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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遊》一百六十四回 佛祖滿街衙,神仙1把抓
164回 佛祖滿街衙,神仙一把抓

 這天中午我到綠雪茗間的時候,風君子已經喝完茶走了。和柳依依聊了幾句,出門準備去上課,馬路邊上站了幾個老大媽發傳單。幾位老人家我眼熟,是附近居委會的。我走過去的時她們也拉住我硬塞到手裡一張:“哎,小夥子你看看,難得的機會呀,張大師到我們蕪城來了!”

 張大師?哪行哪業的大師?難不成是說張先生?大師這兩個字給張榮道也有點過了吧?我拿起傳單一看差點沒笑出來,只見粉紅『色』的傳單上印著——

 炎黃修命增慧功創始人,國際炎黃生命科學研究會理事長,著名人體科學家、氣功大宗師張寶瑞先生蒞臨蕪城!……將於1月1日、2日、3日晚7點至9點東城大劇院舉行生命科學報告會,並帶功組場為各位氣功愛好者現場長功開慧、調氣理病。……

 接下來是一大堆神乎其神的宣傳以及不嫌肉麻的吹捧。真沒想到,這位“大師”居然把傳單發到我石小真人的綠雪茗間門前來了。邊看邊走,到學校西門口又被人拉住了:“這位同學,看看這個,人的一生難得碰到這種機緣,這是我們蕪城人民的福份!”接著手裡又被塞進了一張傳單。

 這話好大的口氣!大街上也有人談論正一三山會嗎?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我打開這張淡黃『色』的傳單,差點又給晃了一下。只見上面印著——

 至真的真理!至善的功德!璿璣世界奧妙等待我們一起去聆聽!……璿璣掌門人,璿璣文化創始人,當代卓越的生命奧妙的探者與領行者李至真大師親臨蕪城!……將於一九九二年元旦蕪城西陵大禮堂舉行璿璣文化宣講大會,並現場播下璿璣的種子……

 老天!從什麽時候開始,“大師”兩個字世俗中如此急劇的貶值。自古以來,某行某業中只有開一代風氣之先者或者成就威望為眾人所仰者才可稱大師,而且這兩個字是別人送的不能是自己封的。比如修行界,人人公認的大師恐怕只有忘情宮天月大師一個。至於九林禪院幾位高僧,他人一般稱法海大師、法澄大師等,那多少是出於一種對出家人的尊敬。沒想到蕪城中學的西門口走了不到二百米就蹦出來兩位大師!

 我掃了一眼就知道這個張寶瑞還有那個李至真是什麽人,他們就是現社會上流行氣功熱所製造的速成大師。近幾年就這些妖蛾子鬧的凶,這兩位誤打誤撞居然跑到天下修行界的根本重地蕪城來了,而且還撞車出現同時同地。看這宣傳單上的吹噓,那簡直比神仙還要神仙,比佛祖還要佛祖,我所認識的修行界絕頂高人他們面前通通成了一盤小菜。

 看這架勢就知道這兩位根本不是什麽修行人,恐怕連修行界的門都沒入,否則也不會跑到蕪城這個地方來聚眾弄玄虛,這可不是一般的膽子!真正的修行高人恐怕也不好主動『插』手去管他們,只有一乾老百姓跟著起哄了。

 拿著兩張傳單走進教室,離下午第一節課還有一段時間,教室裡人不多,風君子已經坐座位上仍是發呆的樣子。今天碰到了這麽有意思的事,正好有機會找他聊聊,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風君子,有件趣事。”

 風君子頭也不抬:“別打擾我,沒看我正沉思嗎?”

 “你就沉思吧,有人上門跟你搶生意了——我綠雪茗間門口碰見發傳單的。”

 風君子:“又人開茶室了?開就開唄,反正東西不一樣,綠雪茗間哪乎那個。”

 “不是搶茶館的生意,是跟你搶徒弟來了,堵著綠雪茗間給我發傳單!”

 風君子抬起了頭:“什麽傳單我看看?哪裡冒出來的妖蛾子……”他接過傳單一開始是皺眉,後來笑了,咯咯的笑,笑的就像剛下蛋的老母雞。

 “好久沒看見你這麽笑了,也太誇張了,怎麽笑成這樣,至於嗎?”

