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果腹的饑民看到他們這樣豪華壯觀的隊伍,肯定都會拚命地衝上來,希望能夠分點東西的!
“饑民?!”
這回,馮清如抱著孩子,在車裡有些坐不住了。
一向非常關心百姓生活的馮清如,怎麽可能不想問問這些饑民的情況?
於是,她抱著孩子,什麽話也沒說,徑自一個人先跳下了馬車。
待她來到車外,車前已經稍微有了一些秩序。
因為有饑民擾亂,所以護衛的武士也開始持刀威嚇了起來。
不過,沒有了糧食吃的饑民,雖然有些害怕,但最後仍是不管這一套,爭著搶著地又接著往前擠上來。
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死路一條,他們還怕這些武士嗎?
正當形勢無法控制,武士拔出刀刃,要開始就地斬殺饑民的時候,馮清如卻突然高聲令了一句。
“住手!”
蜂擁的饑民看著車上下來一個嫻靜脫俗、端莊大方,懷裡還抱著一個新生嬰兒的白衣女子,都停下了擁擠,情不自禁地止住了聲。
一群人噤若寒蟬,戰戰兢兢地看著馮清如,又是驚奇又是驚豔。
這時,馮清如四處打量了一眼,而後逮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開始上前關切地詢問。
“老人家!你們為何會這副模樣?出什麽事了嗎?”
無緣無故,平城附近是不會隨便多出這麽多饑民的!
老頭見馮清如慈眉善目,不像是什麽壞人,繼而哀婉地歎了一口氣,耐心交代起了他們的來歷。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都是從河南滑縣、俊縣、濮陽幾個地方過來的!因為黃河泛濫,我們的家,我們的田,都已經被河水淹沒!我們無處謀生,所以隻好去國都碰碰運氣,希望能夠在天子腳下謀得一份生計!……可誰知道,我們空著肚子走了一路,走到這裡,就再也餓得走不動了!”
“黃河泛濫?”
馮清如一聽老頭這麽一說,心裡惴惴不安。
現在正是各地收割糧食的季節,如果趕上黃河泛濫,那這黃河沿岸周邊的百姓,勢必都會因此遭難,沒有糧食可收,最後全部淪為饑民。要是真的這樣,那這江山可就又不安穩了!
“是啊!”
老頭無奈地點了點頭,滿臉老褶皺成一堆,看起來苦不堪言。
“那朝廷上沒有賑災嗎?各州縣應該采取措施才對啊!?”
馮清如忽然想到了朝廷。
拓跋弘現在當政,根據她對拓跋弘的了解,遇到這種關乎民生民危的事情,他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可老頭的回答卻讓馮清如覺得出乎意料。
“賑災了!只是等到上頭髮派糧食,再等到糧食運到我們災區的時候,糧食就已經所剩無幾了!根本啊,不頂用!”
“什麽!所剩無幾?!到底怎麽回事?難道是有人克扣災糧?”
馮清如一聽到老頭的回答,憋著一肚子火氣,暗暗咬緊牙,心裡責怪這些將糧食弄丟的官員。
然而,老頭聽見馮清如的反問,卻無奈地搖了搖頭,開始閉口不談了。
他面前是官員家的隊伍,他怎敢隨意編排亂說?
就在這時,小新成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馬車,走到馮清如的跟前,忽然說了起來。
李奕、王遇、紅鳩也走了過來。
小新成看了一眼滿臉無奈、有苦說不出的老頭,直言不諱地說了起來。
“我們北魏自打建朝那天開始,朝廷裡的各級官吏~就都是沒有俸祿的!這些官員平日裡沒有俸祿,就隻好依賴貪汙、掠奪和皇帝的班賞來賺取財富。之前那些年,戰亂不斷,他們都是以在戰事中掠奪、搶佔為主,不過這幾年大魏相對太平,所以這些官員掠奪、搶佔財富的機會就減少了!因此,他們為了滿足私欲,毫無顧忌地盤剝、搜刮民脂民膏,這也是很有可能的!”
對於鮮卑的發展史,小新成這個鮮卑人肯定了解地比馮清如透徹許多。
他早就知道,無俸祿,本就是個隱患!
可時局已定,大道不改,沒人敢隨意推翻老祖宗留下來的舊製,包括他在內。
“那也不可以克扣災糧,餓死百姓啊!”
馮清如雖然知道朝上的官員沒有俸祿,官員會貪汙受賄,但卻不知道,他們私下都會如此過分。
“鮮卑和漢人畢竟不是一家!這些押運的災糧~最後還是會交由地方的鮮卑官員處理,這些鮮卑官員又怎麽會在意漢人的死活呢?”
小新成一句話,卻又回到了根本的問題上。
歸根結底,還是民族的矛盾上!
雖然他也是鮮卑親貴,但是他的心和那個擁有深遠目光的拓跋燾一樣,都希望鮮卑和漢人是一家。
這是最好的途徑,也是大勢所趨。
“可恨!”
馮清如怎能不知曉鮮卑與漢人之間的矛盾?拓跋燾在世的時候就想解決了,可最後沒有解決,拓跋濬在世的時候也想要解決,可最後也是沒有解決。
這個大矛盾現在遺留給她,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辦法解決。
無奈之下,她隻好詢問老頭是否想過別的辦法。
“那老人家,你們有沒有去周圍的州縣看看,或許去那裡,當地的官員會給你們一些土地,讓你們謀生的!”
馮清如想當然的以為, www.uukanshu.net 這世上總會給他們一條活路。
然而,老頭的回答,又讓她非常失望。
“早去了!不管事!”老頭垂頭喪氣地擺了擺頭,滿眼哀怨地說道,“那裡的宗主都是世代豪強地主,平日裡多收賦稅不說,還強佔了不少良田土地,圈養佃客!我們又不想依附他們的土地,乖乖地當他們的佃客,所以,走投無路,就隻好往國都去了!”
自西晉滅亡後,居於北方的豪強世家多聚族而居,設塢壁自保,自給自足。北魏建立後,任命塢主(豪強地主)為宗主,代行地方行政權力,實行所謂的宗主督護製,而佃客,就是依附於這些世家豪族的土地,在其蔭庇下勉強討活的一種農民,類似農奴。
“唉!一切都是命啊!誰讓我們漢人低人一等呢!”
老頭忽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仿佛已經真的認命。
馮清如聽見老頭歎息,內心感觸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