手中的純淨水放到蘇陽面前。

蘇陽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真是冷淡吶。

陸景銘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走吧,不是要看結果麽?”

蘇牧起身,看着蘇陽平靜的小臉,“我跟陸景銘還有點事,你先在這裏坐一下,可能有一陣子才能回家,要是餓了你就自己找吃的,不用跟這家夥客氣。要是無聊去外面轉轉也可以。”

說到這裏蘇牧頓了頓,想到蘇陽的方向感——“別走太遠。”

蘇陽看了陸景銘一眼,只見他正看着自己,對蘇牧的話也沒太大反應,只當是他們兩人要好,但自己可不能真這麽不客氣,不過蘇陽還是點了點頭。

蘇牧見蘇陽這麽乖巧,也不再多說,跟陸景銘上了二樓。

蘇陽拿出作業,在客廳裏安安靜靜的做着,泰然處之的模樣全然不像一個剛轉學到城市的小女孩。

另一邊,蘇牧跟着陸景銘一起輕車熟路的上了二樓。

陸景銘手插在口袋裏,慢悠悠的走着,狀似不經意的問到,“你妹妹不是才轉學過來?”

“是啊,怎麽了?”蘇牧跟在後面,用同樣的頻率踱着步子。

“感覺不太像。”陸景銘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眼裏的興趣加深了幾分。

相處了兩年多,蘇牧自然能聽出陸景銘話中的別有深意,腦海中想起那張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波瀾不驚的小臉,不知名的情緒上湧,眉頭輕皺,嘴上卻說,“現在不是更好麽。”

疑問句,陳述語氣。

在蘇牧心裏,無論蘇陽變成什麽樣子,他們之間的血緣關系都不可能改變,即使是早些年兩人關系還比較僵的時候,他依舊是蘇陽的哥哥。

不用陸景銘提醒,蘇牧也知道最近這段日子以來,蘇陽的性子變得越發的沉穩了,很多時候她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雖然更加乖巧懂事,但蘇牧總覺得這樣的蘇陽根本不像蘇陽,他越來越看不透她。

有時候蘇牧也會發散思維腦洞大開的想,蘇陽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随後他也只是失笑,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幼稚了。

兩人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陸景銘擰開門,偌大的屋子裏除了五六臺電腦,就剩下幾張桌椅。

陸景銘拉開中間臺電腦的椅子坐下。

“你不是讓我這兩天檢測一下麽,前期還好好的,後期出了問題。”

蘇牧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陸景銘一回頭,就直勾勾的望着他,“牧哥這次就看你的了。”

再早熟的少年也帶有幾分輕狂和不羁,陸景銘是,蘇牧也是。但這兩人也終究與普通的十六七歲少年不同。

顏值碾壓?

說不上。

智商碾壓?

不全是。

大概是因為他們在別人還在逃課打架,上網早戀,叛逆放縱的時候,已經有了自己的理想吧。

理想這種東西很寶貴,不僅稀有,還短壽。

“有的人還沒有找到自己的理想,而有的人理想卻已經夭折。”低沉平滑的男音在蘇陽耳邊娓娓道來,像厚重平緩的大提琴琴音,又像低喃的情話。

蘇陽覺得耳朵有些發癢,徐徐睜開雙眼,少年下巴精致的輪廓映入眼簾。

“看夠了麽?”眉頭一皺,聲音帶了幾分冷意。

蘇陽并不喜歡這個人,也不喜歡他靠得這麽近,更不喜歡自己寫的作文被不喜歡的人讀出來。

既怪異,又有幾分厭惡。

陸景銘嘴角勾着幾分笑意,直起身來。

“這是你哥讓我給你的。”

蘇陽接下陸景銘遞過來的書,上面“”“shakespeare”等字樣晃得蘇陽頭疼。

“這是入門級的,有空翻翻對你的英語會有幫助,輔導資料唯一的作用只是應付考試,要想學好英語光做題是沒用的,要是有什麽看不懂的,随時歡迎你來向我讨教。”

“謝謝。”她決定回去就拿它們塞桌腳。

“你不會回去就扔了吧?”

“……”有這麽明顯?

“這可是我小學用過的書,上面還有筆記,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珍藏版。”

小學用過的,你是在鄙視我的智商麽?

“我發現你內心戲好足。”

……所謂的悶騷?

“你想多了。”

“要是讨厭我你可以說出來,憋着多不好啊。”陸景銘斜靠在牆上,說出的話欠扁又有深意。

這可是你說的。

“你果然很讓人讨厭。”蘇陽也很直接。

陸景銘低聲笑了,“可是我覺得你很有趣。”

“謝謝。”她并不覺得陸景銘口中的“有趣”是好話,但她更不願意跟他再瞎扯下去。

話題被蘇陽強行終止,場面有幾分詭異的尴尬。陸景銘就那樣眯着眼睛毫不避諱的打量蘇陽,蘇陽面無表情的任由他打量,直到蘇牧出現。

蘇牧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一眼。

“陽陽。”

蘇陽身子一顫,仿佛有無數的雞皮密密麻麻的竄出來,“蘇牧你發什麽神經?”

“我以為你更喜歡這種稱呼。”蘇牧挑眉。

“惡趣味。”蘇陽撇了撇嘴,完全不敢茍同。

“老媽他們不是也這樣叫你。”

“因為我叫她媽媽而不是名字。”也就是所謂的因人而異,蘇牧與蘇陽的關系有些特別,他們之間不像普通兄妹那樣親近嬉鬧,相處模式既像朋友,又有血緣之間的契合。他們倆也從來不用“哥哥”或“妹妹”稱呼對方,每次都是連名帶姓的叫。

所以蘇陽的一聲“哥哥”在蘇牧心裏掀起了波瀾,蘇牧的一聲“陽陽”激起了蘇陽的一身雞皮。

真是既怪異又和諧的一對兄妹。

陸景銘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弄完了?”

“差不多了,今天先走,周末我再過來。”

“行。”

後來蘇陽曾問過蘇牧,為什麽要帶她去陸景銘家,要是可以,她根本不想認識這個人。

蘇牧當時笑得有些感慨,他說“陸景銘這個人其實并不像大家所看到的那樣玩世不恭,他從初中開始就可以看原版的編程書。”

第十三章 一見鐘情

周六早上,蘇恒在公園跟人下象棋,陳玫出門去了菜市場,夫妻二人體諒兄妹倆上學辛苦便沒叫醒他們。

蘇陽是被一陣陣的敲門聲吵醒的。

睡意朦胧中,她拉過被子蓋住耳朵試圖抵抗,奈何低估了敲門人的毅力。

無奈只能在心裏嘀咕一句“擾人清夢”,認命的起床準備去開門。

蘇陽揉了揉腦袋,穿上拖鞋,打着哈欠往外走,正好撞上了睡眼迷離的蘇牧。

“嘶……”蘇陽捂着頭,瞪了蘇牧一眼,“幹嘛當我路?”

“明明是你自己撞上來的。”蘇牧捂着下巴瞪回去。

“快開門去。”

“小丫頭竟敢命令你牧哥?”

蘇陽懶得理他,打了個哈欠扭頭就準備回房,卻被蘇牧拉着衣領拽到了客廳。

“死蘇牧你抽什麽風!”蘇陽個子小,又被迫倒着走,沒走兩步就踉跄,蘇牧力氣大,拽着她三兩步就走到了門前。

“你給我把手放開!你慢點!你……”

“找你的。”

蘇陽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側頭卻發現蘇牧已經擰開了門鎖,門外的少女一臉呆滞的看着他們。

不,準确的說是看着——他。

此時程岑的內心是相當複雜的,在看到蘇牧的瞬間,像兩顆衛星在腦子裏炸開了火花,衛星碎片以光的速度向四面八方飛散,火光四射間迅速侵襲了她的大腦,周圍的世界以她為中心萬籁俱靜。除了眼中那個精致桀骜的少年,只餘從胸腔裏蔓延全身的熱血正在沸騰。

白嫩的小手不自覺拳握,失神間她似乎聽見了少年緩慢平和的呼吸聲,像一朵朵小花,在她大腦裏盛開。在這短短幾秒間,在她腦中開出了一個春暖花開的世界。

這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一見鐘情麽?

蘇陽不知道,也不懂少女的呆愣。只是覺得她的眼神太詭異,太肉麻,讓她忍不住一顫,不知是冷的還是惡寒。

“你怎麽來了?”

程岑被蘇陽的聲音拉回了現實,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多失禮,又覺得自己的小心思似乎已經被人看穿了,小臉微微發燙。

“先進來再說。”

蘇陽見她已經回過神來便拉着她進了屋子。

程岑偷偷瞄了一眼蘇牧,小臉染上一層緋色。

蘇陽古怪的看了程岑一眼,又順着她的眼神看向蘇牧,只見他頂着剛睡醒的雞窩頭進了洗手間。

程岑轉過頭來,嘴角還挂着止不住的笑意,卻被蘇陽幽幽的眼神吓得一驚。

“蘇陽,你……幹嘛……幹嘛這樣看着我啊?”說完心虛的列咧着嘴。

蘇陽涼飕飕的掃了她一眼,“什麽事?”