 風君子:“怎麽不至於?簡直是佛祖滿街衙,神仙一把抓!原來得道成仙聽一場報告就可以了,不僅能治百病,還能長命百歲,這買賣做的!……這種生意咱們可搶不過。”

 “我覺的有點問題,就是這幫人外面鬧的,否則也不會出來七葉要修戒律的事。現都鬧到蕪城來了,不是什麽好事情。”我小聲的提醒風君子。

 風君子也小聲答道:“他們都是普通人,我們也不好『插』手啊?”

 “那也不能眼看著,都跑到門前來了,總得想想辦法讓他們都消停消停。”

 我們正說話,田瑋和季曉雨兩個女生走進了教室。田瑋見風君子手裡拿著一紅一黃兩張傳單,伸手就搶了過去:“璿璣功,開慧功,兩個掌門都到蕪城了?我媽一定會去聽報告的。”

 季曉雨問她:“你媽也練這個嗎,我姥爺天天早上也練。你媽是哪門哪派的?”

 田瑋:“我媽學的是先天純陽功,不過別的大師來做報告她也會去聽的。……上次先天純陽功掌門田玉榮大師來蕪城做報告,後來還搞了個小型茶話坐談會,我媽特意還從宣德縣趕過來。就那次,風君子也去了,還和田大師比劃了幾下,大師說他可有慧根了,要收他做徒弟!……風君子,你說是不是啊?”

 我有沒有聽錯?田瑋她媽一定是個女的,怎麽會去學名子叫“先天純陽”這一類的功法?還有風君子也跑去湊什麽熱鬧?他和那位大師怎麽比劃的?我忍不住問道:“風君子,真沒看出來,你還乾過這種事?”

 風君子笑道:“上個月是幾個外面的朋友一定要拉我出去參加一個什麽茶話會,說機會難得能和田大師結緣。田大師那發功,我跟著他的手勢動了幾下,他就說我有慧根,都是開玩笑的事情……”

 這個田大師挺賊啊,偏偏看中了風君子,恐怕不是別的原因,而因為他是風懷遠副市長的公子。如果收了這麽個徒弟忽悠好了,那蕪城發展下線可要方便多了。看來風君子對這樣的事情不是不感興趣,而是自顧身份戒律不好『插』手去管。當著其它人的面我也不能直接問,只有指著那兩張傳單道:“風君子,你看這事怎麽辦?”

 教室裡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風君子說話也不方便,開口念了兩句偈語:“你向東去我朝西,且隱仙蹤問布衣。”

 他的意思我心領神會,就是讓我們分兵兩路去看看熱鬧,我去東城大劇院看看張寶瑞大師,他去西陵大禮堂看看李至真大師。混普通人群中,不要『露』什麽痕跡,先搞清楚狀況再說。

 我也答了兩句偈語:“大道從來天機遠,也看人間弄玄虛。”我的意思是如果有辦法的話該管還得管,修行不是獨自一人不聞不問就可以成道的事情。我現的口才還不錯,張口就接了出來,看來三山會上得到的“聲聞智慧”不是白給的,暗暗有點自得。

 季曉雨與田瑋齊聲道:“切!你們倆神神叨叨的說些什麽呐?”

 這時柳菲兒老師已經走進了教室,恰好聽見風君子與我的一問一答,好奇的說道:“你們這是對詩嗎?文法好像有點不對,可以再修改修改。……都坐回去吧,上課了!”

 ……

 一九九二年一月一日晚,蕪城的東城大劇院,我坐一群虔誠的聽眾當中,正聆聽台上的炎黃修命開慧功大宗師張寶瑞先生的高談闊論。年紀比較大的聽眾佔了一半以上,但會場中還有其它形形『色』『色』的人,工人、教師、學生、小商小販、國家幹部都有。我還看見了一熟人,坐大劇院的第一排,是我們學校的年級主任司馬知北。

 蕪城師范大學生物系畢業的司馬知北老師聽得非常認真投入,他的膝蓋上放著個小型錄音機,手裡還拿著筆和本。但現他沒有做筆記,因為台上的張大師正告訴大家放松靜坐,雙手不要有動作。帶著錄音機來聽報告的人有不少,據說“大師”的帶功錄音拿回去播放也有“氣場效應”,可以治病強身。我剛進會場的時候就有人告訴我這些了,而且一開始還有一個主持人強調這場報告會不能“疑法”,思想中不能和大師的意念相對抗,否則效果就不明顯雲雲,先給足了心理上的暗示。

