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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遊》一百四十五回 此去無多路,談仙拄杖前(上)
145回 此去無多路,談仙拄杖前(上)

 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閉幕地嘉興南湖。南湖畫舫本是鶯歌燕舞、笙簫軟語的所,而當今成為了有紀念意義的聖地。說到山湖風景,嘉興還有一處遠勝於南湖,那就是位於海鹽縣境內,東海杭州灣邊的南北湖。

 南北湖點綴環山之中,山雖不高卻連綿起伏如翠屏疊嶂。湖中有一堤分水面為南北,輕波『蕩』漾煙雨怡人。奇特的是,走過長堤穿湖而過,再登上山鋒,處的懸崖外便是浩瀚的大海。仙人到此,也會駐足流連,俗人到此,直願與山水長伴。

 我一路追蹤付接南北湖外山腳下穿過一處村鎮,偶爾一戶人家的樓房牆基處看見了砌進地面半截的石碑。碑上從上到下有四個半字,依稀可辨認出是“董小宛葬花”。這才想起前面就是南北湖,也是江南名『妓』董小宛的葬花之處。這葬花古碑山中寂寞了數百年,如今不知何故成了尋常人家的牆基石。

 董小宛天資巧慧、容貌娟妍,能歌善舞亦工詩畫。與柳如是、李香君、顧橫波合稱為四大名『妓』。她匯集古代名嬡軼事,編成《奩豔》一書,傳世書畫有《蝶卉圖》。揚州糕點佳品“寸金董糖”和“卷酥董糖”,相傳也是董小宛首創。崇禎十五年,董小宛歸冒辟疆為妾。明王朝覆滅後,董小宛曾跟隨冒辟疆流離南北湖。此時她的夫君產生了出仕南明政權,離她而去的念頭。董小宛百感交集,看到春花落,悵感身世飄零不知將來葬身何處?她以葬花於南北湖畔雞籠山麓來自喻,掃落花,埋香塚,泣殘紅。此舉打動了冒辟疆,他打消了離董而去的念頭。

 這便是董小宛葬花的史實故事。後代曹雪芹寫《紅樓夢》,將董小宛葬花的典故移植到書中,成了林黛玉的故事。再後來香港武俠小說家梁羽生寫《七劍下天山》,據民間野聞將董小宛附會為清順治皇帝的董鄂妃,這一小說家的杜撰直到如今還有很多影視劇編導不斷戲說。

 而我一眼掃過這塊石碑並沒有時間留下腳步去仔細研究,閃念間想到當年小宛葬花於此,而今日我要讓付接葬身於此。淒美落紅與人間惡魔埋葬於一處,不論是美麗還是醜惡,這山水間都將得到天地的淨化。要麽沉淪,要麽升華!

 黃昏時我追到了南北湖邊,付接已經登上湖水另一側的山峰,到達了海邊高崖上。他不走了,也不再隱藏周身的神氣波動,與之相反,從遠處的山峰上散發出一種強大而渾厚的氣勢。一路追行萬裡不離不棄,到達大陸的頭時他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恍然乎我們突然心意相通——知道了此時彼此的心意。

 付接不想再逃,他想此地做一個了斷。因為他終於明白我既然能夠一路追到這裡也會繼續追他到任何地方,甩是甩不掉的。這裡,將是我與他進行一番決鬥的戰場。要麽他殺了我或者重創我,否則這一場糾纏無法結束。我感覺到付接就南北湖群山的高峰鷹窠頂上盤腿坐了下來,靜靜的調養真氣,等待我的到來。我也放慢了腳步,沒有繼續緊追,舉步上了另一座小山嶺。

 南北湖西面的群山中,有一個兩峰夾峙的小山頭,南面為南木山,北面為北木山,西望鷹窠頂,東側為一條三裡長的山谷。周圍古木參天,竹林茂盛,只有一條小徑可供出入。我沿林中小徑走上了這座不高的山嶺,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見滿天星鬥閃爍。然後我與付接一樣也坐了下來,靜坐調息,洗去這一路風塵疲憊。我想付接也能知道我的心意,終放手一戰之前,我們都需要好好的休息和整理一番。明日日出之時,我將和他做一場了斷。

 山不高,有仙則靈,身心一靜立刻感受到此地有一股純淨無比的仙靈之氣。我突然知道了這是什麽地方——此地名為談仙嶺,是千年之前的仙人飛升遺跡,這位仙人姓譚。

 南唐道家譚峭,字景升,號太極子,拜嵩山道士為師,得辟谷養氣之術,世稱 “紫霄真人”。他為潛心修道,遊遍名川大山,後選此修煉丹『藥』,專心著述。譚峭這座小山上結爐煉石,辟谷養氣,兼為當地百姓采『藥』治病,並留下了傳世之作《化書》。譚峭飛升之後,人們把南北湖畔這座小山稱做譚仙嶺。漢字古意“談”與“譚”可以相通,千年流傳到如今此山已名為“談仙嶺”。

 我很小的時候,金爺爺教我書法,曾經讓我寫過一首詩:“線作長江扇作天,靸鞋拋向東海邊,蓬萊此去無多路,隻譚生拄仗前”。寫完了金爺爺讓我背下來,然後跟我講了譚峭與《化書》的故事,也講了南北湖的種種傳說以及談仙嶺。那時我十分好奇,當作一個神奇的故事來聽,記的十分清晰。我雖然從未來過這個地方,但一走入此處就像記憶被喚醒一般,感覺十分親切熟悉。