“恩?”還在擔心蘇陽是否看出來自己小心思的某情窦初開的少女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來找我什麽事?”

“哦,是這樣的,今天周末我想找你出去玩兒。”

“程岑同學可是現在是大早上诶。”以為有什麽大事的蘇陽扶額,她還困着呢。

“現在都八點多了。”程岑翻了個白眼,心說你是多能睡啊,平時這個時候都上完一節課了。

“我昨晚一點才睡的,大姐。”昨晚蘇陽閑着無聊翻了一下陸景銘給的書,內容不算深奧,故事還算有趣,難懂的詞彙還有标注,總體來說深得小蘇陽的喜愛,合上書時才發現已經快一點了。

“我不管,你得陪我去,”程岑抱着蘇陽的手臂撒嬌,“陪我去嘛,陪我去,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聊啊……”

蘇陽嫌棄的掰開胳膊上的手,“幹嘛不叫白曉樂陪你去?”

“我叫啦,一會在萬盛廣場碰面。”

“那你跟她一起去呗。”顯然有起床氣蘇陽的同學對被吵醒一事耿耿于懷。

“小陽陽~小蘇蘇~去嘛,去嘛,人多熱鬧啊。”

蘇陽無語的看了程岑一眼,把胳膊抽出來,準備再次拒絕,卻發現某人臉上露出了少女懷春的表情。

見過程岑十年後女流氓的樣子,再看看現在一臉嬌羞的模樣,蘇陽表示自己真心接受無能。

不過——

蘇陽看了一眼剛從洗手間出來的蘇牧,雞窩頭已經整理得柔順清爽了,少年俊朗的臉上一掃困意,整個人精神了很多。

蘇陽淡淡的笑了起來。

“程岑這是我哥,蘇牧。”蘇陽轉過頭對程岑眨了眨眼,繼而對蘇牧說到,“這是我同學,程岑。”

“你好,蘇牧哥哥。”少女的眼裏閃着亮光,襯得小臉熠熠生輝。

相對于程岑的熱忱,蘇牧的表情淡淡的,只是微微點頭,回應了一句“你好”。

蘇陽把程岑失落的表情盡收眼底,她對蘇牧說,“一會我們要出去玩,你去麽?”

“不了,一會我還有事。”

說罷轉身進了房間。

原本閃爍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蘇陽伸手掐了掐程岑的小臉,“喂,你低落個什麽勁啊?他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次不去還有下次啊。有點出息好不好。”

程岑愣愣的看着蘇陽,點了點頭。

“那你等我一會,我先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就走。”

“恩。”

蘇陽起身進了洗手間。

她站在洗漱臺前,鏡中的少女眉眼青澀,年輕嬌嫩,肌膚白皙緊致,如所有的十四歲少女那般正含苞待放。

韶光正好。

再過十年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蘇陽扯了扯嘴角,鏡中的少女也扯了扯嘴角。

蘇陽取出牙刷,擠上牙膏,放到嘴裏,看着鏡中的少女慢慢刷動牙刷,嘴裏慢慢布滿泡沫,思緒卻漸漸飄遠。

前世十年後的她已經随着程子傲去了s市,在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幫着他努力打拼,日以繼夜的工作。

為了他能獲得家族的認可努力協助他完成一個又一個的項目,為了能得到他父母的認可努力做一個乖巧懂事的蘇陽。

那些個遠走他鄉舉目無親卻還要咬緊牙為了幾塊錢跟人讨價還價的日子,現在想想都像是一場煎熬。

可是到頭來她得到了什麽?

出軌,離婚,流産,诋毀,侮辱,牢籠……甚至是死亡。

她失去了友誼,失去了親情,也終究失去了愛情。

蘇陽吐出口中的泡沫,漱了漱口。

而那個時候的程岑呢?在親情的戰争中輸得徹徹底底,在後來的婚姻中也像一個踏進囚籠的人。

唯一可以寄托的友誼也在岌岌可危中被最後的稻草壓垮了。

想想,在這場與命運角逐的戰役中她們都輸的一塌糊塗。

蘇牧呢?好像後來他有了自己的公司,事業有成吧。婚姻呢,不太記得了。那時候她已經與蘇家斷絕往來了。

蘇陽掬了捧水澆在臉上,冰冷的液體随着臉頰流下,凍得心也微微發涼。

第十四章 少女友誼

蘇陽用毛巾擦了擦臉,再次睜眼時,鏡中的少女微微的笑了。

前一世她并沒有轉學,高二分班後才遇到了程岑,那時候蘇牧已經在b市讀大二,後來她和程岑高考後兩人去了不同的城市。如果按照上一世的情況來說,蘇牧和程岑是沒有交集的,而現在……

蘇陽打開門,看到客廳裏正在看電視的程岑,心情不可察覺的變得好起來了。她路過客廳進了卧室。

出來時,已經換好了衣服。

白色的毛衣,紅色的呢子外套,襯得小臉越發的白嫩,下面是蘇陽讓陳玫幫忙改的小腳褲,緊緊包裹住雙腿,顯得腿又細又直,腳上蹬着一雙酒紅色小皮靴,在這個還流行喇叭褲,高領毛衣的年代,蘇陽的一身既個性又時尚。看得程岑兩眼都直了,一把跑過去抱住蘇陽大叫,“哇塞,蘇陽你真好看!”

蘇陽推開面前的腦袋,無視程岑兩眼放出的綠光,“收起你這副饑渴的模樣,說不定一會蘇牧就出來了。”

“……”

好吧,程岑蔫了,半個小時不到蘇牧已然成了這個小姑娘的軟肋。

程岑帶着蘇陽七拐八拐轉了兩趟公交,就在蘇陽以為程岑要把她賣了的時候,終于到了萬盛廣場。

程岑從包裏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你在哪兒?我們已經到了……恩,在西站這邊……好……好,就在那兒見吧……恩,拜。”

蘇陽這才想起,兩千年的時候不是所有人都擁有手機,更不用說這個年代的初中生。能擁有一部手機的初中生只是家境優渥的極少數,蘇牧的手機還是他自己存錢買的。

蘇陽沒有手機,重生後她也習慣了這種遠離電子産品的日子,可看到程岑和白曉樂通話的場景,她突然意識到沒有手機真的很不方便。要不是因為她沒有手機,今早程岑也不用專門到她家找她,當然這樣她也遇不到蘇牧。

程岑挂掉手機,拉着蘇陽去跟白曉樂碰面。

兩人走了沒多久,就遠遠的看到白曉樂向她們揮手。

“程岑,蘇陽!”

三人彙合後,程岑和白曉樂帶着蘇陽從精品店,服裝店,到小吃街,飲品店逛了一大圈,從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蘇陽拎着兩個袋子已經累得不行了。一屁股坐在長椅上,也不管程岑的拉扯,一副誓死不起來的樣子,樂得白曉樂呵呵直笑。

“蘇陽你還是不是女的啊,瞧你這點出息!”拉不動蘇陽,程岑索性也坐了下來。

都說逛街是女人的天性,但蘇陽明顯缺乏這種天性,前世程岑也喜歡拉着她逛街,每次她能撐過三個小時就不錯了。這次居然硬生生撐了快五個小時,她都佩服自己。

“兩位大方美麗可愛動人的姑娘,看在我年紀大的份上,就讓我先歇會吧。”說着蘇陽腦袋一歪就倒在了程岑的肩上。

“就該多拉你出來練練。”程岑一臉嫌棄的瞥了蘇陽一樣,那冷傲的小眼神簡直嗖嗖的。

蘇陽心裏感嘆着“女人真是可怕”,卻識相的閉上嘴巴,生怕免費的“人肉靠枕”就這樣沒了。

“其實也逛得差不多了,一會兒我們一去電影吧,聽說最近新出了一部電影還不錯。”

蘇陽感謝的看了白曉樂一眼,真是好人吶。

進入電影院後程岑和白曉樂就興奮的讨論着看哪一部好,而蘇陽則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打量着兩千年的電影院。

上一世的蘇陽在上了大學後才第一次進電影院,那時候她大學所在的z市相對于a市來說算得上是個大城市,二〇〇三年的時候經濟已經開始飛速發展,那時候的電影院已經慢慢趨向于未來。而兩千年的電影院她還是第一次見。

可當她把上映的電影都看了一圈之後,只得悻悻作罷。

兩千年的電影院還很小,設施也不完善,那個年代國內的電影行業正處于初步發展階段。上映的電影大部分還是從國外引進的,更何況時隔久遠,以蘇陽未來的眼光和審美來說,這個年代的電影,畫質頂多算得上标清,劇情老套,服飾和顏值都跟不上未來的審美。

原本抱着懷舊的心思來看電影的蘇陽此刻只剩下無奈。

程岑兩人以為蘇陽因為累所以才怏怏的,便拉着她坐到凳子上,兩人讨論時還不時地問問她的意見。

這樣蘇陽更加無奈了。其實這個年代的電影她都沒看過,問她也只能是白問。

最後還是白曉樂決定了看某天王主演的港劇。

還沒出電影院程岑就黑着張臉直沖沖地往前走,白曉樂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幾眼,最後只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電影真的這麽無聊麽?”白曉樂怕前面的程岑聽見,特意小聲的問到。

蘇陽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語氣頗為無奈,電影太無聊了也不能怨她啊,“可能是因為太累了。”

聞言,白曉樂尴尬的咧咧嘴,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再看看前面背影,她猶豫了一下,“要不你去哄哄她?”

