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越聚越多,先前晴朗的天空,很快遍布陰霾。 看來,要落暴雨了。
蕭子魚躺在軟榻上,眼裡帶了些許迷茫,看著狂風將雕花窗欞吹的哐哐作響。
廊下小丫鬟的對話,也一字不落的被她聽在了耳裡。
“你方才說,墨硯的腿好了?”
“可不是,沒想到真的好了,明明被王管事打成那樣,可……就是好了!”
“我還以為七小姐是說笑的,她隻是為了給王管事下馬威,才隨意做了那些事。“
“說笑?王管事敢那樣打墨硯,不就是因為打狗要看主人面嗎?你不知道,那墨硯可是四爺特意從北越帶回來的獒犬,是送給四太太的!這次……”
小丫鬟話還未說話,屋外又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便有老人苛責的聲音傳來,“你們還站在外面站著做什麽,七小姐呢?”
“回柳媽媽話,七小姐還睡著呢!”
蕭子魚無神的眼珠轉了轉,又疲憊的閉上了眼。
夏日的陣雨總是來的突然,眨眼間潑盆的雨便劈頭地砸了下來,院內像是張起了無邊的水幕。
雨聲將一切喧鬧都蓋過,讓人五感漸漸地遲鈍了起來。
下一刻――
屋門從外被推開,屋外帶著雨水的夏風吹了進來,內室裡頓時沾了幾分濕氣。
柳媽媽的聲音再次傳了進來,“七小姐?”
她見睡在軟榻上的人沒有應答,便走上前又抬高了聲音,“七小姐,醒醒!”
蕭子魚緩緩地睜開眼,神色依舊迷茫,“是柳媽媽?”
“是老奴!”柳媽媽擠出一絲笑,將手裡的藥碗擱置在小杌上,又道,“小姐,您該用藥了,若是過了時辰,會失了藥效!”
她說完,便擅自做主扶起蕭子魚,討好的神色裡帶了幾分焦躁。
蕭子魚垂著眸子,“不用了!”
柳媽媽聞言愣了愣,半響後才擠出一絲笑,“小姐您又說笑了,這病了怎麽能不吃藥呢。”
“苦!”蕭子魚皺著眉頭固執的回答。
柳媽媽此時才發現蕭子魚的異樣,不由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蕭子魚靠在繡著牡丹的大迎枕上,滿臉病弱之氣,嬌小的唇沒有半分血色。昔日那雙澄澈的眸子,此時一片靜謐無神,像是失了魂似的。
自從蕭子魚在京城裡的花燈會上落水後,氣色便一直不好。如今到了姑蘇後,夜裡也總是夢魘,病情更不見絲毫好轉。
大夫換了一波又一波,可都說蕭子魚病情並無大礙,好好休養便是。
並無大礙,卻不見病情有絲毫好轉。
於是久而久之,眾人似乎也明白了這無非是――心病。
柳媽媽歎了一口氣,言語裡帶了幾分急迫,“老奴讓人拿一些蜜餞來?”
蕭子魚聞言,隻是搖了搖頭,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擠不出一絲。
屋子裡很快又恢復了安靜,過了許久,柳媽媽見蕭子魚不再開口,這才支支吾吾地說,“小姐,老太太聽聞你落水後一直病著,擔心得食不下咽……”
蕭子魚慢慢地轉頭看著她,卻沒有說話。
柳媽媽此時臉色有些難堪,急忙解釋,“是顧老太太,小姐您的外祖母,她讓二太太從京城裡趕來看你了!”
柳媽媽說完話後,又怕蕭子魚生氣,趕緊添了一句,“小姐你別生氣,老太太也是擔心你的身子!”
蕭子魚聞言垂著眸子,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眸微閃,
喃喃地說,“是嗎?” 柳媽媽沒有察覺蕭子魚的異樣,隻是點了點頭,回答,“是的,是的!”
“姨母來了!”蕭子魚低聲說,“那就見見吧!”
柳媽媽內心有些驚訝,忍不住暗自嘀咕,這次落水後的蕭子魚瞧著有些不同了。往日囂張跋扈的樣子再也不見半分,連從不離手的九節鞭也丟的遠遠的。不過是個剛滿十歲的孩子,可身上散出來的氣息,卻又讓她琢磨不透,總覺得滲得慌。
蕭家並不是名門望族,準確地說是到了蕭子魚的祖父蕭棟這一輩,才勉強有了起色。當年,蕭老太爺中舉後,便任正六品戶部清吏司,晚年才被調回京城升了從五品戶部員外郎。只可惜,蕭老太爺一去世,蕭家又逐漸開始衰敗,慢慢有了從商的跡象。若不是蕭子魚的父親蕭四爺如今是個掛著散階的正六品昭信校尉,恐怕蕭家早已徹底從官場中退出所有人的視線了。
蕭家雖不是大家族,但是蕭子魚的母親嫁入蕭家,在所有人的眼裡,的確攀上了高枝。
顧家世代在郡城行醫,醫術精湛,祖上也曾出過禦醫。隻是後人無能,幾代下來已經淪落到靠著采草藥為生。當年,若不是北越突然發兵攻打大楚,蕭子魚的母親顧氏也不會在逃難的途中,救了受了重傷又和軍隊走散的蕭家四爺。
當時,蕭家人雖然感激顧氏,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顧氏會進蕭家的大門。
於是當蕭四爺親自將顧氏帶回京城時,蕭家人從起初的震驚,到最後的大力反對,用盡了各種辦法也沒能阻止蕭四爺迎娶顧氏。
因為這件事情,蕭老太太對顧氏總是有些成見,直到後來蕭老太太知道顧氏將自己的例銀補貼顧家後,便更是厭惡顧氏。
顧氏在蕭家處境艱難,而蕭四爺又常年在外領兵,自然不知道妻子在家裡的詳細情形。顧氏溫順,對於蕭老太太的為難和蕭家大房時常的挑釁一直忍讓,偶爾也會借著姑蘇離郡城近為由頭,帶著蕭子魚到姑蘇蕭家三房這裡暫住些日子。
隻是,這次顧氏離開京城的行程十分匆忙,連蕭子魚病著也沒有阻止她的腳步。到了姑蘇後,顧氏便迅速的住進了寒山寺,對外宣稱為女兒祈福,需要齋戒淨口,行為頗有些奇怪。
如今看來,顧氏所有的異常,或許正是因為顧家人的一而再,再而三貪婪的索取。
一直選擇忍讓,便會被人當做軟弱無能。
柳媽媽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神情,手裡卻急著將蕭子魚扶下軟榻,動作匆忙間將身後的小杌子給帶倒了,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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