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灰袍男子在前方帶路,一行人終於毫無阻礙的踏入了鬼門圓盤中,整個感覺像是浸泡在水中後又脫離出來,濕潤而冰冷,卻並沒有任何重量加身。 穿過那道漆黑的閃爍著詭異紋絡的巨大屏障,眼前的場景便豁然開朗起來。
茵茵墨綠色的草地鋪開一場廣闊的平原,無數幢犀角般的宮殿鱗次櫛比,分列而去,影影幢幢的像是十幾座巨大的山脈綿延亙遠,縱橫捭闔,說不上有多麽華美輝煌,卻是真真的恢宏壯闊。
在鬼王的宮殿之前的空地上早已擺滿了許多的桌椅,清一色的長形方桌,看不出是什麽材質。
地上鋪著不知名的獸皮毛墊,林林總總的不下千百張,基本已跪坐了大半的鬼怪,其中也不乏妖物,不過大多都是百年道行以下的,也帶著三角形的帽子,看不出原形是什麽,只有那濃鬱的妖氣彌漫在空氣中,與鬼混雜在一起,極不好分辨。
妖這個東西很奇怪,正常未墮魔的精怪,道行越低,身上的妖氣越重,人形也越不好控制,甚至有些只能曳尾而行,有些則走起路還會保持獸形之態,要麽手腳四肢著地,要麽挺腹扭臀或攀爬,總之姿勢怪異而誇張,頗有些馬戲團表演的視覺感。
將脖子上貼著的須子摘下來放進袖子中,祝藝菲便跟著那灰袍男子坐在最中間一排的最中間的位置,桌子上擺滿了珍饈佳肴,血粼粼的無發人頭泡在透明的琉璃瓶中,雙眼睜得大大的,驚恐的瞪著她,伴隨著淡綠色酒水的擺動而左右轉動著,好似還有生命和情緒般。
“這.裡.的.佳.肴.你.若.不.喜.歡.吃.就.不.要.吃.等.一.會.回.洞.內.我.去.給.你.尋.些.好.吃.的”坐在她身旁的灰袍男子笑道。
“呵呵呵,好”祝藝菲乾笑兩聲,仔細掃了眼桌上的東西,內心暗道:尼瑪,這是個正常人就吃不下去的好麽?
這一桌子都是什麽東西,半熟的眼珠子,割成花狀的長舌頭,疊成諾骨牌式的蜿蜒的人耳朵,還有那泡著人頭的酒瓶子,更有些心肝脾肺腎匯成的鍋子湯,暗紅色的汁液像是沸騰的熱水般,不斷的翻騰出大小不一的鼓泡,漲破之後四下飛濺,散發出淡淡的腥臊的氣味極像血液,在冰冷的陰風鬼氣中,不斷升騰著嫋嫋的白氣。
祝藝菲隻感覺胃內一陣翻湧,被那腥鹹的氣體一熏險些當場嘔吐出來。
側頭看了看小和尚,他的臉色也不好,雖然現在都是鬼態,可那清澈的小眼神時不時的飄過來,藏在大袖子下的小手正是緊緊的攥著她的手指,嫣紅的唇嘟起,一副再也不想待在這的模樣。
將手指從他的掌心抽出,回握住小和尚已經變大了許多倍的手,泛著淚光安慰他,現在的她委實也強撐著,尤其是看到對面那些個鬼男妖女用筷子架起血湯中的人肝張開布滿獠牙的大口狠狠一咬,那器官髒腑內熱乎乎的液體噗嗤一聲從咬口處噴出,飛濺在中央的獸毯上,其他周圍的人竟然還興奮的鼓起掌來。
“哎,我說姬無命,不是說你今日沒帶侍妾來嗎?”聽到祝藝菲的一聲響亮的乾嘔,對面一個青衣鬼笑道。
“這.是.我.妻.子”灰袍男子笑著解釋,一邊為祝藝菲順著脊背,只可惜他不靠近還好,這一靠近,那股仿若捂了許久的鬼氣和那滿桌子佳肴的腥氣混在一起,更令她無法忍受。
“你新娶的妻子?怎麽沒聽你說過啊”那青衣鬼雙目死死的盯著祝藝菲的側臉,
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新.死.之.人”灰袍男子見祝藝菲一個勁的躲開他的碰觸,便老老實實端坐回原處,飲了一口人頭酒後答道。
“新死的?沒去陰間怎麽來到了爼域?該不是沒有報給鬼王私扣下的吧”青衣鬼的最後這聲說的很大,幾乎周圍一半的人都聽了個清楚。
“你.不.要.血.口.噴.人.臨.亡.道.上.遊.蕩.的.鬼.厲.都.歸.我.管.轄”姬無命似有些憤怒了,一字一字說的尤為聲重。
青衣男鬼冷笑一聲道:“好啊,鬼厲名冊可是在我手中,你讓她抬頭給我看看,否則別怪我告你私藏厲女不奉獻給王”
“喂,你有毛病啊,都說了我們是夫妻,還咄咄逼人,又不是欠你的”祝藝菲有些火了,不論如何,這灰袍男子算是幫助她的朋友,自己不能眼看著他被欺負而無動於衷。
“不.要.說.話”灰袍男子見她抬起頭來忽然擋在前面,對著青衣男鬼道“王.要.來.了.莫.攪.亂.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那青衣男子聞聽此言轉頭望向那犀牛角的大殿口處,果然見到兩隊夔牛侍衛手持骨矛,正緩緩飄來,遂暗自嘀咕一聲:“不過就是個結巴鬼罷了,也配位列三十九洞鬼臣,呸”