“不用。”蘇陽揚起一抹笑容,眼裏盡是無奈和笑意,“過兩分鐘就好了。”

不出所料,沒兩分鐘原本走在前面的某人漸漸放慢了腳步,轉過身來看到後面兩人居然沒有過來哄哄她的意思,冷哼一聲,“喂!你們倆腿短啊?”

蘇陽與白曉樂相視而笑。

“咱倆的腿哪能跟程岑美女比啊,是吧?”蘇陽眯着眼睛打趣。

程岑聽了撇開小臉又是一個冷哼,看得蘇陽差點沒笑出聲來。

“知道我們腿短你還不等等我們。”白曉樂跑過去勾着程岑的手臂,讨好的笑了笑。

“誰讓你們走得那麽慢!”程岑撇了撇嘴,語氣放緩了許多。轉過頭看見還在後面的蘇陽,“小短腿你倒是快點啊。”

蘇陽笑眯眯的三兩步走上前去也勾住程岑的手臂,“不生氣啦?”

一提這事兒程岑就來氣,你說你好端端的看電影就看電影吧,你還睡着了;你說你睡就睡吧,你居然進到電影院沒十分鐘就睡着了;睡着就睡着吧,你丫的居然還給老娘磨牙!整個電影院的人都知道你丫的睡着了!

“哼,下次出來要是你再給我睡着還磨牙看我不neng死你!咱倆以後都不跟你玩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這次是我不對,下次不會了好不好,程岑大美女?我請你們喝奶茶。”

第十五章 羞紅了臉

陸景銘是被幾個校外的“哥們兒”堵在巷子裏的,這幾個人都是當初一起飙車的狐朋狗友,沒錯,連他自己都這樣覺得。即便如此,每次他們有活動來找他,他也從未拒絕。

他喜歡那種用生命做賭注的刺激感,喜歡那種一心一意沒有煩惱的專注感,也喜歡那種狂熱的歡呼聲和尖叫聲帶給他的滿足感。

為什麽要拒絕?他享受着這一切。

換做平時,在學校裏強迫自己當了一天的乖學生之後他是很樂意去放松一下的。

可是今天不行。

濤子在這幾個人中是年紀最大的,初中的時候因為逃課打架不到一年就被學校開除,後來家裏人到處求人找關系才把他塞進了一所職高。卻沒想到進入職高後不但沒有收斂,行為越來越大膽乖張,不到兩年便辍學到桃李街當了混混。如今這四個人裏,有兩個還是當初跟着他一起從職高裏出來的同學。

濤子手撐在牆上,堵住了陸景銘的去路。手裏的煙才吸了兩口,正夾在指尖冒着白煙。他看了一眼陸景銘身上幹淨整潔的校服,勾着嘴角笑了起來。

“一句話,去,還是不去?”

陸景銘微微低頭與他平視,勾着薄唇,笑意未達眼底。

“今天不行。”

濤子收回手,靠在對面的牆上,吸了口煙。

“這次的對手有些棘手,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說完,餘光卻意外的為那抹嬌俏的身影定格了兩秒。

隔着徐徐上升的白煙,濤子看着少年離去的身影眯起了雙眼。

世界上有很多種相遇,既有擦肩而過萍水相逢,也有陌路相逢不期而遇,當然還有一種叫做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蘇陽正在思考哪一種比較适合此時她與陸景銘的相遇時,身子已經率先做出反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低了雨傘,随即條件反射般的扭頭就走,然而她似乎忘記了光速是世界上最快的速度,人力豈能扭轉?

陸景銘一把抓住蘇陽的書包,一拽,小丫頭就被迫退到了他身旁。

“跑什麽跑?”

蘇陽轉身掰開書包上的爪子,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嗨,狗shi運。”

“……”陸景銘被噎了一下,“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好歹我跟你哥是好朋友。”

“大概是因為你長得比較讨厭吧。”語氣涼飕飕的。

“……”陸景銘很無辜,明明長着一張人見人愛的臉,到了蘇陽這兒怎麽就看着讨厭了?“找借口也不是這樣找的。”

“你也說了你是我哥的朋友。”言下之意你跟我可沒半毛錢的關系。

“好歹咱倆也算認識了,就算你以前對我有什麽誤解,相處之後也可以改觀了吧。”

誤解才會改觀,要是不是誤解呢?

蘇陽挑眉,“陸景銘,你知不知道長得再好看的人,身上的煙味都是臭的?”

所以小說裏帥氣的男主身上所謂的“淡淡的煙草香”都特麽的是騙人的,蘇陽想,就算長得再好看臭就是臭啊,視覺又不會妨礙嗅覺的正常運作。

蘇陽就那樣淡淡的看着陸景銘身形一頓,随即臉色發黑,隐約間咬牙切齒的模樣,心裏早已樂得得意忘形。

突然,少年俊朗的臉笑得春風滿面,眼中浮現出讓人無法忽視的笑意。

蘇陽心中警鈴大作,不自覺的往後挪了兩步。

“好,下次一定不會把煙味帶到你身邊來。”

陸景銘笑眯眯的攬住小丫頭倒退的身子,低頭看着她,“那我們今天來培養培養感情好了,不能讓你一直讨厭我啊,這樣我會很苦惱的。”

你苦惱與我有半毛錢關系!

蘇陽試圖掙開肩膀上的手臂,卻發現這人居然紋絲不動,索性咬牙作罷。

“我為剛才的話道歉,以後也不會看見你就跑。”所以你快放開我,讓我回家。

陸景銘笑着不說話,小蘇陽識時務的樣子居然該死的可愛。

“我不管,你傷了我的心,就得補償我。”

也不管蘇陽是否願意,攬着她就往公交站牌走。

一路上遇到許多穿着同樣校服的青澀面孔,皆是或驚訝或好奇的打量着他們,氣得蘇陽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幾把,直到意識到好奇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暧昧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傻事。

陸景銘說,“不用在心裏罵我,罵出來我會洗耳恭聽。”

蘇陽差點咬碎一口銀牙,惡狠狠的樣子讓陸景銘心情大好。

下了公交車,陸景銘帶着蘇陽穿過兩條街,拐了幾個彎走到一扇布滿塗鴉的門前。

陸景銘笑着轉過頭,“到了。”

蘇陽打量着眼前這扇門,浮誇而詭異的圖案張牙舞爪的,讓蘇陽覺得有些好笑,像是叛逆少年為自己輕狂不羁做出的标記,幼稚而毫無意義。

“笑什麽?”這丫頭總是很奇怪,有着常人無法理解的思維。

“覺得幼稚。”

“恩?”

蘇陽指了指門上的塗鴉。

“這個年紀的小女生不是對這種東西很崇拜的麽?”

“不覺得像小狗撒尿?”

輕揚的語調也讓陸景銘感覺到莫名的愉悅,他揉了揉小腦袋瓜,“小小年紀裝什麽老成。”

蘇陽皺着眉拉下少年的手,“我不喜歡別人蹂躏我的頭。”

“你不覺得這樣的高度正合适?”說着又擡手搭在了小蘇陽的腦袋上。

“陸景銘!你無不無聊?”蘇陽不滿的瞪着他。

“小女生不是都喜歡摸頭殺?”

“那是摸頭殺,不是’揉亂你的頭發’!”

陸景銘大笑出聲,原本從早上開始就烏雲密布的心情,在此刻宛如撥開雲層被陽光照射的大地,一掃陰霾。

陸景銘喜歡看着這個才見兩面的小丫頭咬牙切齒露出最真實一面的樣子。她有着比同齡人甚至成年人更深的心思,像一片深沉的海,即使內心早已暗流湧動面上卻總是一片寧靜。她的內心仿佛是被幾萬英尺海水掩蓋住的海底,讓人難以探測。可他更喜歡她表情豐富的模樣,甚至是對他的讨厭和嫌棄。

陸景銘你是受虐狂麽?