 這位張大師口才極佳,說話很有煽動力,似乎從遠古到未來,從地球到宇宙無所不知,如果他出生古希臘一定是個相當出『色』的演說家。他說了一堆似是而非的理論,對於沒有真正學過哲學或者邏輯的人來說真能給繞進去,哪怕接受過高等教育。好歹我也是修行界的石小真人,不會被空口談玄忽悠進去了,而其它人還真不好說。

 張寶瑞大師要發功了!只見他站『主席』台中央,把大手往左一揮,會場中一千多人都跟著他的手身子向左一歪。接著他又把手往右一招,這一千多人又往右一歪。只見他的手勢轉著圈,一千多人跟著前仰後合。如果不知前因後果,你會感歎這是世間莫大的神通!

 修行人無論是禦物還是禦器,都不可禦有靈之身,此所謂心不二用身不二主。連我的陰神出遊托舍也辦不到,除非是陽神奪舍,但那樣等於把另一個人給殺了。而這位張大師揮手之間舞動千人,我只有歎氣的份,只能說人家耍的手段巧而已。這確實不是個修行人,他身上我感覺不到修行人特有的那種神氣波動,那揮手,不過是揮手而已。

 但我會場中還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微弱信息,不是發自某個人,而是一千多人的合念。這種合念足已讓心志較弱者不由自主,接受一種群體的心理暗示,無意識下去跟蹤模仿。這裡面也並非完全沒有門道,說起來風君子玩過這一招,他當初封柳依依為山神接受眾人香火膜拜,其用意就是借眾生心願力能夠修行。但那畢竟不是修行,只是給柳依依一個環境,法訣還是另有巧妙因由的。

 張大師今天是來蕪城“播種”的,據說這場報告會之後,還要蕪城舉辦氣功培訓班,傳授一級、二級、三級仍至高層次的功法。後主持人一臉興奮的告訴了大家這個好消息,並且請場的諸位回去多做宣傳,將大師的信息多傳一人,也對“功力”多助長一分。我東城大劇院看見的情況大概如此。

 聽風君子後來的轉述,他當時西陵大禮堂見到的情景也差不多——

 西陵大禮堂面積稍小,以往都是『政府』機構開大會做報告的地方,這次被璿璣功李大師借來搞宣講面子可不小。風君子也遇到一個熟人,不過這人不是什麽俗人,居然是廣教寺活佛的弟子尚雲飛。尚雲飛和風君子一樣也混一幫普通人當中不動聲『色』。

 這位李大師與那位張大師風格不同,談的沒有那麽廣博但是加玄妙,煽動『性』也強。他從一開始就告訴台下的聽眾練了他自創的璿璣功,會有多少多少好處。至於不生病了,不吃『藥』了,不賠錢了,不鬱悶了等等等等,總之世間一切苦他都能渡!

 很顯然這位大師自己或者找人研究過一點佛學,說的話很有體系能自成一家,至少聽上去像那麽回事。風君子和尚雲飛遇到就坐了一起,他們兩個對這位大師的感覺是一樣的。李大師吹噓完可以渡世間一切苦之後沒忘了變換邏輯將忽悠收的完整——那就是如果生病了如果賠錢了如果鬱悶了,那不是他的璿璣功不好,而是練功的人本身有業力未消,練他的功就是消這種業力,將來能夠進入璿璣世界。

 兩頭堵,一條路,後指出一個歸宿,這已經接近於原始宗教的形式。信仰本身無所謂對錯,卻不應該對不信仰者發出隱含的威脅,又將自己化身為教主。風君子與尚雲飛對視一眼面『色』都很沉重。台上這位顯然是要世稱神了!

