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此前陛下南征,太子監國,時值選調郡守。崔司徒收受數十人財物,答應舉薦他們做郡守,而崔司徒所薦之人多是些慵懶無能之輩,太子明察,因而拒絕了崔司徒的建議,欲選朝中有經驗的臣子做郡守。誰知崔司徒卻擅自做主,固執己見,未等太子殿下同意,便將那些人派出任職。還放言道,這是陛下您給他的權利。這等無視太子的決定,這又何止是不敬啊,陛下!”源賀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稟明,直為太子拓跋晃打抱不平。 “竟有這等事?為何不早告訴朕?”拓拔燾怒目圓睜。
“陛下!崔司徒專橫朝野這麽多年,您見過有誰彈劾他嗎?我們都怕被他設計報復啊,陛下!要不是今日宗愛提起崔司徒修書一事,臣也萬萬不敢鬥膽直言啊!”源賀苦不堪言。
“晃兒,可有此事?”拓拔燾有些質疑。
“回父皇,確有此事。隻是崔司徒家中,三代為臣,崔司徒又深得父皇寵信,兒臣便沒有放在心上,希望崔司徒能自省才是。”崔浩雖有大才,卻侍寵而驕,拓跋晃多次勸言,崔浩仍不悔改,拓跋晃對其並無好感,故而私下裡與崔浩的交情並不深厚。
“臣冤枉啊,陛下!臣沒有對太子不敬啊,臣隻是,隻是……”崔浩現如今是百口難辯,有口難言。
“你住口!太子向來仁愛,對朝中老臣更是禮遇有嘉,絕不會因為自己受了委屈,便向朕抱怨什麽!可見,你平時是有多麽的'善待'太子!太子卻從未向朕提起過你的不是。如今文武百官皆指責你狐假虎威,一手遮天,竟敢還背著朕做這些有為天理之事,件件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可以狡辯。倘若今日朕不收拾你,以後太子何以治天下,又何以立天下?今日,朕就先收拾了你。來人!”拓拔燾怒火中燒,感覺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而是一個功高震主,對自己的江山有極大威脅的隱患。拓拔燾心想,如果此刻不除,恐怕以後自己的兒子會拿他不住。於是,拓拔燾一聲令下,內廷禁軍便來勢洶洶的闖入殿。
崔浩斜眼望去,看見宗愛一臉奸笑的看著自己。崔浩此刻才醒悟過來,原來這是宗愛設計的一個圈套。崔浩恨不得將宗愛碎屍萬段,然而木已成舟,覆水難收,自己已無力回天,只在心中懊悔不已。
“將崔浩等參修《國史》等人,全部打入天牢。隔日問斬!”拓拔燾一聲'問斬',閔湛、郗標癱倒在地,口中連連喊著饒命。
“陛下……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崔浩仍心有不甘,哭喊著便被拖了去。
除了崔浩、閔湛、郗標以外,執筆高允、散騎侍郎張偉、著作郎宗欽等數百名官員也在名列之上。此時,朝上已去了大半,變得稀稀疏疏,冷冷清清。
“啟奏陛下!”尉遲元上來回報。“執筆高允今日在中書省當值,未曾上朝,是否一同押入天牢?”尉遲元不敢擅自決定,畢竟高允是太子拓跋晃最敬重的老師。
這尉遲元原是拓拔燾的羽郎中將,掌管著內廷禁軍,武功高強,又有謀略,後來被擢為北部尚書。他不僅是軍機重臣,還是太子拓跋晃的椒房-尉氏的兄長,是小新成的親舅舅,對拓拔燾尤為忠心。
拓跋晃聽尉遲元正向拓拔燾問及高允一事,馬上插言道:“父皇,高大人雖身為執筆,但也隻是奉崔司徒之命行事。高大人自身並未願意牽涉其中,也尚未可知,父皇還需仔細盤問才是。
不如,明日一早,皇兒帶他進宮面聖,待父皇盤問過後,再決定高大人是否一同問罪也不遲啊!” 拓拔燾左思右想,知道高允清風亮節,拓跋晃又極為重視,心中難免也動搖了一下。此刻,拓拔燾心力交瘁,滿臉倦怠,舒了一口氣對尉遲元說:“就照太子所言辦吧!朕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這裡就交給太子吧!”
拓拔燾眉眼之間夾雜著一抹淡淡的憂傷,步子緩了許多,看似無比沉重,繼而隱匿了行蹤。
這個人,真的老了。
次日。
拓跋晃一大早便攜高允一同奏啟。為了保證高允安全,自高允昨日當值回來,便被拓跋晃留在東宮過夜,討論了《國史》一事。
走至宮門前,拓跋晃又對高允交待道:“過會兒,本宮陪先生一起面見父皇。先生就照昨晚本宮交待先生的話說,興許可以保住先生一命。”
高允心中感慨萬分,卻隻字未言。
兩人進了太華殿。
正見拓拔燾怒氣衝衝的說:“都是彈劾崔浩的!就不能讓朕清淨一會!都是一群落井下石的小人!”說罷,便將折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杞道德慢慢的撿起奏折,用衣袖拂了拂塵土,抬眼看見太子攜高允走近殿內,便起身對拓拔燾輕聲說道:“陛下,太子他們來了。”
兩人行禮。
禮畢,拓拔燾毫不客氣的張口就問:“朕問你,《國史》都是崔浩一人寫的嗎?”
“回陛下,除了《太祖記》是前著作郎鄧淵所寫,《先帝記》以及《今記》都是為臣與崔司徒一同所作。不過,由於崔司徒政務繁忙,也隻能參與總裁修訂。至於注疏,那為臣所作定是多於崔司徒。”高允並未依照拓跋晃囑咐推脫給崔浩,而是以實相告。
(注釋:《國史》分為《先帝記》、《今記》、《太祖記》多冊。)
“你這比崔浩的罪行還嚴重,虧太子還替你脫罪,說你未涉及此事。”拓拔燾大發雷霆,隨手又拿起一本杞道德剛剛整齊的奏折惡狠狠的摔在高允頭上,高允的官帽隨即滾落在地。
拓跋晃見拓拔燾橫眉怒目,怕其下了殺心,便上前求情說到:“父皇,高大人年事已高,怕是腦子有些糊塗。先前兒臣問他,他還告訴兒臣說,這《國史》皆為崔司徒所寫呢,所以父皇不必太過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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