心裏有些自嘲。

側過頭就看到她安靜地站在他的身邊,嬌小的身子背着厚重的書包,眉眼低垂的模樣很乖巧。柔順的發絲紮成一個馬尾,往下是光潔的額頭,深幽的大眼,小巧的鼻梁,紅潤的櫻唇,尖尖的下巴,還有凝脂般的玉頸……

他慌亂的撇開臉,在蘇陽看不到的地方紅了臉。

第十六章 凄婉白紗

推開門,另一個世界展現在兩人面前。

蘇陽站在屋子中間打量着這間重金屬感的倉庫。

正前方是一個小型的舞臺,上面擺放着麥克風、架子鼓、鍵盤等搖滾樂器,聚光燈照射在樂器上,泛着金屬質感的冷光。

倉庫左側有一個吧臺和酒櫃,上面擺了一櫃子的酒,吧臺上還有一些歪倒的酒杯,在燈光下散發着頹靡的氣息。倉庫右側還有供人休息的沙發和茶幾,統一的暗黑系,張揚又霸氣。

倉庫四周依舊是張牙舞爪的塗鴉,整體上卻比門外的更簡潔大氣一些,沿着房頂有一圈彩燈,在昏暗中發着瑩瑩之光。

頭頂上突然灑下一片光芒,蘇陽擡頭,甚至可以看見光芒中細微的塵粒。

回神間,她穿過塵埃看見了舞臺上閃閃發光的少年。

少年閉着眼,濃密的睫毛在光影下輕顫。

瘦削的俊臉在聚光燈下散發着通透的白。

薄唇輕啓,孤寂的音符在寂靜屋子裏回旋。

“漆黑的夜裏

你是那片雲

潮漲潮汐

游鷗之語

柔進我的夢裏

海是夜的明鏡

岸邊的人魚

月影一般

輕輕掠過

柔進我的夢裏

微弱的燈光

鑽進你頭發裏

凄婉白紗

迷茫的愛

我留在孤獨裏

我渴望走向你

海水的哀曲裏

我看着你

你不看我

注視着遠方”

蘇陽怔怔的看着舞臺中間的身影,麥克風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少年沙啞低沉的嗓音像是從遙遠的海上傳來,如同一張細密的巨網緊緊地囚住了她。

而他,卻在光芒中散發着哀傷和孤寂。

他是巨網的施法者,卻讓自己囚禁其中。

這樣的陸景銘,蘇陽看得驚心。

想到上一世那個偏執瘋狂的少年,恍如隔世。

依舊是那張漂亮得張揚的臉,明明他現在神色如常,她卻驚恐的發現自己能感受他的感受。

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昏黃的空氣中,陸景銘緩緩睜開眼,一眼就看見少女遺世獨立的模樣。

原本寧靜的小臉像是被感染了他的哀傷,小鹿般的眸子泛着霧氣。

明明距離那麽近又那麽遠,他仿佛能看見她眼中的霧氣攢動。

心跳漏了一拍,他望進她漆黑的眸子裏迷失了方向。

良久。

他看到她櫻唇蠕動,他似乎聽見她說——“陸景銘,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朋友。”

他無聲的笑了。

長長的睫毛在狹長的鳳眼上輕顫,遮住了眼裏的濕氣。

陸景銘說,“你有信仰嗎?”

蘇陽搖頭。

“那你聽說過還未來到這個世界上卻死掉的孩子會下地獄這種說法嗎?”

蘇陽的呼吸猛然一滞,眼前出現了一片鮮紅,她聽見自己胸腔裏傳來撕裂的聲音,血色的彼岸花在心口無聲的盛開。

十指連心,指尖驟然抽痛。

她僵硬的搖了搖頭。

陸景銘說,“聖經上這樣說的。”

“我以前不懂為什麽。”

“後來當我知道自己原來有一個姐姐或者哥哥的時候,才突然懂了。”

“不被祝福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都是大人所犯下的罪惡。”

“明明救贖的希望就在眼前,卻被殘忍的扼殺在血骨相連的溫床裏。”

“明明他們只是最無辜的受害者,還未來得及見上人間一面卻被打入了無邊地獄,何其殘忍。”

“他們的自私和虛僞卻要他來承受,何其的不公。”

“如果他還在,我是不是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我每年的今天都會來這裏。”

他轉過頭,卻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

瞳孔猛縮,心髒攪動着不知名的情緒,陸景銘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孩,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

眼前的人在光暈中漸漸變得模糊,她擡起頭,睫毛顫動的瞬間,晶瑩的水珠從眼角滑落。

她張大雙眼,頭頂上的光芒刺得她眼睛酸澀,像是感應到了灼熱的視線,微微垂眼間,兩人咫尺的距離讓她清晰的看見少年淺棕色的虹膜和緊縮的瞳孔。

所有的感官在這一瞬間回歸,她感覺到臉頰上冰涼的濕潤感。

陸景銘在她臉上看到了片刻失神,她準備擡手抹開淚痕,手卻在半空中被人截住。

蘇陽安靜地任由少年擦去臉上的淚痕。

指尖上的觸感細滑柔軟,竟有些舍不得就此放開,他縱容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手指劃過眼角,撫上臉頰,卻聽見她說——“我該回去了。”

一如往常那般冷清的聲音。

卻驚散了他心中柔軟的缱绻。

收回手,起身,他伸出手,待手中有了柔弱無骨的觸感,手臂用力一拉。

他說,“吃完飯再回去吧。”

蘇陽正想開口拒絕,又聽見他說,“現在你家應該吃過晚飯了吧,難道你準備餓一晚上?”

其實蘇陽很想說,就算吃完晚飯她家又不是沒有吃的,但最後只是在心裏嘆了口氣,“走吧。”

皮囊精致內心柔軟的少年,她不忍心拒絕。

啊,這個看臉的世界。

陸景銘帶着蘇陽穿過了兩條街,就在蘇陽準備提議還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時,陸景銘停下,說,“到了。”

蘇陽看着眼前有幾分熟悉的小巷子,彎着眼睛笑了起來。

陸景銘見她心情不錯的樣子,有些自得的說,“這是我小學的時候來這邊迷了路才找到的。大爺做的羊肉米粉超好吃,一會兒你嘗嘗看。”

當然好吃,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她吃了三年呢。

說完,陸景銘轉過頭對爐竈前的大爺說,“王爺爺,兩份羊肉米粉,一份不要香菜!”

王爺爺聽見熟悉的聲音,一邊忙活着鍋裏的活,一邊擡頭應着,“好嘞,一會就好,你們先坐着啊。”

陸景銘拉着蘇陽找了個位置坐下,在等米粉的空檔,他突然問她,“你剛才為什麽哭?”

蘇陽一愣,沒想到他這個時候問了出來。

因為——“想到了一個被人間抛棄的生命。”

淡淡的嗓音平靜的仿佛沒有一絲感情。

陸景銘默了,他以為或許是因為他說的那些話,也曾抱着幾分僥幸的想過或許是因為他。卻不曾料到是這樣的回答。

蘇陽也有些沉默,原本稍稍變得輕快的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沉默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兩人吃完米粉後才被打破。

陸景銘說送蘇陽回去,蘇陽拒絕。

陸景銘說蘇陽你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女生。

蘇陽看着他沒說話。

兩人一直沉默的走到了公交站牌,蘇陽上車前對陸景銘說,“我坐公交回去就行,你先回去吧,不早了。”

陸景銘也跟着跳上公交車,笑嘻嘻地湊到蘇陽面前,“你擔心我啊?”

蘇陽一把推開眼前的臉,“做人不能這麽不要臉。”

陸景銘又把頭靠過來,蘇陽推開,又靠過來,蘇陽煩了就罵他,“陸景銘你是吃多了閑着沒事做嗎?”

陸景銘看着小臉上隐隐的怒意,心裏蕩啊蕩的,竟然心滿意足的笑了。

蘇陽怪異的看了他一眼。

這家夥不會又失常了吧?

“你腦袋裏整天想些個什麽亂七八糟的,就不能想想我的好嗎?”陸景銘戳了戳她的腦袋。

蘇陽納悶了,她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了?明明不正常的是他好吧。

“還想!你說你這人,第一次見面就讨厭我,我就奇怪了,我們在那之前也不認識,哪有什麽誤會,現在我算是知道了,肯定是因為你腦子裏不知道想了我什麽壞事。”

蘇陽心想就你那“聲名遠播”的名聲還用我想麽?

“活該。”她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麽?”

“……因為你太帥了。”

“……你是用什麽樣的心情才能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句話的?”

“睜眼說瞎話。”

“……”

下車的時候,蘇陽聽見他問,“你說的做朋友的話是真的麽?”