 我沒有打坐入定,而是一棵參天古木下坐好,靜靜的感悟此地久遠而清晰的氣息。我想起了風君子對我說的一段話,就是那夜他傳我的“胎動”心法中的一段。“碎甕”之後入“玄關”,那麽到了“玄關”門前又該如何修行?僅定坐中不可得,需要自己去感悟,所謂“胎動”實際上就是尋找真人自我的源頭,並且超越這個源頭達到另一種超然存的狀態。

 忘情宮下浮生谷中,得天月大師相助,風君子借天時地利送我入玄關之門,但再進一步的感悟就要靠我自己了。入玄關門後,到聖胎凝結、瓜熟蒂落需要多長時間?心法裡說的是“十月懷胎”。那時間真的是十個月嗎?風君子說不是,十月之說只是一種虛指象征。比如我妄境中曾流連三天三夜,對風君子來說只是一彈指而已。又比如法海我看來定坐六十年,對於他來說只是閉上眼睛再睜開。

 從“胎動”的口訣心法來看,“碎甕”之後是“玄關”,“玄關”之後是“眼前”,自古丹書中有口訣“玄關眼前”。正一門的三十六洞天丹道將這一境界分為四洞天的步驟次第修行,而風君子傳我的四門十二重樓將這四洞天隻合為一重樓。“玄關眼前”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先有“玄關”才有“眼前”,我以前一直難以理解,但今夜談仙嶺上突然想通了!

 我想起了譚仙人那句充滿禪意的詩——蓬萊此去無多路,隻譚生拄仗前。這個世界是如此廣漠又是這樣渺小,我要追求的境界是如此飄渺又這樣接近。所謂飄渺是因為它伴隨我而我卻意識不到,所謂接近那是它就眼前!哪裡?就你以手拄仗的地方。《金剛經》中提到“無所住”,然後又講到“應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今時我終於懂了,雖然沒有豁然開朗,卻也是一種朦朧的頓悟。這就是“玄關的眼前”。修行境界的突破不定坐中得,而此刻突然間的體悟

 玄關中出現的一點萌芽,一點存狀態的意識,從永恆靜止的那個點開始蘇醒過來,一點一點的生長。漸漸的開始與外界溝通,如此細小的卻能與整個宇宙相呼應,我的心念之小可以退於無,心念之大也可以歸於無所有。我領悟心念力之後自創的神宵天雷法術我今夜終於完整的理解了它,它的威力並不完全於我的法力,於它能激應天地間的多少力量。我是一個境界的“引”,關鍵是我的精神世界能夠凝聚多麽廣漠的內涵。

 一坐便是一宿。樹枝上滴下的『露』水提醒了我的一天已到來。我睜開眼睛,感到有點眩目——太陽尚未升起,但天光已經放亮。雖然看不見遠處的大海,卻能從天際的白輝感受到海面上波光粼粼。幾隻白鷺從湖邊薄紗似的水霧裡飛出,蒼蒼蒹葭被晨靄中勾勒出搖曳的剪影。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向付接所的鷹窠頂走去。

 付接與我一樣也這仙靈之氣充盈的群山之間調養修習了一夜。也許是心『性』的不同,我們選擇了不同的地方駐足。我談仙嶺中,他鷹窠頂上。鷹窠頂是海天之際的高峰,峰頂岩石狀如雄鷹展翅,倒和七葉駐足的蕪城飛峰頂有幾分相似。此修行,有小天下舍我其誰的氣勢,有接天而俯視眾生的心境。我登上鷹窠頂的時候,付接背對大海長身而立冷冷的看著我。我他面前幾丈處站住,我們之間自然而然的有了一段對答。

 付接:“你終於來了。”

 “不是我來了,而是你無處可去。”

 付接:“不是無處去,而是不想去。我就是要這裡等你前來。”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遠逃萬裡。”

 付接:“你看不出來嗎,這一夜,我的傷已經好了。”

 “傷是你的傷,與我何乾。”

 付接:“你以為今天能夠殺得了我嗎。”

 “不殺你,又怎麽能知道。”

 付接:“你不怕死嗎,離開這裡你還可以好好活著。”

 “不知生,焉知死。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死,我的修行是長生久視。殺了你,就是為了好好活著。”

 付接:“如果我殺了你,別說長生,你這一輩子就是個短命鬼。”

 “不知死,又怎能得長生。有多少無辜的人因你而橫遭不測,你殘害眾生,我也是眾生之生。不除你這種邪魔, 眾生如何能得長生。不殺你,我如何能生,怎知他人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是他人。”

 付接:“小小年紀,哪來這般口氣。”

 “昨日路遇半截葬花殘碑,今晨剛剛想明白這番道理。”

 付接:“要殺便殺,要麽我殺你,要麽你殺我。真難為你還想了一夜。”

 “這一夜我想的不是你。你的傷好了,我也並非毫無收獲。”

 這一番機鋒對答付接沒有半點優勢,他居高臨下聚集了一夜的氣勢並沒有壓住山下的我。眼見佔不了上風,他隨即一轉念,緩緩抽出了那把二尺雁翎刀。他以指一彈刀身,山谷四周傳來嗡鳴的回音,回音散之後付接沒有看我而是眼望遠方說道:“我手中的法器,名叫毫光羽。光羽從不染血,卻能分身變化出萬千飛刃殺人。它也能蓄積天地間的力量,發出排山倒海的耀眼一擊。此器變化多端,可分可合,可攻可守。自我出道以來,有無數人與你一樣妄想除魔衛道,卻毫光羽下卻落入萬劫不複,一世修行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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