 後這位李至真大師也現場『露』了一手,要為坐的所有人播下璿璣的種子,並且聲明只有那些懷著正念有緣份的人才能接受到。只見他台上雙手往前一伸,許多人都紛紛覺的有什麽東西到自己體內來了。

 風君子也感到有點異樣,覺的這位李大師還有點門道,善用自古以來的宗教形式。能借人心『性』而製人為己所用,同時宣講了一些所謂方法確實與佛教中某些觀想的法門類似。但他不問其中真意,也不問場是什麽人,統統拿出來用了,不論搞出什麽稀奇古怪的後果來都算是他李大師的神奇。

 我看見的這個張寶瑞和風君子看見的那個李至真,忽悠中都有一個共同之處,以神通講佛道,然後宣稱自己的成就超越佛道,能夠結合佛道。我知道風君子與尚雲飛早就有那麽一些門戶摩擦,聽台那兩位“大師”的意思,都拜他門下就什麽都好辦了。這兩個人連連對視,又連連搖頭。

 ……

 第二天傍晚,風君子打發走了柳依依,關上綠雪茗間的大門,我和尚雲飛也。我們三個人談論的就是昨天的事情。彼此述說了互相看見的情況,我先開口:“情況你們都看見了,現連我們學校不少老師都跟著瞎起哄,你們說該怎麽辦?”

 尚雲飛淡淡答道:“不怎麽辦,那個李至真我聽說過,據說鬧的很凶。但今天見了也不過如此,不會掀起多大風波,遲早自生自滅。……別人不清楚,我們這些懂修行的人還不清楚嗎?人間本來『亂』相就多,不乎多那幾個,我們強自『插』手反倒不好。”

 風君子:“別的地方折騰也就算了,反正眼不見為淨,可怎麽鬧到蕪城來了?都堵到中學門口了,裝作看不見也不太好吧?”

 我又說道:“我擔心的不是那些人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真正的擔心是這股邪風波及到修行界,那影響就大了。聽濤山莊的宇文莊主跟我談過,修行界有人提議用神通行走世間,將這些人取而代之,那紅塵內外將一片混『亂』。……七葉演法大會提到了修戒之事,你們也都場。”

 尚雲飛一皺眉:“風君子,你不是前輩嗎?你不是一向很有辦法嗎?你說怎麽辦?既不違反戒律又能解決問題?”

 風君子看著尚雲飛:“我知道你一向不太服我,認為道術不如你的修行的法門。我也不跟你爭,你認為你確實我之上嗎?”

 尚雲飛:“若論鬥法,我恐怕不是你的對手。但修行的目的不是以法力相鬥,也不是以神通威壓世人。那些不過是勾引人進門的小手段而已,能不用好別用。所以我不認為你有多高明。”

 風君子:“我也沒說我所學就一定高明,但我不像你那麽排斥旁門。”

 尚雲飛:“你倒不排斥旁門,怎麽拉我來商量對付那些人?人家不過是混口飯吃而已,相謀世間的手段!”

 這兩個人怎麽又吵起來了,還當著我的面互辯,這能爭出什麽結果來?我趕緊勸道:“求同存異,兩千年沒有結果的事情你們現又爭論什麽?就不能說點正經事嗎?雲飛,你說如果真要出手該怎麽辦?”

 尚雲飛不再與風君子爭辯,低頭想了一會道:“很麻煩,說句犯戒的話,就算把那兩人殺了,也不能消世間的『亂』相。這種人多的是,只要這股風氣還,只要世人還有這種心思。而且世人有所求之心也並非是錯,我們也決定不了。”

 風君子:“你一開口就把文章題目做太大了,就算是如來佛祖到現也沒有渡世間。咱們遇事做事,把這股邪風撲滅就可以,至於世間有『亂』相管不了就不能必勉強。”

 尚雲飛:“聽你的意思,好像有辦法了?”

 風君子:“我倒有一條妙計,只是這個辦法有點太損了,後果也太大了。 但利害相權,也值得一試,做總比不做的好。”

 我也問:“倒底是什麽辦法,說的這麽嚴重?”

 風君子一字一頓的說道:“暗中收他們為徒!——如果不是他們送到門前,我還想不出這個辦法,現正好拿這兩個人來用!”

 尚雲飛吃了一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這麽做可是要引出大『亂』的,就不怕下阿鼻地獄嗎?”

 風君子:“我又不你那個六道中,又下你那什麽地獄?……俗世間的事情,用俗世間的方法來解決,難道還有什麽好的辦法嗎?大『亂』才能大治,還天下一個清靜。……尚雲飛,你也別說說而已,今天的事情既然你也就得『插』手,你到底是乾還是不乾?”

 尚雲飛歎了一口氣:“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風君子:“那好,那個李至真就交給你了。……你不是一直不服我嗎?今天我們就打個賭,看哪邊先把這件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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