“恩。”她點頭。

“蘇陽,這麽多年我就蘇牧一個真心的好朋友,”他頓了一下,“現在多了一個你。”

她怔怔的看着少年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漸漸遠去,耳邊還隐約回旋着那句“我很高興”。

“我就出來倒個垃圾,居然能看見這麽精彩的畫面。”

蘇陽回頭,看見蘇牧靠燈柱上,看着陸景銘遠去的方向嗤笑。

第十七章 革命情誼

三月,草長莺飛的季節。

毛衣外套漸漸取代了厚重的羽絨服。

蘇陽看着校園裏青春洋溢的孩子們已經換上了薄外套,不停地感嘆着年輕真好,看得程岑一陣無語。

“你說你穿這麽厚不怕捂得慌啊。”程岑斜了她一眼。

蘇陽搖着頭,表情嚴肅得像要發表獲獎感言,“你不懂,老人家怕冷。”

“……”

相處了半個月,程岑已經見識過無數次蘇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又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免疫系統,也低估了蘇陽神志不清的程度。

總的來說就是蘇陽這人,總有辦法噎人。

程岑見識過,白曉樂見識過,見識得最多的還要數陸景銘。

在中學時代,同學之間相處的時間比父母還多,那時候的友誼更多的偏向日久生情。程岑、白曉樂、蘇陽三人座位挨得近,又瘋得到一起,于是,少女之間純粹的革命情懷在三人中間迅速升華。

由同學到死黨的距離有多遠?從你家到我家的距離,從你的座位到我的座位的距離,從我們一起吃飯逛街上廁所到嬉鬧散步手牽手一起走的距離。

從最開始的點頭之交,同學之情,到嬉戲打鬧,死黨之誼,有時候連程岑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跟蘇陽這種外表乖巧內心腹黑的人玩兒到了一起。

程岑至今都想不明白,明明最開始乖巧可人的小女生怎麽就越來越魔化了?

所以程岑時常感嘆——“蘇陽你當初可是個安靜乖巧的女生啊。”

每當這種時候,蘇陽一定會冷哼,然後嗤笑,“那是你們不夠了解我。”

得,噎得程岑都不想跟她說話了。

但程岑這個人,不比白曉樂,兩分鐘不說話簡直會死人。

比如——

“聽說今天運動會項目要開始報名了,我們初三的也要參加,你報麽?”

“你看我的樣子是會報名參賽的人?”蘇陽趴在欄杆上,餘光一掃就看到了樓下氣氛微妙的兩人。

“我就知道,你這小身板,除了嘴巴厲害還能幹嘛。”程岑托着下巴,靠在欄杆上。

“意思是你要參加咯?”樓下的小女生已經把手裏的東西塞到了少年手裏,蘇陽輕輕的笑了,她都可以想象得出少年此刻小臉微微發紅的模樣。

真可愛。

“嘿,當然……是不可能的!我怎麽可能參加這麽無聊的活動,再說都快中考了,誰有那閑工夫。”

“我就知道,你這小身板,連嘴巴都不厲害還能幹嘛。”樓下兩顆黑乎乎的小腦袋欸,都快垂到脖子下面了。

“哼,就知道堵我,也沒見你說過曉樂。”程岑瞪了蘇陽一眼,“真偏心!”

“因人而異,你要是有曉樂一半乖我就寵你,怎麽樣?”

少年把手中的東西還了回去,看得蘇陽直搖頭——真不解風情。

喲,居然是奶茶?這個年代的小女生好純情啊。

“我才不稀罕,誰要你寵了?而且我明明乖得不得了,哪裏……你在看什麽?”程岑好奇的湊過去,看了兩眼,結果大失所望,“你無不無聊,這種毫無懸念的劇情有什麽好看的。”

“程子傲轉來沒幾天就有好幾個女生送小禮物了。我看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程子傲這麽腼腆純情的人,怎麽可能會在初中談戀愛,高中也不太可能。他成績這麽好估計會直升我們學校,到時候他也算得上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了呀。聽說他還是個富二代什麽的,有顏有錢還學習那麽厲害,你說這種人事事都好圖什麽呀,還讓不讓普通人好好生活了……”

“就你話多,上課了。”一如往常般淡然的神色,語氣卻冷得發寒。

程岑看着蘇陽的背影,眨了眨眼,她說什麽了?

被程岑說中了,下午上課的時候老楊手裏多了本冊子。

班長叫了起立,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們拖着綿長而洪亮的嗓音齊聲喊着“老師您好”。

老楊點點頭應了一句,讓同學們坐下。

“在正式上課前,有件事我要先跟大家說一下。大家都知道按照我們學校以往的慣例,月底将會舉行運動會,根據學校的要求,運動會必須全體師生共同參與,包括高三初三的學生!”

“此次運動會的具體時間是三月二十九號到三十一號,也就是第七周的周三到周五。”

“從今天開始正式報名,截止日期為周五。這是比賽項目和流程,一會我把這本秩序冊放到體育委員那裏,要報名的同學,下課後到體育委員那裏登記。”老楊一手撐在講桌上,一手拿着秩序冊晃了晃。

“我希望各位同學積極踴躍的報名參加,為班級和個人争光。對于有體育特長的同學,我更希望你們能争取打破記錄,當然,比賽重在參與。不過你們也不要抱着事不關己的态度,要是到時候我們班上連參賽人員都湊不齊……那我就強行安排了。”說罷頓了一下,眯了眯眼,原本就小的單眼皮此時更加讓人看不清了。

“我知道大家都怕因為運動會而耽誤了自己的學習,但是,我要告訴大家的是——學習固然重要,但,一味的埋頭苦讀是不行的!适當的放松和調整心情也十分重要。”

老楊掃了一眼課堂上神色各異的學生,語調微揚,“中考對于你們來說是人生中的第一道分水嶺,你們初中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的寒窗苦讀都是為了這場考試,但是,你們的成績不僅僅取決于你們比別人多做了幾道題!”

“我帶過好幾屆的學生,努力的學生我見過很多,但不是每一個努力的學生最後都能考出好成績;貪玩兒的學生也有,其中也有不少成績優異的同學。”

“我今天在這裏跟你們說這些,不是為了告訴你們,你們可以玩了。而是說,能夠合理分配時間、高效率完成每天該完成的目标、保持良好的心态好往往比死讀書更有用。”

“好了,其他的我也不多說了,道理說了無數遍,我相信你們都應該懂,但是——具體應該怎麽做,你們要自己把握清楚。”

“開始上課吧!”

程岑撇了撇嘴,眼睛看着黑板,側着頭對着蘇陽嘀咕了一句,“還說什麽’不多說’,他哪一次不是一講就講十幾分鐘的?”

“老師都這樣,就算你再讀十年書,你還是會發現,全都是套路。”

蘇陽埋頭記着筆記,嘴裏小聲的回答。

“十年?算了吧,我再讀七年就夠了。我才沒那麽大的志向和抱負。”

蘇陽聽聞輕笑。

下課後,老楊一出教室,體育委員就拿着秩序冊和表格上了講臺。

小夥子把秩序冊放到講桌上,一手撐着桌角,說,“大家先安靜一下,有意願報名參加運動會項目的同學,現在就可以到我這裏來報名。不知道有哪些項目的同學,也可以先到我這裏來查看秩序冊。這次運動會是我們大家還能在一起參加的最後一次集體活動,我希望大家能踴躍報名,不要留下遺憾。”

“你看咱們體育委員是不是頗有’老楊二代’的風範?”程岑這個“兩分鐘不說話就會死星人”又湊到了蘇陽耳邊。

“要是我告訴他,你猜他會不會讓你參加八百米?”蘇陽眯了眯眼,像只狡猾的狐貍。

“……不帶你這樣的!”

第十八章 來者不善

蘇陽一邊聽着程岑拉白曉樂閑扯,手中一邊翻着《簡·愛》。

這本書是前兩天陸景銘給她的。

一提到這個人她就頭疼,那天他大搖大擺的到班上來找她,幾十雙綠幽幽的眼睛差點沒把她盯出幾個窟窿來,想想都瘆得慌。

臨走前那人還說過兩天要抽查,想想就頭大,天知道她最讨厭英語。

前世,蘇陽從小就偏科,英語一直拉分,因為這事她沒少進過辦公室。

後來為了跟進項目,程子傲曾幫她惡補過商務英語,那種字母滿天飛的日子她真是怕了,直到現在她提到英語就一個頭兩個大,就算強迫自己沒事就翻翻英語書,但不喜歡終究是不喜歡。

蘇陽扶額,眼睛看着二十六個字母在眼前胡亂排序,思緒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蘇陽?蘇陽?”

蘇陽是被程岑用胳膊肘捅回神的。她茫然的看着程岑,“什麽?”

“喏。”程岑努努嘴,示意她看前方。

蘇陽回頭,這才發現一個相貌精致的女生站在自己課桌前,“有事嗎?”