姬無命沒有說話,只是面色由慘白變成青紫色,雙目也發出幽幽的藍光,獠牙在口腔中相互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就算是祝藝菲這個非鬼之人覺出他情緒有異,似有澎湃的暗怒被強自壓抑於胸中。
“須子,這爼域是什麽地方啊”借著低頭的時機,抬起袖子淹著唇對著須子問道。
“藝菲姐姐,我們這次闖大禍了”須子的聲音沙啞,似有哽咽。
“怎麽了?”祝藝菲莫名其妙的問道。
“爼域是三界六道之外的厲鬼所居之地,能在這裡佔據一席之地的都是天地至煞之物,每隻鬼怪至少都有萬年以上的道行,他們每日吃人喝血,身上所含的鬼厲之氣極為猖獗,若是一不小心爆發出來,我們三個馬上就會沒命的”
“擦,怎麽會這樣,咱們是如何進來的”祝藝菲一聽就感覺不妙,自己好不容易從五百年長到三千五百年,還沒來得及縱橫四海,裝幾次B,怎麽就跑到三界六道之外去了,還是跟這麽一群超常存在的東西混在一處。
“定是那新娘怨恨你毀了她的魂身,特意在走婚路時將咱們帶了過來”
“不會吧,她是誰,有那麽大的本事”
“死後能化成鬼父的,想必只有巫族的傳人,咱們這次是惹了大麻煩了”
“巫族?我從前在宮中見到過巫生術,可她說她是巫族的最後一個傳人了啊,這怎麽好好的又冒出來一個巫族?”
“我也不知道,巫族是屬於上古時期半神族的一支,世間極少存在更是極少罕見,與我們這些山精野怪之輩也沒有什麽交集,不過鬼父的確是巫族的一種秘術,既然咱們燒了她,她卻能再次完身出現,還嫁來爼域,看來咱們是逃不過鬼王的報復了”
“不要那麽悲觀,姬無命這個鬼臣看樣子對咱們不錯,只要小心應付,過了這七天之後,就能來開這個鬼地方了”祝藝菲小聲安慰道。
“可是,藝菲姐姐,據說這裡沒有時辰能計算日升月落,我們怎麽知道什麽時候是七天?”
“啥?不會吧,姬無命剛才不是說七日之後鬼門打開,就可以去人間了嗎?”難不成他是騙自己的?
祝藝菲實在不敢相信,若這姬無命真是個騙子,那自己豈不是羊入虎口了?可是不能吧,那他為什麽要送自己兩頂帽子,而且看起來好像早有預料一般,一個綠帽子,一個黑帽子,不多不少,這是不是也太巧了些。
“我也不知道,但是聽爺爺說他當初度生死劫時就是進到了這爼域之中,後來多番周折,險些喪命,到最後還是我們人參族中所有的老一輩犧牲了法力將他救出,而且回到人間之後,千年已過,我父親都出生了”
“擦,不會這麽衰吧”無奈的感歎一句,被須子的一番言辭所嚇,祝藝菲情不自禁的開始毛骨悚然起來,看著那姬無命冷酷的側臉,似乎分分鍾就能翻臉無情,就地宰殺了她。
“你.不.要.怕.王.很.快.來.了.新.娘.的.轎.子.已.經.到.門.外.了”似是感受到了她一瞬不瞬的目光,姬無命裝過頭來一字一頓的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虛空之中突然炸起一聲巨響,緊接著數道五彩繽紛的絢麗火光在夜幕之中飛綻成盛開的牡丹狀,緊接著花心處突然伸出兩隻巨大的骷髏鬼爪,將天際撕扯開一個巨大的口子,瞬間露出那四個緋衣轎夫和萬分熟悉的樸素的紅轎子。
伴隨著錚錚裂響之聲,兩排夔牛士兵分散在長長的獸毯兩側,均勻的站在餐桌前,脊背上的長毛牛皮忽然裂開,從中伸出一隻三爪的怪手,提著個巨大的號角,細小的那端含入牛口之中,揚起頭齊刷刷的吹出一陣無比詭異的樂聲。
樂聲響起之際,天空中忽然飄灑下如針如礫般的血雨和黑石,砸在那頂紅轎子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像是冰雹擊打在窗牗和樹乾之上,將那頂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紅轎子擊打的緩緩落在地上。
“新.娘.子.很.得.王.寵.愛.竟.下.血.雨.了”姬無命似乎很感慨般的說道。
祝藝菲噎喑不語,內心暗道:不太妙,這新娘越受寵,報復起來,自己的性命就越懸乎啊。
正在暗自盤算時,忽聽到天際傳來一聲大笑,緊接著一個黑影風馳電掣般倏然落在大殿的門前,忍不住抬起頭向那黑影看去,只見墨氣繚繞之間一個面無表情的牛頭長身怪正昂首翹立於眾鬼之上,氣勢滔天,威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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