如果她沒記錯,這個女生叫羅薇薇。

是他們班上最好看的女生,也是初中部的校花。

羅薇薇揚着下巴,眼神垂下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體育委員把女生報名的部分交給我負責登記,我聽說蘇陽同學長跑很厲害,有興趣報名麽?”

此人來者不善。

蘇陽皺了皺眉,正在心裏思索自己到底哪裏得罪她了,卻沒有頭緒,只得答道,“我想你一定是聽錯了,我并不擅長運動,也沒有參加的打算。”

聽聞,羅薇薇在心裏冷冷一笑。

要的就是你不擅長。

“蘇陽同學,運動會這種活動不僅僅代表你一個人,也代表着我們整個班級的榮譽。要是有的人明明擅長卻還因為一己私利不願意出力,這樣弄得大家心裏都不舒服,而且這樣不覺得很自私麽?老師也說過就算要努力學習,适當的參加活動也是有必要的。我想要是你為班級拿到了榮譽,大家都會感到很高興。”

蘇陽冷眼看着這張精致的小臉,只覺得她眼中的挑釁和嘲諷讓原本含苞待放的美麗變得扭曲。

突然,她想起了什麽。

呵,難怪她覺得這麽扭曲的一張臉在哪兒見過。

蘇陽心中嘲諷,嘴角的笑意未達眼底。

她合上書,緩緩開口,“羅薇薇同學,我不知道你聽誰說的我擅長長跑,但是我想應該把這個機會讓給比我更有能力的人,不是嗎?”

白曉樂聽見蘇陽的聲音帶着絲絲冷意,覺得不妙,準備幫蘇陽理論,“羅薇薇,班上有幾個女同學體育很好,以往也參加過這樣的比賽,不如你去問問她們。”

羅薇薇掃了白曉樂一眼,冷冷的說,“她們今年參加了別的項目,要不是這次長跑實在是沒人參加,我也不會特地過來麻煩蘇陽同學。我知道你們關系好,但是我也希望你們能為班級考慮一下,要是參賽名額都達不到,我們班臉上也無光。”

白曉樂被堵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反駁,皺着小臉看着蘇陽。

蘇陽看到了她眼中的擔憂,對她微微的笑了一下。

雖然白曉樂好說話,但是別忘了程岑可不是省油的燈。

她“噌”的一下站起來,盯着羅薇薇冷哼,“羅薇薇,別以為你欺負蘇陽我們不知道,就算名額達不到又關蘇陽什麽事?全班那麽多個女生你不找非要找蘇陽,誰知道你什麽用心。再說了,你從哪裏道聽途說來的,說蘇陽長跑厲害?班上誰不知道蘇陽體育不好?開學一共上過三次體育課她請假兩次,還有一次是來大姨媽!”

程岑就是個火爆脾氣,要是蘇陽不是當事人她估計會給程岑拍手叫好。

但是她是事件的中心人物,也只能在心裏默默地給程岑贊一個“不錯,還會用成語了”。

這邊的聲音有些大,鬧得班上有一半的同學都看了過來。有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大都盯着這邊或是疑惑或是興味。

蘇陽并不在乎那些似有若無的眼光,她看着羅薇薇那張越來越冷的臉,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好啊,我參加,就八百。”

“蘇陽!”

“蘇陽?”

“好。”

顯然,前面是程岑和白曉樂異口同聲的驚呼,後面是羅薇薇自以為得逞的洋洋得意。

蘇陽淡淡的看了羅薇薇一眼。

“你們瞎叫什麽?不就是八百米麽?能跑完就行了吧?”

“……”白曉樂被蘇陽無所謂的樣子逗樂了。

“你腦子被門夾了啊?明明就是她故意挑事,你居然還答應了!你還是我認識的蘇陽嗎?”程岑簡直被她氣炸了,虧她還幫她理論!

“蘇陽同學,你最好還是認真一點,不然丢臉的可不只你一個人。”羅薇薇皺了皺眉,顯然她沒想到蘇陽會是這種反應,蘇陽無所謂的樣子讓她覺得自己在蘇陽眼裏就像一個跳梁小醜。

“當然,”蘇陽眯着眼睛笑了起來,“我會努力的。”

“最好是這樣。”羅薇薇深深地看了蘇陽一眼,揣着滿腹的疑惑走了,但總的來說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等礙事的人一走,程岑就炸了,“蘇陽!”

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得蘇陽既好笑又覺得心裏一暖。

蘇陽挑眉,“怎麽?”

“你……算了!我才懶得管你!你這個腦殘腹黑女!”程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別過頭去卻阻擋不了傳過來的笑聲。

“哈哈……哈哈……”

程岑詫異的回頭,看到蘇陽笑得花枝亂顫的模樣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和白曉樂對望了一眼,分明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吓。

“蘇陽,你……不會被我罵傻了吧?”

天知道蘇陽很少真心的笑,平時最多也就是微笑,這種哈哈大笑的模樣,她們都是第一次見。對于世界上第一次見到的事物,大家都會露出一種稱之為“驚訝”的表情,當然,也可能是“驚吓”。

蘇陽這一笑,也驚訝到了其他的同學,包括教室另一端的程子傲。

程子傲聽到熟悉的聲音和陌生的笑聲時,整個人也愣怔了一下,随後他轉頭看向那個笑得花枝亂顫的少女,眼中的驚訝漸漸被愉悅取代。

蘇陽笑起來很好看,眼裏亮晶晶的很是動人。

他見過女生們微笑、輕笑、低笑或者偷笑的樣子,也見過很多次別的女生放聲大笑的模樣,可是無論哪一次都沒有這一次來得舒心。

蘇陽平時也常笑,只是這種笑容,有笑意但是笑意未達眼底,總讓人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而這一次,蘇陽的笑又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像是陽光穿透雲層,又像是撥開迷霧柳暗花明。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

笑聲漸停。

蘇陽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程岑。

程岑被她看得發毛,有些中氣不足,“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蘇陽搖了搖頭,“覺得我家程岑真是可愛。”

說罷撲過去就給了程岑一個熊抱,吓得程岑不知所措,連白曉樂都怔住了。

“看在你這麽可愛的份上,讓我來寵寵你好了。”作勢就要湊過去親程岑。

“幹什麽你?”程岑吓得一把把蘇陽推開,跑到白曉樂身後躲着,“曉樂你要保護我,蘇陽發神經了……”

第十九章 蘇陽受傷

蘇陽魔怔了。

初三一班的同學都發現了,連高中部的陸景銘和蘇牧也發現了。

這個腦子發達四肢簡單的蘇陽居然開始每天在操場跑起步來了。

剛開始,大家發現的時候還以為蘇陽只是因為受了羅薇薇的刺激。直到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周後,大家變得不淡定了。

且不說每天放學路過操場看到那抹以龜速前行的身影有多麽無奈,光是蘇陽堅持了一周的毅力就讓他們覺得訝異。

第一天的時候,程岑和白曉樂兩人各自啃着雪糕,在看臺上排排坐,時而望望天,時而聊聊天,時而數數圈。

第二天的時候,程岑和白曉樂身旁多了倆人,蘇牧和陸景銘躺在座椅上打賭。

“你說你這妹妹又抽的哪門子的瘋?”陸景銘嘴裏含着個棒棒糖,含糊不清的說到。

“我哪兒知道,這世界上有了解她的人麽?”蘇牧正閉目養神。

程岑看到那個白衣飄飄的少年,心裏止不住激動,小眼神不停地往那邊瞟。

“咱們來打個賭,就賭蘇陽什麽時候放棄,怎麽樣?”陸景銘正好看到程岑面帶桃花的樣子,他看了一眼蘇牧,挑眉。

“賭注呢?”

“就賭那臺華碩。”

兩千年的時候電腦還沒有普及,對于蘇牧他們家來說,一臺電腦的錢相當于蘇恒和陳玫兩人一年多的工資。

蘇牧睜開看了他一眼,“行啊,一周。”

“我賭她會跑到運動會那天。”

陸景銘笑了一下,手托着後腦勺,閉上眼不再說話。

“要是你們倆都輸了呢?”

蘇陽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兩個人耳中。

兩人睜開眼,看到她小臉紅撲撲的喘着粗氣,笑盈盈的。

陸景銘輕笑,“那賭注歸你,怎麽樣?”

蘇陽也笑着看他。

一旁的程岑聽聞驚呼起來,“哇塞!蘇陽,這麽大的便宜不占王八蛋啊!陸景銘你可真豪氣!”

說罷,程岑屁颠屁颠地跑到陸景銘旁邊,“土豪,咱麽做朋友吧!”

陸景銘坐起身,嘴裏叼着棒棒糖,伸出手,“好啊。”

程岑十分激動,擡手狠狠地握了幾下,看得蘇陽都差點以為這妮子見異思遷了。

然而,事情往往不如人意。

就在大家以為最大的贏家是蘇陽的時候,蘇陽腳扭了。

悲催。

簡直不能再悲催了。

倒下去的那一瞬間,蘇陽只覺得從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痛,明明想倔強的忍住疼,眼淚卻在扭到的瞬間飙了出來。

這是蘇陽第一次感覺到這種眼淚不受控制的感覺。

特麽的真不是她想哭啊!

純粹生理鹽水。

程岑驚了,白曉樂驚了,陸景銘驚了,蘇牧也驚了。

率先反應過來的還是蘇牧,只見他一下子坐了起來,憑借長腿優勢從看臺上翻過欄杆,以五十米的速度向蘇陽跑去。

看得程岑立馬忘了自家好朋友正受着傷,心裏的粉紅色泡泡就快把她淹沒,一直叫嚣着“好帥啊”。

“別犯花癡了!”白曉樂拽了她一把。

程岑這才回過神來,發現陸景銘也已經到了蘇陽身邊。

蘇牧蹲下來,看了一眼蘇陽還挂在眼角的淚花,輕輕地卷起褲腳,“很疼?”

蘇陽皺着眉,心說蘇牧你這不是說的廢話麽?但還是點了點頭。

蘇牧看着已經腫起來的腳踝,原本白皙的肌膚泛起了淡淡的粉紅。

陸景銘受不了蘇牧這磨磨唧唧的樣子,恨不得自己現在就把蘇陽抱到醫務室去。

“先把她帶到醫務室去吧。”

蘇牧沉着臉,放下褲腳,抱起蘇陽就走。

後來趕到的程岑不由得發出感嘆,“是公主抱欸!曉樂你看,居然是公主抱!蘇陽真幸福!”

白曉樂看了一眼這個沒救的人,搖了搖頭,索性不理她,加快步子去追蘇陽他們。

銘盛畢竟是市裏最好的中學,校內設施很完善,配置的教職工職業素養都很高。

蘇陽坐在病床上,性慣性的打量着醫務室,有了一個簡潔幹淨的初步印象,醫務室裏有着濃重的消毒水味,對于這種味道蘇陽倒是不反感,反而覺得有種莫名的心安。

這還因為她曾經在精神病院住了半年多的緣故。

校醫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女醫生,頭發是風情萬種的大波浪,面容姣好,最讓人眼前一亮的是勾人的眼波,連蘇陽都多看了幾眼。

“哪兒不舒服?”

聲音也很好聽。

蘇陽眯着眼很愉悅,仿佛受傷的不是她。

“扭到了。”蘇牧看蘇陽沒有開口的打算,索性開了口。

校醫半蹲下來,擡起蘇陽的腳,按了按,疼得蘇陽倒吸一口涼氣。

她看了蘇陽一眼,又在別的地方按了兩下才起身。

“沒有傷到筋骨,只是小小的扭傷,一會我開點藥拿回去按時吃。這段時間少走路,你,跟我來一下。”素手随意的指了一下陸景銘,示意他跟上。

不一會陸景銘就拿着一袋東西回來了。

“把冰袋給她敷上,二十分鐘後就可以走了,回去過兩小時再敷二十分鐘。消炎藥一次兩粒,噴霧每天用,說明書上有寫。”

陸景銘看了看手中的冰袋,給蘇陽敷上,“醫生,大概什麽時候好啊?”

“傷筋動骨一百天,就算沒傷到筋骨也要一月左右才能完全好。”美女校醫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了。

陸景銘按着手中的冰袋怕它滑下來,“那豈不是一個多月不能動了?”

顯然,陸大少在某些方面還是很小白的。

“你說呢?”校醫瞪了他一眼。

蘇陽心裏覺得好笑,果然哪個學校的校醫都不靠譜啊。

冰敷完後,蘇陽拒絕了陸景銘的好意,趴在蘇牧的背上在程岑哀怨又嫉妒的目光中高高興興的回家了。

臨走前陸景銘看着她,想說什麽,結果憋了半天,只說了一句“電腦下次給你送過去。”

蘇陽笑着揮揮手,摟着蘇牧的肩膀,得意的晃了幾下,氣得蘇牧差點把她扔下去。

“蘇陽你給我安分點!”

蘇陽篤定他拿她沒辦法,又晃了晃,“我這不是高興嘛,好久沒被人背過了。”

“嗤……你寒假的時候不是還賴在老爸身上不下來?”

有麽?

蘇陽揉亂蘇牧的頭發,扯了扯。

那是她重生前的事吧。

第二十章 臨近月考

蘇陽到教室時已經打過了預備鈴,在銘盛這種學風嚴謹的學校裏,踩點進教室的絕對是極少數。

于是就在大家埋頭學習,等着老師來上課時,蘇陽跛着腳進來了。

蘇陽受傷了?

大家看着這個前不久說要參加八百米,這幾天拼命跑步的女生,疑惑、關心、看好戲、幸災樂禍等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蘇陽掃了一眼羅薇薇幸災樂禍的笑容,淡然的走到課桌前。

她沒必要跟一個小女生計較這麽多不是嗎。

蘇牧把蘇陽的書包給她放到桌上,說了句“下課後等我一起吃飯”,然後在少女們愛慕的眼光中,面無表情的走了。

待蘇陽坐下,程岑才回過頭來,“蘇陽你還好嗎?還疼不疼啊?”

小丫頭關切的聲音中夾雜着些許心虛。

心虛了?讓你昨天忙着犯花癡。

蘇陽心下好笑,面上卻是眉頭緊皺,表情痛苦,“還是很疼,不過昨天回去冰敷過了,後來又吃了藥,已經好一些了。就是晚上疼得睡不着覺,過幾天應該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蘇陽的聲音原本就好聽,柔柔的,十分悅耳,這下又配合着一張眉頭緊皺的小臉,看得程岑又心疼了幾分。

“啊……那可怎麽辦啊?要不午飯我給你打包回來吧,放學我跟你一起回家。讓你別參加那什麽八百,非要參加,這下看你把自己折騰的!我看啊,現在那羅薇薇肯定在心裏偷着樂呢!”程岑冷哼。

白曉樂也轉過頭來,小臉上盡是心疼,“你吃了止痛藥了嗎?要不這幾天你請假吧,反正你學習好,在家幾天也沒關系。省得在路上來回折騰了,萬一腳傷更嚴重了就麻煩了。”

蘇陽笑盈盈的看着這兩丫頭,心裏暖暖的。

“好了,我沒事,剛才逗你們玩兒呢。我也不是因為怕了羅薇薇才要參加比賽的。我只是懶得跟她計較,一個小丫頭還能翻天了不成?”

其實蘇陽想的是,十幾歲的小丫頭也就這麽些能耐,還能玩兒出花來?跟個小丫頭計較那她豈不是很沒臉?當然,要是惹急了她,她也管不了那麽多。凡事都有底線,只要無傷大雅她沒空跟小孩子玩這種小兒科的把戲。

但是程岑可不這麽想,眼裏的不屑很明顯,“既然你不怕她幹嘛還要參加?還真傻乎乎的跑步去。像她這種人,自以為自己了不起,以前也沒少欺負過別的同學,只是她成績好,只要不過分老師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對啊,蘇陽,既然如此你沒必要順了她的意,而且我也沒想到你真的去跑步……”白曉樂看了看蘇陽,猶豫了一下說到。

“我以前沒參加過這種比賽。”她頓了頓,“至今還是第一次。”

“而且跑步可以鍛煉身體。”她也是最近才意識到自己身體真是弱的不行,爬五樓就氣喘籲籲了。

所以你就答應了?

程岑和白曉樂互看了一眼,默了兩秒。

“我怎麽認識你這樣的朋友!”程岑差點拍桌。

這時後桌的汪如初踹了她的凳子一腳。

“汪如初!”

“老師來了。”汪如初推了推眼鏡。

“……”

距離蘇陽受傷過去了一周。

這天,老楊夾着教材,笑眯眯地走進教室。

把教案一放,雙手撐在講桌上,轉着小眼睛打量着在座的學生,“同學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

圓溜溜的小眼睛一掃,把學生們好奇又期待的表情盡收眼底。

“下周周三到周五,迎來了我們初三下學期的第一次月考。大家要好好複習,争取跟上學期比要有所進步。”看着學生們一下子洩氣的表情,老楊笑得更開心了,“怎麽?你們不高興?”

平時比較活躍的同學大聲地沖着老楊說:“老師這哪裏是好消息啊!”

“對啊,明明是壞消息。”

“居然又要考試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毫無防備啊。”

“……”

一句話引來了更多學生的附和,在學生時代,大家最不願意來臨的或許就是各種考試。

成績頂尖的學生不常有,大多數學生是不會想面對“分數”、“成績排名”這兩樣東西的。

包括程岑。

“我去……怎麽又要考試啊,最近一直做試卷還不夠,居然就要月考了。”

小女生的抱怨總是來得理所當然,又綿延不絕。

“一到考試就心煩,排名出來我都不敢拿回家給我爸看,多丢人啊。”

所以以往的成績你沒給你爸看過麽?蘇陽翻了一頁《小公主》。

前幾天的《簡·愛》已經看完了,陸景銘又送了一本過來。

“要是被他知道我在學校就知道玩兒,還不得扣我零花錢啊。”

《小公主》其實比《簡·愛》更易懂,但不是為什麽陸景銘先讓她看了《簡·愛》,蘇陽看着上面的注解,心想陸景銘這個人倒是比表面上更認真。

“蘇陽蘇陽,你倒是理理我啊。”

程岑把臉嘟成了一個包子,脹鼓鼓的沖蘇陽叫嚣。

蘇陽揉了揉眉角,“不是還有幾天麽?好好複習會考好的,我和曉樂都可以幫你複習。”

“真的?”程岑一喜,笑嘻嘻地撲到蘇陽懷裏,“哇塞,真好!就靠你們了!”

蘇陽拍了拍她的頭,有些無奈,“你先起來,上着課呢。”

程岑這才樂呵呵的起身,一擡頭就看見老楊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她幹笑兩聲。

後面幾天,程岑纏着蘇陽和白曉樂複習。

複習的第一天白曉樂就問她,哪裏不會。

當時程岑是這樣回答的,“好像哪裏都會,又好像其實都不會。”

于是白曉樂不說話了。

預料之中。

蘇陽挑眉。

她把已經整理好的各科複習重點拿出來塞到程岑手裏,“照着複習,不懂再問。今天把語文、數學和歷史看完,明天再看英語、物理和政治,後天上午看生物。”

“啊……”程岑一臉生無可戀臉,“這麽多?怎麽看得完嘛!小蘇蘇……小陽陽……”

“要麽複習,要麽不複習。”蘇陽面無表情,她早已摸清了這人的套路。

“啊!”

程岑慘叫一聲,認命的說到,“好吧。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家看書?”

大眼睛閃了閃,充滿了期待。

蘇陽心裏了然,輕笑起來,“好啊。”

“蘇陽你真好!”程岑差點尖叫,“我這就看!”

惹得白曉樂也不由得笑起來。

小女生的心思簡單而容易滿足。

第二十一章 極致病态

程岑的性格一直都很簡單直接,無論是前世那個歷經風雨的女人還是這一世單純可愛的少女。對蘇陽而言,她對程岑的感情既像真摯的友誼,又像久別重逢的姐妹情深,也帶有內心極力隐瞞的愧疚。

所以她與這一世的程岑的相處方式,就像姐姐對待妹妹那樣,盡可能的給予幫助和包容,甚至是寵溺。

說起來讓人覺得有點匪夷所思,也讓人覺得怪異。但事實上,這一點,連蘇陽自己都沒有清楚地意識到。

這世界上聰明人很多,但是能洞察一切的人,是少數。

陸景銘是,蘇牧也是。

這天是蘇陽第二次帶程岑去她家。

美名其曰是複習。

實際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蘇陽走在最後,看着程岑興奮地跟在蘇牧身邊套近乎,打聽他的喜好。

陸景銘刻意放慢腳步等她。

“你這同學對蘇牧是不是過于熱情了一點?”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蘇陽語氣淡淡的。

“蘇牧不見得就喜歡她這種過于熱情。”

“我知道,”蘇陽轉頭看他,“但是蘇牧也不會拒絕。”

程岑是她的好朋友,對她來說是特別的存在,她相信蘇牧會懂。

就算蘇牧不喜歡程岑,在這層窗戶紙沒被戳穿時,他還是會耐心的與程岑相處。

蘇陽也曾想過,如果蘇牧與程岑在一起那該有多好,但事實上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心裏早就明白蘇牧對程岑是沒有感覺的。

感情的事,局外人不能插手,她只希望程岑能少受到一點傷害。

“可憐的蘇牧。”陸景銘明白蘇陽的意思,心中對蘇牧表示同情,也為蘇陽對程岑的感情感到詫異。

蘇陽并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這一點他從最開始就清楚。

看似和善,平和,容易親近,實則心裏早已把人拒之千裏,只有入得了她眼的人才會被特別對待。

連他,都沒有這種特殊待遇。

想到這裏,陸景銘心裏都有些嫉妒程岑了。

他幽幽的看着身旁這個才及他下巴的女孩,明明才十四歲,防備心卻比他還重。

“再盯下去就該撞電線杆了。”

瞧瞧,明明是句玩笑話也能說得一本正經。

陸景銘回過神,沉默不語。

過一會兒,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你的英語不用複習麽?”

蘇陽看着他,“你要幫我複習?”

“如果你願意的話。”陸景銘勾着唇角笑了起來。

“不願意。”

又是冷冰冰的……

陸景銘覺得自己快要被凍僵。

然後碎成一塊塊冰渣,“嘩啦”一下散落在地上,風一吹連影子都找不到。

他揉了揉自己僵掉的嘴角,心裏默默嘆氣。

他又被拒絕了……

蘇陽歪着腦袋看他,眼角彎彎的笑了起來。

陸景銘心裏一動,嘴角似乎感受到了春暖花開,柔軟得一塌糊塗,彎着薄唇笑得妖嬈。

卻聽見她緩緩的開口說——“我已經找別人幫我複習了。”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說“你看我穿這件衣服好不好看”。

蘇陽邁着輕快地步子走了。

只留下一陣清風,還順帶把再次化成渣渣的陸景銘給吹走了。

其實蘇陽說的是實話,她已經找了人幫她複習英語。

前世,程子傲在大學裏就讀工商管理專業,以高分進入,成為經濟管理學院的院草和學霸。

那時蘇陽剛進學校就聽說過程子傲的大名。

人長得溫潤如玉,身材修長如竹,成績好家境好性格也好。于是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的經濟管理學院,程子傲的大名傳遍了整個學院。

那時候,蘇陽因為“老鄉”這一便利,在追求院草的過程中顯得意外順利。

從相識到相知,再到引為知己,最後同進同出,前後不過半年多的時間。

在蘇陽看來一切都水到渠成。

他們相處久了之後,她知道他是私生子,知道他沒有被家族認可,也知道他內心渴望強大。她支持他,鼓勵他,甚至後來拼盡全力幫助他。

校園的那段時光,是前一世的蘇陽,最幸福的日子。

他們相愛相知。

她了解他,甚至比了解自己還要了解他。

甚至她還知道他二十二歲前的事情。

想到這裏蘇陽微微眯起了眼,眼裏的暗芒一閃而過。

所以——她也知道這個人從小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這個從小由姥姥撫養長大的孩子,一直都刻苦努力,強迫自己做好每一件事,走好每一步。

英語算得了什麽?

為了學好英語,他從小就逼自己背牛津詞典,聽英文廣播。

“蘇陽?”

“你有在聽嗎?”

蘇陽回神,看着面前這張精致又有些粉嫩的臉,莞爾一笑,“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

“沒事,那我再講一遍。”少年脾氣很好的笑了一下,顯得整個人十分溫和。

“不會耽誤你嗎?”少女托着腮,古井般的眼盯着他。

“不會。”少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漸漸染上緋色,“講題的時候我也可以再溫習一遍。”

“可是你不是溫習過好多遍了嗎?”少女的聲音脆生生的。

“你怎麽知道?”

蘇陽看着少年眼中的訝異,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小臉上卻很認真,“我猜的啊。因為你的英語一直都是年級第一,所以我在想你應該看過很多遍書,做過很多遍習題。”

按照蘇陽上一世對程子傲的了解,這個人比任何人都刻苦,他的所有成就都不是因為他的天分或者家境給予他的。

從小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抛棄的那一個,所以他從來都咬緊牙,不說苦也不說累,為了達到極致而把習題看了又看,把錯題做了又做。

力求完美。

這是一種近乎病态的極致。

而自尊心極強的人是不願讓人揭露他的僞裝的。

不管是誰。

蘇陽是有心試探他,也存着惡劣的心去刺激他,她甚至想看到他撕破面具發怒的樣子。

但是理智告訴她,現在還不是時候。

至少要等到蔣歆出現,再一起收拾。

感性有時候又會突然跳出來主導一切。

程子傲眼神微閃了一下,再次開口時,語氣有些生硬,“的确做過好幾遍,錯了的題我會整理到專門的筆記本上,有空就會再多看幾遍,這也是一種學習方法,你也可以采用。我親身測試過,效果不錯。”

說到後面又恢複了以往無害的模樣,還沖蘇陽眨了眨眼。

“那我下次也試試好了。”

蘇陽也是笑。

也是一副純天然無公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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